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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唠叨的时候,钱亮亮就在胡思乱想,他忽然想起了李百威、窝头那些人说过的话:黄金叶很能捞钱,而且不是小捞是大捞。过去他对这些议论半信半疑,总觉得他们对黄金叶心怀芥蒂,或者是恼恨她揭发了自己,或者是觊觎她的位置,故意诋毁她。他很难想象黄金叶那么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欲望又能有多大的能量大笔捞钱。橘子说得有道理,如果她能一次拿出两万块钱,那她肯定是非常有钱才能这么大方,否则,谁也不会那么大方,从自己兜里掏两万块钱送人情。想到这些,钱亮亮心里就挺有气,甚至是挺愤怒,自己是她的直接主管,她背了自己捞钱,实际上就是把他当成傻瓜耍弄,这是愤怒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如今只要是没有机会、没有条件、没有胆子捞钱的人,提起贪污腐败没有不恨之入骨的。钱亮亮属于那种有了机会、有了条件,却没有胆子捞钱的人,自然对敢于捞钱尤其是敢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捞钱的人,本能地就会产生深深的恨意。让纪委查查也好,有事该谁担着谁就担着,没事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好,这两件事情我都不管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尽量别把我扯进去。”
橘子说:“想不扯也不行了,不过你得事先给我下个保证,你确实没有经济问题,别到时候我到纪委反而把你给告进去那可就后悔来不及了。”
钱亮亮骂她:“你他妈的胡扯八道什么?我钱亮亮本身就姓钱,天天别人都对着我喊钱,我都听烦了,我还在乎那几个钱吗?我要是想捞钱……”说到这语气一转叹了一口气故作可怜地说:“唉,想捞钱也没那个本事,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没贼路,看样子这一辈子就只能靠工资过日子了。你放心告,爱告谁告谁,我怕啥。”
橘子又扑上来在他脸上“叭”了一口说:“这才是我的好老公,行得正,坐得端,晚上睡觉不做噩梦,哪怕当工人干个体户我都陪着你,就是不能捞不义之财,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这是真理,我可不想你变坏。”
当天晚上橘子表现特别好,早早就把核儿赶上了床,然后便躲到卫生间里洗刷打扮,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弄得清清爽爽、白生生、香喷喷的,然后脱了个精光,钻到被窝里搂着钱亮亮腻歪,惹得钱亮亮勃然大怒,像仇人一样把她揉搓了个够,橘子兴奋地喘息着问他:“怎么样,还是自己老婆好吧?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花钱还不怕得病,哎哟哟,你作死啊,轻点,整坏了你就没得用了……”
第三卷
心烦意乱(1)
两个人荒唐够了,钱亮亮疲惫却又舒畅地昏昏欲睡,橘子躺在他的胳膊上舒服了一阵却又猛然爬起来,赤身裸体地蹲在地上翻箱倒柜,钱亮亮好奇地问她:“你干吗?”
橘子头也不回地说:“干吗,找存折,明天取钱给你交表钱去。”
钱亮亮说:“你还没问清楚价钱怎么给?”
橘子说:“等明天上班了我用班上的电话问,用家里电话又得掏长途费。”
钱亮亮不由苦笑,橘子就是这样,占个小便宜看着特精明,一旦遇上大便宜了反而怕得要死,真想象不出来,像她那样的高干家庭怎么能培养出这样的小家子气女子。想到这儿就越发觉得橘子可爱到了极处,暗暗庆幸自己总算没有跟宾馆的女部下发生实质性的勾扯,不然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面对这个可爱的小娘们儿。看到她赤身裸体地撅了屁股翻存折,一身雪白的肉肉让灯光照得耀人,钱亮亮忍不住跳下床来,一把将她抱回到床上重新开战。橘子手里捏了一张红色的定期存折,一边“哦哦呀呀”地享受着钱亮亮的粗暴,一边叹息着嘟囔:“好容易凑了个整数,又得拆了……”
钱亮亮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景色,深秋的薄暮有一种淡淡的忧伤,草坪、树木、花丛虽然被夕阳点染得色彩斑斓,却枝叶凋零绿退红残,如同华年将逝的老旦告别舞台的最后一场演出,透露出无尽的凄美。钱亮亮静静地坐着,他非常喜欢这个季节傍晚时分那空灵却又揪心的美丽,心里头也无端地生出些莫名的感慨来。忙乱一天之后,他非常渴望自己的心情也能像这黄昏一样恬静。然而,内心深处的焦躁却像挥之不去的浮尘,搅扰得他心烦意乱。自从他跟橘子确定了退表、交钱的大政方针之后,每天就由不得处于一种紧张焦虑的状态之中,倒好像是他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而且被人发现了似的。理智告诉他,这种焦虑和不安来自于对事态发展的无法把握。他很难想象,或者说不敢想象,他跟橘子的决定,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人对于无法预知的结果总是心神不定甚至恐惧忧虑。
天渐渐黑了,有人用劲敲门,把钱亮亮惊了一下,朝外喊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是窝头,钱亮亮笑骂:“你想学文明也学不会,你那不叫敲门,叫砸门。进来就成了,敲什么敲。”
窝头把脸上的肥肉挤成假模假式的谄笑:“领导的门哪能随便进呢,万一碰上领导正在干点儿背人的事忘了关门,我不是自找倒霉吗。”
钱亮亮说:“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应该让你倒霉,有事就说,没事该干啥干啥去,我烦着呢,别招我。”
窝头抬起腕子点点手表:“处长大人,看看几点了,我刚才在楼下看你这屋灯亮着,又没见你到餐厅吃饭,就上来看看,是不是你回家忘关灯了,要是忘关灯了我叫服务员开门关灯,原来你没走啊。”
窝头有个众人皆知的毛病,说不上是好奇心重还是责任感强,只要过了下班时间如果见到哪个不应该有人的房间亮着灯,他必然要偷偷摸摸过去查探一番,如果弄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没有关灯,他就会整夜睡不安稳。这个毛病有时候也很招人厌烦,有人诊断窝头有心理疾病,属于偷窥偏执患者。钱亮亮听人说过他这个毛病,也曾经听过齐红、黄金叶抱怨窝头像个贼,鬼鬼祟祟的招人烦。可是钱亮亮却并没有感到他这样有什么不妥,因为他自己并没有怕别人偷窥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小子监视我呢。”钱亮亮说着看看表,居然已经七点多钟了,就问他,“你们餐厅还有没有吃的?”
窝头说:“再啥地方没吃的,我们餐厅还能没吃的?想吃啥,我给你单做,对了,夫人呢,不在家?”
橘子他父亲心肌梗塞,住院抢救,橘子慌慌张张跑回省城尽孝去了。橘子赶走之前已经把那两件事情办了,却没有任何反应,这正是让钱亮亮心神不定的原因。如果说纪委还要对这件事情进行一段时间的调查了解,所以黄金叶那边暂时还不知道,也就不会有什么动静,这倒也好理解。奇怪的是齐红竟然也像没事似的,这就让钱亮亮有些摸不着头脑,据橘子说,她给齐红钱的时候是专门把齐红约出去到一个茶馆里给的,当时齐红推辞了一下,橘子坚持要给她钱,她也没多说什么就收下了。
“她回省城看她爸,孩子也放假了,把孩子也带去了。”钱亮亮告诉窝头。
“啊,那你现在是孤家寡人了?太好了,今天晚上我值班,正愁没事干呢,我陪你喝酒吧?”
“你就说想让我陪你喝酒吧,随便弄点吃的就成了,我懒得回家做了。”
窝头问他:“是送到你的办公室吃,还是到餐厅吃?”
钱亮亮说:“你吃了没有?”
窝头说:“我无所谓,饿了随时就填两口,没饿就不吃,也没个什么点,厨子都这样。”
钱亮亮说:“干脆这样,你弄点吃的,咱俩就在我办公室吃。”
窝头答应着走了,钱亮亮不愿意到餐厅去凑热闹,他知道,这个时候金龙宾馆的每个餐厅都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食客此时齐聚餐厅大吃大喝。自从市里严格控制了在社会上的营业场所接待客人之后,政府机关各单位和部门只好把接待客人的地点安放到了金龙宾馆。
第三卷
心烦意乱(2)
快到年底了,市属各部门、单位又兴起了相互设局的风气,今天你请他明天他请你,部门单位之间互相请,谁也说不清他们的账是怎么走的。这样一来金龙宾馆的餐厅就开始格外热闹起来,每到晚饭时候,座无虚席,定桌得提前通知。窝头把库房都腾出来改造成餐厅,还是不够用。这个局那个处家家都有接待任务,家家都有吃喝理由,人们好像都是饿死鬼托生的,有时候钱亮亮忍不住在心里诅咒他们:吃,喝,吃死喝死就消停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窝头,他们的营业额直线上升,每个月的奖金也越来越丰厚,饭桌紧张,便有人开始跟窝头拉关系,以便宴请客人的时候图个方便,窝头的身价也跟着看涨。
过了一阵窝头端了一托盘吃食拎了一瓶酒来了,钱亮亮说:“看样子你真是要我给你陪酒啊。”
窝头说:“我陪你,我陪你,反正你没事我也没事不喝酒干吗?”
两个人便开始对酌起来。钱亮亮问窝头:“最近你们发奖金了没有?”
窝头看看钱亮亮:“发没发奖金你还不知道?”
钱亮亮确实不知道,虽然他是金龙宾馆的主管,可是他属于政府公务员系列,工资在政府机关开,金龙宾馆的奖金他从来不沾手,除非是领导以接待处名义发下来的专项奖,他才也拿一份,数额也都是平均值,从来不敢多拿,更不敢从金龙宾馆拿奖金。过去黄金叶做奖金的时候也曾经给他做过,他都婉言谢绝了,后来干脆告诉黄金叶,市里有规定,政府机关各级领导干部一律不得从管辖的企事业单位拿奖金,所以今后凡是金龙宾馆的奖金一律不要给他做了,金龙宾馆正常的奖金,比如月奖、季度奖等等他也不过问。
窝头喝了一口酒说:“发倒是发了,不过也就是正常的月奖,别的奖金没发过。”
“没发过利润提成奖之类的吗?”
窝头瞪圆了眼睛说:“钱处长,你是从月亮上刚刚回来的吧?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提成奖。提成什么?提成都变成回扣了,都进了个人腰包了,谁还那么傻发提成奖?”
钱亮亮跟窝头碰了一下杯子:“来,干了这杯酒你给我说句实话,到底发过提成奖没有?”
窝头跟着钱亮亮把酒杯里的酒一干而尽,然后又给他们斟满才说:“我对着我妈的大咂咂发誓,如果我说了假话下辈子我生下来没奶吃。我告诉你一件事儿,你知道黄金叶进那些螃蟹拿了多少回扣吗?这个数。”窝头朝钱亮亮竖起了一根油腻腻胡萝卜似的手指头。
钱亮亮问:“一万?”
“十万。”
钱亮亮不信他的话:“你别胡扯了,那件事我知道,我们给纺织厂贷款的时候多贷了五十万留着自己用,那批货总共不过三四十万,人家给回扣十万块,自己还挣不挣了?亏本的买卖谁干。”
“什么三四十万,八十万,还不算其他的海产品,要是都算上总共得一百多万。”
钱亮亮说:“夸张,总共贷了五十万,哪里有一百万进货?这件事情我知道,贷来的五十万就是进海鲜的。”
窝头急了,一口干了杯里的酒,小眼睛瞪得溜溜圆说:“钱处长,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你以为那五十万贷款人家就只用一回呀?这一年多了,转十个来回都够了,咱也不多算,就算她转了五个来回,那也是二百五十万啊,按一般回扣拿百分之十的比例,你算算是多少?我说十万那还是保守的。我告诉你一件事,她进货的那家最先来找我,说是按照进货款总额给我百分之十的回扣,一来咱也没进货的权利,二来他那货我一看就不成,臭鱼烂虾谁敢进?我就没应承。过了没几天黄金叶就进了,这里头的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
钱亮亮没吱声,心里却暗暗骂自己傻,他相信窝头说的是真的,黄金叶那五十万肯定不会只进一批货就老老实实在账上趴着,自己为什么就没想到呢?如果真是这样,黄金叶送过来的那两万块钱,不过就是用来堵自己嘴的,顺便也补个人情而已。
“来,干杯,我相信你的话,不过这笔钱也到期该还了,谁想再用它赚钱也没指望了。”
窝头顺从地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说:“钱处长,你这个人太……太……让我怎么说呢,就说你太实在吧。你以为人家就靠你贷来这五十万倒买卖啊?这么多年了,啥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没来之前的事我不说了,我光说说你来之后的事儿,你后来不是让进金州大啤吗?
那天我碰上金州大啤的厂长,跟他开玩笑问他要回扣,你猜猜他说什么?他说老弟,你的回扣我一分钱也没少,都按每瓶酒一毛钱给了宾馆,我们是国有企业,提成都是有规矩的,不能直接给个人,都给了单位了,单位爱给谁我们就管不了了。回来后我算了一算,每瓶一毛钱听着不多,可是这半年多我们卖了多少瓶你知不知道?两万多瓶,光这一笔就是两千多块。钱虽然不多,可是我们谁见到了?这只是一笔,黄金叶给你说过吗?要是说到以前的事儿,那就更多了,咱们这几栋楼年年装修,为啥?装修一次就是一次发财机会。你钱处长可能也觉得我这个人不怎么样,老跟黄金叶顶顶撞撞,以为我想干什么,其实我就是不服气,话说回来,就她那个样儿谁能服气?噢,你又当官又捞钱,拿我们当驴使唤,放在你身上你能服气吗?”
第三卷
心烦意乱(3)
钱亮亮没吭声,斟满酒继续劝窝头喝,窝头跟李百威一样,属于那种酒越喝话越多的人,钱亮亮就想听他说话,自己就猛劲吃菜,于是窝头就一边喝一边跟他述说黄金叶的种种不是和问题,钱亮亮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