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算是个好事吧,她想。
破破烂烂、东凑西拼,用胶带黏起来的风云毕业卡放在抽屉里。
她不是故意要看的,真的不是。
她只是要拿剪刀,不小心偷瞄到一眼。
这张毕业卡很眼熟,熟到很像是她刚毕业那一年寄出去的。
她安静地关上抽屉,无声无息走进主卧房。
双人床上、薄毯覆盖住男人的身躯,他没有裸睡的习惯,所以她也不怕见到什么见光死的东西……虽然她是有点期待啦。
他是侧睡的,身上穿着单薄的衬衫跟西装裤,显然不是按照一般程序入睡的。
她不在他身边,他很容易搞坏身体吧?
她坐在床沿,观察他的睡颜半天,突然起了一个邪念。仗着手脚灵活,轻巧翻身上床,然后轻轻吻住他优美的唇形。
他的唇有些温热,本来只是想轻轻碰一下,不料对方开始深吻起来——
他的双手捧住她的后脑勺,逼她承受他火辣辣的吻……唔唔,学长,你自己找罪受,不干我的事啊。
她整个身躯被他压住,摊软在床上,他吻着吻着,才不甘情愿地嘟囔:
「搞什么?这是什么味道?」他的女友很爱喝饮料,连带他也得尝这种味道。
「遥久学长,这是昨天广告的新产品。喝了……再上。」
他愣了愣,这才张眸瞪着她。「喝了……再上?」
「学长,请你不要胡思乱想,这广告绝对不是你现在脑海里想的那样。」她也很坦白。
他闻言,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勉为其难坐起来,抓了抓凌乱的黑发。
她见状,也跟着揉弄他柔软的发丝。
他眼角觑到她起身的姿态带点令人恼火的心动,他很想扑倒她——
不对,现在他刚起床,难怪克制力变差。
「我去洗个脸。」头也不回地奔进浴室。
她暗自扮了个鬼脸,笑着下楼。
等他梳洗过后,才走到楼梯口,就闻到阵阵的食物香味。
每天,她来他家作早饭,定时跟他到附近散步,最后她再回家、骑车去上课。
自从她成为老师以后,就搬离他家;即使过了三个月,他还是很不能适应她搬离的事实,不过她是老师,理应先重身教。
如果这个时候求婚,会不会太早?
「学长,今天喝粥喔。」
「嗯,好。」他快步下楼,像个听话的老公一样,坐在饭桌前等着老婆赏饭吃。
现在是五月,依着他的计画,等她在学校完全上轨道再说,还太早还太早……
盯着她的背影,他想起一事,试探地问:
「四杰,昨天转来的老师叫什么去了?」
「吴吧,我记得。」
「真是一个年轻帅气的老师,教什么科去了?」
「国文吧,我记得。」
「妳记得的还真多……」可见姓吴的让她印象深刻。「这种帅气的年轻人,真不多见了吧?」
「是啊,帅气到可以去拍黑人牙膏了呢。」
「……」
她端来一锅温粥跟几样小菜,坐到他对面,笑道:
「学长,这个周日呢,我有事不能来了。」
「不能来?忙食馆的事吗?」尝了几口。她的手艺真的很不赖,如果当年她的目标是饭店厨师,绝对会有一番成就。
「不是。几个老师说要那个叫什么……拉拢老师们之间的感情而举办的聚会。」
正在喝粥的他差点喷了出来。
「什么聚会?」
「我记得全名好像叫成宁男女教职员感情增进周日联谊会。」她的记忆力真的挺不赖。
「有谁?」
「李老师,陈老师,张老师,吴老师……」她背出参加者名单。
不用再数下去,也知道这几名全是单身男女!这是什么意思?全校教职员哪个不知道她是他的女人,是谁邀的?
他对上她带笑的眼眸。「妳想去?」
她耸肩。「想不想去倒在其次,不过他们中午订的是柯家食馆的便当,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捧场。」
高招!背后分明有高人动手脚!俊脸上的表情很正常的运作,但内心已经开始妖魔进阶化。
「在哪联谊?」他故作随口问。
「我记得是去爬山。上次我跟你去爬山,你的体力稍微不及格,所以这次我就没一块找你了。」
「没关系,我对爬山兴趣不大。」他还是微笑。
等他食不知味吃完早餐后,她收拾碗筷,背上背包,笑道:
「学长,准备散步了。」
他漫不经心地点头。现在他能走完斜坡都不必休息了。他换上运动服,走出门口。
她就站在屋墙那里等他。
不管他花多久的时间,她一直在等他。
「遥久学长,走了吗?」笑容里带着令人着迷的帅气。
他猛地拉她入怀,抑制自身的冲动,只允许自己轻轻吻上她的发。
如果这两天……跟她求婚,会不会太早了点?
五月的天气带点阴晴不定,虽然各个学校逐一换季,但偶尔还是有像今天这样的阴雨绵绵。
他站在二楼的窗边,一身薄毛衣牛仔裤降低他的外貌年龄,手里不停地把玩一根没有点燃过的香烟,偶尔含在嘴里过干瘾,让在旁看见的柯五帝有点同情他。
「连大哥,你进来点,小心风大。」他好心提醒。
连遥久回神,走到他身后,看着十七吋电脑萤幕。
「网路反应好吗?」
「还不错。至少比我之前自制网页的成效来得好。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有十五笔订单了耶。」柯五帝真是又忧又喜。
自从柯三良抢走柯家食馆的经营权后,时常有上媒体宣传的机会,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连大哥建议,以自助餐起家,多做不同的尝试,好比先以冷冻微波调理包为网上主打商品。
重新制网工程照做,先以拍卖网为主,再巧妙的移转顾客到专网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前置作业里,宣传是一定要的。连大哥动用了一点点点的方便,每隔一、二个月就有不同的美食杂志专访,同时尽量选择针对学生的杂志。
学生上网成趋势,只要有人上网,一传十、十传百,等于是免费的平民宣传。
呃,老实说柯家食馆的口味还不到一流啦!每次一有平面媒体来,他跟痞子哥就拱柯三良出面,任她说得天花乱坠,而躲在厨房的二名男性只能抱头痛哭。
连遥久拉过椅子,坐到柯五帝身边,看萤幕传输最新的食馆网页资料,同时,他直觉摸向口袋。
口袋里没有打火机。
柯五帝见状,下楼拿了一罐饮料。「连大哥,戒烟很辛苦吧?」
「也还好。」
「四姊知道你今天来吗?」
连遥久扬眉睇向他。「我只是来看网页进度,不必告诉她。」
才怪。只要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未来姊夫的心不在焉,有事没事就站在窗口发呆。
其实,这个未来姊夫爱屋及乌,时常关照他们,有时也会来吃晚饭聊天什么的,一点架子也没有:再简单点形容,未来姊夫跟人混熟的功力深厚,有时真觉得姊夫是失散多年、刚认祖归宗的亲人。虽然柯三良说他心机太重,但如果这份心机是为四姊,那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柯五帝忍不住好奇问:
「连大哥,你……怎么还没有求婚呢?」
连遥久本来一边在等网页传输,一边在把玩香烟,听见他的问话,微诧地看向他。
他不答反问:「是四杰叫你问的?」
「不,我只是好奇。」他是不是看错了,未来姊夫好像有点紧张?
「时候还没到。」看了看表,才下午一点而已。他起身取过薄外套,问道:「网页还得一阵子才完成,一块去吃个午饭吧,听说附近又开了一家自助餐,去探探敌情也好。」
柯五帝应了一声,上楼拿了件外套,说道:
「对了,连大哥,四姊让你看过她写的信吗?」
「信?」
「以前写给你的信啊。」
「有啊,她喜欢在卡片上画些小图。」烦躁因回忆而淡化,他跟着柯五帝下楼。
「卡片?」柯五帝的脸色有些古怪。「全是卡片?」
连遥久看他一眼。「怎么了?」
「我明明记得四姊以前写信时常傻笑,呃……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柯五帝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四姊那条项链是你送的吧?」
连遥久停步,虽然脸色还是十分和气,但已经充满疑惑。「项链?」
「……连大哥,你没有发现四姊一直戴着一条项链吗?已经好几年了耶,那、那……」不是你送的吗?他好像又搞错了。正要赶紧为四姊圆谎时,忽然看见几辆电视台公务车拐进巷口。
想也知道是柯三良回来了。她已息影,但媒体依旧当她是话题,只要她一撩拨,柯家食馆又多了一次宣传机会。
正要跟未来姊夫往后巷拐去,避开柯三良的锋头,突然间,某个记者不经意地往对面看来——
「这不是连家饭店的连二公子吗?」她有印象!她有印象啊!前几年专访那个过继给人的连家长子时,曾经看过他们的全家福照片,虽然照片里的二公子只有二十岁左右,也较为俊美,但一站在一块,谁都认得出是对兄弟。她认出来了认出来了!
「连大哥……」柯五帝喃喃着,退了一步,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外套就是柯家食馆专有的夹克。
「该不会连二公子就是柯三良的男友吧?」记者脱口。
好几颗头一百八十度大扭转,纷纷投向对面的上好牛排,小巷子里记者如蝗虫般蜂拥过去。
柯五帝死瞪着柯三良不疾不徐地挤进蝗虫里,来到连遥久的身边,很亲热地挽起他的手臂,抛出迷人的笑靥。
「柯三良,连先生就是妳的男朋友,妳就是为他息影,准备嫁人了吗?」哇!晚间新闻标题已经成形,就写「连柯两家,婚期不远」等等。再耸动点,就写「有目击者看到柯三良与连二公子多次自家宅一块出门,喜讯不远了。」连二公子叫什么去了?管他,晚点再查!
闪光灯此起彼落,将中间的一对俊男美女团团围住,得不到答复势不罢休。
被挤到一旁的柯五帝傻眼地看着这一幕。
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自家男友不爱出门,所以大部分都是她来他家,盯着他的三餐、陪着他散步,直到晚上才骑车回家。
联谊过后,她直接提着名产到他家。
她如往常趴在他那张双人大号床上,排着下星期的统一课程,同时将班上落后的学生课程做个修正。她咬着笔想了半天,眼角瞥到男友坐在沙发上,把原子笔当香烟玩,心不在焉地,桌上的热可可只喝了两口——他有点感冒迹象,询问之下,才知道今天他在柯家食馆等着网页传输。
她拍拍床沿,嘴角微扬——
「遥久学长,请过来坐一下。」叫了几次,他才回神。
他拿下眼镜,慢吞吞走了过来,视线并没有落在她脸上,而是上衣胸前的项链。
不值多少钱的项链嘛。
他坐在床沿,任她摸着他的额面。
「还好。学长,我今天晚上住下来好了。」免得他半夜发烧没人发现。
他默不作声,拉着她的手,然后顺势压在她身上,贪心地吻着她的唇。
她毫不抗拒,任他吻个过瘾。
两人呼吸愈来愈急促,柯四杰低声喊道:「学长!等等,我收一下资料。」
他瞪着她,一时之间神色迷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半晌后,他自她身上翻坐起来,抓抓头发,然后再转身时面露微笑——
「不用了,我有点感冒,怕传染给妳。」
吻都吻了,现在再说传染是不是晚了点……学长再这样吊她胃口,她也懂得妖魔化的。她摸摸鼻子认命,慢吞吞地要扣上衣领,却发现钮扣刚才被人很暴力的扯掉了。
她看了他有些尴尬的脸庞一眼,心里咕哝:再这样压抑下去,学长他迟早会化身狂魔,那时她的体力不知有没有办法跟他耗?
他在床上找到那钮扣,轻声说:「待会我拿针线过来。」
「好啊。」她继续趴着看资料,反正学长这种卑鄙点火的插曲常见,迟早玩火自焚,她等着啦。
他坐在床沿,开始把玩钮扣,忽然问道:
「四杰,妳的项链挺漂亮的。哪儿买的?」
本来正在整理课程的柯四杰在听见他的话后,缓缓抬眼看向他无辜的表情。
「……学长,你说错了,这条项链既便宜又老旧,怎么会漂亮呢?」
「我觉得很漂亮。会老旧是因为妳戴了很久吧?妳小时候爸妈送的?」
她没有回答,反而坐起来,越过他,拿过床头的名产跟饮料。
「学长,你不介意我在你床上吃消夜吧?」
「不,不会。」
她一把撕开饼干袋,开始吃吃吃、喝喝喝。五分钟之后,她才喘一口气,说:
「不,不是。」
「汁么?」
「不是我爸妈给的。」
「哦……」
「学长,你要我还给你吗?」开始做解项链的动作。
连遥久反应很快,连忙扣住她的双臂。「等等、等等!四杰,谁送的?」
「你送的啊。学长,你根本就忘记了吧?我毕业那一年,国际包裹送来的,上头写的是你在美国的地址,虽然没有卡片,但这是你送我的毕业礼物吧?你从来没有挂在心上,对不?」
他顿时哑口无言。遥远的记忆里,似乎有那么一回事……见她流露出受伤的表情,他暗声诅咒,沉默地抱住她。
「算了,我无所谓啦……」
「不准妳对我的事无所谓!」凶恶地飙完后,他抓抓头发,深吸口气。「我不是故意忘记,只是……只是……」那时候他忙着迁怒,忙着懊恼,不肯承认自己其实很在乎她的。
额面轻轻抵着她的,他低声说:
「我知道妳的个性,所以,如果当我伤到妳时,妳一定要说出来,别无所谓的抛诸脑后。」迟疑一会儿,没有百分百把握,他总是不敢轻言论出那句话来,只好暂时放在心里,垂下眼改口:「四杰,这样的恋情……我是指我们之间的恋情,妳失望过吗?在妳等了十年之后?」
她看着他老半天,轻声说:
「学长,你在看哪里?」
他微愣一下,定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