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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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甲英豪-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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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苗岩峰的口令响起,李安民装弹完毕,敏捷地跳出座舱,牵着绳子跑向小山坡后面,试验组的其他人已经匍匐在那里。
  “预备——等一下,”苗岩峰突然发现了什么,急忙停止*令,“郭红义,那个弹药箱是谁管的,为什么不搬走?”
  郭红义嘀嘀咕咕地抱怨:“吃得半饥半饱的,还非卖这些傻力气干吗?”
  “这是试验,不是玩过家家!”
  看苗岩峰发火了,郭红义不再吭声,老大不情愿地跑过去把炮弹箱搬走。其实一来到野外,郭红义就后悔得要吐血。他参加试验组的最初目的,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将来捞个资本,毕竟,坦克研制非同小可,要是他郭红义的名字能够挂到上面,无疑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试验的条件竟然如此艰苦,风餐露宿不说,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早知这般,说什么他也不会来。现在打退堂鼓已经晚了,郭红义头一次觉得自己干了回赔本的买卖,每天自怨自艾地熬日子。
  “听我的口令!”苗岩峰的声音再度响起,“预备——放!”
  李安民拉动了连接击发器的绳子。
  轰的一声巨响,大地在炮轰中震颤,炮弹准确地击中目标,顿时硝烟四散。
  “坦克向左侧后移动0。75公分。”韩玉娟测量完毕报告着。一旁用头巾把脸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徐秋萍飞快地记录下来。
  这个结果让苗岩峰暗暗兴奋,马上命令又进行了一次发射。
  韩玉娟报告了测量结果。
  “还是一样成看有门。赵协理员,您看呢?”
  “试验的事儿,你们科研人员说了算。”
  “再装一发炮弹。”魏可凡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
  没人应。本该前去装弹的郭红义不在岗位。李安民指着远处的山坡:“在那边,说是方便去了。”
  赵文化见状就要上前装弹,李安民急忙阻止住,自己扛着炮弹走向坦克。岂料他刚踏上坦克,突然身子摇晃,炮弹脱手落地,紧接着人也从坦克上摔下去,昏厥过去。
  “卧倒!”魏可凡一声断喝。
  炮弹没有爆炸。
  大家没听到动静,立即爬起身,向李安民冲了过去。赵文化则在一旁抱起炮弹,小心翼翼地送到远处。
  苗岩峰扶起李安民,看他已经昏迷不醒,忙说:“没什么事儿,饿的,谁有糖块?”
  随行医生边给李安民检查边说:“冲杯糖水!”
  韩玉娟从兜里拿出几块糖,放在杯于里捻碎,从水壶里倒水兑成糖水慢慢喂给了李安民。大家默默地围在一边,无言相对。要知道,他们每顿的伙食就是两个菜窝头,一碗米汤,半根咸黄瓜。相对于每天繁重的工作量和体力消耗,这点能量显然是远远不够的。饿,煎熬着所有人。
  然而,新中国前进的每一步就是在这样的艰苦中走下来的。推动科技现代化的进程中,他们贡献了青春,忍受着贫瘠,有时甚至要付出宝贵的生命。由于种种原因,史册上并没能够留下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但是,岁月作证,历史正是因他们而被改写。
  五
  夜色笼罩的荒野寂静无声,只有间或的秋虫鸣叫打破天籁的辽阔浩瀚。
  坦克试验营地已经沉浸在静逸的梦乡中,苗岩峰却无心安睡,悄悄溜到坦克前,继续他的研究。如果能够早一点结束无人试验,那么就可以为国家节省不少的炮弹。苗岩峰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这个问题上。一发炮弹打出去,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几百斤粮食报销了,他说不出有多心疼。尤其是国家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全国人民都细着肠子数着米粒熬日子,苗岩峰真恨不得马上就进入实战试验,把时间进程推前一大步,早点拿到试验结果。
  他钻进舱内,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像是什么硬物撞到了坦克上,急忙探出身。
  “谁?”
  “是我。”赵文化不及躲避,答道。
  苗岩峰跳下坦克:“协理员?这么晚了,还没睡?”
  “年纪大了,瞌睡少,我远远地看着个人影,过来看看。眼神也不行了。”
  “晚上看不清东西,是吧?那是缺少维生素,咱们组里有好几个同志都有了这毛病。”
  “我说怎么看东西朦朦胧胧的呢。”
  “协理员,你把我当成坏人了?”
  “哪里,你还跟我老头子开玩笑。”被苗岩峰一语点破心事,赵文化嘿嘿地笑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苗岩峰无心与他多说,道:“我想加快试验,我心里着急。”
  “这也难怪,任务重啊。”赵文化应和着。他承认在这段日子的接触里,苗岩峰的工作态度和吃苦耐劳的精神让他非常欣赏。但是,那段被审查的经历始终是他心头的一块疙瘩,他相信日久见人心,这也是之所以他强烈要求参加试验组的重要原因。望着夜色中这个年轻人隐约的焦灼,他竟然暗暗希望是自己太过多虑了。小伙子,你可要站稳立场呀!他在心里轻声叮嘱。
  第二天,试验继续进行。
  “报告,装弹完毕。”李安民从坦克中探出头。
  “你出来吧。”
  “还没拴好绳子呢。”
  “让你出来你就出来!大家退后,注意隐蔽!”随后苗岩峰疾步走向坦克。
  “组长,让我干吧!”李安民已经明白了苗岩峰的意图,急忙上前阻止。作为试验员,他非常清楚目前的危险系数仍然相当大,一旦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苗岩峰没吭声,跳进坦克,果断地操作着,准备按照自己的想法提前结束无人试验。
  “李安民,是什么东西挡在瞄准镜前面?”
  没有人说话。
  “李安民,怎么不吭声?回答!”苗岩峰不免有点浮躁。
  “组长,你自己出来看吧。”话筒里传出李安民无可奈何的声音。
  苗岩峰奇怪地钻出坦克,原来坦克前面正站着一个人,密密实实地把瞄准镜的视线遮住了。他的心里腾地一下子乱成一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韩玉娟。
  自从上次祝洪山的动员大会,他已经领略到了这个姑娘外柔内刚的倔强劲,看她平时文文静静,轻言笑语,可是一旦撞到她的原则,却是寸步也不退让。可是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步田地,魏可凡恰好还在营地向杜延信汇报试验情况,苗岩峰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现在惟一的方法就是抓紧说服韩玉娟。
  “我反复计算过,不会有问题的。”
  “你不能这么蛮干。按照试验方案,无人射击还没打完。”
  “咱们得要加快进度,部队在等着新装备。再说了,一发炮弹就是几百斤粮食呀。”
  “不管怎么说,我不同意你违反试验方案冒险。”韩玉娟单薄的身体挡在庞大的坦克前显得分外弱小,她不敢想像假如试验失败的话,结果会怎样。虽然前几次炮弹发射顺利,但是从来就没有谁能够保证变幻莫测的试验能够达到百分百的安全。她的父亲韩天柱不止一次对她讲过,科学不是单凭自信和勇气可以实现的,任何违背规律的冒险都有可能付出惨痛的代价。此刻韩玉娟脑海中只有一个简单的概念,如果一定要提前结束无人试验,她宁愿坐在坦克里的是她,而决非苗岩峰。
  “玉娟,祝副司令都接受了我的意见!”
  “我不是部长,我是技术员。”
  苗岩峰暴躁地提高了嗓门:“韩玉娟,我是试验组长……”
  “苗岩峰,你是组长,可你也没有权力随意修改试验方案。”魏可凡远远地看到坦克这边的情形,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边喊边跑。他刚在电话里向领导保证,试验组的安全没有问题,身为组长的苗岩峰就带头违反方案,魏可凡急得直冒汗。
  “李安民,拴绳子。”苗岩峰不再坚持,跳下坦克,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大家注意——各就各位,继续试验!”
  吃饭的时候,韩玉娟主动坐到了苗岩峰的身旁。
  “岩峰,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儿是我不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是有点沉不住气。玉娟,你是为了我好,这点道理我懂。”苗岩峰一反往日的冷淡,竟然主动向韩玉娟道歉。
  韩玉娟闻言浅浅地一笑。这笑容落在苗岩峰眼底,他的心突然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玉娟黑了,黑得像个男人。都说秋老虎毒太阳,那是比酷暑更糟践人的晒法啊。天天大野地里泡着,风沙吹,日头晒,又出不了多少汗,人不黑上三层才怪呢。男人怎么都好说,可她一个姑娘家,正是爱美的时候,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而之所以来受这个苦,还不是冲着他苗岩峰。想着想着,苗岩峰鼻子酸酸的。她瘦了,瘦得显出眼睛更大丁巴更尖,五官格外的醒目。他真想用自己宽大的手掌轻轻覆盖她的面孔,她是那样的让人心疼怜惜。
  可是苗岩峰什么也没说,只是使劲揉了探酸溜溜的鼻子,低下头执拉碗里的饭菜。玉娟见状递过来一块菜窝头:“我吃不了,给你吧。”
  苗岩峰默默接过干粮,喉头硬咽说不出话。
  到试验组这些天了,自己和玉娟,虽然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自己却满脑子都是坦克,儿女情长早被甩到爪哇国去了。说实话,今天还是头一遭认真地看看玉娟,意识到她为自己吃的那些苦。其实自己已经知道关于唐医生的事情不过是误传,却一直拖着没有找韩玉娟解开这个心结。自己心头总有个影子飘来飘去,在韩玉娟出现的时候无言地站在她的身后。那是玛莎,她忧伤的大眼睛仿佛在问:“岩峰,你忘记我了吗!”
  我忘记玛莎了吗?我能够忘记玛莎吗?们心自问,无法回答。这份感情的存在,让苗岩峰耻于飞快地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更让自己觉得,如果这样做,对韩玉娟未免太不公平了。她的付出,是全心全意的给予;而他苗岩峰,却不能保证自己给予她的是完整。
  苗岩峰不愿自欺欺人,更不愿意欺骗韩玉娟。正是在如此矛盾复杂的心态里,让苗岩峰和韩玉娟之间迟迟不能走得更近。
  这时郭红义拿着饭碗坐到桌子前,一边稀里哗啦地吃饭,一边忙里偷闲地发牢骚:“得,费了半天口舌,还是一勺高粱米加一勺煮白菜。”
  司机小金端着饭碗也走过来:“大家不都这样吗。”
  “可我是大肚汉,肚子里老是咕咕叫。”
  苗岩峰把那块干粮递给郭红义:“你就是嘴巴多事儿,少说两句不会把你当哑巴。”
  “肚子吃不饱,嘴巴过过瘾还不行吗?”郭红义说着,毫不客气地接过干粮送进那张是非之所。
  “你就不考虑影响!”
  “还说影响呢?你知道人家怎么说炊事班吗?”
  “说什么!”
  郭红义停下咀嚼,四下看看,神秘地压低声声:“有人说他们把饭留下来自己吃……”
  “你胡说什么,人家炊事班够辛苦的了,一人一天一斤粮食,一个月二两油,能让大家吃饱,老班长费了多大的劲儿,你就看不见吗?”韩玉娟最看不惯搬弄是非的人,马上反驳。
  “我可是仔细看了,他们最近不和大伙一块吃饭,你说这能没事儿吗?”
  苗岩峰站起身:“胡说八道!你以后再胡说,马上调离试验组,给我回去。”
  “你听不听群众意见呀?”郭红义不满地嚷嚷。
  苗岩峰没理睬,转身要走,想了想,掉头进了伙房。
  老班长钱师傅忙完了伙食,正蹲在灶前抽烟,已经烧到烟屁股了,却还舍不得松手。苗岩峰忙上前递过一根烟:“老班长,再续上一根。”
  钱师傅接过烟看看,凑近闻了闻:“什么烟?”
  “白盒,便宜货。”说话,苗岩峰给自己也点了一根。
  “说不定还赶不上我的大炮味道好呢。”钱师傅嘴上说着,手已经把烟续上了。
  苗岩峰一抬头,看见房梁上蹊跷地吊着一个个馒头,在半空中悠荡着:“老班长,你这搞的是啥名堂?”
  “这地方耗子多,都饿急了,你把粮食藏在哪儿它们都能翻腾出来,不把这些干粮吊起来,明儿早上大伙的口粮就全都成它们的夜餐了。”
  “您还真有绝的。老班长,您和小林还没吃呢吧?”
  “不急,等大伙吃完了,我和小林再吃。”听到这么问,钱师傅有点不太自在,吭吭地咳嗽了几声。难道真的让郭红义那小子说准了?苗岩峰心下一沉,看见锅上盖着锅盖,上前要去揭开:“这锅里还烧着什么?”
  钱师傅急忙按住:“没啥,烧点水。”
  “正好我嗓子干……”苗岩峰不由分说地打开了锅盖。热气升腾上来,一锅翻滚的野菜和树叶进入他的视线。
  “老班长,这就是你们吃的……”苗岩峰的喉咙一下哽咽住,说不下去了。
  “苗组长,你可别乱说去。大家没油水,一大一斤粮食怎么能添饱肚子呢。看着大家饿着肚子搞试验,我这当炊事班长的心里不是滋味。”
  “老班长,以后我和你一起吃野菜。”
  钱师傅连连摆手说:“不行。我年纪是比你大,可你的工作比我重要,累着呢,哪扛得住这么饿着!试验组上上下下还指着你哩!”
  “可你也不能就这么饿着。”
  “我自己有数,旧社会不是说,饿死种粮的,饿不着做饭的。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等着看你们造的新坦克呢!”
  老班长爽朗的话语却变成了苗岩峰的催泪剂,他再也忍不住辛酸,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
  “老班长…”
  钱师傅着了慌:“你哭啥,可别让大伙看见了,你现在是领导,不能动摇军心……”
  “我没哭,我没哭……”苗岩峰用力去擦眼睛,眼泪却流得更急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此刻的苗岩峰终于深深体味到这句话里蕴涵的痛苦,那决不是流汗流血可以相比的。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了自己力量的渺小,在严峻残酷的现实面前,在连最基本的生存都要讨价还价才能维持的窘迫里,人的尊严被压迫到了最底层,也被自身的高贵抬上了真正的崇高之位。这就是我们的人民,他们普通平凡,却创造了让历史赞美的伟大。苗岩峰越发觉得肩上的担子沉得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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