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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柔桑,她的脸色无疑很不好……
孔阳最后一个离开他们出版社的定点餐厅。他没吃出个滋味。面条、苦瓜、肉丝,乱糟糟的还剩了许多,孔阳拿筷子拨了拨,把碗推开了。他没吃多少,有限的饭菜却把汗挤出来了。他把身上的西服脱下来,拎在手上。西服上有一股浓烈的汗味,那是他自己的气息,他感到亲切的气息。偶然的一瞥间,他竟在西服的衬里发现了一只蚂蚁。手飞快地捉过去,它却又不见了。但是它无疑还在,也许还不止一只,因为下午上班时,孔阳觉得身上似乎一直有蚂蚁的爬动。但他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大张旗鼓地去消灭它们。他只能忍着——外面阳光明媚,孔阳的心暗淡下来——这就是生活。他的生活。他离不开它。就像现在,他只能穿着这件衣服:不穿他觉得有些冷,要换,却只能等到回家。
第七章儿歌(1)
迪迪今天特别高兴。他平时最讨厌的就是老师拖堂,拖得他肚子呱呱叫,今天不光没拖堂,还只上了一节课。这不是一节一般的课,是一节语文公开课,他们班坐着大客车到区进修学校一间特别宽敞明亮的教室上课。更令他感到得意的是,他一共被老师提问了五次,名列第一——第二名才被提问三次。他认为这相当于他考试比第二名领先了两分。这一天他们班比其他班级放学早得多,他们回到学校,在操场上站了个队,老师满面红光,表扬了几个同学,马上就解散了,教室里其他班的同学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早放学的感觉很好,又被表扬,真是大大的高兴!迪迪和几个同学同了一段路,灵机一动,拐上了一条新路。他天天走的那条路实在是太破了,他前天看到工人把一根大管子埋在地底下,那管子有霸王恐龙的身子粗,小孩子肯定可以在里面跑步!新路虽然远一些,但很干净。路上行人不多,有两个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晒太阳,几个老头围着个小桌子在打扑克,脸上贴着白纸条,乐呵呵的。迪迪背着书包从旁边经过,他们抬头看了他一下,有个老头还伸手从口袋里往外掏东西,抖抖索索掏了半天,原来是一块怀表。他看看表,想对迪迪说什么,旁边的老头在他手上敲一下,让他快摸牌。迪迪昂首阔步地从他身边走过,走出老远,突然回头说:“我又没逃学!”心里想,没准这老头是一个退休的小学校长呢。
突然他就想起了那首儿歌。触景生情,脱口而出:
有一个老头正看戏,
放了一个屁,
这屁传到了意大利,
意大利国王正开会,
他闻了这个屁,
非常满意,
全体起立,
一起放屁!
他吃吃笑着回头看了看。他一看到那老头,那老头就站起来了,说:“我又没放屁!”
这下他可不像个校长了。迪迪咯咯笑着跑远了。迪迪的同学都很喜欢念儿歌,各式儿歌层出不穷。迪迪还有个本领,按他妈妈的说法,他能把天下所有的歌都唱成儿歌。但这个最近流行的儿歌倒不是迪迪发明的。那是宋沐,一个小胖子,吃得多,屁也多,人却不笨,有一次老师喊他回答问题,他才站起来,话还没出口,先“扑”了一声,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一个个夸张地捂住鼻子,连老师也忍不住笑了。下了课,宋沐就开始编这个“屁之歌”——他们刚学过一篇课文,叫“鹰之歌”。第一节课下课,宋沐编出第一段;第二节课下了,大家一起参加,编好第二段;等到放了学,最后两句也编好了——
全体起立,
一起放屁!
谁放得响,
当首长,
谁放得臭,
当教授,
谁放得不响又不臭,
说明他的营养还不够!
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多了。迪迪心里乐不可支。他不敢大声念,声音轻轻的,但很有节奏。他怕人家笑话。只有说到那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才大了点——这一句正是他想出来的,给作文结尾他本就最拿手。他嘴里念叨着:还不够,还不够……想接着编下去,明天好让同学大吃一惊。没想到身边有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旁若无人地经过,他晃着脑袋念着,好像没看见迪迪:“谁放得不响又不臭,说明他的营养还不够,那你就要回家吃肥肉!”说到“肉”字,头还狠狠点一下,看也不看迪迪。
迪迪愣住了。这个家伙很面生,肯定不是自己学校的。看来真是流传甚广啊!我们的儿歌流传甚广——教语文的张老师每教一首古诗,都要说很多次“流传甚广”,迪迪记住了,会用了。
“迪迪!迪迪!”
有谁在喊他。迪迪奇怪地四处张望。拐弯处,妈妈推着车子站在那里。
朱臾今天原本要到父母亲家的。下午,她打了个电话回去,家里没人接,录音电话里是柔桑的声音:“这里是柔桑的家,现在主人不在,若有事,请留言。”录音电话是柔桑用工作后第一个月的工资买的,朱臾开始很不习惯,说她上班经常要对着话筒说话,给家里打电话还要再对着机器说,很别扭。她嘴上这样说,其实是那一句“这里是柔桑的家”让她觉得别扭。妹妹原来是那么小的,突然一下子就长大了,摆一部电话就让做姐姐的成了外人。朱臾心里竟有些伤感。今天父母家里没人,她虽然有钥匙,但一个人回去,冷冷清清的没意思,只好回自己家。
朱臾没想到她会在路上遇到儿子。她一见到迪迪,又惊又喜,像是凭空得到了一个喜讯。迪迪小脸红彤彤的,背着个比他身体宽得多的书包,像背着个盾牌,刚刚从战场凯旋。迪迪见到妈妈,立即飞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书包卸下来,放到妈妈的车篓里。
“妈妈,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从这儿走啊?”
“你是妈妈的儿子呀,妈妈什么不知道呢?”
“那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提早放学?”
“我知道,”朱臾做出思考的样子,“你今天是学校提早放学,不是逃学对不对?”
“那当然了!”迪迪高兴地说,“今天我们是上公开课——”他突然捂住了嘴,“我都告诉你了!”
第七章儿歌(2)
朱臾忍不住笑起来。母子俩唠唠叨叨地说着话。迪迪本想告诉妈妈他被表扬的事,又觉得太骄傲了,决定等自己真的得了第一名再说。他是个外向的性格,经常被老师批评太骄傲了,其实心里并不服气。他突然问道,“妈妈,为什么小孩子稍微有点得意就要被批评呢?”
朱臾愣了一下,“怎么,你又被批评啦?”
“没有!我就是问一下。”
“因为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那为什么国家呀,党啊就能骄傲,小孩子就不能骄傲?”
“它们怎么骄傲了?”
“它们当然骄傲了!”迪迪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取得了令人骄傲的成就’,电视里老在说。这不是骄傲吗?”
“这个骄傲跟你那个骄傲是不一样的。那是另一种用法。”
“反正不公平,”迪迪不服气,“你们大人都以大欺小。”
一辆出租车野马般飞驰而来,在身边鸣一声喇叭,飞快地开远了,好像它开来的任务就是要吓人一跳。车过去了,朱臾才反应过来,把迪迪拉到身边。“你走路要小心,只能走人行道!”正这么说着,前面一只小狗差点被那车压着,汪汪地大叫起来;那狗的主人,一个中年女人跳着脚对着车的屁股也在大叫。她在那骂个不停,但车早开得没影了,所以要让人明白她为什么要骂,还得向人解释,这下她有得说了,一时半会歇不下来。见有人走过,她马上就要说,朱臾立即把目光避开了。
迪迪对那只小狗很有兴趣,他想去逗它;小狗倒蛮高兴,那中年女人猛地一拽它脖子上的细绳,气冲冲地走了。朱臾让迪迪坐到车上,迪迪不肯,说她没有爸爸骑得好。路是直的,迪迪在路上乱兜圈子,走过一棵树他要兜一下,走过电线杆子他也要绕一圈。朱臾被他转的眼花。迪迪突然说:“妈妈,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
朱臾说:“我不知道。”
迪迪摇晃着脑袋说:“你是妈妈的儿子呀,妈妈什么不知道呢?”
朱臾扑哧笑了。迪迪从电线杆子上撕下一张纸片,突然往妈妈膀子上一贴。“非法广告!我每天都能撕很多。”
这是一张代办文凭的广告,这个城市里满世界都是。有一段时间,朱臾发现家里的楼道上突然增加了不少这种广告,自行车上有时也被贴几张,心里还在骂,现在她明白了,那大概是迪迪带回来的。她把纸片从手臂上揭下来,扔在地上,“你不要撕这个东西,脏死了。”迪迪说:“它是非法的,我为什么不能撕?”说着欢呼一声,跑上前去,又撕下一张。“妈妈,我们照着这上面的号码打一下,看他们是谁好不好?”
“反正是坏人,”朱臾说着,忽然停住了脚步。迪迪奇怪地看着她,又看看前面。“妈妈,那个人在贴呢。”
那是个衣冠楚楚的小伙子,骑着个车子,骑几米,贴一张,再往前骑一下,又贴一张。他贴得很仔细,好像在找着地方贴。朱臾觉得奇怪,难不成他还要讲究个篇章布局,贴出个花样来?她看看身边的树上他刚贴的一张,突然就明白了:他这是在找别人贴过的,把自己的广告压在上面!这也是竞争啊!她刚想把自己的发现讲给迪迪听,那人却好像发现他们了。迪迪正在撕树上的广告,树皮不平,很好撕,而且一次就撕了几张,他很开心。那人回过头,恨恨地盯住迪迪。他眼里好像要喷火。
朱臾警觉起来。她轻声喝住迪迪,拿目光朝那人迎过去,直把他瞪得顶不住,骑上车子悻悻地走了。等他拐了弯,朱臾一把扯过迪迪手上的纸片摔在地上,让他上车。她不容置疑的样子使得迪迪不敢再分辩,乖乖地坐在了后面。
在回家的路上,朱臾反复叮嘱迪迪,不许再撕广告。以后要是再撕,就要挨打!也不许跟陌生人搭话,更不能跟他走。上楼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显示的是孔阳的号码。她没有接,进了门,她回了个电话。孔阳在电话里问儿子回来没有,说他今天单位有个应酬,外地来了人,他不回家吃晚饭了。
这当然是个谎言。外地是来了人,但不是单位的事。孔阳将要见到的是曾经遥远的辛夷。
临近下班的单位,好像清晨的树林,渐渐地嘈杂起来,突然一下子就空了。孔阳走得比较晚,仿佛有一件什么事情做了一半还没有做完,他需要定定神再想想。刘可已经走了,孔阳整理着他的桌子,同时也把他自己的大脑理一理。
武社长进来的时候孔阳已准备出门。他有些诧异。武社长寻常不到总编室来,尤其现在已经下了班。他手里拿着一部书稿,是那个烟厂老板的管理学大作。孔阳编好后,刘可送给武社长终审,按程序,他审好后还要拿到总编室,由总编室交生产部安排排版。武社长把书稿放在刘可桌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掏出两支烟,一人一支,自己坐了下来。孔阳心里很不耐烦,他好像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已经约好,现在却被人扣住了。但他不敢流露,给武社长的烟点上火。武社长说:“这稿子你看过就行了,你就可以终审,这刘可也是不知变通。”还没等孔阳接话,他又接着说:“其实我已经老了,以后这社里还不就靠你们?现在这情况你也看到了,效益不好,上上下下又是各有想法。”孔阳立即想到了他中午和李副社长的争吵,越发不敢多话。武社长一边说话,一边在书稿上轻轻拍着。他的话孔阳当然听见了,但到不了心里,他心不在焉,他几乎只能看见武社长拍着书稿的手,好像那是个了不得的巨著。孔阳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一下。这是个需要表态站队的时候,他这一笑破坏了武社长的情绪,一篇文章刚开了个头,三言两语就草草结了尾。既然无法深谈,武社长就再绕回书稿,他让孔阳抓紧出书,不要耽搁。孔阳答应着,他差点就要说,那烟厂厂长搞思想工作研究,还不如让他给读者免费送点烟呢!武社长站起身来时,孔阳如被释放。两人出门时孔阳清楚地看到了武社长染了半截的白发,他突然感到烦躁。这么老了还赖在单位不走,烦不烦啊你说?该下班就是要下班!该退休就要退休!——真是巧了,这正是李副社长心底的想法。武社长万想不到,他这次谈话的效果适得其反。可见谈话也要看时机,不能乱谈。
第七章儿歌(3)
分手时孔阳很客气,没有失掉下属应有的礼节,但他的心直想逃跑。真的骑上车,他却又不知要去哪里了。按理说,他应该回家,但一回家,这一天似乎就已经结束了。辛夷白天的电话是一个由头,一条线索,是一个期待。难道这个期待今天还不能够实现吗?他没有辛夷的联系办法,如果有,他也许会主动与她联系——但是,为什么非得是今天呢?他慢慢地蹬着车子,朝家的方向骑去,然而他的心,已经肯定回不去了。
他的手机响了。他吓了一跳,使劲捏住闸,后面的人差点撞着他。那人骂了句什么,绕过他朝前走了。孔阳把车子撇到路边,看看手机,显示的是一个手机的号码,以前没见过,不熟悉。他略感奇怪地接了电话。对方只“喂”了一声,他就知道了,是辛夷。
这是他久已期待的电话。这声音在那些情书中沉睡了多年,现在终于醒来了。中午的电话是突如其来的,仿佛熟睡的人突然间的一串梦呓,是沉睡多年的一个结尾,现在这个电话才是真正苏醒的前奏。辛夷的声音非常清晰,能听到唇齿轻微的摩擦,宛若耳边的私语。他们之间现在还有一段距离,但这距离马上就会消失。孔阳边说话,一边继续骑上了车子。在最初的几句话里,他已经约好了将要和辛夷相见的地点。他迫切地要见到她。他要循着这声音找到她,站在她面前,看看八年后的辛夷现在是什么样子。八年前,也是在这里,这个路口,他和辛夷最后一次约会,她的父亲突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