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正在议论着.高大泉笑嘻嘻地回来了二他老远就喊:“走吧,往左边拐,穿过了一个胡同就是大街;再往南走一截)! .就到了咱们去的那个车站。”
邓久宽说:“这回你可打听准了?”
高大泉说:“没错。是一位人民警察告诉我的。”
他们背上行李卷,跟着高大泉又往前走。果然找对了路,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一条宽宽的洋灰马路上。
这儿热闹非常.人多.车多,各种各样的响声也特别多。那些大卡车载着钢材、木料,呼呼隆隆地跑过去,震得地颤人抖。电车很得意地跑了过来,那车轮子“恍当,吠当”地响,好像一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声地笑。它在竖着一个黄地红字的站牌子前停住.人们有秩序地下来。又有人排着队上去;一个小女孩因为个子小迈不上车梯,后边挤过一个解放军战士,把她抱起,一同上去了。一个背着包袱、挎着篮子的老太太在马路中间突然惊惶起来。她左边来了一辆小卧车,右边来了一辆大汽车.不知怎么躲避是好。穿着蓝制服的警察跑了过去,接过老太太的篮歼.搀着她过了马路。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在红灯前边被另一个骑车的撞倒了。他没有管自己的车子,赶忙过去扶起把他撞倒的那个人,还给那个人拍掉身上的土· ,· …
新修起来的百货公司,粉刷一新的铺家门面、一个挨一个,橱窗里摆着五光十色的货物,从玻璃门出出进进,都是买东西的人。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工人打扮,也有农民装束,还掺着一些穿着长袍、包着头巾的少数民族,以及肤色白的,或是黑的外国人。他们随意观看,自由行走,一个个都是从从容容的。买东西的人表现着放心、信任.售货员流露着热情、诚恳。… … ! 习
十声护.; ; “门.,叫.侧,。 。 ; ; ; 。 。 ;
从草甸子上来的一队庄稼人,应接不暇地观赏着自己祖国首都的风光,用他们过去曾经会过面的那个旧北平,还有许多庄稼人对大城市的种种乌七八糟的传闻作比较,像看一出好戏那么新奇和愉快。
周永振笑呵呵地说:“刚才我见那骑车的给撞倒了,以为他奔过去要打架哪。嘻嘻!”
高大泉说:“这是新社会呀。”
周永振说:“对极啦。小时候跟我爸爸来过一趟,亲眼见过城里人打群架。挤一街简子人,没人拉,没有劝,不是看热闹,就是加进去打,都是往死里干,可吓人了,”
吕春江接过来说:“过去到过这儿的人常说,那时候的警察更厉害,光打人。”
高大泉说:“他们光打穷人,不打有钱有势的人。他们是国民党、资本家的狗。”
刘祥也来了兴致,说起他那一年没衣服穿,想上北平买件破烂;一走进估衣店的门儿,就让小偷把腰包掏了。急得他没办法,去找警察。谁知道,那个警察一瞧见他,老远就用手绢捂上鼻子,挥动着大棒子不让他往跟前走。那个小偷坐在警察楼子里,举着钱包,得意洋洋地喊他“臭庄稼佬”… …
周永振笑着说:“这回庄稼人不臭了,因为劳动人民吃香啦!” 吕春江说:“大泉哥临来的时候讲,天下是咱们的了,大城市也是咱们的了。我这回可体会到了.”
他们议论着,感叹着,走出热闹繁华的街道,就见到城外一片正在兴建的地区。
过去的荒郊野外,如今正在脱去那件穿了几干年的破旧衣衫.高楼大厦平地起,厂房烟囱掺杂在原有的那些低矮的农家小屋和一块块田园菜畦中间。那些站立在空场子上的古老松柏和堆在地下的绿色、黄色的瓦片,倒在地仁的大大小小的半截子石碑,说
明这里刚刚拆除了破庙宇口那一排排红砖,一垛垛木材.一堆堆白灰,说明这吸很快又要建起新的建筑物,将要变成马路、街道、住宅、百货公,dJ 和电影院。
他们走着看着二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是奇妙的。他f! ” J 仿佛进入了迷人的仙境,一个个都变得像贪玩的孩子;就连那个急于找到住处安下身来的邓久宽,也不知不觉地观赏起新鲜的东西,咧着嘴笑。
高大泉带头朝前走,常常借问路的机会,向人家请教一共新问题。他问一个女同志,旁边的一片新房是什么部门口那个女同志告诉他:是新建的纺织厂,完全机械化.从农村运来的棉花.从这个门口放进去,你到另一个门口去等吧,出来的东西,不仅织成了布,还印上了各种各样的花色图案。高大帛听了又惊又喜。他从小就看着娘坐在油灯下,摇着纺车子,一条线一条线地纺出来,再蹬着笨重的木机子,“恍当、}光当”,一截一截地把那粗糙的}: 布织出来;那木梭子在线坯子里来回穿动,编织下多少叹息和眼泪呀!如今他听到这样一个近代化的工厂就要落成,怎么会不觉得新鲜呢?在一个重建的面粉厂门口,又听一个老人告诉他们:这个厂的机器也是新式的,从农村运来小麦,不用筛,不用簸,只要往机器这头一倒,另一头就给你磨好了,欲子是奸子,面粉是面粉,还给你装上袋子,用线缝上口袋嘴儿。高大泉从小跟着大人抱着棍子,推碾使磨,“吱扭,吱扭”,转了一圈又一圈,头转乔了,腿走酸了,才能把那粮食粒儿变成面;那碾磨的四周,是庄稼人永也走不完的黑道儿。如今他听到这样一个机械化的工厂要出现,怎么会不感到惊奇呢?
最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长长的古城墙,看到了高高的大水塔,以及天空中滚滚的浓烟,地下横卧着的铁轨。
一名年轻威武的解放军战士站在一个用木板钉成的岗楼里边。他看了高大泉递过去的介绍信之后,笑着点点头,又钻进岗楼,拨着电话机,跟里边讲了一阵子话,回头告诉他们等一会儿,装卸队有人来接他们。
高大泉他们在岗楼前边等候,怀着兴奋的心情观看着这个新的环境。只见一片旧的站房,墙壁上都刷了一层红土子;旁边一些低矮的小屋,可能是工人的宿舍,也像刚刚修理过,有的房顶上还像打了补丁似地压着油毡;另外几座新盖起来的红顶的新房,还没有安装窗户,露风的地方用草帘子和木板子挡着。站台上堆积着小山似的黑煤和砂石,排列着好多装了木箱子或捆着稻草的货物。
两辆大卡车拉着木材,呼隆呼隆地从里边冲出来。接着,又有两辆拉着装得鼓鼓的布袋子,从外边跑进去。黄土的烟尘飞腾着,半晌什么也看不清楚r 。
一个壮壮实实的工人,跑步来到门口。他穿着工作服,油溃上面又挂满了泥水,泥水冻了冰,迈步的时候,裤脚哗哗啦啦直响。他拉住高大泉的手,很高兴地连声说:“农民兄弟,欢迎你们来支援我们哪。我姓马,装卸队的。往后,咱们就在一块儿干革命啦.快到宿舍暖和暖和吧.”他说着,就要替这几个农民背行李卷。大家推推让让,谁也不肯放手。
邓久宽凑过来问:“同志,有我们住的地方吗?”
工人说.“早准备下了,就是不太好。”
邓久宽这才放下心.“啥好不好的,只要有个背风的地方就行啊!”
从打决定到北京来,周永振就产生二种小小的担心,这会儿,也忍不住问那个工人:“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庄稼人,到这火车站上能干吗?”
工人笑笑说:“笨与不笨,得分时候。过去当奴隶,给资本家、地主干,不笨也得装笨,不松也得装松;如今当了主人,“我们工农最巧、最棒。我们用一锄一锤,象描云字绣花那样,能把新中国建设成世界上最新最美的国家。至于说你们在车站能十不能干,只要有爱国的热心,没有三天的外行。”
周永振说:“热心我们都有。到这儿来了.决不会白吃饭,瞎添乱。”
他们边走边说,经过一片好像是刚推倒旧建筑物的场地。许多男男女女,其中还有一些小孩子,正在那儿挥锨舞镐,比着劲儿奔忙着:有的正拆着一堵半截儿砖墙,有的往远处抬着砖石瓦块。虽是十冬腊月,一群青年工人却光着膀子在那里刨着一个破碉堡底座。另外儿个工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恨绳子,从一个大坑里往上拉一棵放倒的洋槐树。
带路的工人又向这一队农民介绍说:“这个小车站,是从国民党手里接过来的烂摊子。过去装的是军火,卸的只有煤。如今.要把消费城市变为生产的城市,加上抗美援朝的物资运送,车站的吞吐量增了几十倍,品种增的更多,任务越来越重。眼下我们正按照国家恢复生产的计划,拆旧的,造新的,一边扩建修复,还得一边执行装卸任务。人手不够哇。职工们都是自动加班,日夜连轴转,还是忙不过来。你们看,那边的妇女、小孩子,都是自动来参加义务劳动的家属。不让来不行。有的家属为了多干点活)七,一天做一次饭吃三顿。有的学生,放了学不回家,就奔这儿来。”
他们说着话,参观着动人的劳动场面、正要从一堆砂石和废土积成的小山包后边绕过去,忽听那边传来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上来!上来!”
“他不听,把他拉上来!”
“报告领导去,这样干不行! ”
“咚,酶,你听见没有?”
那个带路的工人听到这儿,没顾跟高大泉他们说一声,就” “曾嗜”地爬上小山包,跑过去了。
过
高大泉他们儿个人也跟在后边。
这里要修建一座新的大库房,正在进行基础工程。建筑工人和装卸工人们一起往挖开的大深沟里浇灌混凝土。因为地下水上来了,有一截成了泥塘。不少的人甩斗子、铁桶往外掏水。那水掏出来就结成冰,白花花的大片。这工夫,所有使用各种工具的人都停住手,一伙浑身冰水泥浆的工人围在基槽的岸上,还有两个年轻的人把半个身子探进基槽里.往上拉扯着一个人,可是那个人打着坠不肯上来。这样,他们就吵嚷开了。
带领高大泉他们进站的那个工人一出现,就有一个老工人对他大声喊:马队长,快来解决这个问题吧。”
马队长一边朝基槽走,一边急着问:“出什么事了?” 老工人说:“你们装卸队又出了个不顾命的。性
马队长略停一下,又问:“谁呀,怎么回事儿?”
老工人说:“第二组的陈师傅。他从前天晚上就没有睡觉了,总是装卸任务一完成,就跑到这儿干,一连气两天两夜役有休息。今个早上他发高烧,还瞒着同志们,喝点稀粥全都吐了。你看,他又跳进冰水里干上啦。这是闹着玩的!”
马队长没等听完,已经挤进人群里,弯下身子拉住了基槽里边那个陈师傅的手,连声说:“老陈,老陈,这可不行,你赶快上来吧。,;
陈师傅是个三十多岁的人,清瘦的圆脸,头发长长的,眼睛红红的,那面色不知是冻的,还是发烧,一块红,一块白.他上半个身子都是泥,下半个身子泡在冰水里;被几个人扯住不放的那两只手,裂着许多小口子.往外边渗着血珠子。他不看大伙儿,也没看马队长,只是摇着头说;“眼下搞基础,不打牢靠,将来库房盖起来就不结实。这是大事呀。不把这里边的水掏出去,我不能休息… … ,
马队长说:“你上来,大伙儿把它掏干还不行吗?”
陈师傅说。“多一个人十,就能早一会{匕掏完,夜间就能接着灌灰了。要不然.等它再冻上,用镐也刨不出来,那得窝多少工,误多少时间?”
马队长说:“我亲自带着干,保证晚饭前把它掏干。你就快点上来,回宿舍休息.”
陈师傅说:“我休息不了哇… … ”
马队长也急了:“休息不了也得休息。你的底子我知道。解放前,你那腰让工头打坏了落下毛病,一泡一冻,非出问题不可;再说,你又病着。你再不上来,我可要下命令啦!”
陈师傅这才抬起眼睛看看马队长,恳求着说:“让我再干一会儿吧。咱们苦一点,累一点,比起人家志愿军同志在朝鲜战场爬冰卧雪,那不差远啦。搞革命就得拚命呀!”
马队长有点为难,不知说什么好了。
陈师傅反过来劝他说:“老马,我坚持得了。心里装着国家,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高大泉站在人群里,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两只手摸得紧紧的,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幅动人的情景,听着工人老大哥发自肺腑的声音。
快活的周永振也在人群里发出感叹:“工人老大哥真是好样的。过去光听念报纸,这回我可亲眼看见了。”
高大泉凑到周永振跟前,小声说:“咱们干吧,把那个工人同志替换上来。”
周永振说:“行,来了就是为了干的。”
吕春江听见他们说话,也说.“算我一份儿。”
高大泉高兴地说声“好”,就把行李卷往地下一扔,挤进人群里,冲着沟槽里的陈师傅说:“同志,你上来休息吧,我们几个人替你干。你放心,我们一定保证把里边的水掏得干千净净,一点一滴都不留。”
陈师傅不认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马队长在一旁向工人们介绍:“这几位农民同志刚到,是来支援我们的。”他又对高大泉说:“你们得先吃饭,安置妥当了,歇歇再干· · 一”
高大泉说:“陈师傅讲得好,搞革命就得拚命。我们农民应当学习工人老大哥的样子拚命干!”他说着,甩棉鞋,脱棉裤,扑通一声,跳进基槽的冰水里。
周永振和吕春江两个人也跟着跳了下去。刘祥几个人也要照样干,却被工人同志给抱住,说什么也不放他们。
“哗哗”的掏水声,在那未来的大库房的基础里,非常有力地响了起来。
十二天高地阔
高大泉从芳草地来到北京的火车站,从一家一户的庄稼人群里,来到工人队伍中间,参加了一场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劳动,觉着自己登上了一层新的天地。
开阔的场地上的一切景物和活动,都是光辉灿烂的。铁轨像一个壮汉身上的筋骨错综交叉,不知伸展到山南海北什么地方去;信号灯在天空变幻着颜色,列车喷着云彩一样的浓烟,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