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疑心顿起,他眯起了眼睛。他朝这些箱子的另一面点了下头,坚决要求道:“请打开一个箱子。”
“您想打开一个箱子吗?”司机听懂了,他立刻笨拙地爬上去,“请您接住……”
赫沃斯特与奇里克对视了一下,他们显然没有意料到事态会出现如此的转折。赫沃斯特不动声色,非常小心地将手伸向左腋窝。听到一声很小的喀嚓声——这通常是扳下手枪保险的声音。
“你小声点儿,”奇里克对赫沃斯特制止道,“那边还有一辆他们的垃圾汽车,我已向四周看过了……你看到了吧,这是怎样的一群野兽啊,”他向警察脖子上左右摆动的短简自动枪点了一下头,“他们要找麻烦了,一定会的……”
就在这时,爱挑剔的波兰人在司机的陪同下,向“波洛涅兹”
走去。听得见,警车的车门被打开,然后,传来了几句惊恐不安的波兰话,再然后,是一片寂静。
“怎么办,该怎么办呢?”大力士不安起来,“主子扎沃德诺伊会收拾我们的……”
“算了,你所要对付的眼下已不是三个家伙了。我自己试着去同他们周旋周旋,试着去贿赂贿赂他们。”犹豫了一会儿后,纹手人决定说,“没有不逐臭的苍蝇。而苍蝇、蛆虫这些废物,无论在俄罗斯,还是在波兰,都有。”
这时,一个警官检查完证件,回到“梅尔斯”货车旁。此刻,拘谨和彬彬有礼已经荡然无存。他果断地爬上驾驶楼,拔出点火锁的钥匙,朝车的另一面点点头,说:“这里装有酸性麻醉剂,车和人都必须扣下。”警官指的是不仅扣押驾驶员和乘客,还要扣押载有酸性麻醉剂(毒品)的汽车。
想必奇里克对这一事态的转折已有所准备,因此,他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跟前说:“算了吧……哪里有什么毒品?是人道的援助,是一些婴幼儿用维生素。让我们来商量商量,”他哼了一声,想起他不是在和俄罗斯人谈话,而是在和一个波兰废物讲话,于是,他就转了话题说,“我意思是说,让我们谈谈这事……”
警察面都毫无表情,然而,他非常明白,现在是在求他。
“你说什么,先生了”警察冷冷地问,他的左手指已经不耐烦地拉扯着挂在腰带上的钢手铐。
“啊,是这样,我想……我想给你一点儿钱,”奇里克毫不隐讳地说,“这可算是一种薪水啊,别怕,你的薪水很少……我把钱给你……就是说,把这点儿钱给你,而后你就会把我们放了,是吧?”
波兰人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
“你听着,开车的,你不是通晓多种语言吗,你来向他解释一下,说我想给他甩点钱。”奇里克冲司机喊了一声,“这是赎身用的,让他拿着,快点从这儿走开……怎么样?
被吓得脸色发白的远东角斗士多少懂点波兰语,他结结巴巴地翻译了一遍。
“钱?不,先生,”军官高傲地冷笑道,“我们是波兰警察,我们必须执行任务,钱收买不了我们,只能收买莫斯科的警察……”
“听着,”奇里克神秘兮兮地说,“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钱……给你五万。”
司机翻译听到如此天文数字的贿赂,踌躇了起来,可他还是翻译了一遍。
“五万?”看来,警官面部上的肌肉连颤动都未颤动一下。
“不要?给你十万……马上就给,怎么样?这可是大把大把的钞票啊!”
“不,先生。”军官已从皮带上拽下手铐,看来,这并不是为了铐上说话人的两个手腕,而是为了尽快结束这一不愉快的谈话。“
“要是十五万呢?”奇里克做了最后一次试探,他自己也觉得信心不足了。
波兰人原来是个异常廉洁的人。他重新抓起三个人的所有证件,向“波洛涅兹”警车走去。
“一切都完了,”赫沃斯特已完全泄气了。“这下那些废物可要上来了,那些‘小玩意儿’到人家手中了……我们可要进‘小黑屋’了…”
“他们不会上来,”奇里克阴沉沉地、像从牙缝挤出话来似的说,同时,他将手伸到内衣兜去取手机。
警车停在不远的地方,一些支言片语的波兰话时不时地传到俄国人的耳朵里,惊慌不安的波兰人正通过无线电台同某个高级领导谈话。
“他们在说什么?”赫沃斯特惊慌失措地问司机。
“他们在往马佐夫舍地区奥斯特鲁夫币打电话,他们说,发现了一大批毒品。”司机被吓得木讷了,答话也变得十分僵硬。
这时,奇里克很快拨订了某个电话号码,接着,将带有又短又粗凸出无线的黑色话筒贴近了耳朵。
“喂?喂,是我在讲话,……你听到了吗,老兄?这里的情况是这样的……看来波兰警察马上就要将我们抓走。是的,货被发现,被扣押了……嗯……很快?明白了。”
波兰人同马佐夫舍地区奥斯特鲁夫币通话通了很长时间,看来,有二十分钟左右,那边怎么也决定不下来在如此异常的情况下应该怎样行动。终于,那位军官本人走近司机,他那波兰人的表情坚毅而严酷。
“请先生们……”他本要开始讲话,可是,一句话都未来得及说完,就在不远的地方,只听得突然响起细碎的自动步枪的连发声,这时,只见波兰人伸开双手,向司机的脚下倒去。
“趴下!……”已预料到事态会有如此转变的奇里克,扯了一下赫沃斯特的袖子,拽着他,随自己一起倒向湿漉漉的柏油公路。
于是,一场意外事件发生了:几秒钟后,自动步枪的连发声无情地打破了早晨公路上的平静。看来,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打枪,现在,在如此浓雾中,任谁也无法判断出进攻的人数以及他们所使用武器的牌号。
警察们,无论是在“波洛涅兹”车里的,还是停在附近灰色“奥迪”车里的,根本就没来得及开一枪还击:才过半分钟,就从“被洛涅兹”车那边传来“轰隆”一声闷响。赫沃斯特略微抬起头,一下子就看到:在警车上方,一团鲜红的蘑菇云在慢慢增大,暗白的雾霭逐渐被粉饰成淡红的色彩。濒死者那痛苦的喊叫声,盖住了射击声,盖住了玻璃的进裂声,盖住了金属的折断声。
几分钟后,一切竟如此之快地变得寂静如初。浓浓的白色雾罩,如先前一样,遮掩着那些无名的进攻者。奇里克小心翼翼地用胳膊支起头,环视了一下四周,仔细地听着:一切都静悄悄的。
他站起身来,拍打掉身上的泥土,轻轻地用脚踢了踢脸朝下趴着的赫沃斯特。
“好像一切都……”
突然间,雾中出现一个人影,接着,第二个,然后——第三个……为了征服地球,从火星飞到地球上的机器人看起来一定就是这个模样:头上戴着带有防弹玻璃护面和突出天线的大大的塑料头盔,身上穿着防弹背心,宽大的腰带上挂着装有某种气体的喷射器,脖颈上挎着小巧玲珑的自动步枪……
这些人平稳从容而又毫无声响地走动着,似乎他们不是在地上走动,而是在稠密的乳白色雾海中慢慢地漂浮。
“妈的……”被打伤的奇里克刚刚能够从自己的嘴中挤出话来;虽然他们生命现在看来已不会受到任何威胁,可他那纹有图案的双手还是在轻轻地颤抖。
就在这时,在奇里克的上方响起了一句带有典型莫斯科语音的俄语:“害怕了吧,啊?”
奇里克转过身,看见就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个子不高、身着整洁大方服装的男人,此人的嘴唇蓝蓝的,没有血色,面孔苍白,看上去极其凶残,动作像猪一样轻盈、敏捷而又招人喜爱……
“你,是扎沃德诺伊吧?”奇里克问。
“是我,是我,我还能是谁呢?”
被奇里克称作扎沃德诺伊的人向奇里克伸过了一只手,他那居高临下的样子,似乎像是让对方对他感恩。“没什么,以后你们会说出这一切的……现在应该快速离开。他们已经往马佐夫舍地区奥斯特鲁夫市打了电话,再过半小时,这里的废物们将会不计其数……怎么样,赶紧离开!”
根据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人的话判断,时间着实剩得不多了,奇里克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带塑料头盔的身影点了一下头,鼓足勇气问道:“他们是谁?”
“波兰特种空军地勤兵,这是个专门的反恐怖联队。”扎沃德诺伊正扶着赫沃斯特起身,急忙解释说,“然后,然后一切又该是闹闹嚷嚷的了……呶,你快起来,起来……没时间了。”
突然间,传来了马达的响声,听声音就知道;这是辆载重汽车。确实,这是那种敞篷的深蓝色“沃尔沃”汽车。
“原来是这样:货要往那辆车上倒。”扎沃德诺伊从腋下的枪套中拔出手枪,顶住远东角斗士的腰部。“你怎么还站着?……”
倒霉的司机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得差点儿昏过去,他脸色像死人样惨白,上下嘴唇在剧烈地抽搐,双手在发抖。
“走……”不知为什么,他用波兰语咕哝着说。
“我已经知道你是个司机,而不是列赫·瓦文萨,”白脸人皱了几下眉说,“请你帮个忙,……然后将自己的经历讲给我听听……”
十五分钟后,一切都已结束:许多纸箱已从厢式载货车上转到敞篷的“沃尔沃”车上,警察们的尸体已被找到,被警察没收的各种证件也已找到、收起。
“该怎么处置他呢?”赫沃斯特向远东角斗士那边点了点头,他正六神无主地站在“梅尔斯”车门的驾驶室旁边。
“你要知道……这可是个见证人,”扎沃德诺伊点了一下头,不阴不阳地说,“连这辆厢式车也一起烧掉……这里留下了很多脏脚印,痕迹太多。”
赫沃斯特将手伸入左腋……
过了五六分钟,厢式载货车燃烧了起来。火舌贪婪地舔吞着写满车厢的“现代运输车”几个大字。在开着门的“梅尔斯”车旁,在满是枪弹壳的柏油路上,仰面朝天地躺着那位远东角斗士司机,他的脸上凝结着困惑的表情。
支起车篷的深蓝色“沃尔沃”载重卡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厚厚的金属大门前,由大功率电力发动机驱动的活动门扇向一旁移去,于是,重载的汽车平稳地驶人大院。
在波兰的整个比亚韦斯托克省,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凄凉的地方了:光秃秃的大地,没有任何植物的痕迹,地上有些锈迹斑斑的压折了的克拉斯车的车身,一辆被卸下了车轮、没有机枪塔楼的步兵战车,一些破碎的蓄电池,一些电缆的断头——院子里看上去就是这个样子。
大约十年前,这里是苏联的一个军事基地。华沙条约缔约国解体后,苏联军队从波兰撤出回国,而一些不动产则只好放弃了。送走了“占领者”之后,虽然省执政当局曾建议按最便宜的销售价将基地留下的东西卖掉,但是,这地方的商人还是没能找到对此感兴趣的买主。被重油、酸类、火箭燃料毁了的地面;一堆用坏了的战斗器材;飞机库、营房及医院的垃圾场;被化学毒剂污染的人工池塘……要购置一个如此设备齐全的“家当”,恐怕得需要数十万兹罗提。
此地早已被看做是不祥之地。到了夜晚,这里更是极其危险,甚至连波兰‘盖克斯“农场那些成家立业的青年男女,看到农场不远处闪烁着点点火光时,他们也才可绕过从前苏联老大哥们的这块军事基地,似乎潘·季亚布尔本人仍然存在一样;所有上了年岁的人,都如同一个人一样,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些蛮横的苏联驻军。这些善良的天主教徒,一看到那片废墟,立即将目光移向那剥蚀了的天主教教堂的十字架,嘴里前南地念诵着非常熟悉的句子:”尊敬的圣母啊,为我们的这些罪人祝福吧,为我们的这些罪人祈祷吧。“
然而,从前的军事基地,现在已经有人居住了。
那辆带篷的深蓝色“沃尔沃”载重车,在两个生了锈的卡车骨架之间驶过,停了下来。
扎沃德诺伊走出驾驶室。
“在这里坐着,哪儿也别去,”他小声命令坐在车里的赫沃斯特和奇里克。他朝前面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莫非是有客人来了?……”
确实,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在惟一完好无损的飞机库旁,停放着三辆小轿车:一辆在转弯时撞坏车门的“梅塞德斯一本茨6O0”,一辆流行音乐式的“比梅尔”和另一辆不显眼的白色“波洛涅兹”。看来,最后一辆车来到此处纯属偶然。
扎沃德诺伊轻轻骂了一声,匆忙向建筑物内部走去。
飞机库看起来很大,这里至少可以容纳十来辆坦克。可现在这里几乎是空荡荡的。从黑暗中射出的微弱灯光,照着建筑垃圾,照着混凝土地面上的斑斑油迹,照着门旁那几个生锈的铁东西。
飞机库中央放着一个普通的两基座办公桌,大概这是从过去的某个指挥官的办公室里搬过来的。桌旁坐着一个高个子男人,一条伤疤贯穿全胜,下巴肥大,目光灼人。在男人的后面,站立着几个长相凶恶的大汉,他们系着鞋带儿的高帮皮鞋和草绿色的迷彩服,使人一看便想到那些来自某些“热点”的雇佣兵。
在此时此刻,如果在这里有一辆装着炮弹的T 一90型坦克对着扎沃德诺伊的脸,面带伤疤的人就会更加高兴。
“世界属于你们家族。”带伤疤的人第一个和蔼可亲地说。
“你好,马金托什。”被扎沃德诺伊称做马金托什的人向穿着迷彩服默默无语的警卫点了点头,警卫瞬间就给客人搬来了一把椅子。坐下后,扎沃德诺伊跷起二郎腿,同时,为了掩饰所表现出的局促不安,他点燃了一支烟抽起来。“只是为什么未经邀请你就到我们家来了?我的人在哪儿呢?”
“有关邀请一事,我们早就交涉过,”马金托什平静地提示说,“而你却一拖再拖……于是,我们不得不求经邀请就来了,请你原谅吧。而你的人就在附近,他们在临时住房里休息呢。我已吩咐过,不要给他们带手铐。”
香烟在扎沃德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