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枪声(李晓明 韩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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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枪声(李晓明 韩安庆)-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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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马英一声喊。
  叭!叭!叭!一排子枪打过去,从马上栽下三个鬼子。可是其余的鬼子象没看见似的,仍然挥着刀,扬着马向前猛冲!“打!”马英又喊一声。
  叭!叭!叭!又是一排子枪扫过去,鬼子接二连三栽下四、五个,其余的鬼子却冲上来了。战士们有些慌乱。“二排掩护,一排往前边村里冲,进了村就不……”马英带着队伍在前边正跑着,忽听杜平说了半截话不说了,知道不好,回头一看,见杜平躺在地下,小董扶着他对马英喊道:“政委负伤了!”
  马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扎回来,双手就去架杜平。杜平一手捂着胸部的伤口,一手推开马英:“不要管我,赶快走,你要把队伍带出去。”
  马英听罢,心痛如绞,他颤抖着声音说:“不行,要走咱们一起走,要死就死在一起。”
  “你说什么?能叫敌人一齐把我们消灭了吗?”杜平厉声说道。接着又柔和地劝道:“听我的话,把队伍带走。我,我不行了……”
  “政委!政委!”小董哭喊道。
  “你怕死吗?”杜平大声说。
  “不怕!”小董一伸手抹干眼泪,可是鼻子还抽搐着。“那就赶快跟着队长走!”
  这时路沟上扬起一阵尘土,敌人的骑兵已经到了跟前。杜平大声响道:“同志们,起来跟鬼子拚,战斗到……”
  “拚啊!”“拚啊!”战士们端着刺刀,握着手榴弹从沟里跳出来。
  “二虎子,把政委背走,这里的鬼子交给我!”喊话的是赵振江,只见他两眼血红,正用刺刀把一个鬼子从马上挑下来。王二虎二话没答,拽着杜平的胳膊往身上一背就跑,马英带着一排边打边掩护着往村里跑。杜平已经昏过去了,血,顺着王二虎那油黑的脊梁滴下来,落在晒焦了的土地上。马英带着一排、三排冲进村子。村里跑得空无一人。大家不敢住在村里,怕鬼子将村子包围,进来搜索。为了迷惑敌人,他们没有出村南,却出了村西,绕着一条小路拐向正南。因为人少,目标小,鬼子没有发觉。夜,很快也就来临了。
  再说赵振江年轻力壮,又有一身好武艺,这会大显身手,一会儿挑死了九个鬼子,在旁边的小李也不住地跟着叫好。这时敌人已经将去路封锁住,要想突进村子是不可能了。就在这时赵振江的左臂被鬼子扎了一刀,血顺胳膊流下来。小李照后边鬼子打了一枪,那鬼子翻身落马,一只脚还插在马镫子里,被那马拖跑了。
  赵振江趁机跳下路沟,命令大家顺路沟往东跑。他们只剩下二十几个人了,子弹、手榴弹也都快打完,一个个精疲力尽。鬼子见游击队伤亡了大半,他们料想剩下的人也跑不出他们的圈子,就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追着,不时地顺着路沟瞄准打枪,又被打倒两个。
  哗哗哗哗,忽然听到前边清洋江的水响了。
  “冲过江去!”赵振江喊道。跑在前边的小李也接着说:“能淹死也不当俘虏!”
  这正是夏天,清洋江的水满了槽。赵振江命令部队在江岸掩护他和小李先游过江去占领阵地,再接应大家渡江。小李第一个把枪背起来,跳到江里,接着赵振江也跳下去了。说也奇怪,鬼子在后边并未打枪。他二人拚命地用双手扒着往前游,不知哪里来的劲头,后边象是有人推着,身子直往前蹿。那江岸越来越近了,只有一丈远了,只有五尺远了,只有两尺远了,把胳膊再伸长一点就摸住江岸上的沙子了,啊!他们竟然游过去了。小李第一个爬上岸边,他心里是多高兴!终于逃出了鬼子的天罗地网!他吃力地拐着两只胳膊往堤沿上爬,爬,沙子从他身下无声地流下去,……猛抬头,忽然看见堤沿上趴着黄乎乎的一排鬼子,正在狰狞他向他狂笑。这时堤上跳出两个汉奸,将他拖上去,捆了。游在后边的赵振江看到小李被捕,自己体力也已支持不住了,心想死了也不能当俘虏,把心一横,顺着江水漂了下去。……
  
第二○章 兄妹俩
  分区和县大队的主力冲出重围以后,剩下的队伍、干部、群众立刻被敌人压缩在一块方元二三里的平地上,四周的村子全被敌人占了。
  在这一块光秃秃的平地上,没有路沟,没有房屋,仅有的几棵大树也被敌人的炮火拔掉了。区小队、区干部,还有分区、县大队留下来的一些战士,仍顽强地和敌人抗击,那些刚刚被敌人的炮弹炸开、土还烫人的炮弹坑,就成了最好的战斗地形。
  傍黑,敌人的炮火猛烈地向这块土地上倾泻,看样子他们立刻要解决战斗了。老孟推了推身旁几个同志,一个也不动,他忽然想起建梅,她上哪里去了呢?不由喊了两声:“建梅!建梅!”
  没有回声。他没有想到,在这漫天的炮火声中谁能听得见喊叫呢?他慢慢地往后爬,爬……轰的一声,一颗炮弹在他原来的地方爆炸了,那几个同志的尸体又被送上天空。老孟被那火药味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小声咒骂道:“操他娘,连囫囵尸首也不让落!”
  他继续往后爬。在他身旁发现了一个母亲的尸体,在她的身下压着一个看样子刚满生的孩子。那孩子闭着眼睛,双手还紧紧地扯着母亲的衣裳。老孟情不自禁地去拽了拽那孩子的小手。孩子一动也不动,他的手冰凉,身上却没有伤痕。从情况判断,可能是母亲为了维护孩子被打死而把孩子压死的。在母亲的身边躺着一对小姑娘,模样儿差不多,一个眼角上有个洞,一个脑门上有个凝结了的大血块,她们这会儿还手牵着手呢!不远的地方,有个男人,和他们的长相差不多,只是下半身全没有了。老孟看这情景不由感叹道:“一家子,一家子全完了!”
  忽然听到不远的地方有人叫他,这时他才意识到敌人的炮火仃止了,大约是要打扫战场了。他忙用手遮住耳朵一听,隐约地听见是叫:“老孟大爷!”这是建梅的声音。他先还以为耳朵听错了,又仔细一听,果然不错,他不顾一切站起来就朝那方向跑去。
  建梅坐在一个炮弹坑边,双手支撑着地,望着跑来的老孟。两个人的眼光霎时碰在一起,他们象是有很多年没有见面,眼圈立刻都红了,泪水连珠似的滚出来。在战友们一个个倒下的时候不知道哭,当他们活着见了面的时候却止不住地流泪了!……
  老孟三步两步跑上来,一把将建梅抱住,这时才发现建梅左腿负了伤,血从裤子里浸出来,染湿了土地。他颤抖着声音说:“闺女,你受罪了……”
  建梅紧紧地靠在老孟的怀里,用那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仰望着老人干瘦的面孔,泪水象泉水般地一股劲往外涌……。老孟爱抚地理着建梅都蓬乱的短短的头发,她那美丽的脸儿就象一面明光四射的镜子,照亮了他的心。透过这面镜子,他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他要保护她,他要继续战斗,为美好的未来而战斗!……
  建梅突然离开老孟的怀抱,止住眼泪,严峻地说:“老孟大爷,枪里还有子弹吗?”
  “有啊!”
  “把枪给我!”建梅嘶哑着声音说。
  “做什么?”
  “还能让鬼子捉住当俘虏吗?”
  “你说的啥?”老孟着急地说,“我背你走。”老孟说着就背建梅。建梅用手推着他说:“上哪去?四面都是鬼子!”“那也得走,总不能坐在这里等着!”
  “老孟大爷,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快走!”建梅望见敌人来了。老孟一句也不答,拽住建梅就往身上背。
  “不要动!”四五个伪军端着刺刀一齐将他们围住。建梅着急地喊道:“打,打,快打呀!”
  叭!老孟开了枪,打倒一个。这时刘中正突然出现,喊道:“捉住这个老杂种!”
  顿时那几个伪军一起拥上来捆他,老孟还不服地两只胳膊直抡。刘中正抽出那日本战刀照老孟头上就是一刀背,一股鲜红的血顺着他的眉毛颧骨流下来。刘中正又喝道:“把他带走!”
  建梅看着这一邦汉奸,气得元瞪着眼睛骂道:“汉奸!走狗!你们为什么这样残害自己的同胞!”
  刘中正听到骂声,怒冲冲地走至苏建梅跟前,举起战刀,但他定睛一看,立刻把刀收了回去,冷冷地又带有点惊疑地说道:“这不是苏县长的侄姑娘吗?哈哈,叫你受惊了。”接着喊道:“来人,把苏小姐搀到镇上去。”
  立刻跑来两个伪军,把枪倒背上就来搀建梅,建梅喝道:“滚开!我自己走。”
  她咬着牙支撑着站起来,可是刚一迈步,痛得她腿一软就倒下了。两个伪军不由分说,架着她的胳膊便向肖家镇走去。
  刘中正冷笑了一声,朝前走去。一群鬼子、汉奸正赶着一群老百姓从脸前走过,他仃下来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脸,忽然发觉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也象同时发觉了他,站下不动了。刘中正漫步走过去,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说道:“这也是你们苏家的福气,兄妹俩在这样的战斗中都还活着,不容易啊!”
  原来那人正是苏建才。他在县大队突围以后,自己象失去了主心骨,一个劲地往后撤,有三个战士也不自觉地跟着他跑,他一见急了,喝道:“你们老跟着我做什么,往前冲啊!”那三个战士返到前头,他一个溜到后边,把枪埋了,跑到老百姓群里,想着混出去,不想恰好碰着刘中正,一下子弄得张惶失措,楞住了。
  “这是苏县长家的少爷,送到肖家镇去。”刘中正带有点讥讽的口气向伪军命令道。
  苏建才被两个伪军押着,踉踉跄跄茫然地走在路上,脑子里杂乱地想起许多事情:这短短的一天真象过了好多年似的。以前他常听人说革命斗争是残酷的,要革命,就要牺牲流血!可是从来也没有今天体会的这样深刻。在今天,他亲眼看到许许多多的同志在枪炮声中倒下了,他们死得那样简单,那样从容,就那样一声不响地与世长辞了,他们的生活、理想、前途……一切的一切,一霎时就全完了。他忽然想到他自己,从早晨和敌人一遭迂,在他的脑子里就立刻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被打死或者被俘虏!他好容易熬过这一天,这一天是多么不容易过啊!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有死去的危险。谢天谢地,老天爷长眼睛,枪子没打在他身上,他熬过来了。他和老百姓混在一起,天也快黑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完全可能脱险了。没想到偏偏在这时就被刘中正发现,事情是这样凑巧,被俘了,十二小时以前还仅仅是一种想法,现在却变成不能推翻的事实。命运完全掌握在敌人的手里,只要他们的食指轻轻把枪机一扳,自己就完了。多么可怕!……他在大队工作时,就知道杜平、马英和县委几个负责同志,都曾被捕过,也都在敌人的法庭上经过严重的考验。他听他们讲过那些骇人听闻的故事,看见过他们身上那些斑斑点点的伤痕,也羡慕过他们这些光荣的斗争历史。在他写入党志愿书要求入党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要是自己迂到这些事情怎么办呢?当时他的回答是肯定的,要经受住这种考验,但那时总觉得这是非常遥远的事情,然而现在竟变成眼前的事实,敌人随时都可能把他拉到法庭上,用各种刑法摧残他的生命。……不知怎么,他脑子里忽然浮起一线希望,心中得到安慰,他想起了苏金荣。是啊,他是敌人的县长,自然可以救他,可是苏金荣会轻易地救他吗?他不敢往下想,太可怕了!……苏建才走到他家的大门口,他又一次看见他所熟悉的高高的门楼,黑漆大门,还有那两个旗杆墩子。在他童年的时候,每逢过年,他就穿着新绸袍子在这里放爆竹,想不到如今却成了这个大门里的罪人!他走进院子,四下看了看,依然是那个老样子,只是没有从前那样整洁、庄严,而显得阴森、冷暗起来。他被押进东厢房,门口站了岗。此时天已全黑下来,屋子里点了一盏小油灯,照得半明半暗,苏建才不禁觉得毛骨悚然!
  一会儿,有个汉奸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焖饼,一股菜油的香气钻进苏建才的鼻孔。他这时突然感到饿得厉害,端起那碗焖饼就狼吞虎咽地往咀里扒拉,可是刚吃了两口,猛觉得肚里塞得满满的,吃不下去了,昏昏沉沉一头扎在炕上。突然一阵枪响,他抬头一看,杜平、马英带着县大队进来了,来救他了。他感到一阵心酸,想哭,又哭不出来,正要伸着双手扑向大家,就在这一霎时,他看见杜平那锐利的眼光,仿佛直射到他的心上,猛的过来一把抓住他喝道:“胆小鬼,看看你的脸色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他想申辩,却说不出话,拚命地喊叫了一声,从迷梦中醒来了。……
  忽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这声音非常轻,然而却象万马奔腾似的,重重地踏在他的心上,他颤抖起来,闭起眼睛把头和身子紧缩在一起。这是谁呢?这是苏金荣。门吱的一声响,大约是苏金荣进来了,他仿佛看见了他这可怕的叔父的面孔。还在他童年的时候,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庄严、而他却感到可怕的他叔父的面孔,就深深地印在他的脑子里,终于他听见苏金荣说话了:
  “败家子!败家子!苏家怎么会出了你们这样的败家子?”苏金荣好象是叹了一口气,“罪有应得,这下子就老实了。……”
  “报告!苏县长,大太君中村请你。”一个护兵在门外喊道。苏金荣答应了一声,接着对苏建才说:“我警告你!现在你是落在皇军手里,我替你作不了主,你要自量着点!”苏建才想和苏金荣说些什么,说什么呢?他不知道。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苏金荣大约是走了。中村把他叫走了。中村,这是个杀人的魔王;他的叔父,是个自私自利阴险的家伙,他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他们将要干些什么呢?……苏金荣来到客厅,只见中村坐在太师椅上,旁边站着刘中正和宪兵队长小野。中村一见苏金荣就龇着满口大黄牙笑问道:“你的侄儿侄女,八路的?”
  “是,是。”苏金荣一边点头,一边用手指着外边道:“都已经捉到了,请求太君发落。”
  “没关系的,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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