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吧?要不就是我最近工作中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杜延信把目光移到苗岩峰的脸上说:“岩峰,你坐下。你给我说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第一条是什么?”
“一切行动听指挥。”
“你能背下来军人保密守则吗?”
“能,前几天刚学习过。”
杜延信随手取过一张纸,抽出钢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然后递给苗岩峰。苗岩峰拿着那张纸,惊诧地看着人久地愣在那里。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苗岩峰的声音明显地微微颤抖着。
杜延信划着一根火柴,把那张纸点着,直到它变成一缕青灰落进烟灰缸里。
苗岩峰激动地问:“院长,这是真的吗?”
杜延信点点头:“记住,这是绝密。”
“院长,我请求执行任务。”
“这个问题要提交党委讨论,你思想上有个准备吧。”
苗岩峰和魏可凡很快就接到了祝洪山的紧急召见。在杜延信的带领下,一行三人来到了守卫森严的装甲兵总部。
“我们国家进行一定限度的核试验,这是毛主席的英明决策,几年前毛主席就说:”没有这一声巨响,世界就不会对我们另眼相看。‘不久,我们将要在大西北进行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试验。“祝洪山郑重地注视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揭开了此次召见的谜底。
苗岩峰和魏可凡激动地聆听着即将改变他们命运和未来的谈话。“这是直接关系到我们国家安全和国际地位的重要的战略部署,是震惊世界的大事件。党中央对于这次核试验十分重视,由周总理亲自挂帅,聂荣臻元帅亲自负责组织实施。中央军委命令我们,利用这次原子弹爆炸试验,进行装甲兵核效应试验,这就是你们要执行的任务。”
杜延信点点头,道:“装甲兵核效应试验对我们来说还是个完全陌生的课题。”
“不仅是对我们,对于世界各国的军队来说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课题,这个试验谁也没有搞过。现在看来,我们对于军队现代化的认识要前进一步了,现代化的军队就是带枪的人加上机器、原子弹和导弹。现代化战争要求陆军都能以车代步,也就是说要摩托化,并且要求这些装甲车具有一定的强大火力、快速的通行能力和良好的通信能力,以及核防护能力,从而构成军队强大的突击力,这些日子军委领导同志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你们的试验不仅对于装甲兵装备的发展,而且对于我军未来的建设,都具有深远的影响和很重要的意义。”
苗岩峰和魏可凡站起,刷地一个立正,保证道:“首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坐下,坐下。对于这次任务,你们有什么想法?谈谈看。小苗同志,你上次对我的批评可是很有见地呀。”
“报告首长,这次任务对我们来说是个全新的课题,我们一定抓紧时间做好充分准备。”
“你们这次执行任务,是有一定危险的,核武器的杀伤力是很强的,我们没有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的资料可供借鉴,一切都是白手起家,一切都要靠自力更生,你们一定要严密做好论证工作,真正做到万无一失。”
杜延信将手中的文件递给祝洪山说:“祝副司令,这是我们初步制定的试验实施方案,请首长审阅,我们准备进一步完善它。”
“好!年轻人,把这个意义重大的任务交给你们3 个,你们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啊。”
“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完成任务。”3 个人的话铿锵有力,眼中闪着坚定的目光。
核研究所内,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师正在放映有关原子弹的幻灯片,给参加任务的20多人讲解原子弹的危害和防护,苗岩峰和魏可凡站在他的身边,随时做一些提问和补充,赵文化和李安民也在专心致志地听着。
男医师指着原子弹爆炸示意图说:“它的杀伤力由3 个部分组成,就是核爆炸、冲击波和核辐射。”
苗岩峰补充道:“根据我们的试验方案,我们将要驾驶59式坦克,避开核爆炸后的第一和第二杀伤波,也就是避开核爆炸和冲击波,然后突击,通过爆炸现场。因此,对我们来说,最危险的是原子爆炸后的核辐射。”
“核辐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放射性,它对人体的伤害是非常大的,根据美国在日本广岛的核爆炸,它的杀伤力占整个原子弹杀伤力的60%以上。如果沾染过量辐射,严重的当场死亡,大多数人可能会造成终身残疾。”医师继续讲解。
“那么,我们的坦克采取什么防护措施呢?”有人提问苗岩峰。
“你们将穿着最新研制的原子防护服,坦克的所有通风装置都安装了新型的密封装置,通过爆炸区域时,坦克是完全密封的。通过之后,人员和车辆将进行彻底的洗消。”
“我想问一下,这次试验有没有危险?”有人又问。
“危险肯定是有的,和原子弹打交道无论如何都是很危险的。我们国家是第一次进行核试验,就是在全世界也只有美国、苏联两个大国搞过,核条件下的装甲兵效应试验更是全世界第一次,所以说你们的试验肯定是有危险。”
“怎么,有思想顾虑了?”苗岩峰轻声问魏可凡。
魏可凡点点头:“有一点……”
“危险是有的,但我们决不是蛮干。经过反复的科学计算和论证,我们的试验危险只占20%至30%。”医师宽慰大家,语气中流露出自信。
尽管出发在即,魏可凡还是忙里偷闲为婚事忙碌。“岩峰,你真的要搬走。”魏可凡边往门上贴着喜字边问一旁收拾东西的苗岩峰。
“当然啦,我到办公室一样睡得香,反正就是我一个人。”
“我看你和玉娟也该抓紧了。”
“急什么。咱们试验队的名单你看过了没有?”
“看了,我看行。这次任务,现在还保密呢,郭红义这小子找我打听,被我顶回去了。”
“他吃不了这个苦。”
“他哪知道去干什么,他看有人发了皮大衣,眼谗。”
“这小子。”想起他在试验组的行为,苗岩峰还是浑身不自在。
“玉娟和秋萍可是一点还都不知道呢,你说该怎么暗示她们一下?”
“是啊,我想万一受了辐射,牺牲了还好办,要是成了残废,那可就……”苗岩峰停下手中的动作,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怕连累韩玉娟堤吧?我说这两天你怎么夜里做梦老是叫玉娟的名字呢。叫得酸溜溜的,我现在牙还酸呢。”
“你逗谁呀,你晚上呼噜打得震天响,听见我说梦话了?见你的鬼去吧。”
“听见就是听见了嘛,你自己说说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说真的,我真怕将来拖累了玉娟……”
一大早,韩玉娟就兴冲冲地到办公室来找苗岩峰。她丝毫没有预感到苗岩峰心中的波动,更不会想到为了避免给她带来不幸,他已经下定决心断绝两人之间的关系。可她还沉浸在好朋友的喜事引发的喜悦和幻想当中。
“我昨天晚上到你的宿舍,可凡说你搬到办公室住了,腾出房子让他们结婚。这几天,秋萍兴奋得都睡不好觉,她还一个劲地跟我说咱们俩的事呢——”
“玉娟,我是想跟你说点咱俩的事儿。”
“说吧,我听着呢?”
“有些话,这些日子我一直想对你说,但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精神准备……”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韩玉娟还以为他要谈两人的婚事,顿时羞红着脸,低声说。
“是”
“是什么?不是什么?”
苗岩峰一咬牙,狠狠心说:“我就直说了吧。我对不起你,玉娟,你找别人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平空炸响,韩玉娟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玉娟,你以后别再理我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我配不上你。”
“你就不能告诉我真实的原因吗?”
“玉娟,我配不上你,我不能再耽误你了。”
“我知道你还陷在和玛莎的感情梦幻中,你明明知道那是一个梦,可是你就是不能自拔!你这个人难道就真的不懂感情,没血没肉吗?在爱情面前,你的负疚,就是对我的伤害——”苗岩峰毫无缘由的绝情彻底粉碎了韩玉娟的幻想,她再也不能控制伤心的情绪,泪流满面,“是的,我很脆弱,我需要安慰,我需要朋友,需要感情,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我需要花前月下的哺哺细语……但是,你又给了我多少?说实话,我曾经反复考虑过,嫁给你这样一个人,我知道后果,因为我的父亲就是你这样的人,我的母亲为此曾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玉娟,我对不起你。”看到心爱的姑娘痛苦地哭泣,苗岩峰心如刀割。可是他宁愿让她现在流泪,好过承受一个漫长而悲惨的后半生,他硬着心肠,扭过头去。
“我曾经以为,我理解你这样的知识分子。我知道,在中国当个知识分子多不容易,有的只是用功,寂寞和清苦,你们只剩下了孤芳自赏的特权,你们付出的不但是时间和精力,还有自己的青春和感情。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无情无意的人。好吧,既然你提出和我断绝关系,我绝对不会哀求你……”韩玉娟不等话音落下,转身出门,头也不回。
泪水慢慢地从苗岩峰的眼中滑落。生离死别的滋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这一刻,犹如在旧创上狠狠地又剜了一刀,直痛到彻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敲门。
苗岩峰急忙用手背擦擦眼睛,伸手打开门就说:“玉娟,你听我说……”
门口站着的却是杜延信。“怎么,流泪了?”
“没有。”苗岩峰慌忙掩饰。
杜延信没有追问,递给他一些照片:“这是韩玉娟让我给你的。刚才,我遇到她了。我可以想像你们刚才谈到了什么。可是,我得告诉你,我没有为你解释。我不评论你做得对还是错,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只能按照国家利益至上的原则来处理个人的一切。我说得有些无情,是吗?”
“院长,我也是这样想的。”苗岩峰刚毅地回答。
“这就好。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是!”
出发前往大西北执行装甲兵核效应试验的队伍已经准备完毕,器材和日用品装进闷罐车,6 辆坦克和自行火炮,2 辆苏式嘎斯载重车,美式吉普车,吉斯水车,拖斗战地炊事车被伪装成方方整整的货物集装箱,都一起被蒙上篷布固定好,装上火车。
队伍列队站在站台上,整装待发。杜延信率领院领导前来送行,和同志们—一握手告别。当走到魏可凡面前时,杜延信问:“我听说你这个政治协理员要求亲自上车试验?”
“院长,我懂技术,应该上车。”
杜延信满意地点头道:“做得对,像个政工干部。”
“老赵,可要注意身体,你不比他们年轻人,完成任务回来,你还得给我和老伴照张合影呢。”杜延信看着赵文化背着照相机站在一群年轻人中间,叮嘱再三。他知道赵文化之所以强烈要求参加此次任务,还是对苗岩峰当年所谓的“悬案”耿耿于怀,不放心他肩负如此重大的任务。他拍拍赵文化的肩膀,岁月不饶人哪,和这群棒小伙们站在一起,你越发显出了疲惫和苍老。老赵,事实会证明给你看,苗岩峰是个好同志。
这样想着,杜延信走到了苗岩峰面前:“一切都准备好了吗?这次任务可非同一般,组织上任命你带队,你的责任很重啊。”
“院长,我们拼了命也要完成任务。”说完,苗岩峰从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封信,递给杜延信,“我如果不能回来,请院长把它交给韩玉娟。”
杜延情接过信件,默默地注视了片刻,然后把它放进口袋里。
“我会做韩玉娟工作的。但是,苗岩峰,魏可凡,你们记住,我不是要你们带着同志们去死,而是要你们活蹦乱跳地拿着成果回来。明白吗?你们的情绪将会影响整个部队!”
苗岩峰敬礼道:“明白了!院长,我一定带领大家活蹦乱跳地拿着试验成果回来!”
杜延信站到队伍前面,最后一次感慨地打量着这些熟悉的面孔,高声说道:“同志们,你们要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完成好党和人民交给你们的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雄壮的吼声震动着朗朗晴空。
“现在我命令,出发!”
疾驰的火车一路西行,在苍茫大地上婉蜒前进。没人会想到,这趟由平板车和闷罐车厢组成的看似普通的运货车,却装载着国家的顶级机密和任务,向着把中国武器装备现代化推向世界前列的试验重地,勇猛而行。苗岩峰他们就坐在这趟闷罐车厢内。
“你们看,这儿是什么?”大家正在打扫车里的卫生,李安民突然惊叫起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连这都不认识!这是牛粪。”魏可凡看了一眼,随口应道。
“牛粪?!”
“对呀,这说明,这辆车在拉我们之前拉运过牛。”
“牛……小林,快,消毒水多喷点。”
赵文化抱着稻草分发给大家:“来,扫扫干净就行了,快点铺床。大家分成两边睡,中间留出走道。”
“我可不要这些稻草,说不定里面有什么虫子呢。我可是领教过被这些小虫咬,让你浑身痒得要死要活的。”李安民拼命拒绝赵文化的好意,拿出被褥直接就往铁板上铺。
“你不要稻草,列车一过嘉玉关,晚上睡觉可就冷喽。”赵文化一把拽起李安民的被褥,不由分说地把稻草给他铺到底下,“这些稻草我已经喷过杀虫药了,保证没事儿。”
昼夜交替,火车载着队伍呼啸前行。
曙光把黎明到来的讯息带给沉闷的车厢。
“换稻草啦。”赵文化招呼大家收拾起变得潮湿的稻草。
魏可凡拉开车门,大家把草从车门扫下去,稻草在空中迎风飞舞,他们看到火车沿途布满了岗哨。
“有这么多人为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