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打手一撒手,胡璇便要摔倒,便在这时一只手臂扶住了他。胡璇也顾不得是谁救了自己,奋力的一挣,又摔在了地上。他自己着实挨了一顿拳脚,站也站不稳,挣扎着再向宴子桀倒着的地方挪过去。
被胡璇甩开手的,是一个全身藏蓝缎子劲装的青年男子,青巾挽髻,双肩垂发,腰肩配了把长剑。这人面貌英俊,却颇显冷漠,见胡璇不领情,也不再过去扶他,甚至看也不看呆在原地的姓罗的汉子,只是表情麻木的向人群中走出来的一个白衣男子施礼道:“公子,此人如何处置?”
那被称做公子的白衣男子相貌儒雅,面含微笑,手中摇着把绣花折扇,腰间的紫金垂挂随着他走轻轻的摆荡着:“早就听说罗英杰仗势欺民行为不端,今天本公子倒是要看看,罗爷要的人,本公子是拦得下还是拦不下?”他身后还跟了两行家仆般打扮身高体壮的汉子,随在他身后走进圈中,自行在白衣男子身后并成一横排,静静待命。
这一文一武两个俊逸青年一出现,人群中先是沸腾了一番,围着看热闹的不少莺莺燕燕也动了心,这样年轻俊逸的客人,便是不要银子也想靠拢一番。
这青年一说话,人群便静了下来,不少人便对这白衣男子的身份感兴趣起来,想看看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罗大爷如何应对。
白衣男子也不与那罗姓汉子多说话,向那青衣男子打了个手势,便来到胡璇的身边,看他站起来又摔下去,连滚带爬的拼命向着另一个倒着的男人身前挪,白衣公子有些不忍之色:“这位……公子,你伤得不清哪!”
那青衣男子走到罗姓汉子的面前,由怀中摸出一块金色的牌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那罗姓的汉子竟然撑大了双眼,扑通一声便向那白衣男子跪了下来:“……公子……公子,罗英杰有眼不识泰山……公子……”
胡璇也力竭得很,听到那罗大爷都向救自己的人服了软,总算松了口气,抬起头来,意识模糊地指了指宴子桀,断断续续的向那白衣人道:“……请公子……救……救我弟弟……”一句话说完,手劲便泄了下来,人昏倒在地上。
“公子……公子……”白衣人慌张的摇了摇胡璇,完全没理会那边自顾告饶的罗英杰,回身对站在那边一排的仆人道:“还愣着干什么?两个都救回去!”转身站了起来,手拿折扇点着那罗英杰道:“你当真害人不浅!他们两个没事了还好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公子看哪个保得住你!”言罢气愤的一甩袖子,带着扛了胡璇与宴子桀的家仆,让人押着罗英杰,一众人便离开了花街。
“胡璇,是你背叛了我的!是你!”宴子桀怒气冲冲的指着胡璇的鼻子,发狂了般的吼着:“我要你生不如死!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子桀……”不知道从何说起,胡璇悲哀地望着他:“……就算是你背弃我,我也从没想过要背叛你……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我不该相信你,根本就不该相信你!”宴子桀的脸上,呈现出那种绝望的表情,慢慢的,他的身形离胡璇越来越远,仿佛要飘离到胡璇再也见不到的远处……
“桀!子桀!你不要走,不要走!我没有背叛你,没有啊……”胡璇想拉扯他,却怎么拼命也追不上他的身影,步子那么沉重,仿佛连呼唤的力气都没有……
“快去禀告皇上,说人醒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让胡璇由梦魇中清醒。
“桀!子桀……”胡璇也顾不得眼前是些什么景像什么人物,猛然由床上坐起来,向身边的女子道:“我弟弟呢?我弟弟他怎么样了?他……你们有没有见到他?”
“公子,您说让皇上一起救回来的另一位年轻的公子么?”那女子轻轻挽扶他,生怕他一个身形不稳摔下床般似的:“他被安置在隔壁厢房了。皇上命御医大人为那位公子看过伤势,想来应无大碍。”
胡璇这时才注意这房中,锦罗华帐,四壁连床铺的木质都均为上层,且精雕细琢,房中的每一处摆设都精美华丽,不由的喃喃了一句:“皇上?御医?敢问姑娘这里是……”
“这里是楚国皇宫养心园中的偏阁厢房。救公子回来的人,便是当今楚国的皇上。”这时胡璇才注意这说话的女子,确是一身宫娥的打扮。
在街上和那罗英杰一阵撕打,竟然打进了楚国的皇宫。到了这里,便更是要小心几分,不能泄了自己和宴子桀身份的底细。自己倒还罢了,大不了是个亡国储君,可宴子桀是如今国势正强的宴国护国将军。宴国在追杀他,楚国也视他为强敌……正思及此处,外面一声清喝:“皇上架到——”
胡璇便由这宫女扶着要起身,厢房的门已然打了开,走进房来的,正是一身九龙皇袍的天子。身后跟了个银灰蛟蛇绣纹的佩剑男子。
胡璇一眼便认出,那皇帝便是夜里在街上救了他的白衣男子,跟在身边那个佩剑的青年,便是手出一两下便丢飞了两个壮丁的侠士。
胡璇待要起身行礼,那楚国的皇帝便笑容可掬的走了上来:“不必多礼了,你有伤在身。”偏偏头对那宫女道:“快扶公子上床歇着。”
那宫女应了声,便扶着胡璇要躺回床上去。胡璇心中担心宴子桀,忙道:“草民多谢圣上救命之恩……只是草民担心草民弟弟的安危……”
“这个你只管放心,朕让御医把过脉,命他们好好医了,怎么你连朕的御医都信不过么?”后面跟进来的宫女给楚王搬好了椅子,这皇帝便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还摆摆手示意胡璇坐回床上去,接着道:“朕听御医说,你弟弟是中毒不得解法才落得如今这般伤势,你们,怎么会与这么奇怪的毒扯上渊源呢?”
胡璇便把刚刚在心中计效好的一套说辞道了出来:“草民姓王,原是胡国边城乡下一户人家的长子,父母早亡,只与弟弟相依唯命。草民劣弟自幼好武,也结识了些混江湖的朋友,自然就有了些仇人。后来正逢胡国与宴国交战,草民与弟弟无法安身,便要离开胡境,往楚国这边安裕的国家迁居,哪知道弟弟仇家便在这个时候来寻仇,我们兄弟一路奔波逃命,九死一生才逃到楚国。”
胡璇一番话说完,楚王点点头,似是思量什么,转头斥退左右宫女,只剩了那侍卫一人,又问道:“那夜你与罗英杰在街上撕斗,朕也有所听闻。他强人所难确是理法难容,可你……你便真是那艳月楼里……侍客的小倌么?”
被直接问到这里,胡璇忍不住脸上一红。即便是他们在街上救下二人,也一定听说了些什么,可是当着两个陌生的男人,还是救命的恩人,一个是当今的皇上,一个是佩剑御侍,胡璇情何以堪……偏偏不小心瞄到那御侍,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微微的翻了一下眼睛,仿佛一丝鄙夷的神情掠过。
“……草民……草民……确是有陪侍过那罗英杰……”胡璇声音极低:“……可草民是为情势所迫,也没有再打算在艳月阁继续做那样的事。那日草民在街上的文墨斋要收工的时候,刚巧被他看到。他便进来纠缠,要我去艳月阁给他弹曲子听,草民自是不肯,他们将之前……草民之前……之前做过的事,叫嚷得沸沸扬扬……无奈之下,只得与他同行,他许下誓言,说是只要弹些个曲子尽了兴,便不再纠缠。哪料想……酒过三旬……他便又要……”说到这里,事情的原尾也讲得很是明郎,胡璇便羞得再也说不下去。
“朕明白了。你便是不从,那罗英杰就仗势欺人。”楚王叹了口气道:“那斯横行乡里朕也是有所耳闻,可巧那日微服私游,便救下了你们兄弟。王……”说到这里,楚王才想起打听名子,问道:“你姓王,那叫什么?”
“草民贱名单字一个旋,草民弟弟单字一个桀。”
“嗯。王旋,你的事,由朕做主。看来你弟弟伤得也不轻,你们便安心在宫里住下来吧。边为你弟弟医伤,朕也办了那罗英杰,给你们讨个公道。”
“谢主隆恩。楚王万岁万岁万万岁。”胡璇一听他肯为宴子桀医病,那便是天大的险也要犯了。只要保住这身家底细,二人也没什么危险可言,当下满怀欣喜,嘴上边谢着恩,便又要下床跪谢。
“免了免了!”这皇帝倒好说话得紧,九五之尊却一把伸出手扶住了他:“你好好休息,朕明日还来看你。”这句话皇帝也是顺口说着,胡璇也并未放在心上,身后的那侍卫,轻轻皱了下眉,更有几分蔑视的瞄了胡璇一眼。
“皇上,草民……草民可否照看弟弟的伤势?”胡璇接着道。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皇帝微微一笑:“有何不可?他便安置在左边的厢房,你想去便去吧。时候也不早了,朕便回去了。有什么需要,跟宫女太监们说一声,朕会命他们照办。”说着,皇帝起了身,带着那侍卫出了去。
胡璇谢了恩,待他走得远了,便出了门,转到隔壁的厢房,门外守了两名宫女,见是他便开了房门,胡璇走进去,便看到宴子桀躺在床上,忙走近了去探看他,见他面色似乎好了许多,气息也颇为匀称,这才安下心来。
“公子。”房外宫娥一声轻唤,胡璇应了声,房门打开来,两名宫女托了两个托盘走进来:“皇上命奴婢备了点心,请两位公子慢用。并转告公子说,御医已为令弟服了药,明日研好了治病的方子,再为公子医治,请公子不必挂心,吃了点心,便早早安歇。”
“有劳二位宫娥姐姐了。”
两名宫女放下托盘便退了出去。胡璇见托盘里有米粥,先行喂了宴子桀一些,自己也吃了些,随后又有宫女送来换洗衣衫,本来她们是要服侍胡璇及宴子桀更衣,胡璇便推谢了自己更衣,也为宴子桀换好,坐在宴子桀床边,合衣而眠。
年青的楚王意气风发的摆架回宫。佩剑侍卫随在他身后。眼看着皇上满面春风、不经意的流露出些笑意,便知道自己这主子又看上这王氏兄弟当中的那个哥哥了。
楚康帝继位乞今为止,十载有余。皇帝是风华正荗之年,后宫佳丽三千,子祠却只有一个公主和一个皇子。倒不是这年轻皇帝身子骨不好生不出孩子,只可惜他只爱男色——那种文质彬彬的纤秀男子。宫中倒是有安置男妾,只是皇帝也是人,也怕朝臣进谏聒噪。
若不是皇上常偷溜出宫去,去那艳月阁隔街的袂香坊找新来的小倌寻乐,也不会就这么巧救下这兄弟二人。
皇帝好男色并不是人人皆知。就算微服出宫,皇帝带侍卫随从,到了袂香坊附近,也只安排侍卫在附近吃喝候命,真的知道皇帝去哪里,一直随在身周侍候的,却也只有这侍卫一人而已。依着皇帝这喜好和性子,看来这位王氏哥哥……怕是合了圣上的眼。
喜欢个男宠倒也没什么。只是这兄弟身上那毒本就不一般,二人又不是本地人,来路不明,那罗英杰的顶头上司又素与护国有功的矫骑将军不合,他们从的是当朝的皇叔一派,大有反楚康帝另扶皇叔登基之意——会不会这兄弟与罗英杰做戏打斗是假,熟知皇上的喜好派人进来谋事是真……这佩剑侍卫不由地深思了起来。
皇帝回眼瞄了一眼侍卫,轻声笑道:“荆爱卿,在想什么?今日这个……如何啊?”眼角轻挑了下,一幅调侃之意。
“禀皇上。”荆侍卫双手作揖,低声道:“臣不敢说。”
“哈哈。朕的铁血侍卫荆云也有不敢进言的时候?说来听听,朕恕你无罪。”皇帝爽郎的笑了声,随即补了一句:“低声点儿说与朕听。”
“是。”荆云又抱了个揖,跟在皇帝身畔,低声道:“圣上,须防色字头上一把刀……”
“爱卿,多心了。”到了后宫院前,侍卫便不能再近,皇上带了众宫女太监进了去。
荆云摇了摇头,心里却寻思着:哪里多心了呢?若是皇帝三宫六院天天泡在女人堆里也便罢了。偏偏身边跟的都是些个再秀气斯文也倒底是男人的公子哥儿……皇叔对皇位虎视眈眈……变着花样的出招却就是不露出狐狸尾巴……好在有个护国有功的矫骑将军,又功高盖主,颇有欺皇帝年青便趾高气昂的架势……自己这个一心为个仁君尽忠的侍卫,又能做得多少呢……一边暗自慨叹,一边叮嘱侍卫打起十二分精神换班巡视,自己也终是耐不得疲劳,回到自己的营房休息去了。
第二日上午,有御医又来为宴子桀诊治,连同着胡璇,也一同把脉开了补气调息的汤药喝了。
楚康帝一下了早朝,也来了这边,命御医好生照看宴子桀的病情,便邀胡璇一同去御花园品茗赏花。
此后每日皇帝只要下了早朝,便来邀胡璇同游,或是赏花品茗,或是观奇珍异宝,花样百出。宴子桀身体调和了些,也随行过一次,却回到厢房就阴沉着脸,告诉胡璇那皇帝对胡璇没安什么好心思,言下之意胡璇也听得明白。无非就是说楚康帝对胡璇抱得,也是一番情思。
其实胡璇自己又怎么会一点不查觉,只是眼下二人本来就没有安身之处,偏偏宴子桀的病势又这么严重,最好的寄望也不过就是皇家的御医能医得好他。况且楚康帝虽有别样心思,确也没做出什么举动来,胡璇也只好能拖就拖,指望着宴子桀快点好起来,二人才好离开。
即然宴子桀懒得看那皇帝的一副嘴脸,胡璇自己其实也是万般的不愿附和,楚康帝的邀约便能推就推,推不过的时候,就勉强去着应附一番。
一直这样过了十日有余,宴子桀的伤势不见恶化,可也没得什么好转。这日楚康帝又想约胡璇看舞姬跳舞,胡璇便推说着宴子桀身体不适,自己想留下来照应。
楚康帝听闻宴子桀的伤势还没见好转,不由得气燥了起来,宣了御医来问话,御医吱吱唔唔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皇帝便发起怒来:“平日吃着朕的皇粮,医一个病人医了十余天也治不好,朕留你们何用?”
“皇……皇上恕罪。这个病,并非老臣等无法可医,只是……只是这药方……”几个御医见平日里和颜悦色的皇帝真的动了怒,吓得浑身哆嗦。
“药方怎么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