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的烂摊子要怎么收拾,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身后不远处玉荇的声音忽然变了,变的很冷,很尖厉,陌生的简直不象是玉荇的声音:“我当然是不同意的。”
我一愣,转过头来。
玉荇站在宫殿门口,他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须发皓然的老道。
“玉荇……”
我的声音忽然一噎,身上那件比甲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里面生出许多倒刺来扎进了我身上,我浑身象被雷电击过,痛,痒,麻……我扶住炕沿,试图把那衣服扯下来。可是那古怪的衣服根本扯不开,越扯反而捆的越紧。外面的丝绸和毛皮已经被我拉脱,露出里面金光闪闪的绳网。
“这是……为什么?”
我再笨,也看得出这是针对我的暗算了。
那个给我穿衣服的宫女站起身来,把厚厚的浏海拂起,抹去脸上的易容,对我微微一笑:“小表妹,好久不见了。”
“表……姐?”
她笑的异常妩媚:“没想到么?”
“你为什么……”我撕扯那个绳子,可是手上却渐渐没了力气。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刚才喝的参茶里可是下了你们蛇妖最怕的药物。这个捆妖索……你也是绝对挣脱不开的。”
“表姐?”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身上的绳子越来越紧,已经箍进了肉里。力气也越来越淡薄,我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粗气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表姐美艳的脸色显得有些狰狞:“你觉得我和你真有什么亲戚关系吗?你天资又差人长得又丑,凭什么混的比我要好?你不就拜了一个好师傅吗?不然你能有现在的风光?”
她说的话……为什么我都听不明白呢?
这世道是怎么了?我的目光越过她,看着站在门口的穿龙袍的男人。
他是我的玉荇吗?
如果是他哥哥假扮,我可以看得出来的……难道是……
表姐的手伸过来叉住我的脖子:“你还折腾什么?把元牝珠吐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喘不过来气,浑身上下痛的象在火烧,身体里面好象有许多把把刀在乱绞乱刺,我眼前发黑,被她掐着脖颈拎着,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我到底喝了什么?雄黄?不,没那么简单……
脖子上那双手越收越紧,指甲掐进皮肉里,血流出来,热热的沿着皮肤向下淌。
这是怎么了?这一切是怎么了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象脖子上的箝制忽然松开了,我瘫在地上,无法控制的现出了原形。那些绳子依然紧紧的锁在身上,痛的都有些麻木了。
“……她自己不吐出来,我们也强取不了……”
这一切都听的模模糊糊的。
玉荇呢?站在那里的那个人是玉荇吗?
不是的,玉荇不会这么对我的,那……那么那个人是谁?是皇帝吗?
不,不会。虽然玉荇说过他们长的相像,但是我不会弄错,不会……
师傅说,人心如鬼域,我以前一直觉得她在危言耸听。也或是她自己吃过亏,所以加倍的小心。
可是……人心真的这样么可怕吗?我从来没有伤害过谁……
玉荇,玉荇,你在哪里?站在那里算计我的真的是你吗?
你若是不爱我,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不会纠缠,也不会伤害你。
你若是想要长生不老药,也没有问题。就算我们不是爱侣,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会送给你。
你想要什么呢?
表姐呢?你又想要什么?你又为了什么?
师傅一直不喜欢她,虽然以前也有来往,但是师傅一直说我们不是同类,练的功法也不同,所以没有教过她什么东西。
可是从前她被道士捉住,也是师傅救她的命啊。我们之间只有恩,没有仇。
她……
师傅只是说过,不太喜欢她。
不太喜欢她。
师傅是不是一早就觉得表姐心地不好?还是……还是那话是说别的事情?
那几个人说着话,我只听见最后一句:“那就把她炼化了,我不信内丹还炼不出来。”
眼前彻底一片漆黑,我觉得自己朝无尽的深渊里一直掉下去。
醒过来的原因还是因为疼。
可是,不一样……
我没睁开眼已经觉得自己被一团刺眼的红光包裹住,等到睁开眼之后,满眼都是跳动的狰狞的火苗。
那些火苗象刀子一样,舔在身上就象在剐鳞剥皮似的疼。就象以前褪皮的时候,变成人类的身体强行从蛇皮中剥出来,血淋淋的,那么疼,那么惨……
这不是一般的火……
应该是修罗红火吧?
疼……真疼……
褪皮的时候知道这种疼是有代价的,是值得的,可以咬牙忍过去。那还是师傅给我吃了许多护心的丹药……
可是现在这火似乎没有边际,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红的,烫的,上面看不到顶,下面也没有底。
一直要把我烧成灰,烧的只剩下骨脂和内丹吗?
那样的话连魂魄也不会留下的……
表姐,玉荇……
你们真的这么狠吗?我没有做过坏事,没有害过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和疼痛同样难以忍受的是干渴,满口都是腥涩的苦味,舌头紧贴着上腭,象被焊铁给牢牢的焊在了一起,火焰象是从口鼻中直钻着烧进来,一直烧到肚腹中……
手软,腿软,整个身体都不象是自己的。我觉得自己要被烧化了,烧成一堆渣,一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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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火痛,可是心里更痛。
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声,也流不出眼泪。
我也不想挣扎了……这样的挣扎,没有用处,也没有意义。
好象我所认识的一切,顷刻间都塌陷颠倒,表姐,玉荇……是不是还有别的?我认为清素寡净的师傅,也会和二郎神那样声名狼藉的神将有私……我发现我白白活了这么多年,却好象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认识。
耳边是火焰扑腾呼啸的声音,我觉得头越来越沉,身体的大部分好象已经烧化了,化成槁,化成灰……化为乌有。
就这样吧,也不坏。
混沌之中,好象还听到巨大的声响动静……但是那些,已经和我都没有关系了。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象只过了一瞬间,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翠儿?翠儿?”
这是谁啊?谁在说话?
“醒过来,快醒过来。”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眼皮抬起来。
一张秀丽俏美的脸庞就在我的眼前,脸上全是惊喜的神情:“翠儿!”
我张了一下嘴,可是却说不出话。
“不要急,你的嗓子让烟熏坏了,来,把甘露喝了就好了。”
师叔?
她怎么会在这儿?她救了我吗?
师叔仿佛看出我心头的疑问,笑着说:“嗯,你师傅求我来的,我还从菩萨那儿带了三滴甘露来,治你的伤最好。”
师傅,师叔……
我,我不会死了吗?
清凉甘甜的水滴进口中,一股清气一直被吸进肚中,整个人仿佛都有了气力。
“好点儿了吗?”
我点点头。
“身上疼吗?”
我闭上眼,又摇摇头。
“那药还真有效?”
我张开嘴,这一次发出了声音:“什么药?”
“二郎神君拿来的,说是斗率宫的灵药呢。”师叔掀开我身上盖的丝被,手里托着个药碟,替我把药抹在身上。
真奇怪,明明我失去意识之前已经被烧成那样了,但是真的不觉得疼。药搽在身上,只觉得凉凉的很是舒服。
“二郎神……他还在这里?”
师叔看我一眼:“你不是很崇拜他的英武盖世吗?怎么听起来好象不高兴?前日救你的时候他还一道去了呢,一脚就踢翻了药鼎子,我把你抢出来的。你师傅都心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光会哭。我还以为她这么些年好多了呢,结果眼泪还这么不值钱。”
“这……倒是。”
“得,那得看对谁呢。你,我之外,恐怕也没有别人让她这么牵肠挂肚了。”师叔替我上完药,又把被子替我盖上:“别人想让她哭,也没那么易。对了,你怎么就这么笨,什么东西都能吃得下去。”
被师叔一句话勾起来,那些我极力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又全从脑海中倒了出来。玉荇,表姐……那恶毒的药和捆妖绳,还有炼炉……
我厌恶的闭上眼,头转到一边。
“心里不痛快?要我说啊,姐姐是把你护的太好了。世道人心本就险恶……你啊,吃次亏也学次乖吧,以后多想着点儿,记着点儿,别再有下次就行了。”
“师叔,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出事的?”
“嗯?”师叔理一理袖子,在榻边坐下:“你当你天天在外头混啊混的,你师傅不挂心你啊?她就是不说罢了。你身上有她系的发根牵丝呢,你有好歹,她自然能得知。昨天她一得了讯儿就马上通知了我,一面赶去救你。”
“二郎神将也……去了?”
“唔,去了。我到的时候见到他们在那里,杨二郎把皇宫的顶盖都掀过来了……”
我转过头来。
“没杀人。”青师叔脸板板的:“你要是想问这个,我就实跟你说。怎么着我们也不是做妖的时候那么自在了。凡人自有天命,我们杀呢就是乱命。再说,那个……那个东西还是真龙天子,要杀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我说不出来原来很熟悉的两个字。
“你说那狐狸精吧?”青师叔嘴一扁:“对她我还心软什么?没当场剥了她的皮就算我慈悲了!”
“她死了?”我身体动了一下,尾巴梢从被底露出来。
“你别乱动。”青师叔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浑身烧的破破烂烂的,费了姐姐多少法力和好东西才给勉强补好。你再动啊,小心再蹭下几片鳞来。”
“她死了吗?”
“没死——”师叔不屑地说:“死了还便宜她了。”
“那她现在如何了?”
青师叔挑着指甲:“我不知道啊,我交给天司监的人了。他们自然有的是规律办法,姐姐又不是当年做妖精的时候了,我们可不乱来。”
我身体蜷了一下,心里乱纷纷的,说不来什么滋味儿。
好象做了一场噩梦似的。
“心里恨吗?”
“唔?”
“得,我不问了,跟你师傅一个德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当年许仙那个薄幸寡恩的家伙做出那种事来,引着法海差点儿把我们姐妹灭了。我问你师傅恨不恨,她也跟你一个样儿。真是没有出息!”
师叔说归说,但是替我拢被子,打起帘子,倒水端药的动作都很轻柔。
她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我知道她也是对我好。
“行啦,知道你心里一时半时的转不过来。不过我也不强求你现在就想通。只要你不再犯这种错吃这样的亏,师叔我也不多说了。你好好养着身体吧,别的就先不要去想了。”
我也不愿意去想,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能把这一切都忘记。
而且,我也不知道以后,我还有什么可以去相信。
凡人全身的皮都烧掉了,估计不大能活,活下来也多半不能见人。不过我第三天就爬起来了,这一是我自己底子不差,二来是我师傅的药好,还有就是师叔带来的净瓶甘露实在是好东西,想当初,孙猴子在五庄观打倒了人参果树,也不过就是三滴露救回来的。我现在身体是没什么了,就等着皮慢慢长好。
不过在长好之前,我一直得爬爬着就是了。
我从床上游下来,爬着去找师傅。
师傅不在屋里,师叔又不方便在这里久留,昨天已经赶回紫竹林去了。她这是请事假出来的,还求了观音的甘露,很不容易。唉,紫竹林是挺硬的一个靠山,就是待遇差了点,不发薪不开饷,包吃包住但是人身没多大自由。
桌上有留的一钵粥,香喷喷的,估计是给我留的。我把粥喝了,碗也舔的干干净净,无聊的在屋里转一圈儿,游到了院子里。
小白翅……唉,这名字起的不是不好,但是师傅并不与时俱进,凡间现在叫小白,可多半不是什么好意思。它正站在院墙上梳翎,看到我出来,扑着翅子就掠下地来了:“你怎么出来了?”
“嗯,师傅呢?”
“居士出门去了,她没说去哪儿,不过我猜多半又是给你讨什么灵丹妙药去了。”小白褐色的圆眼睛里满是同情:“疼吧?皮都掉了一层。”
“没关系,还会长出来的。”我不在意。对蛇来说换皮实在不是件困难的事,就是不能变成人形有点不大方便而已。
“嗯,不过我听居士说,要把你换个地方养伤呢。她这里虽然清静但是居士说什么不接地气啊,不养骨肉啊什么的,对你不好。”
哦。
多半要把我送回西湖那里原来的洞府去养伤。不过师傅说的对,相比之下,西湖的水土更加滋养。
不过……我抬头看看天,有些怅然。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师傅也来看过我,还抱着我安慰了好一会儿,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反而不象青师叔似的跟我苦口婆心一番。但她什么也不说,这个拥抱中蕴含的意义我也明白。师傅很多年没抱过我了,只在我还是小蛇的时候对我这么亲热过,后来……后来我大了,也不会总缠着师傅,再后来就有了自己的朋友和爱好,和师傅……
嗯,就象每个长大的孩子一样,与父母总是要渐渐疏远的。但是父母对孩子的爱,却不会减薄的。
师傅当年和许仙结合,也生过一个孩子。那孩子并没有什么太特殊,也没有长生不老,富贵平安的过了一辈子,也就算了,师傅也没有再去为他费什么心神。相比起来,我更象师傅的孩子。
小白果然没说错,师傅回来的时候又给我寻来了几味丹药,一味就叫凤衣丸,说是对皮肉伤最好的。还有两三味都是补养的,师傅把我打了个包,连同药材丹丸一起回了西湖底。
我们的洞府就在离断桥不远的地方,柳团花映,设了旁人进不来的结界。师傅穿素衣,挽罗袖,实打实的熬药给我泡浴,天天各种灵丹给我灌下去,一点儿也不吝惜,也不怕麻烦琐碎,这份情不要说是我们妖精里一般的师徒。就算是一些散仙地仙对自己亲生的孩子,恐怕都没有这么好。
“嗯。”师傅替我上完药,点点头说:“痂差不多快落了,新皮也长的不错。你别嫌闷,多躺几天,伤才好的快。”
“知道了。”我乖乖的伸舌头舔舔她的手。
“说老实话,除了那年遇到秃鹫老怪,你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嗯,我还记得那件事儿呢。不过回受的伤没有这回厉害,只是那时候修为浅,所以显得更惊险一点。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