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楚王的仇我报不了,我也怕将来,小皇帝会重蹈覆辙。”
“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荆云上前了一步,挡开了胡璇和小皇帝,居高临下的藐着胡璇:“宴王回去了,你便投了雷延武么?楚王就算不是你所谋害,亦由你而起!如果你不是来谋害楚王的话,怎么这么巧进了宫里?你的片面之词怎么可信?你说雷将军杀了楚先皇,他有什么理由要弑君?”
“你只是侍官,当然不会想争权。将军又怎么会一样?”胡璇站起身来,定睛回视荆云:“你功夫比我强、阅历比我多,宫里的权势之争,却未见有我看得清楚。若非你在,就算雷延武不弑君,相国也不见得做得出什么来,楚康王的七个兄弟相继死难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我若是想杀楚皇,那天去下药就不会只是蒙酣药。”
“……”想说或许他得不到别的药来害皇帝,可又说不通,若是存心来谋杀皇帝的,哪会连毒药都没准备呢……荆云一时间理不清头绪,只定定的听胡璇说话。
“你不会害我父皇的,对不对?”小皇帝一脸天真的看着胡璇,似乎想走近他,又有几分怕了荆云的冷冽神色,瞄一眼荆云望一眼胡璇,不知所措的看着两个人。
“雷延武谋反那天,一共杀了皇上身边常待太监三名,宫女十二人,他们常跟在皇上左右的,你不妨回去问探看看,便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试问我一个人在宫中,怎么一天之内将一十五具尸首处理得干干净净?”
荆云俯身抱起小皇帝,依旧冷冷的道:“若你所言非实,我还会来取你性命。你好自为知吧!”言罢,他便看也不看胡璇一眼,抱着小皇子走向假山后的围墙,小皇帝爬在荆云的肩头,轻轻向胡璇笑着摆摆手。
荆云轻轻的一个纵身,便跃过了足有两个自己那么高的宫墙。
冥冥中,真的有命运么?荆云抱着小皇帝回到寝宫,告诉他千万不能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才命宫女哄他入睡。自己抱剑坐在小皇帝的寝宫外,望着星空,试图理清心中乱作一团的思绪。
荆云自幼便是遣孤,被山中修道的道士拾到,收作徒弟。荆云对道颇不入行,却修了一身武艺,到了师傅仙逝,不经人事自己分文全无的下山,没一文钱吃喝,又自幼为善,不偷不抢,险些没饿死在街头,便是在外出游还只是皇子的少年楚康帝救了自己一命。
后来随着楚康帝入了宫,渐渐听他讲起七位王爷谋斗中相继死去,才知宫中步步为危,尽心竭力的保着他的性命,自己唯一信任的矫骑将军,却真的会如胡璇所说,是弑君的真凶?
今天夜里,若不是小皇帝吵着要去以前的住处看看,荆云是不无论如何不会去想要探查雷延武的住处。雷延武,抵御西砥进犯楚国八年之久,他在荆云心中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竟然……会是弑君的主谋,还藏了那个人——那个谁见了都会动心的人。
如果胡璇说的都是真的,那放走宴子桀,倒底是对是错?雷延武是弑君没错,可是他也是守护楚国疆土的功臣,可归根结底,他是为自己的权势。宴子桀是个强将,这四年以来起义出兵,数度与西砥、楚国交兵,百战不败、攻回宴都复国……现在弑兄夺位出征……无论谁得了天下——做皇帝的都是杀天下人而得天下,得天下人而治天下,治天下人而泽天下……
胡璇只在原地怔怔的望着荆云如履平地越墙而去的身形,心中思量若是自己有那般功夫……可偏就没有,想也是白想,不过心头却轻松了些,若是荆云对证了真凶是雷延武,那就算宴子桀杀不进楚国来,雷延武的命,也会有人取了……面上浮现着惨淡的笑容,胡璇俯身拾起放在地上早已被风灭了的油灯,回到房里。
那之后过了三天,胡璇一如每日吃过晚饭便洗漱睡下。习惯了没有任何人来,自己也没有任何事做,只能静静的在这个围墙里等待自己想听的消息……焦急的心绪早已平覆,现在只是一天天的看日升日落。
“璇,我来接你了。”宴子桀一身乌金甲,面上流着征战还没褪去的汗水,向自己伸出手:“跟我走,回宴都去。”
胡璇欣喜着,颤抖着伸出手。
“跟我走!”这声音这么真实,胡璇恍恍忽忽的觉得这是个梦。宴子桀的身影渐渐的黑了下去,就像一个不真实的泡影……“不!你不要走……”子桀,梦里也好,你不要消失在我面前……胡璇伸出手去拉扯,实实在在的抓住了什么。
惊慌的睁开眼,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床前,不是很用力,却严严实实的掩了自己的口。
“王旋,我带你走!”荆云的声音,虽然背着光,胡璇却听得出是荆云的声音。
感觉到胡璇不再挣扎,似乎是清醒了,荆云放开了捂住他嘴的手,低声道:“我救你出去。跟我走!”
“去哪儿?”胡璇轻声问道:“小皇帝呢?你走了他怎么办?”
“我让他藏在寝宫后院的偏殿里,一会儿一起带他走!”荆云低声道:“宴军破关了。皇都保不住了,我带你和他一起逃出去。”
“宴军破关了!”胡璇猛然间提高声音,喜不自禁:“雷延武……”还没等他说完,荆云一把捂住他的嘴:“轻声些!雷延武手下的一批是死士。现在宫里都逃得乱成一团了,守着你的人纹风没动。太子府里雷延武的人都没什么动静!”
胡璇也是一惊,自己倒没所谓,连累了荆云和小皇帝就大事不妙了。
胡璇点点头,荆云又松开手:“快走。”便去拉胡璇。
“我不走……”梦里的,会是真的么?子桀会攻进来吧?他真的来接我了么?我要在这里听雷延武死无全尸的消息。
“你……”荆云想了想,才缓缓的道:“……你都在这里关了这么久,就算你于宴王有功,他还会信你么?留在这里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你不走做什么?”
胡璇明白他的意思,荆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艳月阁发生的事,自己又被游过街,说什么色诱楚王,他现在无非是说雷延武霸着自己这么久,自己回到宴子桀身边也是遭人白眼而已……
胡璇垂下头去:“……雷延武他战死了么?”
“不知道。你还在想什么?”荆云催促道。
“你带小皇帝走吧!”胡璇咬了咬牙:“他不死,我哪儿也不去!”
“……跟我走,来日我追他万里也给你和楚先王报这个仇!”荆云斩钉截铁的道。
胡璇猛然间抬头,眼中泛着喜悦的光彩:“此话当真?”如果荆云这么说了,那自己定然大仇得报,以现在的自己,确是没颜面再面对宴子桀——就算心里多期望能回到他身边,再看他一眼——可事实终是拭不去的。
“我答应你!”荆云刚说完这句话,猛然间院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连胡璇都听到了,荆云自是早有所觉,将手中长剑往胡璇手里一交道:“一会儿我夺把刀,杀出去,只要过了雷延武手下这批鹰犬这一关,宫里早乱得不成样子,咱们就算冲出去了!”
胡璇拿着长剑,跳下床,抓起棉衫子穿在身上,也顾不得头发凌乱,便跟荆云出了房。
这时院里已冲进了二三百骑兵和一纵步兵,为首的人一身盔铠,却是化成灰胡璇也记得的雷延武。
第四章
胡璇拿著长剑,跳下床,抓起棉衫子穿在身上,也顾不得头发凌乱,便跟荆云出了房。
这时院里已冲进了二三百骑兵和一纵步兵,为首的人一身盔铠,却是化成灰胡璇也记得的雷延武。
喜兰也早被吵得来到院中,宫里的人都忙著奔逃,她却舍不下胡璇,一分一毫也没有想一个人离开的意思,见胡璇由房里出了来,先是一喜,却又惊见他手中拿著把剑,身边跟了荆云。
雷延武见了荆云,也是神色一惊,忙右手抬起,立时院内的骑兵长矛在手,起势欲掷,却不似中原的兵士,那一队步兵竟也架起了小弩,院门里又号令著冲进来一二百弓箭手。将前前後後堵了个水泄不通。然後他手势不变,仍高高举著右手,却瞄著荆云,对边上的幅将耳语了几句,那副将便带了十几骑兵,撤出院中。
胡璇左右看看,就算荆云武功再高,带著自己也敌不过这近千人,更何况就算他轻功好,可以像鸟一样飞出去,这四面围著的几百弓弩手,也能把两个人射得像剌蝟一样掉下来,心中一时慌得没了主意。
“荆云,你是要一个死,还是要两个一起死?”雷延武骑在马上,看得出连日的征战让他显得颇为疲累,但他终是久经沙场,对著荆云这样的高手,也丝毫没输了气势。
“……你早便勾结西砥?”荆云扫视了一圈拿著矛和弩的士兵:“……原来什麽抵御西砥护国有功云云都是盗世欺名!”嗤笑雷延武之余,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竟然当一个骗子是英雄……错信他,害了楚王。
“我没空跟你纠缠这些。你自行了断吧!今天你插翅难飞!”雷延武说著举高了右手,那些执弓弩的士兵的弦便拉得更满,左手空出来,一指胡璇:“我不想杀你,你乖乖的过来随我走!”
胡璇即不想白白送了荆云的性命,也不想死在雷延武的前面,但他更不愿意跟在他身边,一辈子杀不了他,只能供他享乐……心里挣扎著,手中的剑却握得更紧了,手心里抓出了汗。
异常的安静,院中听得到火把燃出的轻微声响。
“我没空跟你耗,你快过来!”一声怒喝,雷延武双目冒火似地瞪著胡璇。
雷延武这麽一吼的间隙,荆云身形一晃,由胡璇的手中夺去了长剑。胡璇眼见著他斜著起身向园外纵去,雷延武却右手一放,喝了声“右翼弓”,便在荆云冲的那一侧迎著荆云射起了无数箭支。荆云腾空强势收身,剑舞成一个光圈,将挡开的箭四向四外借力打去,只听得一阵惨叫,没有护盾的士兵死伤数十。
眼见著荆云被强行挡住,落回身边,猛然间胡璇的腰身被荆云揽住,胡璇只觉著眼前的景像模糊间,身子便飘离了地面。耳边生风,但听得箭支夹著破风声,划出“嗽嗽”的鸣响,接著便是叮叮当当的一阵铁器相撞的声音,眼前还闪著铁具撞击出的火光,然後翻转著落地,天昏地转之後才看清,人仍被围在园中,终是没能冲出去。
胡璇这才明白,荆云第一冲是假势,想引了一次箭势第二次再带自己突围,却终是对方人数众多,流箭密集,难以突围,这一计便落了空。
这麽一起一落之时,一批射了剑的弓弩手退了去,第二批再上前时,竟然在箭尖上点了油火,若是沾了身,不被射死也要被烧死。胡璇不想连累荆云,更想指望著他带楚康帝唯一的孩儿走,便对雷延武道:“你莫要再伤人命!我随你走,但我请你放过荆侍卫!”
便正在此时,院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刚刚那被雷延武调走的幅将回了来,手中抱了个布衣小孩哭叫著,却正是刚刚继位不久的小皇帝——楚康帝的儿子。
胡璇与荆云皆是大惊,想视了一眼,心中皆是恨雷延武狠毒,竟到了兵败之时还要害这无辜孩儿。
“荆侍卫!荆侍卫!你救救我……呜呜……他是坏人!”小皇帝兀自在副将手中哭闹,一双小脚乱踢著。
“没人能跟我讲条件!”雷延武向副将使了个眼色,那副将便将手中长刀架在小皇帝的脖子上。
“胡璇!我最後问你一次,你跟我走是不走?”雷延武喝道。
荆云虽是诧异这王旋怎麽又改姓了胡,却也没这麽多时间想这些,郎声道:“我荆云错信过你,这次败在你手上,无话可说!雷延武,你可放了圣上,保他性命,荆云任杀任剐。”
“我随你走,你放下他!”胡璇也急道。
“过来!”雷延武本就被宴兵追得急,冒险入桐都来为的就是胡璇,哪料得荆云会跟他在一起,强抢是没便宜占,不抢又不舍不得。而此时除了楚国的唯一血统和荆云这个心腹大患也是最好时机,便想快快了结,好尽快撤出桐城。
胡璇一步步走向雷延武的战马前,雷延武兀自对荆云道:“丢下你的剑,受死罢!你死了,我自会放了这黄口小儿一命!”
当的一声,长剑落地,荆云赤手空拳站在这近千人的围拦当中。
胡璇回过头看荆云,箭支上的火光映得他面色微红,一双眸子闪著愤恨的光彩,定定的看著雷延武。
“放!”雷延武右手一起一落,那带著火光的箭支便似流星一般射向荆云,与此同时,他伸出手去,握住副将的手腕,用力这麽一拉,红色的血,便由小皇帝的颈子中涌了出来,惊慌的孩子停止了哭声。
“不!你这畜生!”胡璇眼见著小皇子惨死,数百道光芒向身後射去,他冲到雷延武功马前,顾不得手中什麽兵刃也没有,空著手向那马眼打过去。边上的亲兵冲过来拉住他,却为时已晚,那马被胡璇打得眼睛吃痛,一声长嘶立了起来,雷延武一个没留神,竟摔下马去。
胡璇由冲向他的亲兵手里挣扎著夺了把刀,发了疯似的乱砍。雷延武交待过这个要活的,亲兵便没人敢跟他拼命,只把他围在当中,不让他逃脱。
胡璇只顾著悲愤,这时才惊觉身後杀声喊声渐响,回过头去,只见黑压压的侍兵向著中心的人围去,隐隐见得圈中剑光舞动,听见惨叫声不断,竟是荆云临危之际见雷延武悔约,杀了小皇子,便一俯身拾了长剑,挑开射来的箭支,杀气冲顶,竟也不逃开,和一众人等撕杀起来。
以荆云的武功,若是没有弓弩手,他冲出人群杀了雷延武易如凡掌,可是毕竟他刚刚临危自救,慢了一步,身上中了两箭,试图冲出重围剌杀雷延武,却硬生生的被流箭逼了回来,再落下的时候下面也是黑压压的人舞著刀等著他掉下来送死,好不容易保了命,荆云却再也不敢轻易纵身起来,便在人群中撕杀。
胡璇亦是恨雷延武恨到了骨子里,索性今天拼了,杀一个算一个,当下用尽平生所记的武功路数,在围著自己的小圈子里,也拼起命来。
荆云稳了身法,他受伤颇重,虽未伤及要害,战了半柱香时候,仍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