正这麽思量间,胡珂听到这边有人走近,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正正好的扑在胡璇身上把他搂了个满怀:“让我猜猜你是哪个,嗯……”撅起嘴来便往胡璇的脸上招呼。
余人一看是胡璇,忍著笑声便齐齐跪拜:“参见安和公大人。”
“你这放浪子!越发的不像话!”胡璇向後别著头,由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胡珂这才一把扯下自己的蒙眼布,见到胡璇便开心得不得了:“三哥!你回来啦!”刚放开的手,又八爪鱼似的贴在他身上。
“回来了!不回来你就爬上房揭瓦盖了!”胡璇几分佯怒,却更为溺爱的抚著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弟弟的头顶,又轻轻拍了拍:“玩也玩些有规举的!看看书写写字也好,这成什麽体统。”
“你回来不要念经!”胡珂转头让下人备酒菜,也不理会胡璇对自己的叨念,喜滋滋的扯著他进了房。
到了第三天,宴子桀都没有让人来传胡璇进宫。说不清哪里不对劲,胡璇却微微失落起来。这天早晨府里有人来拜会,让人传了进来,胡璇见是个老山夫的打扮,仔细辨认,竟是肖老将军。二人寒暄一番,胡璇怕胡珂见了他不死心又想起兵起事,便命人备轿与他去了城中便静处的酒楼小叙。
到得酒楼中要了个单间,酒不多时,果然肖刚朝便陈述厉害,摆明现在宴子桀精兵折损,不如乘时招旧部攻下原来胡珂曾占据的吴羌之地。
胡璇静静听著。在他心里,确是不愿与宴子桀为敌。而如今,他失去得几乎除了一个弟弟,什麽也没剩下,就连宴子桀施舍给他那点儿小小的所谓幸福,也是缥缈得仿佛随时会失去。
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愿动干戈,一是自己确实不是打天下的材料,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二是现在宴国刚刚统一中原,一旦兴兵,乘机收取渔翁之利的只有西砥。而且如今白手起家,就算运气好夺了吴羌之地,与宴军撕杀,不知又白白填了多少性命。几番思索,如是向肖刚朝说解一番,二人便举杯共饮,不再提及此事。
到了天近傍晚,肖刚朝才离去,胡璇乘了轿子回到府中,胡珂足足等了他一天,见他回来,才笑颜逐开。
如是过了一月,宫里才来人传胡璇回去。
每次胡璇一回来,胡珂开心得遍地打滚一般,一要回去,总是少不得一番别扭,却也终是无可奈何。
胡璇换了衣衫,与神色不舍的弟弟告别,坐上轿子回了宫里。
回宫立刻便由走走过过的宫人口中得知了“喜事”,皇後怀了龙种。
叶纳与荣妃不同。荣妃是宴子桀宠幸的女人,叶纳则是宴子桀口中,他爱慕的女人……听到这个消息,不同於上次听到荣妃怀孕的感觉,只是忽然间胡璇觉得,自己和宴子桀之间,被实实在在的隔开了一条鸿沟。
胡璇进了寝殿的时候天色已晚,殿院外守卫森严,殿宫前只有两个侍女远远站著,安公公双手抱在袖里。一见胡璇,忙小跑著过来,笑眯眯的道:“公子回来了,皇上候著呢,快些进去吧。”
宴子桀正坐在榻上看书。一见胡璇进了房门,将书笺一回手放在了身边的桌台上,招唤他过去身边。
“在家里过得可舒心?”宴子桀拥他进怀里,嘻笑著看著胡璇,一番久别重逢的欢喜欢之色。
“谢皇上关心。”胡璇勉强一笑道:“胡璇还要恭喜皇上,上天庇佑,早得龙儿……”
“这麽快就听说了。宫里的人还真是嘴杂得很。”
“这是大事,一路上不少人为这事忙著打理皇後殿里的事,自然就听到些。。”胡璇违心的恭贺他,看著他全然无所谓的样子依旧喜笑颜开的对著自己,心里却越发的害怕……这温柔的笑颜,无论他背後藏的是什麽,或是能给予自己这样的笑容多久……都怕是快要失去一般,心里一紧,身子靠向他。
“璇。”宴子桀轻轻摇了摇他,示意他坐起来听自己讲话。面对著面,宴子桀抚著他的脸,一字一句的道:“你在家这些天,除了胡珂,还见了谁?”
胡璇一怔,立刻知道他说起的应该是自己与肖刚朝的会唔,不由得心里一凉,怔怔的道:“……皇上……胡璇……没有二心……胡珂更是全然不知……肖……肖老他也只是来会会旧人……”
宴子桀淡淡的扯起一抹笑容,这会儿又全然没了刚才那般嘻笑的表情,神色间多了几分沧桑之感,抚著胡璇的头发,有些用情的与他对视,缓缓的道:“朕也并非有心监视你,那些人手,原原本本就是安插在胡珂那边的。看到这件事,也是巧合。”
胡璇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乱打鼓,这件事可大可小,全凭宴子桀怎麽想。而在自己看来,依著他的性子,怕是自己逃不过这一关……可自己生死早已无谓,若是因此害了弟弟和老将军,自己就是死也不得安心。
第十七章
胡璇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乱打鼓,这件事可大可小,全凭宴子桀怎麽想。而在自己看来,依著他的性子,怕是自己逃不过这一关……可自己生死早已无谓,若是因此害了弟弟和老将军,自己就是死也不得安心。
“你为朕受的苦,对朕的心思,朕都明白。朕若是对你无情,便不会对你说这番话。”宴子桀继续道:“若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朕都快忘了胡珂那边安插了人手的事。你……可能明白朕的苦处?”
“皇上……臣弟绝无二心,整日玩乐、游手好闲,皇上……”胡璇忙著解释,宴子桀点点头,止了他的话头,接著道:“其实,朕应该是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话题忽然转到这里,胡璇心中一悸,看著宴子桀仿佛真诚的脸,静静的听他说下去。
“当日朕离开桐都不久就遇到截杀,才知道是雷延武的人。朕那时候,就认定了你一定会死在他的刀下。朕是躺进城中鱼贩的贩鱼车里混进城的。一进了城,朕就发响讯给张劲,里应外合混进了宫。张劲控兵守卫,朕在他们的掩护下进了宴子勇的寝宫杀了他,引来了那时回师的二皇子,串谋了安公公,陷害於他……最终才顺理成章的出现擒凶……你可知道,现在听来简单,当时却是生死一线间的事情?”神色间,仿佛远远的神游,闪烁著凛冽的光彩,让胡璇心里被什麽东西紧紧的握住了一般难过。
胡璇点点头,宴子桀又道:“说起来,安公公在当年就救过朕逃出这里,如今又是得他相助,虽然没有他的助言也无关成败,但朕会被人揣测;有了他的证言,朕就是大义凛然的明主,他倒是朕一等一的功臣。”
这话说著,二人不由得像正殿的门前安公公的身影看了去,宴子桀的声音虽然不特别大,但是也没有太刻意的隐藏,安公公仿佛听到了说话声,微微向殿里鞠躬。
“当时胡珂在吴国那边作乱,朕没有理会这些,第一件事,就是攻打桐城。那时候,朕听到流言,听说你被斩首弃市了。朕的心,就像当年怀著恨意冲进宴都一样,就带著那种恨意,杀去桐城为你复仇……这次你一回到胡珂府里不过几天,肖刚朝便去见你了。朕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没有武断判了你的罪,这麽过了一个月,後来探子报过,他没再去了。朕不愿意伤害到你,这些都对你讲了出来。到了今时今日,朕对你讲这番话,你能明白朕对你的心意麽?”
胡璇看著宴子桀深情望著自己的双眸,在房中颇为明亮的灯光下,映得他神彩精烁,面上刚毅的线条仿佛刻入了自己心头一般……胡璇动情地点点头。
“当初朕对你百般责难,削你的权、禁你的职,甚至不想让你去游说胡珂……无非就是不想有机会,让你背叛朕。”宴子桀缓缓的将他压在身下,渐渐凑近自己的唇:“留在朕的身边,一心一意的爱朕,全心全意的接受朕的感情……璇……”在缠绵的深吻中,结束了宴子桀强势的告白。
“皇上……”胡璇轻轻撑开他:“皇上的意思,是要胡璇常留宫中……不可以再去见弟弟麽?”
“他进宫来看你好了。”朕子桀淡淡一笑:“你弟弟这个年纪了,待到他遇到了喜欢的女子有了家室,想看你这个哥哥才算!”
被宴子桀这麽一说,想著弟弟妻儿一家幸福的样子,胡璇心里一暖,微微笑了笑。
“来,璇……”宴子桀由床边婑几上拿下自己早备好的小药盒,取出一粒药丸送到胡璇唇边:“朕想你想得紧,今天好好服侍朕。”
这一别就是月余,一夜春宵自是激情无限。待到宴子桀尽了兴,胡璇早已意识不清伏在床上。
宴子桀伸出手臂将他揽进怀中,胡璇轻轻发出呻吟,宴子桀在他额前印下一吻,轻声道:“璇,如今你住进宫里也不是什麽私下的事情,皇後那边早就知道了,她如今有了身孕,这自是要向她拜贺,你明天也去探望她一下,别失了规举。”
胡璇神游了半晌,方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却始终是让自己觉得难堪的事情,沉吟了半晌,在宴子桀一直盯视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见他应了下来,宴子桀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将他又拥紧些:“朕知道你碍不开面子,叶纳她是朕的皇後,委屈你了。还有,朕选了宫里的庆应阁,亲自给它改了名,叫暖玉阁,明天让玉柳她们带你住进去,那里风景好,後园比起原来秋波亭也绝不逊色。朕喜欢听你弹曲子,以後你常常在那里陪朕弹曲解闷儿,你说可好?”
胡璇依旧点头,他安排的什麽、他怎麽安排,自己依著就是。
便由这一日起,胡璇便真的就成了宴子桀的“後宫”,住进了宴子桀为他安排的暖玉阁。这处阁园离宴子桀的寝宫较为近贴,风景亦如宴子桀所说,虽然并不算太大的园子,却也是亭台轩榭样样俱全。自己有了一处安身,就算在後宫中颇为尴尬,也少出去行走少与他人会面便是,如此安慰自己,胡璇安心的住了进去……怕是连他自己也想不到,就算他甘心为宴子桀屈就只求相守,终是命不由人,生命中一场令他肝肠寸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浩劫,却是从这一天沦入。
胡璇选在午膳前的时候去叶纳住著的东宫拜贺她。这个时候宫人们应该快用午膳的时间,想必是人去得少。选了宴子桀留给他特别为拜贺叶纳准备的几样宝饰带在身上,由玉柳提著小蓝,主仆二人便要出门去。
正这时候,传话的小太监急勿勿的奔了过来,虚着声嗓子道:“公子……皇後娘娘正向这边过来,就要到了!公子快准备接架吧!”
胡璇与玉柳错愕相视,便这当时候,园子口的两名侍女跪拜问安的声音传来了,玉柳与胡璇便双双下跪。
随著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紫纱精绣的仪凤帐出现在假山之後。二人便不再多看,跪地问安。
“胡璇你快平身!”熟悉的少女般甜美的声音传了出来,不肖一会儿,一双绣鞋出现在胡璇面前,胡璇一抬头,看到叶纳面带甜笑、正俯身示意要自己起来:“本宫要你平身,难倒你要我扶不成。”她神态娇美,依如少女时玲珑灿烂的样子,不由得让胡璇心里百般滋味。
世上当真只有这等女子才与子桀是天作的佳偶,而这样玲珑娇俏又完美无瑕的女子,自己又哪里及得上她一个指头……谢恩起身,退在侧首,叶纳已稳稳地走在前面,口中念念有词道:“皇上今早派人来说你会来看我,我早便想来谢谢你当日救我出牢笼的恩情,自己便先来了,你不会怪我唐突吧?”她倒底是孩子脾气,连“本宫”两个字也不用了,与胡璇自来熟的你你我我起来。
胡璇随在她身後进了房:“胡璇不敢。皇後娘娘架临,这里沾了贵气……”
“我不是是汉人,你都不必同我讲这些套话!”叶纳笑著一指桌边的坐位,示意他坐下。
胡璇就坐,玉柳在边上忙著奉茶水果点。
“我一直想著见见你,谢谢你,後来听说你出了宫,都没这个机会。”叶纳单纯的目光看著胡璇,喜形於色,仿佛全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她分了他夫君一份的人一般,让胡璇没来由得心里愧疚之於,几分自惭形秽。
微微垂下头,胡璇轻声道:“当初是胡璇的愚弟对皇後娘娘不敬在先,皇後娘娘容人之度胡璇还没谢过,又怎麽敢担娘娘这番大义?”
“你不要开口皇後娘娘、闭口皇後娘娘的。说起来,咱们认识也很久了。你记得吗?当初还在护国宫的时候,我还听过你弹琴,喜欢极了你的琴声。有空我还是想听,你可舍得弹给我听?”叶纳当真见了胡璇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语如连珠的道:“……你该称我什麽好呢?就叫我叶纳好了,我不喜欢这宫里的规举,太多太麻烦,我自己也全记不得的。子桀也常我说没个皇後的样子,咯咯……”说到宴子桀,她掩口娇笑,面上才带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之色。
“胡璇不敢。”
“我让你这麽称的,什麽敢不敢!”叶纳摆摆手,示意外面的凤仪仗退远些,房中只剩了她随身的侍女与玉柳。这时胡璇示意玉柳将备好的东西奉上前来,胡璇起身微微施礼道:“娘娘如今孕有龙儿,远步移架至此,胡璇愧不敢当。这里是对娘娘恭贺的一点心意,望娘娘笑纳。”
“嗯。我收下了!”叶纳依旧笑著点头,示意身边的侍女接下来,让玉柳起身退在一边,让胡璇坐下来,才缓了刚刚的嘻笑声色,正视胡璇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些许……”
胡璇知道她指的是桐城那些自己过往的糗事,脸上没动声色,可心底最深的伤疤被揭了开,终是心下郁怀,垂首不做声。
“我不与那些闲语之人一般见识。我知道你对皇上的心意……”叶纳隔著手里的绢子,轻轻的在胡璇手臂衣袖上拍了拍,以做安慰,声音里,几分同情的柔美声调:“……可是他是皇上,我今天来见你,也是想同你说这话。谁人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都想只与他相守一辈子。可惜,我们爱上的是皇上……”
胡璇怔怔抬头看她,这看似不经人世的女孩,她倒底是真的单纯洁白,还是深熟人情世道,怎麽刚刚还一派天真,这一会儿便深沉老成。
“……我也会难过他去临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