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事。这事儿在他心里结了一个疙瘩,因为那个女人是他老婆背离他后,他唯一动了真情的女人。他转身向厨房走去,烧水煮面。
下午剩余的时间他在街上悠转,四处寻找收废品的老五。他几乎走遍了黄家镇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找到收废品的,最后他在河堤下看见了收废品的老五。他看见老五正在河堤下捡破烂,他脸上露出了些许高兴。这时候已是黄昏了。他冷静地站在堤上,似乎在眺望湘江对岸的秋色。十月的秋阳正妖艳地照耀着湘江两岸。二牛穿着一身灰色西服,这是为了讨好在湘江旅社里相识的小刘姑娘而于上两个星期在服装城买的。此刻他感到这身西服裹着他健壮的身躯,似有些燥热什么的。他解开西装纽扣,把领带扯下来,放进西装口袋。他用很凶的目光斜睨着老五。老五也看见了他,但老五没挪出多少眼光来打量他。老五在河堤下缓缓走着,将捡破烂的蛇皮袋子扔进三轮车,吃力地踩着三轮车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突然转过身对老五一笑,说喂,你你这鳖等等一下。
老五愣愣地看着二牛,他以为二牛要揍他。
二牛望一眼老五的身后,老五的身后是结实的河堤和蓝色的天空。他把目光掷到一脸疑惧的老五脸上说:那事你没没没跟别别人说说吧?
老五马上醒过神来了,仿佛看见了希望。没说,我跟任何人都没说。
二牛走前一步,拍拍老五的肩膀,做出高兴的样子说:以以后我我们就是朋朋朋友了。
老五忙说:对对,我们是朋友了。
二牛又左右望望,你你把三轮车放放放在一个地地方,跟跟我去取取钱。
老五忙点头说:好,好。他跳下三轮车,将三轮车推到一株歪长着的柳树下,锁了。
二牛说:钱我不不敢放放在家里,我藏在别别别的地方了。走走走吧。
二牛见老五满脸高兴地望着他,又说:我只有两两万给给你,你你可不能再再要。
老五觉得这真是天大的喜讯,表态说:畜生还要。我只要两万块钱就够了。
老五解释说:我主要是想加间房子给我崽住。
二牛把老五领到了乳峰山腰的岩洞前,这时天差不多黑了。山洞黑乎乎的,洞里洞外一片寂静,只有昆虫的叫声,显得单调和凄厉。老五有些害怕了,迟疑着,心里不想要钱了。二牛回转头说:我我我把钱埋埋在洞洞里了,说着,他拨开荆棘,向洞里走去。老五站在洞外,不敢随他进岩洞,想转身走人,但两万元却在心里召唤着他。二牛又走出来,手里多了一只电筒,手电光在地上晃了晃。他对老五说:你你要钱就进进来。
老五一听到钱字就勇敢起来了,两万块钱可以让他冒任何险。他阴着脸,防备着地走了进去。二牛打着手甩筒走在前面,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老五走在他后面。洞里阴森森的,还湿淋淋的,只有手电光在洞壁上晃荡。老五想他不会害他吧?两腿不觉就有些软;二牛领着老五走到他挖的那处坑前,两人都嗅到了泥土散发的腥气。这时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老五的全身,老五变得非常害怕了。老五忽然说:二牛哥,钱我不要了。
二牛却把手电筒递给老五,让老五拿着。他怕老五起疑,忙对老五说:莫莫莫怕,我不不会害害害你。说着,他拿起锄头,做出挖地的姿势,要老五把手电光照着他挖的坑。老五心里踏实了点,将手电光照着坑。二牛就挖着地,一锄一锄地挖着。
二牛说:当时把钱埋理埋在这里时,不不记得准确位位置了。
二牛又说:我我也不想杀杀大毛,但三三伢子要杀杀人。
二牛说:我我不骗骗你,这事都是三三伢子搞搞的。
老五听出三伢子也是凶手之一,就暗暗吃惊二牛怎么会把这个秘密也告诉他。他紧张地左右望望,四处都是潮湿的岩壁,只有他和二牛,不见其他人,又见二牛挖得很认真,就放松了警惕,心想他还可以找三伢子要两万块钱,那他就发财了。《增广贤文》上说,人无横财不富。这话还真是说对了。他暗喜地问二牛:那三伢子分了好多钱?
二牛瞅住了这个机会,一锄挥下去时蓦地改变方向,挖在老五的脸上。老五惨叫一声,手电筒掉在地上。老五知道二牛这是要杀人灭口,转身想跑,二牛又一锄头挖在他背上,将他击倒了。二牛没给老五一丝儿喘息的机会,一锄头砸在老五的头上,这一锄头将老五打晕了。老五扑倒在地上,没再挣扎。二牛怕老五还没死,又举起锄头,一锄挖下去,他听见膨的一声,好像挖在木头上钓那种响声。锄头口呷进了老五的头颅骨,他龇牙咧嘴地用力一撬,血和脑浆、一并进了出来。他相信这个向他索要两万元的乌龟王八蛋已经见阎王了。他对着尸体说:是你自自己找找死,怪怪怪不得我。他现在总算心里踏实了…
七 刘妹子
刘妹子名叫刘飞燕,刘飞燕生于一九七O、年,属狗,今年三十三了,但她对二牛撒谎说她只有二十八岁,这是刘飞燕希望从二牛身上获取真挚的爱情。她被很多男人骗过,那些男人曾对她海誓山盟,但从她身上一下来,没几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刘飞燕三十三了,希望用,所剩的最后一点虚弱的青春逮住二牛。她这个年龄,在闭塞落后的黄家镇,已不要指望嫁出去了。自从认识了二牛,她就不再在湘江旅社里浓妆艳抹地扮年轻女子接客了,这是二牛一激动就信口雌黄,说他想娶她做老婆。她听了这话感动得伏在二牛腿上哭了,呜呜呜地向二牛保证她再不干这种营生了。她本质并下坏,且是个讲信誉的女人,渴望在没变老之前像一个正常女人样有一个家庭。不几天,她告别了那些姐妹,回到乡下,在家里替母亲喂鸡养猪,无聊时坐在门坎上吹口琴,吹一些她熟悉的曲子,
等着二牛上门来娶她乙。她等了一个星期,二牛影子都不见,心里忍不住那股潮水般的思念,于这天下午一身淑女的模样来了。她这是第三次走进二牛家。第一次是一个月前,二牛把她带回家。二牛对她说:我母亲瘫瘫在床床床上,不过不不要紧,她活活活不了好好久了。她立即制止二牛道:你不说好话是要遭雷打的。第二次走进二牛家是一个多星期前,她买了一斤桃酥,要拎给二牛的老母吃。二牛没让她见老母,把拎来的桃酥自己吃了,边赞美桃酥说:我好好久没吃吃吃这东西了,味味道好好得很。接着,把她引到卧室里,两人在床上睡了一觉,便把她打发走了。这是第三次,她走进了四壁空空的二牛家,径直走到了二牛母亲的臭烘烘的卧室里。
二牛的老母说:你去麻将馆找他吧;我二牛怕是在麻将馆打麻将。
刘妹子一笑,转背就去了光裕里的麻将馆,但她没在麻将馆里找到二牛。她折回来,对二牛母亲说:伯妈,二牛不在麻将馆里。他上哪儿去了你晓得么?
二牛的老母摇摇头,说他从来不跟我说他的事。
二牛回来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他一身的泥,还带来一股淡淡的腥气。他径直走进厨房,将拧在手上的衣服塞进脸盆里,用水泡着。刘妹子一直在等着他,还精心地给二牛老母做了一餐好饭菜吃,接着又收拾厨房,洗洗涮涮。见二牛回来,瞧着他问:你哪里去了?
二牛说:我没没去哪里。
刘妹子说:你身上有股怪味道。
二牛说:到山里打打黄黄鼠鼠鼠狼去了。
刘妹子问:黄鼠狼打着了吗?
跑跑了,那容容易打打的?!
刘妹说:你肚子饿了吧?那你赶紧吃饭吧,我给你把衣服洗了。
二牛不让她洗说:不,我自自己洗。
刘妹子说:你洗得干净吗?
二牛说:这些年我我都是自自己洗洗洗衣服。
二牛饭也不吃就蹲下来洗衣服。窗台上搁着袋洗衣粉,二牛让刘妹子把洗衣粉递给他,他就着手洗衣。刘妹子在一旁看他洗衣服。二牛使劲搓衣服,然后把衣服拧起来放到灯光下照,看是不是洗净了血迹。刘妹子也注意到了,注意到洗衣服的水有些呈暗红色。她有些疑惑地问二牛,说你衣服上好像沾了血二样?
二牛说:今天在乡乡下替一个人杀杀猪,一刀刀子捅捅进去,血溅溅了我一一身。
刘妹子说:你还晓得杀猪?
二牛说:那有有什么?不就就是杀杀杀猪吗?
刘妹子说:我家里喂了两头猪,过年时肯定要杀一头,到时候我请你去杀。
二牛说:没没问题。
洗完衣服,二牛吃了饭,走进卧室,躺到床上抽烟。刘妹子把头偎到二牛的肩上,把戴着金戒指的手指给二牛看,一边说:我妈说这只金戒指很漂亮。
二牛就望着刘妹子手上的金戒指。这只金戒指是二牛上两个星期买了送给她的,一千块钱。金戒指上打了个福字,字很小,但仔细看还是能认出来。二牛懒懒地说:你妈喜喜不喜欢我无无无所谓,只要你你喜喜欢就行。
刘妹子说:你怎么不来看我?我以为你这几天会来。
二牛说:我正准准备明明天去你家,不想你你自己来来来了。
你骗我,刘妹子说,你把我忘了吧?
没没有啊,二牛说,把她热情地搂到了怀里。你你是我最最喜喜欢的女女人。
刘妹子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怪味,这股怪味让她于呼吸中皱起了眉头。她想他杀了猪,也许是猪身上的气味跑到他身上了。她一笑,提议他去洗个澡,说亲爱的你应该去洗个澡,你身上有一股什么味。她见二牛疑惑地望着她,又说:我不骗你,真的有股怪味道。
二牛抬起胳膊闻了闻,他也感到有股什么气味似的,便说:我我去洗洗澡。
八 废品店
老五消失整整一个星期了。老五的女人已于前两天向派出所的刘民警报了案。老五的女人对刘民警说:很奇怪,我老公突然失踪了,事先他又没说要到哪里去。
刘民警笑笑,问老五的女人:他是不是身上带了很多钱而被人谋财害命了?
老五的女人尖声说:不可能,他口袋里从没超过两百元,而且都是些零票子,哪个也不会为一两百元谋财害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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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的女人又说:我老公是收买废品的,经常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奇怪的是他的三轮车锁在河堤上的柳树下,人却不见了踪影。
刘民警记录着,问:失踪几天了?
五天了。老五的女人说。
刘民警感到很困地打个哈欠,然后问老五的女人:他平常,是不是偶尔也发生过突然几天不见的事,比如突然到哪里去了过几天又回来了?
老五的女人:从来没有过。我老公每次到哪里去都跟我说。
刘民警也觉得奇怪,又问:他有没有仇人?
老五的女人摇摇头:谁会跟一个收破烂的过不去啊?
刘民警觉得没什么可记录的了,把笔放下,合上记录本说:晓得了,一旦有什么情况,我们会跟你联系的。你回去吧?
老五的女人于这天一早开门,看见老天爷要下雨的样子,就没打算再出门找老公。事实上她已有了某些预感,那预感就是老五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把在她身边打着转转的虎子放出去,让虎子去前面的樟树下拉屎撒尿,随后将虎子拴在门口,就坐在房里思想着老五能到哪里去。突然,她听见虎子吠叫,汪汪汪。然后听见一个男人大叫了声:哎哟。
她赶紧奔出来,见虎子咬着一个个头高大的中年男人的小腿,男人挣脱不开,就转过身用拳头狂暴地打虎子的头。虎子的眼珠被那人的拳头打得凸了出来,虎子居然没松口地继续咬着。老五的女人感到虎子闯祸了,慌忙大叫一声:虎子,老子砍死你!她冲上去踹了虎子一脚,虎子身体一歪,松了口,但仍对着陌生男人狂吠。一只眼睛却在滴血。
虎子从来没咬过人,任何人从废品店门前经过它都不动声色,哪怕是满身脏臭的叫化子从废品店前路过,只要叫化子不打废品店的主意,它也懒得理睬叫化子。但这天,虎子居然非常凶地咬了一个大男人,这让女人十分困惑和害怕。她望着这个蹲下来搂起裤腿查看伤情的中年男人,不安地问道:不要紧吧?
男火的脸呈猪肝色,大声说:我要打打打死这这条狗。说着,他左右望望,见地上有破砖头,他捡起一块砖头向虎子砸去,虎子跳开了,对着男人恶声吠叫。男人又望望,废品店里倒是有铁棍,但虎子把守着废品店的门,他没法进去掌铁棍。他又捡起一块盖在阴沟上的砖头,狠狠地朝虎子砸来,虎子又蹦开了。男人恼怒道:我我就不不信打打不死你。
男人跑进废品店隔壁的家里,找打虎子的物件,那家人却指出说:狗等下再处理,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快去镇医院打预防狂犬病的针
男人说:卵,我先先打死这这这条狗再再说。
老五的女人不知所措地走进来,隔壁家的男人马上对老五的女人说:你的狗咬伤了人,你快点带他去医院,晚了就麻烦了。
老五的女人拿子钱就领着被咬的中年男人向镇医院走去。镇医院在迎春路上,离下河街两里路远,两人上了一辆三轮摩的,一会摩的就飙到了镇医院门前。中年男人下了车,感到小腿肚有些疼地一踮一踮地走在老五的女人的身后。老五的女人在挂号处挂了号,领着中年男人走进了一间诊室。诊室里坐着一男一女两名医生,男的年纪大一点,姓李,是镇上有名的李医生。李医生自然认识这名中年男人,当年这名中年男人在街上讲勇斗狠时就在他手上看过伤。李医生一看见中年男人咧着嘴一歪一歪地走来就笑了。
二牛,李医生将目光落到二牛的脚上说,脚怎么啦?
中年男人蠢蠢的样子一笑,将虎子咬伤的小腿肚给李医生看。李医生瞟了眼,评价说:咬得还不轻呀,谁家养的畜生,竟敢咬你?
二牛咧了下嘴,说那那条鳖鳖鳖狗好好恶。
老五的女人呆了,她一听见二牛的名字蓦地就想起老公说的话,又想到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