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华英,孙新天心里有多了一重烦躁。
要说女人是“红颜祸水”,这话孙新天应该是最有感受的了,真是一点也不假!一个夹杂在他和林天勤这对曾经的好友之间的华英,就把他们所有人的人生态度和生活轨迹搅扰得面目全非,你还能不承认这一点吗?
稚嫩的上唇上,白皙的皮肤里钻出淡淡的青色的绒毛的时候,少年孙新天开始在心头萌动出一种躁动,一种渴望,莫名而强烈,他会在夜半更深时激泠泠地醒来,愣愣地回味着梦中弥漫着的那一片激情的暖色,一个飘逸的少女的影子纠缠在他的脑际,于是,第二天的课堂上,他便会躲躲闪闪地多瞟几眼教室的某一个座位,那里端坐着如梦中一般旖旎的华英。这样的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的搅扰着他曾经无忧无虑的心的时候,孙新天终于明白,自己开始恋爱了。
现在有时候走在街上,看到那些虽然已经发育得高高大大,却依旧带着一脸稚气的中学生们,双双对对旁若无人地亲昵着,孙新天真是觉得自己这一代人确实是生不逢时。当初他曾经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嗑嗑吧吧地给华英写过一张现在想起来简直还没有凉水有滋味的纸条,然后又酝酿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情绪,终于还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咬牙一狠心,烧了。后来每当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拙笨,孙新天都会狠狠地让自己后悔上一阵子,他执著地坚持着:倘若当初自己首先对华英明确表白他的那份爱意,绝对不会有林天勤什么事情了,也就不会再有今天他们之间的种种纠葛,或许,他们依旧还是会如同儿时一般,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好兄弟。
在孙新天和林天勤生长的那个机关大院里,他们这一班孩子中,孙新天和林天勤是最不同凡响的两个。上小学的时候,他们的班主任老师曾经在一次家长会上点评过这两个最让她感到骄傲的学生:林天勤是属于那种在学习上极具天赋的孩子,似乎生就就是读书的材料,而且永远是循规蹈矩,从来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所以他从一年级开始,每个学期都被评为“优秀红小兵”;孙新天却是另外一种类型的孩子,如果论机智、聪明,恐怕林天勤都比不过他,“只要他想学,没有他学不会的东西,而且绝对是过目不忘!”这是让老师最为钦佩的,但大约是太过聪明的孩子都会有那么一点喜欢抖机灵,比起林天勤的刻苦努力来,孙新天可是差点远了,他从来都不会把太多的精力用在功课上,只是到了临近考试之前,胡乱翻翻课本应付一下。“他要是但凡多用一点功,那绝对就是没挑了!”老师总是这样对孙新天的父母抱怨。学习上孙新天十有八九地要排在林天勤后面,但要说到其它方面,林天勤可就没法和孙新天相提并论了,不管是动手能力,还是创造性思维,孙新天都是最出众的,攒个半导体,修个旧钟表,这样在大人看起来都很不简单的事情,到了孙新天手上,就变得再简单,再自然不过了,有一回他甚至半夜三更溜进了机关武装部,愣是把人家装着半自动步枪的保险柜给鼓捣开了,从里面拿走了一盒子弹,如果不是父母发现得早,及时带他去投案自首,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麻烦来呢。
聪明过头的孙新天小时候可是没少出风头,正面的不少,反面的更多,但聪明有时候也会害人。
“至于这么玩命吗?”
高考之前,看着林天勤他们一个个发奋读书的样子,孙新天很有点不屑。
“别老自己吓唬自己,不就是个考试吗!”
孙新天没觉得高考有多么可怕,凭他的那份聪明,应付考试还用得着这样?孙新天一向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只有象林天勤那样笨学习,死读书的人才会那样费劲劳神。孙新天依旧如常,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活得轻松惬意,开开心心的,依旧是在考试前象征性地翻翻课本,做做练习,然后大大咧咧地上了考场。
要是高考复习的时候自己哪怕稍微比平时加上一把劲,或许一切就都会是另外一种情形了,在得知华英和林天勤开始恋爱的时候,独自远在上海的孙新天才感到原来他一向自诩的聪明过人竟然会误了到目前为止他一生中最珍视的东西。
高考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孙新天终于知道原来清华大学不是可以随便翻翻课本就混进去的,不过,好歹大学还是有的上,上海是远了点,尤其是对于他那颗随着华英留在了京城中的心来说,现在他只有抓紧一切的时间和机会,在临行前向华英表露自己的心迹了。八月的夜,躁动着滚烫的风,孙新天蹲在华英家楼下,怀里抱着吉他,弹着那时候流行的台湾校园歌曲,心里被自己的浓浓爱意感动着,最终吵得整个楼的居民都从窗口探出头来,大骂这半夜三更的噪音骚扰。
夜半歌声没有能够打动华英,孙新天并不气馁,终于不顾一切地找上门去了。
“原来是你呀,黑灯瞎火地扯着嗓子嚎!”
当华英得知是孙新天害得她们整幢楼的住户一夜夜的不得安宁的时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下回先把调门找准了,别弄得跟鬼哭狼嚎似的!”
华英的语气中有几分嘲讽,也有些许感动。
孙新天离开北京的时候,华英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甚至连一个让他可以遐想的暗示也没有。孙新天绝对是失魂落魄地踏上南下的列车的。
“替我好好照顾华英!”
列车开动的时候,他对跟着车拼命地奔跑着,挥动着手臂的林天勤喊。
“是他当初先对不起我的!”
面对着父母的诘责,孙新天记起了他离开北京时的情形,愤愤不平地说。
林天勤应该明白临行前自己对他的嘱托中的含义,只要不是傻子,谁会不明白呢?尽管华英没有对自己有过任何的承诺和暗示,但在心底里,孙新天还是很专断地已经把他和她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到了上海的当天晚上,他打这手电躲在蚊帐里,给华英写信,一开头就学着那些爱情小说里的样式,单用一个“英”字亲昵地称呼着他的意中人。
“求求你,下次写信的时候千万别这么肉麻!”
这是华英给他的回信中的第一句话,让他难受了大半夜。
华英最后一次给他的回信是在他们上大二的第一个学期,那封信很简短,尽管他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揉成,从宿舍的窗户里扔了出去,但却至今还记得那上面的每一句话,那一次,华英在回信上告诉他,以后不要再给她写信了,因为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爱人,不希望再被另一个男人骚扰。接到华英的回信时,孙新天原以为自己会痛苦万状,不说是寻死觅活,至少也应该是心如枯槁,万念俱灰,但当他独自在学校门口就着香喷喷的炒螺蛳,灌下去半打啤酒后,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立起来的他,忽然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一个百折不挠的刚强非常的男人,尽管那时他还不知道华英所爱的人就是林天勤,但他还是在心里把华英的爱人杀死了一千次,如果知道是林天勤,或许,他会一万次地杀死他,而且碎尸万段。
“朋友妻不可欺!”
林天勤在得知插足于自己和华英之间的那个男人竟然是孙新天的时候,冲到他的办公室重重地在他脸上砸了一拳的时候,嘴里一直这么叨念着,象是犯了神经。
“这话该我说!”
捂着流了血的嘴角,他异常冷静,鄙夷地看着眼前疯狂的林天勤。
“是你在我不再她身边的时候趁虚而入,夺走了她!”
孙新天直到今天还是这样认为,倘若当初留自己能够留在北京念大学,哪里还会有林天勤和华英之间的那段恋情,更不要说他们之间那场失败的婚姻了。而最让他不能容忍的还是林天勤不顾朋友之前的情意,攫取了华英的感情。尽管华英似乎从来就没有对他承诺过什么,但孙新天还是执著地认为,华英是属于自己的,至少林天勤是知道这一点的,天地下的女人多的是,林天勤却偏偏要和自己抢夺华英,既然林天勤无情在先,那还能怪得了他孙新现在的无义吗?
孙新天低头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报纸,忽然觉得有一股热流涌上脸颊,他伸出了自己的脚,狠狠地践踏在林天勤那张微笑着的脸上。
第十章
UDK公司投入“斯达网”的第一笔款项是总投资额的四分之一,在双方签订风险投资合同后的第一个月内就打到了林天勤的账户上了。
由新成立的“斯达网”董事会任命的COO孙欣欣现在的日子可是好过多了。
“现在我可是真正的‘财神奶奶’了!”
“斯达网”的首席财务运营官孙欣欣说这话的时候,胸脯拔得老高。
孙欣欣上任伊始,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还拖欠了将近一年的公司员工的工资。
按照和UDK公司的合同,UDK以现金投入的形式拥有了“斯达网”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权,为了达到控股的目的,他们又购买了林天勤持有的一部分股权,最终持有了“斯达网”百分之五十五的股权,而林天勤则将自己持有的一部分股权无偿划分给了公司里的高层管理人员和一部分骨干员工,并且将转让给UDK的部分股权所兑现的部分资金用作偿还员工的工资。
“跟着林总这样的老板干,值了!”
这是这几天孙欣欣听到公司里员工们中间议论最多的一句话。
孙欣欣从内心里为林天勤感到骄傲,一个做老板的能让员工们给予这样的评价,绝对是不那么多见的,至少说明了林天勤在为人上的成功。
“最起码他为人忠厚,待人坦诚!”
每当母亲对女儿死心塌地地追随林天勤,却至今无论是在个人利益上,还是在情感寄托上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表示不满和忧虑的时候,孙欣欣都是这样为自己和林天勤开脱的。
孙欣欣的父母最终发现女儿的决定已经无从改变的时候,想想不管怎么说,林天勤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虽然是个离过婚的男人,但毕竟也还不算是上不了台面的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也渐渐地默认了女儿的选择,只是一定要孙欣欣尽早和林天勤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爸爸妈妈不是那种眼睛只盯在钱上的势利眼,可你也不能总是这么不明不白的吧?”
按照父母的意思,如果女儿有那份最终成为“斯达”软件和“斯达网”的老板娘的意愿,那就该尽早明确下来,如果没有这种可能,那也应该在经济上认真地把她作为林天勤正式合伙人的地位明确下来,毕竟这么多年了,孙欣欣为林天勤贡献了许多,应该有一个合适的回报。
“我现在是‘斯达’软件和‘斯达网’的双重董事,这还不够明确的吗?”
孙欣欣倒不是对自己一定能够成为老板娘充满着绝对的信心,但她却从来没有怀疑过林天勤为人的忠厚和诚信。仅仅是对于公司里一般的员工,他都能做到患难与共,更何况对自己呢。
父母的喋喋不休终于在孙欣欣把“斯达网”的股权证书和一张据说是存着六位数现金的信用卡摆在他们面前才罢休。
“现在你们满意了?”
孙欣欣有些无可奈何地望着父母。
母亲笑吟吟地把面前的这一笔财富推还到女儿手里。
“妈妈还是要跟你唠叨,直到你把那个大活人给我带回来!”
孙欣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母亲这最后的要求,孙欣欣实在是没有办法给予她明确的答复。
横亘在她和林天勤之间的绝对不是一层可以一下子捅破的窗户纸。尽管无论是孙欣欣自己,还是林天勤本人,都对他们之间这种早已超乎一般上下级,或者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认,但他们却谁都能进一步地明确下来,因为,在他们之间,永远有一个无法摆脱的阴影,那就是华英。
华英曾经是孙包括孙欣欣在内的机关大院中许多孩子们心目中的偶像,毕竟一个演艺明星总会有一大批追随和拥趸,更何况她就是实实在在从她们身边走出去的,自然显得更加与众不同了。华英考上中央戏剧学院的时候,在整个机关着实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每当华英神气地走在机关宿舍区的路上,身前背后总会围聚着一班少年男女,那时候,孙欣欣总是很自豪地对她的小伙伴们炫耀,华英是她哥哥的同班同学,在她心目中,自己和她的关系总是要比其它人亲近得多,何况孙欣欣还隐隐地可以感觉到,哥哥孙新天对华英那份不同一般的青睐呢。孙欣欣和华英算不上是朋友,小时候,彼此间的年龄相差太远,而等待大家都长大成人的时候,华英却抢走了一直以来她心中暗恋着的林天勤,让她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嫉恨,尽管这种暗恋和嫉恨都是她单方面的,但孙欣欣还是觉得因为这一切,自己永远不再可能成为华英的朋友。
华英作为演艺人士的风光似乎也只局限于她考上中戏的最初那段时间,时过境迁之后,尤其是当她毕业后分配到话剧院跑龙套,最终也没有大红大紫,人们也就不再在意这个生活在他们身边的曾经的明星了,当然林天勤和孙新天除外。
华英没有在演艺事业上大放异彩,却没想到是东方不亮西方亮,终于在她决定改换门庭,投身商界后着实火了一把。华英和林天勤结婚以前就离开了话剧院,进入一家美国公司驻北京的办事处工作,而且据说一上来就显示出她经商的天赋,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做到了公司的首席代表,而后,她又凭借着这期间积累的经验和关系,独立出来,在香港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经营起进出口业务,而且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机关大院里最扎眼的富婆,那风光可比当年她考上中戏时更胜一筹了。然而好景不长,一切都因为哥哥孙新天的重新回到北京而改变了,孙欣欣第一次撞到孙新天和华英幽会的时候,华英还没有和林天勤离婚。那天正赶上孙欣欣没课,陪着教她们口语的英国外教去逛商场,那个永远打扮得象个十八岁小女孩的英国老太太逛起商场就没完没了,孙欣欣耐着性子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