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也因为是缺乏信心的表现吧,所以才藉奇装异服嚷嚷:“看我,注意我”,林智科可能有心理病。
子山匆匆淋浴更衣。
他自房间走出,看到周松方在客厅踱步,他老人家已经撑了整天,仍然挺着腰板,真不简单,是什么令他卖命?肯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种权威。
“子山,”他转过头来,不由得说:“呵真像。”
子山微笑,“周老,他情况如何?”
他摊摊手,已经把他交到医生手里。
“两项手术那种先做?”
“脑部,不过,配对的肾脏也已经找到。”
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难事。
罗祖取出一只盒子,“子山,请戴上。”
盒子打开,子山张大双眼,他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钻石手表,只见巨大表面上每一处都镶满宝石,像黄蜂窝似刺眼,表带上更是整排闪烁方钻。
他们也真懂得选择道具,戴上它,谁还会发觉他是不是林智科。
朱子山想掩饰真正身份,林智科又想掩饰何事?
他们出门之前罗祖不忘在子山身上喷香水。
现在,子山已变身林智科。
他们去接伍福怡,素雅的她挽起秀发穿一袭淡紫色纱衣,鬓边别一只珍珠发针,她看到子山,笑着走近,帮他整理领带,亲昵手势,正如一个未婚妻,为什么林智科抱怨伍福怡冷待他?并没有呀。
福怡把手伸进他臂弯,“智科,呢终于长大了。”
子山唯唯诺诺。
“也许你可以换一只可龙香水,现在,人们一闻到它就想起你。”
子山一怔,罗祖真聪明,这就是刺鼻香水的功用:使朱子山更似林智科。
“也许,你会剃掉胡须,更也许,你会穿上深色西装灰色领带。”
子山笑,“女人总是想尽办法改变男人:似军队纪律,把士兵意旨力推垮,才能叫他们服从命令。”
“几时变得这般幽默?”福怡诧异。
客人来齐了,林智学及赫珍珠坐他们旁边,东方石油代表再次与子山热诚握手,祝酒时特别道谢,周老眼袋已经下坠,但仍然谈笑风生,宾主尽欢。
散会后子山给自己打分数,演出起码得八十八分,服装道具功不可没。
赫珍珠挨近他,“你好,智科。”
子山有礼地回应,“你好,珍珠。”
“真值得恭喜,福怡似对你印象大改。”
子山微笑,“我只听说有刺玫瑰,却不知有带刺珍珠。”
“咦,”珍珠意外,“你几时这样轻松,刚才喝酒又适可而止,奇怪。”
“珍珠,见过黑怕鬼,有人在酒中下GHB迷药害我,你听过这种药吗,受害人廿四小时之后醒转记忆全失,不能指证凶手,十分可怜。”
赫珍珠不出声。
“幸亏医生来得早,他们已找到解药。”
珍珠乾笑,“阿科,喝少了,你口齿也伶俐了。”
子山说:“你看福怡,她是否清丽脱俗?”
一身火红晚装的珍珠悻悻回答:“我也不是丑人。”
“当然,”子山笑,“珍珠你明艳照人。”
珍珠大为惊喜,“谢谢你,阿科。”
这时,子山看见罗祖在那边朝他使眼色。
他走近他,罗祖说:“我们去医院。”
“通知福怡没有?”
罗佳在子山耳畔说了两句,子山顿时像泄气皮球,神情黯然,一声不响,跟罗氏兄弟上了车子去医院。
兄弟上了车子去医院。
福怡一转头,已经不见了他。
珍珠在一旁冷笑,“还以为阿科转性,原来灵光闪现,片刻即逝,我们送你吧。”
福怡一贯温婉,“谢谢,我自己有车。”
珍珠又问:“你外婆好吗?”
“很好,谢谢,我要走了。”
她转身离去。
林智学走近,“你跟福怡说什么?”
“就你可以与她说话,我不行?她是女神?怕我伤害她?”
林智学其实是个英俊年轻人,可是因为脸色阴沉,极小讨人喜欢,他说:“你看这两天那三只忠心耿耿的黄狗好似有急事在身,坐立不安,他们又密谋什么?”
珍珠答:“我肯定福怡不知内情。”
林智学说:“福怡一向不管闲事,这才得人痛惜。”
珍珠冷笑:“那个木美人在你心中十全十美。”
“老周已是强弩之末。”
“他们也不过是为自己,老周在统元已是幕后主子,人人都得看他面色,阿科胡胡混混做人,百分百依赖他,你若上台,他们会有好日子过?这才不遗余力保护主子。”
“可是老周这人多阴沉,看见我仍然笑容满面,一字不提官司,老奸巨滑。”
那边,在车上,子山一言不发。
罗佳刚才在子山身边说的是:“林智科手术后昏迷不醒。”
一到地下室便见邓医生迎出,与主诊医生一起见他们。
“病人暂时无生命危险,情况稳定。”
子山噗一声吐出一口大气。(原文即是如此)
“人类的头骨坚固,是保护脑部最佳天然工具,可是,手术后瘀肿未消,头骨又变成凶器,紧紧箍住脑子,细胞无法抒缓,导致死亡,故此我们只得暂时打开部分头骨,待脑自然消肿,而在此期间,故意用药物叫病人陷入昏睡,以便治疗。”
周老问:“有无后遗症?”
“言之过早,见一步走一步,医疗队已经尽力。〃子山问:”可以见一见林智科吗?“
“他在深切治疗室。”
邓医生带他们到房间外边,隔着玻璃,可以看到林智科躺在病床上,头部系着纱布,像顶巨大圆顶帽,身上搭满管子,陷入昏睡。
子山听到周老叹息声。
子山发觉林智科虽已失去知觉,但是表情复杂,他的脑部并没有停止活动,他一时微笑,似想起过去美好时光,一时皱眉,嘴角下垂,像有极大烦恼。
这个可怜单纯的人,不知怎地,独拥数十亿遗产,像一个孩子穿金戴银逃难,要多危险就多危险。
周老问看护:“他怕冷,室温几度?”
“医生有吩咐,请你放心。”
周老又与医生商议一会,才无奈告辞。
“回去休息吧,大家都不是铁打的。”
子山说:“我回自己的家。”
子山住在富利河一支般屋上,狭窄兼破旧,可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
这边罗佳听手提电话,他对子山说:“明日一早,你约好福怡去探访外婆,她请你上午九时去接她。”
子山吞一口涎沫。
罗佳微笑,“子山,你会喜欢外婆,她十分健谈,年轻时留学英国。”
周老问:“还不回去休息?唉年轻真好,等闲三昼三夜不眠。”他可吃不消了。
罗佳拍拍子山肩膀,“明日一早派司机接你。”
子山身不由已点点头,他渴望单独与福怡见面。
子山回到公寓,发觉背囊与旧衣物已洗净送回,放在桌头。他剥下白丝西装,踢到一角,急急淋浴,洗脱可怕的浓俗香水,然后累极入睡。
朱子山看不见自己,否则,他也会吃惊,为什么熟睡的人会有如此多表情:一忽皱眉,一会咬齿,刹那间又嘻笑起来。
他睡得很熟,直至天亮,电话铃把他吵醒,是罗祖精神奕奕声音:“早,子山,司机已在楼下等候。”
子山喊一声惭愧,“我十分钟就好。”
罗氏两兄弟精力充沛,办事能力高超,胆大心细,与林氏兄弟刚刚相反。
富豪的第二代,只有少数能够青出于蓝,余数的资质,有目共睹。
子山再次努力洗刷身上残余香喷水,然后换上他自己的旧衬衫卡其裤,他重重喘口气。
不过,虽然已除下戏服,还不能松懈,在伍福怡眼中,他始终是林智科。
司机接他往山上驶去,终于停在一幢小小独立屋前,立刻有女佣挽着水果糕点出来交给司机。
子山下车,女佣请他进屋子。
有人叫他:“是智科?”
他转过头去,看到秀丽的福怡站在他身后,不置信地说:“我的愿望这么快成真了,白衬衫,卡其裤,混身清新,只剩胡须未剃。”
子山享受,她的清脆语音,是,一切都值得。
“智科,你这样做是为着我吗?”
子山轻轻回答:“不,是为着米妮老鼠。”
福怡笑:“见到外婆,可别多话。”
今日她穿一袭浅蓝裙子,身型纤秀得叫人心疼。
子山看着她,“福怡,你怎么会答应嫁给林智科?”
福怡微笑,“我尚未接受那枚指环。”
子山大胆地说:“快逃,越远越好,不要再接触林氏兄弟,林氏不是好人。”
福怡微笑,“我何尝没有想过。”
“什么?”
“智科,你不是坏人,是环境宠坏了你,老爷子生前说:福怡,交给你了,你慢慢改变智科,他本性善良,只是性格疲懒。”
子山脱口问:“你为何要担起那么大责任?改变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也明白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但外婆说,我们伍家欠林家甚多,你是知道的。”
子山恻然,上一代的债项,要下一代还,这是什么不平等条约,伍家倒底欠林氏什么?
“你应当反抗。”
“智科,我并不讨厌你,尤其是今天,我觉得你是好伴。”
子山真想说:“那么,你是喜欢朱子山,不是林智科。”
福怡你会不会是喜欢我而不是他?
只听得福怡说:“你看你神清气朗,戒得成酒就好。”
他们去近郊探访外婆。
七十余岁外婆与福怡相貌相似,从一张藤椅子上,笑容可掬,可是敏感的子山一看就知道她患记忆衰退症。
“你来了,志云。”
福怡蹲下,“外婆,我是福怡。”
老人笑得更浓,“啊是福怡,快坐下吃糖果。”
福怡轻轻说:“外婆,我陪你说故事。”
老人问:“你想听什么故事?”
“那个在伦敦大学追求你的男同学。”
外婆呵呵笑起来。
子山恻然,精神与身体健康都很好,但脑筋却糊涂了,人物时空因此残缺不齐,像写坏了的剧本。
门铃一响,女佣去看门,老人又问:“是志云放学了吗?”
志云是谁?老太太如许挂念她。
来人是看护,扶起老太太,“我们去散步。”
老太太说:“我宁愿陪福怡与智科说话。”她却认得林智科。
看护说:“我们十分钟后即返。”
福怡剥一只橘子给子山,“外婆患阿兹咸默症。”她的素心戚戚。
子山握住她的双手,“福怡,请放开怀抱。”
“幸亏有两位最好的护理人员看住她,智科,多谢你照顾我们。”
子山听明白了,外婆那昂贵的医药费用肯定一直由林家负责。
他轻轻说:“应该的。”
福怡低下头,“你以前总不耐烦来看外婆。”
“是吗?”子山吃惊,“罚掌嘴。”他拍自己脸颊一下。
不消一会外婆回来了,吃药,喝水,然后坐回藤椅上。
她抬头问:“统元,今日这么热闹,是什么缘故?”
林智科一定长得像父亲。
老太太说:“统元,我知道你喜欢志云,我再跟她说,亲上加亲,我也喜欢,你我两家又是生意伙伴,志云嫁你,我也放心。”
电光石火间,子山明白了,志云是老太太的女儿,即福怡的母亲。
他们两家原来有如此深厚渊源。
这些事,周老与罗氏兄弟肯定都最清楚。
可是结果,志云并没有嫁林统元,何故?刹那间子山明白了,她不爱他,而且,她有勇气拒绝他,她比福怡勇敢。
只听见福怡对外婆说:“嘘,嘘,别担心。”
外婆却看着福怡说:“打仗了,志云,你带着孩子南下吧,不必理我。”
福怡问看护:“外婆今日话可是多一点?”
看护微笑,“不怕,让她多讲几句好了。”
可是外婆看到一块软糖,取过便吃,她不再讲话。
福怡轻轻抚外婆的手,“人类命运就是这样。”
子山说:“外婆已浑沌与天地共存,时间空间对她来说一无所用,这是另一种境界,她本人并不觉痛苦。”
福怡接上去:“是亲人硬要她恢复详尽顺序的记忆,亲人才痛苦。”
子山笑,“福怡,你真聪敏。”
外婆听见笑声,也接着呵呵笑起来。
福怡握着外婆的手放在脸颊边,“我的生命之源。”
子山十分感动,“应该多来探访外婆。”
“智科,之前你只来过一次,说是最畏惧老人,因为人人会无可避免变得龙钟蹒跚,何用提早熟习。”
子山微笑说:“我真是一支讨厌的孔雀。”
福怡说:“今日不一样。”
看护过来说:“婆婆要睡午觉。”
福怡说:“那我们改天再来。”
看护说:“下次陪婆婆下围棋,她还保存着七分棋艺,相当厉害。”
这位老太太真不简单。
离开外婆的家门,子山说:“我带你去一些你未曾去过的地方。”
他们找到一间小馆子,地方有点邋遢,设备简陋,可是越是这种地方的食物越是美味,子山叫了一碟生煎包子,告诉福怡:“你试试,包子里边还有一口汤,当心熨,整个儿吃。”
福怡咬下,“唔。”她说:“唔。”
“可是鲜美绝伦?这是真正生煎馒头,用滚油泡过,然后在铁板上煎熟,一般厨房只蒸熟算数。”
福怡问:“你几时发现这类小店?”
之上忽然说:“在我爱上你之前。”
“什么?”
福怡嘴里还有一口食物,本来高雅的她再也不会开口,可是此时也顾不得仪态,露出憨态,十分可爱。
子山忍不住说:“我想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