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电话机说:“你马上打过去,把记者同志接过来,追悼会推迟到明天,我亲自主持。”我拨了电话,严记者说:“我已经跟社里汇报了,社领导非常重视,北京今天下午就会派人飞过来,你们能不能安排接一下机?”我说:“我们厅里的领导也非常重视,马厅长亲自任治丧委员会主任,亲自主持追悼会,初步定在明天上午。接机当然没问题,是不是派个车把你接过来?”他说:“我上午再抓抓材料,把框架定下来,明天我坐农场的车过来,吴场长也来,还带两个昨天讲得好的人过来。”我说:“厅里希望你能赶上追悼会,明天就赶不上了。”我请示了马厅长,把追悼会安排在下午。马厅长说:“这几天你把别的事放一放,抓好这个中心工作。”又把孙副厅长和工会陆主席等人叫来,重新拟定了治丧委员会名单。陆主席找人写挽联,黄主任负责写悼词,原来的悼词作废,要重新定位,我负责协调各方面的进展,派人去冲洗遗像等等。忙到下午决定了,我再次去万山红农场接人。打电话给邓司机,他说:“铁盒子还在车里面呢,还不知道坏了没有。”我心里一惊,忙来忙去把这件事给忘了!我说:“马上出发,先去殡仪馆,再去万山红。”他说:“我刚回来。”我说:“我刚回来马厅长叫我去我就去了,我能对马厅长说我不去?你不去就算了。我叫马厅长另外安排人去。”他马上说:“我去,我去。”放下电话我心里想,人不向前进不行啊,不到那个份上,说句话也叫不响,还得打别人的旗号!
几乎全厅的人都参加了追悼会,比半年前施厅长的追悼会隆重多了。本来订的是一个小厅,临时决定改为大厅,可大厅已经被其它人订去了。马厅长亲自打电话给殡仪馆的书记,书记又对那边的哀家说,政府部门临时有重要仪式要用大厅。我又跑过去说了很多好话还不肯。死者的儿子说:“已经通知了,我们丢不起这个脸!”我当即决定由厅里赔两千块钱,才摆平了。会场是我带人布置的,在两边扯起两根绳子,把二十多幅挽联挂好。两边的花圈是现成的,交了租金,把前面人的条幅扯掉,换上我们的就行了。遗像两边挂的是马厅长写的主挽联:
救死扶伤仁心妙手德如浩月长悬尘世
鞠躬尽瘁诤友良医我与万山同哭英灵
我送的挽联是:名利烟云淡如水 事业千秋重于山
挽联挂好了,大家逐联评析,宣传部郭部长说:“池处长你挽联是请谁作的?‘名利烟云’怎么又淡如水呢?”我说:“你别钻牛角尖,我在车上一路想了几个小时才想出来的。”他马上说:“没想到池处长作联的水平这么高。”几个人都笑了。
几个厅长和两个记者还有吴场长也是坐在大客车来的,马厅长一脸凝重,于是大家也一脸凝重,气氛就上来了。哀乐过后,马厅长致悼词,刚念到“沉重悼念亲爱的戴妙良同志”,声音就哽咽了。又念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我们在感情上都难以接受”时,掏出手帕擦泪。我看着马厅长心中有几分疑惑,他以前念悼词都有些公事公办的神态,今天却动了感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几个女同志都哭了起来。北京来的记者把这些场面都录了下来。接下来严记者把前天送别的情景介绍了。遗体告别后,殡仪馆工作人员把遗体推进去火化,马厅长一直跟在后面,最后被挡住了,才停了下来。
回到厅里严记者提出要开个座谈会,马厅长一口应了。严记者想晚上就开,他还要赶往万山红农场继续采访。马厅长说:“明天吧,明天上午开了,派车送你们去。”厅里马上开了预备会,我也参加了。孙副厅长说:“明天的会议很重要,大家凑一凑,哪些人合适参加,又有哪几个人作核心发言。”大家议了一个名单,有人提出古士林跟戴妙良虽共事多年,但喜欢信口开何,炮筒脾气,是不是就不列入名单了?我请示性地望了望马厅长,马厅长不置可否。我说:“就不惊动他了吧。”
晚上把第二天将参加会议的人都找了来,马厅长说:“戴妙良同志是我们厅里的骄傲和荣誉,明天的会开得好不好,既关系到戴妙良同志,也关系到我省卫生系统,还关系到在坐的各位。他的出现,是我省卫生系统多年来坚持精神文明建设取得重大成绩的一个标志。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厅里派他去万山红农场,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考验一个人。他经历了这种考验,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道德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有益于人民的人。”于是大家纷纷发言,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个大概,不当的地方,孙副厅长郭部长都点了出来,就散了会。
一个多月以后,长篇通讯出来了,标题就是《名利淡如烟云,事业重于泰山》。马上省市各大报刊电视台的记者都到厅里来采访。卫生厅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文副省长都惊动了,打了电话来问情况。市委宣传部主持召开了一个大型座谈会,文副省长也参加了。卫视台三台摄像机来录相,马厅长接着文副省长发言,说:“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怎么把精神文明建设体现到日常工作中去,这是我们长期以来坚持不懈紧紧抓住的问题,具体对医务工作者来说,就是要把职业道德和人道主义落到实处。戴妙良同志的事迹,正是体现了我们的这种追求。”丁小槐说:“我刚从香港回来,香港社会那种个人主义,人人为自己的社会气氛,与戴妙良同志的追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激动得脸色涨红,身子一晃一晃的,“我们卫生系统的领导对精神文明建设常抓不懈,必然会涌现出一批先进人物,戴妙良同志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他的事迹,也给那些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了方向的人一次心灵的洗礼和净化。”我又把自己在万山红农场看到的情况讲了一遍。虽然已经讲过几十遍了,但为了给文副省长留下一点印象,我讲起来还是有些激动。讲着讲着也真的激动了,事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激动的真实意义。
过了两天厅里的电话打到全省卫生系统,要各单位组织大家看卫视播出的座谈会实况。晚上我叫董柳过来看电视,说:“看看我的光辉形象。”又说:“再看看丁小槐的表演。他刚跟我说起香港只差没滴口水了,到会上又踩香港一脚,还教导别人不要迷失方向呢。他从来就没迷失过方向,从来就知道方向在哪里。不知道他的人,在电视上天天看他,也永远不知道他,还以为他是个什么高尚人物呢。他早就明白了阴阳之道,也可以说是个打太极拳的高手。”董柳说:“那你要他怎么说?他又能怎么说?他不那样说不行,真是那样做也不行,也别怪他。”我笑了说:“想想倒也别怪他,他也只能如此,也只是在演一个角色,不然怎么说人生就是一场戏呢?”
68、纲举目张
解决了一个问题,就解决了一切问题,这是生活的奥妙。向前进的确有着无穷魅力,而且魅力无穷。
不到新年我又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厅,八十八点八个平方。这是施厅长去世以后转出来的一套房子,很多人都望着,居然被我分到了。丁小槐开始也报了名申请,后来知道我也申请了,就撤了回去。反正申请不到,又何必去丢这个脸。他不傻,见着我还是一口一个“池处长”,但我想他的心里怎么也不好受,人嘛。拿到钥匙我和董柳商量着怎么装修。我说:“去年多亏申科长一句话,这套两室一厅没怎么装修,装了就打了水漂了,你还去问后面的人要钱?”我打算把新分到的房子好好装修一下,谁知董柳说:“别人住过的房子,我还把那么多钱贴上去,没一年又打水漂漂了。”董柳这一年看好处看多了,钱也看多了,眼界大幅度提高,比我向前进的速度还快。我说:“我住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你去设计,我跑腿就是。”董柳想了几天,带我跑了很多人家看了,提出一个方案,预算是三万多块钱。我说:“你不干都是三万块,真干那还不倾家荡产?”她说:“三万多块你别出去说,人家多的有十万,你好意思?”她有设计的兴趣,投入的热情,我也乐得不管了。
这时候苟医生来了,毛医生跟在后面提了两桶茶油,我说:“去年的还剩了一点呢。”毛医生说:“这是纯茶油,送人也挺好的。”董柳说:“你们提着这些东西上楼,别人看见会说闲话的。”厅里的确有那么一些人,专门观察别人在干什么。苟医生说:“这点我们倒疏忽了,不该,不该!”一边拍着自己的头。毛医生先下去了,苟医生抱了拳说:“听说池处长高升了,可喜,可喜!”董柳给他倒茶,他马上站起来说:“不敢当,谢谢嫂子。”又坐下说:“我是提前来给池处长拜年的,亏了池处长的帮忙,也托嫂子的福,我们这一年还是有了一点小小收获。”我说:“现在发财可不容易,可喜,可喜!”他说:“说不容易也的确不容易,说容易也容易,有人帮忙撑台就容易,我们就是亏了池处长帮忙,站住了脚跟。”我说:“我调离了,以后就帮不上忙了。”他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说:“池处长去年在我们那里入了股,虽然没订合同,我们还是记得的,年终还是要分红的,我也顺便来拜个早年。”我说:“我哪里入了股,别讲相声!我那一百块钱是给的油钱。”我把东西推了过去。他说:“池处长您怎么忘了?”我说:“那是开玩笑的。”他很认真说:“池处长你跟我们开玩笑,我们可是放在心里了,要是我今天带回去了,大家的唾沫非把我淹了不可!你可不能让我当了忘恩负义之人啊!”董柳说:“我家池大为思想比较保守,你就别让他为难了。”他一仰身子,吃惊似地说:“嫂子你怎么这样说?他入了股,还给了我钱,我没打收条我心里是记得的。我们也不说虚的,实事求是吧。”我想,这真的是一本万利啊。平时说一本万利总觉得是夸张,谁知道天下真有这么回事。我瞟桌上的纸包一眼,不止百分之一万的利润,一定是百分之两万。我说:“利润倒是挺高的。”他说:“商品社会追求利润那是名正言顺的,追求利润最大化也是合情合理的,党中央推行思想解放,就是从这里开始。不追求利润,还有什么市场经济?所以说是名正言顺的,也是合情合理的。”我心里好笑,名正言顺几年前你怎么不来送我?看他一条舌头把事情说得如此合理,我不拿这包东西简直就是不近人情,怪不得有那么多人下了水。我说:“说一千也好,道一万也好,东西我是不敢收的,你还让我在台上多坐几天吧。”他怔一怔,说:“那,那也好。”他把纸包抓起来从西装领口处塞进去,说:“我今天上门还有一件事,听说池处长分了新房子,可喜,可喜!我有一个表弟是在这里搞装修的,我想为他揽一笔生意,不知池处长家的装修能不能让他接了做?”董柳很感兴趣说:“他们的水平怎么样?不会跟我们开玩笑吧?”苟医生说:“水平不怎么样我敢到这里来开口?这是什么地方?明天嫂子有空,我带你去参观几家,看看他们的水平。”我说:“我们自己去找算了,装修队还是找得到的。”他说:“外面的游击队能相信他?多敲你几千块钱你都没感觉,再说质量谁负责呢?”董柳对我说:“如果真的可以,也没什么不可以。”董柳把房间的式样画给他看,什么地方用什么材料,镶什么边,都一一说了。苟医生说:“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明天我带嫂子去看几家,如果做工不细,你把我表弟他踹了就是。”我还不肯,董柳说:“先看了再说,看一看又不犯法。”就约好了时间。
过几天董柳说:“苟医生表弟真的装得好。”我事情多图省心,就让董柳去弄了。装修过程中我去看了几次,的确比我设想的要好,就放手不管了。过一个月装修好了,我问董柳结帐多少钱,她说:“你别管这些小事。”我一听话风不对,原来设想的没这么好,还要三万多块,难道反还省下了钱?我说:“你实话告诉我,是多少钱?这些人送好处给你,从来就没有白送的,他们做的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你不告诉我,将来他找我有什么事,我是不卖帐的。”董柳犹犹豫豫哼哼哈哈,半天说:“一万块钱。”我说:“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也来拆我的台吧。”又说:“人家倒贴几万块钱,他是雷锋?”董柳说:“他表弟说熟人进的材料便宜。”我冷笑一声说:“他还跟你说了什么没有,你说!”她说:“他们在试验一种中成药,就是治那些病的,他说疗效好得不得了,想再试一段时间,到你这里申请个批文。”我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么坚定地要跟我把关系拉紧,我总觉得后面还有点什么东西。他是把我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才登门的,一手不成了还有第二手,果然就把我套进去了。我拍了桌子说:“董柳你做的好事!到时候他拿来的是不是个药我也得批,被套住了不批行吗?”董柳几乎要哭说:“你当了官对我拍起桌子来了,以后还打人吧!”我把手收回来,她说:“不要你违法,是个药就批,不是就不批。”我想想现在办事几乎事事要操作,不合法要操作,合法也要操作,我们也就成了被人供奉的神仙。说起来搞了个装修也是小菜一碟。这件事也只好算了,再说也不是没给钱,一万块钱是他表弟说的,材料价格我不清楚,谁能把我怎样?我把这件事放了下去,就搬了家。新居住着实在舒适,心里却不踏实。苟医生既然知道我的情况,厅里就肯定有内线,把柄就在别人手中了。而且那个表弟肯定是捏出来的,谁保证他不到处说?我越想越不安心,现在这根本不算一回事,别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但哪天真跟谁撞上了,狭路相缝,那就成了一件天大的事。这些事放下去没有四两,提起来可有千斤!我不想进步就算了,想进步早晚会狭路相逢的,我又何必因小失大?就问董柳要了一万块钱,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