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就没有什么顾虑,因为他以为在卖无害的药丸。”
“谁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吧!”
“我说的他都信。”
“这叫作用下身来思维!不过,要是哪一天他开动脑筋……”
“罗伯特从昨天起住在我这儿了,他离开了父母。”
“他怎么啦?”冯·格来欣几乎蹦了起来,这个消息一下了加重了他先前所有的担心。“他搬到您那儿去了?”
“是的。”
“您就这么轻描淡写,像换件衬衣一样?您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罗伯特搬我这儿来有什么危险?”
“您的宝贝儿离开了温暖的家,但心里还惦着爸爸妈妈。他要自由,逃到您的床上来了,想找到一个新的天地,好发挥他的幻想,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想着妈妈做的红烧肉,乌拉,您不可能全部代替他的父母,不可能!”
她固执地说:“我们相爱,这比什么都强!”
“我的天哪,一位烟花女子竟说出这种话来。”
这时乌丽克跳了起来,一甩手把桌上的小三角包全撸掉了,她叫道:“我不是婊子,我只是不愿饿死。”
冯·格来欣泰然坐在沙发上说:“乌拉,您发脾气时还真好看。好吧,好吧……您爱那小伙子,这会儿你们又同居了,今后日子可能过得挺红火,但过了15年以后怎么办?”
“什么15年?”
“您年纪比他大,10年以后他28岁,而您已经43岁,皮肤皱了,胸脯耷拉了,眼角有鱼尾纹了,嘴巴也不这么丰满了……”
“谁要您来给我画像!”
“我知道,您会用一切化妆品来掩盖您的年纪,可您那位小爱人儿呢,他会发现,妙龄少女圆鼓鼓的臀部,比半老妇人松垮垮的屁股要好玩得多。”
“你舐我屁股吧!”乌丽克说罢向门口走去。
“乌拉!回来!”
“不,晚安!”
她已握住门把,但冯·格来欣的叫声还是让她停下了脚步。
“我要帮助您,您明白吗?我是个饱经风霜的人,您还是听我的话吧。您就不想想,您的爱人就不会抛弃您?”
“不会!”她站在门口,头也不回。
“因为他是您的奴隶?可奴隶也会……”
“我知道,您说过了,斯巴达克斯……”
“直说吧,年老色衰,您也免不了,乌拉。您想想,要是您的罗伯特有一天认识了一位年轻姑娘,两个青年人一见钟情,您怎么办?我说得够含蓄了吧?”
“不会有这种事。”
“就有这种事,晴天还会打霹雳呢。”
“我怎么办?”她慢慢转过身来,“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太可怕了,我受不了。”
冯·格来欣穷追不舍:“要是真出现这种情况,您怎么办?”
“也许我会杀了他……我不知道。”
“您会的!是的,您会杀死他,我最了解您!您不会犹豫,不会甘休……您宁肯毁掉一切……”
“有可能。”她瞪眼看着冯·格来欣,目中闪出狠毒,“我不会把罗伯特让给另一个女人,决不!”
“您是铁了心了!”
“不,我不允许任何人剥夺我的幸福……”
“我现在知道是什么个结局了。”冯·格来欣站起身来说,“魔鬼天使,您可以走了。”
盖尔达每星期五下午都要玩桥牌,她的一位女友开车来接她。盖尔达不会开车,没有驾驶证,也没有自己的汽车。胡伯特也反对她开车,他说:我们家已经有两辆汽车,再来一辆就太多了,同事们看着也不合适,我们要知道节制。这样,盖尔达就成了她那些女友之中唯一没有自己的汽车的人。
一般情况下玩桥牌的地点都设在外科医生希默尔教授的别墅。参加聚会的全是女士,没有别人。她们玩牌,喝茶,吃点心,有时也喝一杯葡萄酒。
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罗伯特在街上等到她母亲被人接走,便回家去取他的帐篷和野营用品。他高兴地期待着星期天同克丽丝塔见面:两人一起搭帐篷,在湖里游泳,晒太阳,闻花草的香味,煮豌豆汤,喝冰镇可乐或桔子汁,他将放迈克尔·杰克逊的唱片,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这类唱片,但商家肯定会向他推荐的,然后再放一张钢琴曲唱片,譬如肖邦的小夜曲,他会向克丽丝塔解释,怎么来聆听和感受这种音乐。她一开始可能会说:“难道就听这破玩意儿!”但过一会儿她会理解的。
至于对乌丽克,他会说,他得跟父母亲去参加一位州政府大人物的生日晚会,既然他父亲是位处长,这种谎话也就是可信的。
晚上吃完晚饭后,乌丽克把一个小三角包放到了桌上。
罗伯特奇怪地问:“这是汽水粉吗?”
乌丽克笑着说:“汽水粉,说得好!这样我们可以毫不费劲地向孩子们销售了。”
“销售?”罗伯特拿一包捏在手里看,“你开玩笑……”
“这是摇头丸,鲍伯,生态摇头丸,最新产品,没有竞争。”
“这也是开玩笑,什么生态摇头丸!疯了。”
“是疯了,我们得到了在慕尼黑和全巴伐利亚的独家经销权。”
“那我手里还有7,000粒药丸怎么办?”
“会卖掉的。一粒‘巴尔尼’搭配一粒生态摇头丸,这样我们就能顺利过渡,而且保住顾客,由于生态吃香,我们可以争取到对老摇头丸不屑一顾的新买主。生态摇头丸不是风行一阵的药丸,而是未来的幸福!纯天然!”
“它的作用呢?”
“跟‘巴尔尼’、‘笑脸’或者‘小矮子’一样。”
罗伯特一面看一面想,乌丽克所说的挺有意思。纯天然——这是当今时代令人信服的口号,纯天然永远是好事,等于是质量认证。
他问:“你有多少?”
“就这一包,作为样品。”
“我一会儿就吃,噢,对了,星期天我不在,我得跟我父母去参加一个重要的生日晚会。”
“我以为你……”
“这完全是形式、应酬!握手、交谈、互相恭维,边喝啤酒边聊政治,老一套……”
“完了你回家过夜吗?”
“就这一夜,现在你这儿是我的家。”
“鲍伯,你说得对。”她吻了他一下,“不过一回家又得吵架了。”
“我会活着回来的,星期一中午我又会在你身边,在你的怀里得到休息。”
谈话到此结束,罗伯特暗自庆幸,乌丽克没有多问,她相信他。星期天的夜晚要在帐篷里过了,身边是克丽丝塔,月亮上的男人将看着他们俩……
罗伯特和乌丽克一同淋浴,在水花中温存了一番,罗伯特在上床之前把那包药粉吞下肚去,乌丽克浑身洒了香水,散发出茉莉花的味道。
生态摇头丸起作用要比“巴尔尼”或者“笑脸”慢,没有那么猛。和往常一样,一阵欣快感流过全身,倦意全消失了,脑子发出肉欲的信号,但并不产生那种像要把女人撕碎似的可怕的冲动。他们不断做爱达三个小时,直至喘不过气来,事后像空皮囊一样躺在床上。乌丽克很快睡着了,但罗伯特觉得心脏狂跳,接着是一阵虚弱,以致他不得不深深吸气,来排除快要憋死的感觉。
罗伯特一夜没睡,充满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甚至还冲了冷水浴,直到天亮,才在床上入睡了。
这次“试验”没有令罗伯特完全信服,他习惯于用更猛的药丸。这次只是吃一粒生态丸,是有控制地滑入另一个世界,不是猛然给你一推,而是不断地顶着你走。也许就这样好……合乎生态的陶醉能保护人的脑子。
这是多大的错误啊!
盖尔达不像她先生那么倔。她既不是老顽固,也不是公务员。罗伯特出走以后,家里没有再说起他,但在盖尔达身上可以看出,一位失去了独生儿子的母亲有多痛苦,她像个幽灵似地不声不响,以致胡伯特忍不住问她:“你不会说话了怎么的?”
她坐到一张沙发上,看到桌上摊开的集邮本心里就火。
“亏你还静得下心来弄邮票!”
胡伯特用镊子夹住一张邮票,在欣赏上面印着的掷铁饼者,那是一张奥林匹克运动会的纪念邮票。
“我干吗要那么激动?”
“你就不担心罗伯特去哪儿了吗?”
“他说他已经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应当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胡伯特,这是他说的气话。你想过吗?他什么也没带,没带内衣,没带衬衫,没带刮胡子刀,没带梳子,连牙刷都没带……”
“还没带钱。”胡伯特有些幸灾乐祸。
“对,钱也没带。”
“这我就放心了。没有钱,再美好的自由也美不到哪儿去,我儿子罗伯特会回来的,比他自己预料的还快,他还没有尝过兜里没钱的滋味。”
“你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没有了!”胡伯特把邮票放回集邮本。“我打听过了,他学校还是去的。他至少尽到了他的责任。”
“又是责任!这就是你生活的核心!”
“一个人要是没有责任感,就成了寄生虫!我儿子罗伯特起码还记住了这一条。”他向他太太望去,只见她两手交叠坐在沙发上,消瘦,苍白,像是老了好几岁。“你还有什么事?”
“有!”她站起来说,“我第一次发现,你变得多么陌生了……你这张没有齿孔的邮票!”
为这个称号吃了一惊的胡伯特还来不及回答,盖尔达就已走出房间,把门使劲带上了。
他无奈地说:“这样的人!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克丽丝塔在马路口上已经等了10分钟,这才看见一辆雪铁龙拐弯过来,她举起双手招呼罗伯特,还跑了几步迎上去,肩上背着打曲棍球用的曲棍。罗伯特一个急刹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你可来了!”克丽丝塔叫道,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迟到五分钟。”
“你是第一个守时的姑娘!”罗伯特帮她把曲棍和行李包装进汽车,然后等她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坐好,她上身穿印有一张熊脸的彩色T恤衫,下身穿一条又紧又短的裙子,白色短袜和轻便帆布鞋,金黄色的头发用一条蓝色的绸带扎住。没有其他更好的形容词了:她真甜!
罗伯特说:“你带曲棍去沃尔特湖毫无用处,”
“不带可不行。否则我老爸要起疑心了。”
“过夜的事也说好了?”
“妥了!我的女朋友为我保密。”
“那就走吧,走向我一生最美好的一天……”
罗伯特开动汽车,克丽丝塔一只手搭在罗伯特的肩上。车窗开着,克丽丝塔的头发被风吹拂到罗伯特的脸上,使他感到浑身酥痒。
他问:“你去过沃尔特湖吗?”
“没有,但去过希姆湖,坐帆船,棒极了!”
“你会驶帆船?”
“不会。我们的部门主任有一条帆船,有一次他请针织品部所有的人去游船,我们这些人都出丑了,也就那么一次。”她大声地笑,并用手拍打罗伯特的大腿,她的开心很有感染力,罗伯特跟着笑了,他打开收音机,正好在放一首老的流行歌曲《跳着舞进入夏季》。
克丽丝塔问:“你没有别的音乐了?这还是爷爷奶奶他们跳舞时奏的曲子。”
“每逢星期日上午,收音机里就只听见这种音乐。不过我还带了几张激光唱片。”
“好啊!”
“迈克尔·杰克逊……”
“也是老掉牙了!”
“还有滚石乐队……”
“那是黑衣士①们听的,罗伯特,下一次我给你听点真正的音乐。”
①Grufties,一个青年帮派,喜穿黑色衣服,在公墓里集会活动。
罗伯特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克丽丝塔已经想到下一次了,她在做计划了,她信任他。他把收音机开得更响些,随着音乐吹口哨。他想,她说得对,不光是莫扎特的曲子好听,流行歌曲也可以深入人心。
帐篷搭起来了。
克丽丝塔背着手打量着,看起来有点失望。
她说:“不够大。”
“这是双人帐篷,在里面看要大些,我还买不起那种,居家帐篷’。”
她不说了,跪下来爬进去看,不一会儿又爬出来说:“真够两个人用的。”
“我不是说了吗?”
“可是像沙丁鱼似地挤在一块儿,能舒服吗?”她在帐篷前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我不喜欢睡得那么挤,我从未跟一个男孩这么睡过。”
“我们还隔着睡袋呢。天哪!还不到中午,你就想起睡觉来了。”
这是美好的一天,着了魔的一天。
他们在湖里游泳,用燃气灶煮豌豆汤,喝可乐,晒太阳,躺在温暖而芳香的草地上。年方十六的克丽丝塔那窈窕的身躯在阳光下分外动人,像是上帝刚刚创造出来的生灵,在向所有的人展示青春的美。
在湖里游一圈上来时,他们总是互相用毛巾擦干。每当罗伯特无意地碰到克丽丝塔的胸脯、大腿和背部时,他不由得感到身上发热。
这一天他们谈了那么多的话,往往是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说到哪儿去了,他们聊个没完,失去了时空的概念。
夜晚很快降临。罗伯特用锅热汉堡包,开了一筒土豆色拉,从冷藏包里拿出一瓶啤酒,这些东西是他星期六晚在各个迪斯科舞厅卖完药丸之后在火车站旁边的小铺里买来的。
克丽丝塔把身上的比基尼泳装换成了一套运动衫裤,躺在草地上,把脸埋在草里。
她说:“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大地的呼吸,干草的芳香。”
罗伯特拿起一瓶矿泉水,把它洒在克丽丝塔脸前的草地上,她像一只小狗一样闻了起来。
“这会儿味道怎么样?”
“这会儿好闻极了……我要睡在外面。”
“蚊子会把你叮死。”罗伯特给她一个热好的汉堡包,“祝你好胃口,可惜我把芥末忘了。”
“我一闻到芥末就流鼻涕。”她坐起来,吃了一口汉堡包,吃到第三口时,她忽然问罗伯特:“你跟多少个姑娘在这儿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