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小鹏,今天你就瞧不著我了。在我看见鸣祥她义爹的时候,就已经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了……不,我知我的功夫远不及他,自然称不上你死我活。」
「是吗?」他喃喃道:「那我是该感谢我们的儿子了……」
沈非君听他声音有些异样,耐不住心中的奇怪,勉强往他那一双可以迷昏她的双眼看去。
她错愕了一会儿,脱口:「你在哭吗?」她用力眨了眨眼,瞧他眼眶微红。要哭,也是她哭吧?
「你瞧见我眼泪掉出来了吗?」
是没有,但,水雾弥漫他那一双魔眼……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知道吗?还是,他在为自已哭?她叹了口气,低语:「都过去了。」
「我们还没过去。」
她瞪著他。「你到底想怎样?」
「我说过咱们重新开始。」
「重新爬上床吗?」她一见他脸皮微红,就知他心中曾动过这念头。爬上了床,再怎麽算,也脱离不了是他女人的事实。这人,果然与当年有所不同了。
莫遥生知道她精明许多,咬了咬牙,放弃了捷径,说道:「好,你不允,我绝不碰你。除非你亲口说声:‘愿与我厮守终生’,否则我待你,犹如世间一般男子追求心上人,凡事循著规矩来,绝不逾矩。」
这表示……他们彼此之间会清清白白地交往?连小手也不牵一个?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沈非君听得一楞一楞,心中摇摆不定。
莫遥生往前一步,柔声说:「十六岁的沈非君与十五岁的莫遥生,曾经相恋相爱过;现在,二十六岁的沈非君与二十五岁的莫遥生,再相恋相爱没有什麽好稀奇的,这只表示咱们跟一般人不同,能够彼此再爱上第二次……」他的目光微微闪了下,在语气里适时地加进让人心软的调子:「何况,我从来没有拿小鹏是咱俩儿子来威胁你或者说服你,对不对?」
这倒是。不过他是正人君子,她也不曾想过他会拿小鹏来压她,思及此,她的心又有些偏向他了。见他慢慢接近自己,她虽皱眉,却不抗拒。
「连碰也不会碰?」她问道。她心里的雀跃是为什麽?仿佛回到十六岁那样的心情,那样的自由。
他走到她的面前,轻声承诺道:「我绝不‘主动’碰你。」
沈非君目不转睛地望著他柔情的眼,心里直跳著,有些些的兴奋,这种感觉像是把她藏在内心深处不曾变过的情意重新翻出来、重新再燃烧。
「所以,答应我,好吗?给我们一个机会,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别让我再虚度十年了。」顿了顿,他微笑地拱拳说道:「我叫莫遥生,家住北方,不知有幸知姑娘芳名?」
他含情脉脉地锁著她的眼眸。他的话极轻,气息却从他嘴里轻轻喷到她的脸上。她的神智又开始模糊了,眼角观到他果然信守承诺,将双手放於身後,连碰她都不碰。
像十几岁的纯情恋爱吗?她迷乱地想道,在明白她的性子後,他真的仍会将情意留在她身上吗?就算她不像当年一样单纯、就算她已经变得连自己半夜都会惊醒的性子,怀疑过去的自己是不是只是梦……他都能够一并接受吗?
他的眼睛在诉说无尽的情,让她心动、心软,心猿意马、心痒难耐,等到她发现唇间温温热热的,麻酥的感觉像电击窜过她的身子後,她才拉回一点神智,看见他正吻著她——
他不是说绝不主动碰她吗……主动?
她暗暗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又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主动亲著他;她的双臂甚至已经举在半空,要搂住他的颈子……
她慢慢地放下踮起的脚尖。
「非君?」
不要再看他的眼、不要再看他的眼!她气恼地告诉自己。好个莫遥生,竟然对她耍这种招数!
他的确不动,连头也没有俯下,全是用那一双勾她魂的眼在拼命放情意,让她不由自主地迷恋,让她不由自主地摇身变成那个主动的人,而他却是被动。
好个莫遥生!
原来,鸣祥说他也变得极多,便是指此。他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个正人君子了,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纵然是为了得到她,但,但心里一股气就是闷著,让她好後悔自已为何没有办法抵抗他的魅力?
可恶,什麽连手也不碰地纯情追求!害她感动得要死,他根本还是抱著只要一上床,万事都没有问题的想法。
「非君?」他的声音放得更柔。
不能看他的眼睛、不能听他的声音,她沈非君岂能让他这麽简单地就骗去了身子?就算她人老珠黄了,也不想这麽快就跳上他的床,然後不得不时时刻刻想著他到底爱不爱现在的自己!
「我……」她满面通红、垂著眼,低语:「你说真要重新追求我?」
「就算你有心刁难我千百次,我也绝不放弃你。」
这,可是你说的。
「那……除非我答允,否则你绝不碰我?」
「我绝不‘主动’碰你。」
她眯起眼,瞪著地上的落叶,轻声说:「我对你绝不是无情……你……我……」她的语气有些害羞,让莫遥生一时楞住,心生怜惜起来。「那我想从现在开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哪儿?」
她抬起眼,向他微微一笑:「我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我想了解你这十年来的生活,你说重新开始的嘛。」要耍美人计,她也会,虽然是有点老,但她每天对镜揽照,还知道怎麽笑不会露出皱纹来。
莫遥生呆呆地看著她成熟的笑颜,失了一会儿神,才掩不住惊喜道:「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真心真意地笑著!」
沈非君微微羞涩起来,向他福了福身子。
「我去去就来。」走了几步,忽转身对他说道:「奴家沈非君,家住天水庄,还有一子名叫小鹏。」
语毕,她笑著轻步离开数月庭。
他俊美的脸庞充满喜悦。
「这表示她接受我的追求了?」快步追出拱门,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她拐了一个弯,消失了身影,他才喜不自禁地走回数月庭内。「今天是我自从知道她没死之後,最快乐的时候了!」
她若无心无情,绝不会答允他的追求,虽然他方才是有点小失败,但能博得她一笑,他……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就算花我一辈子的时间,我也要让她明白我不会改变我的爱。」他高兴地来回走著。
只要她给他机会,让他能天天见到她,就算守著礼教规矩,他也不在乎了!只是他的商人本色告诉他,明明有近路可走,何必绕了个大圈子?何况她本就是他的妻,碰她、亲她,都是他渴求的,偏她心像石头,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渴望。
等了一会儿,等不著她回来,莫遥生来回走到拱门前看了又看。
「奇怪了,需要这麽久吗?不,我不能离开,万一错身了,她以为我只是嘴上说说,要再让她给机会,那是难上加难了,再等等吧。」
一柱香後——
他瞪著小花园,目光连离都没有离开过,整个身体已经从来回走著,到僵住不动了。
「不,她不骗人,非君从不骗人,准是厨子忘了弄点心,她就快来了,我得等她。」
二注香後——
已近黄昏,他的身形如石,仍在小花园前不曾移过。
一片落叶,慢慢从他身後飘啊飘地落到地面上。
他眯起眼,双拳紧握。
入夜——
数月庭内传来诡异的大笑声。
「那是乌鸦在叫,还是人在笑?」远处路经的丫鬟结伴而行,紧张得直打哆嗦。
「快走快走!沈夫人不是说了吗?要咱们别接近这庭,她说白天见到有白影在里头飘!肯定是鬼在叫!」两人连忙奔逃。
莫遥生慢慢地抬起头,见到刚换上的夜色,眼透冷意,冷笑道:「我们总算开始重新了解了。原来,你不只变得哭哭啼啼,你还能拿美色来骗我,面不改色地说谎呢!」连他都骗,他的心好痛啊!
但,往好处想,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啊!
第八章
「乾脆就霸王硬上弓吧!把她绑一绑,就嘿嘿嘿嘿……」一脸邪恶的风大朋从莫遥生的左边冒出来,进上谗言。
站了一整天,受了点小风寒,回到房里还得遭师弟荼毒,莫遥生直叹气:「你当非君是什麽?还是你以为我是哪里来的恶霸要去强暴一个女人?」
「这倒是。」六师弟从门外走进来,端著刚煎好的药汁。「这种行径跟个强暴者没有什麽差别,四师兄绝不屑为之。四师兄,快把药喝了吧,免得你病情加重。」
莫遥生心里又叹了口气,接过药碗一口气直喝光。
风大朋与六师弟彼此对看一眼,前者拉了个凳子,就坐在莫遥生身边,很邪恶地说道:「四师兄,不然我给你一个迷药方子,你去迷昏她,然後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四嫂想赖也赖不掉,搞不好又有一个娃娃,嘿嘿嘿嘿……」
莫遥生冷冷地望著他,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张脸加上你的话,跟个采花淫魔没有两样了?」
风大朋闻言,极度委屈道:「四师兄,我这也是为你好啊!你要知道,我完全站在你这一方的,没错,不管是把四嫂绑一绑或者迷昏她,都对她不是很公平,可是今天我跟六宝……」
「不要叫我六宝!」六师弟拉下脸来。
「好吧,今天我跟老六可是看了你十年,知道你有多可怜,四师兄,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对我拳打脚踢,就是为了四嫂——」
「五师兄,你开始在咬牙切齿了。」
「真的吗?」风大朋连忙挤出邪气的微笑:「总之,四师兄你对谁都可以很狠,就是对四嫂心软,你要是舍不得伤害四嫂,那就让大朋出面吧!一拳先打晕她——」
「你敢!」莫遥生微怒道。
「咳咳,是我失言,我是说,正所谓夜长梦多,你要很纯很纯地向她求爱,那当然是可以啦,但,你怎能保证要是求个一年、二年,会不会有旁的人冒出头来抢了你的女人?」
莫遥生眯起眼,瞪著他。「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咦,我有说得这麽明白吗?四师兄,你果然厉害,我原想暗示你一点点,不著痕迹的……别对我拳打脚踢,我说就是了。是我今儿个遇见你儿子沈小鹏,他说……他说……」
「一次给我说完!」
「他说,其实,余沧元对四嫂也是很有感觉的。」
「余沧元?」那个看来心机不下於他的男人?「他不是将非君认作义妹吗?」几次见余沧元,也不见余沧元有任何敌意……莫遥生咬咬牙,心知自己在患得患失了,非君已非当日心里想什麽他全能猜得透的女子了。
「五师兄的建议,的确不好。」六师弟平静地说道:「不管哪一项,都有强迫之嫌,下流人所为。」
「啐,你这小子就有什麽好方法了?」
一纸药包出现在六师弟的手上,他笑容可掬地看著他俩,说道:「强力春药才有效。」
四只眼睛立刻瞪向他。
风大朋呆呆地问:「老六,敢问你这春药打哪儿来?我跟你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最近没见你去药铺买春药呀。」
「这药我备很久了。」六师弟微微一笑:「正好给四师兄用。」
备很久了?六宝一向守身如玉,哪儿用得著春药?
「那……我请问,春药跟我的方法有何不同?还不都是趁人之危以逞兽欲?」
「那可不一样了。五师兄,你不是霸王硬上弓,就是迷昏了人家,这跟三个‘女’字叠在一起没有两样,但我这是强力春药,什麽叫春药?就是她服了,心甘情愿地献身给你,这二者之间是完全有差别的。反正四嫂对四师兄有情,只是有点小障碍,这春药保证障碍就像是在河中造桥,让四师兄安安稳稳地走过去。」
「老六……我万万不及你……万万不及你。」风大朋甘拜下风。
他虽长得极邪恶,但心地还算有点好;是曾经想过投身恶人群中,但总算及时悬崖勒马。而这老六,什麽时候变得这麽面善心恶了?还能理所当然地分别春药与迷药的不同?是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老六的真面目,还是这十年来老六受四师兄的折磨,所以存心报复?
「胡闹!」
六师弟微微一楞,答道:「我觉得我这方法是很好啊。四师兄,你不是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这对你来说,不难,一点也不难。」
莫遥生略感头痛地叹道,「我知道你们是有心帮我,我也承认我的确是有点不择手段的人,玩点小手段,我同意,但这法子用在非君身上,我是万万不准的!」他宁愿一点一点地蚀她的心骨,也不要玩这种下山烂的手段。
他想起,他说他重新要求爱,她眼底冒起的火花,在那一刻他捕捉到她心底因他而产生的喜悦。她不知她的喜颜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只是,正如大朋所说,他怕夜长梦多,怕她一转眼又消失了,才妄想以捷径先得了她的身心。
「算了,你们去睡吧。这事,我自已来,别麻烦你们了。」这两人简直是狗头军师,一点用处也没有,偏这两人老是自称是他的师弟,害他甩也甩不走人。
「四师兄,你当真都不考虑咱们的法子吗?很管用的耶!」风大朋不死心地说道。
莫遥生瞪著他,吓得风大朋连连後退。
六师弟向风大朋使了个「容後再说」的眼色,嘴里说道:「既然四师兄不肯,那也就算了。四师兄,你睡前还有一帖子药要喝呢,我去帮你煎。」语毕,收拾桌上药碗,拉著风大朋走出屋外,完全不察外头偷听的小人儿闻言,立刻冲出园去。
「可恶!可恶!」沈小鹏跑到他们听不见的地方,才直喘气:「还好我听丫鬟说他受了风寒,过来偷瞧,不然娘岂不是被他给……」
看来这堆师兄弟里只有莫不飞还算是傻气的好人,其他的简直是狼虎之辈,娘差点就成了可怜的小羊儿了!
沈小鹏寻思了一会儿,轻声哼道:「还好这是在天水庄,敢在天水庄里公开谈论这种事,难道不知庄里处处有细作吗?」就好比今天,正好让他偷听到。「老天有眼啊!」
他怎能让他可怜的娘莫名其妙地被春药还是迷药给害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