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头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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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石头记-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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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童子送上解暑西瓜液。宝玉道:“我到了好几处地方,看见用的都是童子,这又是何意?”老少年道:“这都是贫家小孩子,读不起全日的书,只到半日学堂里去读,所以出来代人执役。也有上半天执役下半天读书的,也有下半天执役上半天读书的。”宝玉叹道:“可谓好学也矣。”老少年道:“敝境的风俗,不识字,不明公理,不修私德,都是人生第一耻辱的事。如何有了子弟不叫他读书呢!”宝玉道:“可有个义塾呢?”老少年道:“从前有的,近来没有了。当日会议这件事时狠费了些事,因为两种人两种意见,一种人说是义塾与别的慈善事业不同,关系教育,必要仍旧设立,以便贫民的;一种人说是义塾虽是慈善事业,然而贫家子弟不费一文便可以入塾读书。一个人最怕的是有了倚赖性质,如设了义塾,便是从小就教他倚赖了,如何还能养出独立精神呢?这两种人细细的讨论,总讨论不出个真理、真是非来,只得启奏皇上,请皇上宸断。皇上召了百官,在御前会议,也议不出个道理来。后来有人上个条陈,说是义塾为贫民而设,在朝百官都不是贫民,纵勉强议定了,到底合贫民之意不合,还未可知。不如行文各区,叫一众贫民,各抒己见,到底应设应废,仍叫他们出主意。政府看赞成的多寡以定从违,方是道理。政府议准了这个条陈,便行文到各区去,叫现有子弟读书的贫民,各抒己见,写成说帖,各交与本区区长,汇送政府定夺。及至汇齐,查阅一遍,却是主张废去的居了一大半。不过他主张废的意思是说一个人自出学费读书,所费有限,政府立了义塾,教众人读书,其费必大,不如政府省了此费,仍由各人自备学费读书的利便。政府得了这个,恐怕贫民错会了意,又把两种人的意见写了出来,再行文出去,叫众贫民看了再议。谁知这回议了回来,竟全数是主张废的了,所以就依了众人之意,废了。政府省了这笔,经费无所用之,就拨做了各小学堂每年考试的奖赏。
  宝玉道:“可见得贵境的人,都是独立精神充足的了,实在可敬。但不知可有女学堂?”高于天笑道:“没有女学堂,那女子到那里读书呢?”老少年道:“天下生人,有男的,就有女的,总是男女各半。所以有一处男学堂,就有一处女学堂,那里好偏枯一边呢?”宝玉道:“这里男女的界限严不严呢?”高于天道:“甚么叫男女界限?”老少年笑道:“你生在长在这边,所以不曾知道。我是常常招接境外人的,他们常常谈及,所以我略知道些。”又对宝玉道:“这里没有男女界限,固然没有那接手、搂抱、接吻的恶习,也没有那一定回避男子的形迹。男女相见,亦犹如男与男相见,女与女相见一般。”宝玉道:“既那么着,又何必要男女学堂分设呢?”老少年道:“那另有个道理。我们重的是德育,就德育而论,只有公德是男女一样的。至于私德,女子与男子就有点不同了。所以读的书,男女都不同,何况将来的专门学,又与男子迥别的呢?”宝玉道:“请教女子专门学些甚么?”老少年道:“门类多得狠!女红之外,大约轻巧的工艺,都是女子学得多。近来,医学之中,也拨了儿科、妇科两种,归入女学专门。”宝玉道:“据这男女没有界限说来,那<礼经>上‘七年男女不同席’,与及男女‘不亲授’的礼法,都可以废了?”老少年道:“这里面,另是一个道理,大约文明未进化之时,淫乱之风,在所不免。所以圣人定礼以为防闲。不信,但看<国风>那淫奔之诗,十居七八,这就可想了。至于文明进化的时候,人人都有‘道德’两个字充满了心腹,那里还用得着这些呢?可笑那食古不化崇拜古人的,动不动就说唐虞三代之风不可及,他不过因为当日有了个尧舜文武罢了。须知尧只一个,尧舜只一个舜,文王也是一个,武王也是一个,未必当时百姓个个都是尧舜文武呀。莫说是淫风,譬如百姓,个个都是击壤老人,有了这些无识无知的百姓,有甚好处呢?当今之世,百姓都是如此,只怕这一国就要亡了。依我看还是唐虞以上的人,可以崇拜。”宝玉道:“这又是甚么意思?”老少年道:“那时候制衣服、制宫室、制文字、尝百草、教稼穑、钻燧取火、作甲子、定岁时,都是无中生有创造出来的,还不可崇拜么?太古的人一切都做好了,到了尧舜就垂拱而天下平。须知他那个天下平,是古人同他平好了的。何以要崇拜唐虞三代,倒把太古的人忘了呢?’宝王道:“我一向只恨那崇拜外人的,却不道古人也不能崇拜。”老少年道:“这又不能一概而论,古人有可崇拜的地方,何尝不要崇拜?不过总不要太腻了,动不动要说古人不可及罢了。”
  宝玉道:“古人的事,且不要谈他。我们且讲今人,贵境人人都能自立,家给人足,至于境内没有乞丐。但不知还有妓家没有?”老少年摇头道:“谁肯去掌这个!不要说是没有这种人,没有这种事,就是字典上‘娼、妓、嫖’三个字都是没有的。你可知道世界上有一个自命文明的国,国内有一所妓院,四面装的都是大镜,嫖客到时,先化上几文,那老鸨便按一下电铃,那妓女听见铃向,便推开了镜子做的门,来了二、三十个,个个都是一丝不挂的赤身裸体,都滚在地下,互相搂抱,做出那百般的恶形怪状,叫甚么看图样。嫖客看中意了,便和他到房里去。如是云云。那个床,都放在房当中,四面墙壁都开有小小的窟窿,外面任人观看,要看的又每人收苦干钱。你想,这种国还自号文明,自从有‘文明’二字以来,只怕也不曾经过这种糟蹋。”
  宝玉道:“妓家没有了,不知可有戏馆?”老少年笑道:“我们字典上也没有个‘伶’字,谁肯厚着脸皮去扮这个!有的是几套词曲,不过借此纪念古人。几位词曲家高兴时,便会同唱唱,也不过是陶情适性的意思,从没有拿这个卖钱的。”高于天问老少年道:“你两位谈些甚么?我一点也不懂。”老少年笑对宝玉道:“如何!这位高先生竟然连我们谈的也不懂,可见得我不撒谎了。”又对高于天说明白了娼优的行径。高于天面红耳热的说道:“我常看见古人的记载,有这等事,以为是个讽世的寓言。又看见古人诗集里有甚么‘赠歌者’、‘赠妓者’的题目,又以为古乘有这等事,此刻总没有了。谁知世界上还有这些无耻之人,真是咄咄怪事。”宝玉听了他的话,不觉暗暗称奇,想道:“我以为我的见识不广,谁知他的见识更狭呢!”
  一席话,不觉谈到红日西斜,高于天又让二人仍到书房里去坐。酉正时候,子掌回来吃晚饭,饭后又去了,直到亥正方才回来。老少年迎着道:“可谓军事旁午了。”子掌笑道:“此刻亥正,快要交子了。这‘旁午’两个字,如果照字面解去,我还是旁子呢!”说罢大家一笑。子掌又道:“因为明日要操了,不能不预备些,所以觉着忙点,其实平时也没有甚么事,空闲得狠。我空闲的时候,你总不来谈谈。”老少年道:“你空的时候,我何尝有空?”这几天请了假,近日假期也差不多满了。恰好你这里操,我就顺便带了这位敝友来看看。”子掌道:“你们商量好看的地方没有?”高于天道:“没有呢。”老少年道:“我们坐了飞车,在空中慢慢的往来观看不好么?”子掌道:“明天不行。明天先操游击队,枪向上打,不要叫他们误打了一枪,不是顽命的。我已经叫人在将台东边,高阜上面,搭了一个篷,桌椅都安置好了,明日到那里去看罢。”老少年道:“今年操几天?”子掌道:“一样的操三天,可是今年把阵法炮操并做了一天。第三天却操新练就的飞车队。”老少年道:“飞车,外人还没有,我们何必先要练这个队?还怕外人用飞车来犯境么?”子掌道:“何必要他有了我才练呢?”并且外人也许他会做起来的,等他做成了,我才练,不怕迟了么?并且练就了,预备他们无理取闹时,也好放这个队,去兴师问罪。后天并且要试验东方德新发明的一种药水,倘使推测的准,这药水比那野蛮的绿气炮还利害,却又比绿气炮慈善,真是行军利品。”老少年道:“甚么药水,又是利害,又是慈善,令人不解呀!”子掌道:“说出来好像难解,其实不过是蒙汉药。东方德他最恨的是医生动刀针,因此兼恨他那蒙汉药,取来考验他究竟伤人不伤人。谁知考验出来,虽是伤人,却可以改良的,就把他改良了。只是没有用处,才想到拿来做行军利器。所以加重了力量,送来试验。等试验出来,你们就知道了。;老少年还要追问时,子掌已告辞进内安歇去了。
  要知究是何药,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演飞车云端列阵 制奇炮电术通神


  却说子掌因为次日有事,夜色已深,所以不及久谈,先进去睡了。次日清晨;高于天陪了老少年、宝玉吃过早点,便带了童子,到操场上去。果然将台首,高阜之上,搭了一布篷,篷里面安排桌椅,虽然是暂局,却也十分整齐。宝玉看时,只见将台上高树帅旗,西门管身被戎服,早已高坐堂皇。两旁的参谋官、指挥官,与及一切副参游守,一律的甲冑鲜明,身佩刀剑。营里兵卒,排了队伍,按着次序,都到了操场上面。将台两旁的军队,齐奏军乐。排列已定,指挥官手执令旗,迎风招展。传下号令,便有有几名杂役抬出一个倚枪的欗杆,放在操场当中,又抬出两大箩石子。督队官唱声口号,军队当中便步出了一排五名兵士,走到栏杆旁边,抛起石子之后,才拿起枪来向石子打去。飕的一声,都打着了。这排兵士便依然擎枪绕到本队之后。前队又上来一排,照前操演。宝玉只看的目定口呆。此时早有十多辆飞车,高挂回避旗,飞向四面阻挡往来车辆,以免误伤。宝玉道:“这种准头,是怎样练就的?真是令人佩服。”老少年道:“这个准(直)头,遘手法,以手为眼的了。要拿眼睛看准头,那里来得及。”高于天道:“这个自然就同抛东西一般。试拿一样东西往上抛起,再拿手去接,那双眼睛再不要看手,只要看那东西落下,那一双手自然而然会接着的。我们终身由之而不知其所以然之故。这个准头,就是推广这个抛物接物的道理,神而明之,练出来的。”宝玉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些军士一排一排的操过来,竟是没有一个失手打不中的,嘴里不住的叫“奇怪”!高于天道:“这操的固然是纯熟,可佑都督看操的本事更大呢!一排五个人之中,虽然站在一处,你看他抛上去的石子,都参差不齐,高低不定的。打出去的枪子,自然跟着石子。我们的眼睛不过看着那石子有枪子打着没有,知道他中不中罢了,那双眼睛那里还有工夫去看他放枪,那里分得开那一颗子是谁放的?都督却分得十分清楚,一经有打不中的,他马上就指出那兵士来。”宝玉听说,试把眼睛看那兵士,等到他放出枪子来,那眼睛连忙跟着自上去,那里来得及?一连看了十多排,都是如此。不觉笑道:“果然是难看得出来。”操到午牌时分,便传令暂行停操归队。有两个童子提了篮送饭来吃,二人对坐吃罢。宝玉抬头,看见赤日丽天,异常炎热,因说道:“何以拣了这种热天才操呢?”高于道:“每年都是冬夏两操,正要这些兵士历练寒暑,以备将来有出境的战事,不怕走到寒带、热带底下,都无所碍。”宝玉看那兵士虽然停了操,却还是列着队伍,一个个都拿了一根小皮管,在那里吸,因问道:“他们吸什么呢?”高于天道:“他们吃饭呢?身上带的皮袋便是粮食?”宝玉道:“那一皮袋能盛多少粮食?”高于天道:“这一袋便是五天粮食。”老少年道:“看了这个,那古人的行兵营里面还要用灶,未免太笨了!“宝玉道:“岂但是笨,看那小说上说的,埋锅造饭,营里打了灶,出起队来,还要带着锅走呢!”说话之际,已经交了未初,军乐齐奏,指挥官传下号令,仍旧幵操。一到了酉正,方才停止。
  三人回到子掌寓所。宝玉道:“今日说是操游击队,我看倒像是操猎户。”高于天道:“这个本来是由猎户教出来的,当日初讲整军经武时,便有人上了条陈,说猎户的放鸟枪,不讲眼法,只讲手法,准头极好,可以招了各猎,户编了营伍,作为游击队。当时还有人笑这上条陈的荒唐。我们这位都督的尊公,名镇,表字静伯,那时正当练兵大臣,看了条陈,深以为然。怎奈猎户不多,编不了几营,因变通了这个法子,只招他们来当教习。此刻逐渐推广,教成了三万人,分布到各边防地方。遇了战事,大营兵士是上阵对垒,这一班却是三个人一队,五个人一队,分散各处。探缉敌兵,得隙即攻的,所以叫做游击队。”宝玉道:“今天所操的,共有多少人?”高于天道:“各路归防次去了。”三人晚饭之后,又乘了一回凉,方才安歇。这一夜子掌并没有回寓。
  次日操阵法及炮操,高于天又陪着二人看了一天。第三天是操飞车队。宝玉绝早就起来,约了老少年、高于天去看。高于天道:“此刻还未到卯正,未免太早。”宝玉道:“我要看那些兵士上车呢。”高于天道:“那里看得见?”车队都不在这里,要等号令才来呢。我吃了点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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