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
天启六年,澜江关
宋长月站在城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城外的澜江江面上。城头上的宋字帅旗旗角轻轻地拂在他略显清瘦的脸上。身后是他的四个虎将,正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元帅。离宋长月最近的,正是他最得力的战将——常安邦。常安邦是个三十岁的青年将领,出身将门的他十五岁就到军中效力,虽然出身高贵,但常安邦却是从一个小兵一步一个脚印地成长为边关一等一的虎将。他身材高大,面目俊朗,性情豪放。虽然行动上并没有少将军的傲慢,但骨子里的高傲却到了极致,能让他看得上的人少之又少,而能让他真正心服口服的也只有元帅宋长月一人而已。
澜江关依山而建,前面依托着澜江天险,是宁国南面最重要的关隘。南面的金吉国想攻打宁国,这里是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关卡。在过去一百年间,两国一直争斗不断,苦了这一带的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地!尤其是十几年前,金吉国出了一位大将楚膘,能征善战,一举攻破了包括澜江关在内的十五道关卡,深入宁国腹地,直逼宁国都城开龙城。一时间,宁国国内战火冲天,死伤惨重,国将不国。逼得先帝迁都北帝城,割地赔款,苟且偷安!
宋长月比常安邦还要小四、五岁。出生农家的他在十几年前的战乱中,父母双亡,乱世之中,为了给父母报仇,十二岁就投了军。十几年的摸爬滚打,从一个伙头军,成长为宁国最年轻的大将军,边关统帅。其非凡的天赋和吃苦能力已经得到了各国的承认。
年纪轻轻地他,不仅用最快的时间得到了上至皇帝下至士兵的佩服和信任,刚满二十岁就成为三军元帅,更以他非凡的军事才能,仅用一年的时间就将金吉国大军赶出了宁国。金吉国大将楚膘因此羞愧吐血,从此养病在家。金吉国也失去了和宁国一战的能力,五年来只能安静地守在自己的家里,不敢再来挑衅!
有了宋长月的庇护,两国中间那块没有确定归属的肥沃的土地也开始有人耕种,其实两国相邻,边境百姓多年来通婚往来,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宋长月虽是宁国守将,对金吉国的平民就并不苛刻。这块土地本来十分肥沃,只因战争的原因已茺了多年,没了战火的打扰,这里现在已经是一片鱼米之乡的风光。宋长月按一定的比例抽取军饷,除此之外对百姓绝不打扰。遇上农忙之时,还会让兵士下田帮百姓种田。所以边境的百姓,无论是宁国人还是金吉国人对这位大元帅都是敬如天人。更有人说他就是天上的战神转世,百战百胜,无人能及!不仅宁国和金吉国,只要知道宁国的人没有不知道宁国的战神——宋长月!都说他天纵奇才,雄才大略,爱兵如子……
常安邦看了看太阳,时间已经不早,宋长月已经看着江面发了两个时辰的呆了。常安邦轻轻走上前一步:“元帅!”宋长月收回定在前方的视线,看向常安邦。常安邦道:“时辰不早啦!元帅还是回府吧!”宋长月看了看天色,淡淡地道:“原来这么久啦!回府吧!”一边往回走一边对几员爱将道:“晚上到我府里吃饭!本帅请客!”
几员大将,互相看看,不知今天元帅到底怎么啦。竟然兴致这么高。但——心直口快地李邻将军笑道:“元帅!你能请我们吃什么好吃的?你府上那个王婶做的饭菜实在太一般啦。哪有元帅请客这么小气的!”“哈,哈……”几个将军都大笑起来。陈大志是几位将军中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摸着胡子笑道:“李猴儿,元帅请客你也敢不给面子啊!真是没大没小!”李邻刚从军时就在陈大志手下当兵,陈大志一向爱他如子侄,尽管现在两人的地位相仿,李邻对这个亦父亦兄的陈将军是十分尊敬的。不过他生性洒脱,最喜玩笑,陈大志叫他猴儿他也不在意,只说:“元帅那是在大帐里,既然请我们去做客,他就是主,我就是贵客!哪有什么大小。这做主人的招待好客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要是元帅,府里连个像样的厨子都没有,才不会出丑请人来吃饭!”
刘自勇也道:“小李说得有道理!”
几人说话间已经下了城墙,几个士兵把将军们的马牵了过来。宋长月一手执缰,回头道:“今夜请几位将军光临帅府晚宴。如有不爱来的,大可以回营睡觉!”李邻马上接道:“说是说,饭我是一定要去吃的!你当元帅的不怕丢脸,我可不能不给你面子!”刘自勇笑道:“听李邻这话,怎么夹枪带棍的!”常安邦性子高傲,并不多话,只淡淡一笑:“卑职自当来讨杯酒喝!”陈大志和刘自勇也应了下来。宋长月一笑道:“好!我先行一步!在府中等候几位将军!”上马带着一队小校回府去了!
黄昏时分,常安邦、陈大志、李邻和刘自勇,各自在自己帐中梳洗整齐,换下了一身盔甲,穿着锦袍便服到帅府去赴宴。四人在帅府门前不远处凑到了一处,李邻一看到刘自勇就笑道:“大刘啊!看你穿得——怎么像新姑爷上门一样?啧、啧……元帅现在连老婆都还没有找到,你太着急了吧!”刘大勇穿一件酱红色锦袍,本来他身材颇为魁梧,平日里穿着军服,十分英挺,但这种滑溜溜,软绵绵的料子就从不上身。也从来不做。这件还是过年时才做的,一次也没穿过。今天来吃酒,现找了出来,穿在身上,正觉得不舒服。听李邻这么说,也反唇相讥道:“也不用马尿照照你那样子,一会灌多了黄汤,那猴儿屁股就长到脸上来啦!”李邻一喝酒就脸红,刘大勇最爱拿他吃醉的样子取笑。
两人一边走一边斗嘴,常安邦和陈大志只笑笑跟在后面,一同向帅府门口走去。没到门口,帅府管家王叔就迎了出来道:“几位将军好!正念着几位将军该到了!快请!快请!”
常安邦问道:“王叔,宋元帅呢?”王叔老脸笑成一团菊花:“将军在后院呢!老朽带几位将军过去!”李邻笑道:“宋元帅好小气,就今天说他小气,到他家做客竟不来迎我们!哪像个主人!”王叔笑道:“李将军,元帅确实有点小事。将军也是这里的熟客啦。元帅也没把将军当客人,将军这不是和元帅生分了吗?”
刘自勇大笑道:“李邻,你和王叔掰嘴皮子,不明着吃亏吗?王叔行走江湖做大生意时,你小子连妈都还不会叫呢!”众人大笑,李邻也笑着自嘲道:“王叔,俺当兵的嘴笨,再不敢在你面前耍嘴玩!”
几人说说笑笑,由王叔引到后院。这帅府本身并不算小,但宋长月住进来后,除了护卫,仅招了四五个佣人,再加上王叔夫妇,一个做管家,一个做饭。宋长月并未成婚,府中连主带仆不到十人,显得特别空旷。
还没到后院,众人就闻到空气中饭菜的香气,一时竟是食指大动。李邻笑道:“王婶的手艺好像进步了很多嘛!”飞快地转过回廊,却见后院的空地的石桌上,已经摆了一桌精美的饭菜,王婶正在那里摆酒布筷。看见几人走了过来,连忙见礼,笑道:“几位将军好!”李邻第一个冲到桌前,看着满桌的菜,吃惊道:“王婶,原来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上几次怎么都藏了起来!”
常安邦是世家公子,山珍海味吃过不少,一扫桌上的菜式,倒是吃了一惊!桌上的菜式个个精致,虽然还没入口,但匠心独具,色香俱佳,就算京里的大厨也做不出来。在这样的边城能看到,更是让人吃惊。
正在这时,宋长月走了出来。四人一看,本能的肃立,但一看元帅, 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宋元帅,身围灶裙,手中还端着一盘菜,竟是一副下厨的模样!四人惊叫:“元帅!”
宋长月见四人发呆的样子,淡然一笑,示意四人坐下!他二十五六岁模样,高而略显清瘦,穿上盔甲时威猛,此时一身浅蓝色长袍,倒有几分书生的俊逸。
李邻道:“元、元帅,是你亲自下厨!”宋长月微笑道:“本帅亲自下厨,总对得起你李将军的面子了吧!”李邻不好意思地笑道:“哪啊!我说着玩的!”
宋长月放下手中的菜,招呼四位部将入座。又对王叔王婶笑道:“王叔王婶一起坐下吃吧!”王叔王婶忙推辞,常安邦道:“王叔,王婶,元帅做事你们还信不过吗?他请你们坐下,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就大大方方地坐吧!我们都是带兵的人,不讲那么多礼数!”他出身高贵,说话自然有种气质,其它几人也附合,王叔王婶才小心地坐了下来。
宋长月手一伸,道了声“请”,几位大将军毫不客气就开动起来。宋元帅虽然威严,但和这几员爱将之私下里却是如兄弟一般。如果不是这样,也难收服这些桀骜不驯的虎将。几人都觉得元帅的手艺确实不错,连常安邦都心服口服,只不过他心里有点腹诽,“堂堂大元帅,竟学这女人做菜的手艺!”但不可否认,元帅连做菜都是一个天才,道道菜都是匠心独具,色香味俱佳。
宋长月看着几位部将吃得开心,脸上也有一丝笑容。他吃得并不多,但一直往王叔王婶碗里夹菜。
李邻一边吃一边赞,一边喝酒,一边与其它人斗嘴。将军们吃饭原是没那么多规矩的。刚开始有点拘束的王氏夫妇也放松了下来。陈大志忽然道:“元帅,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这么高兴?”
宋长月怔了片刻,轻轻地道:“今天是我二十六岁生日,也是家父家母去世十五年的祭日!”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停了下来。宋长月垂下眼帘,用一种淡淡地语气道:“十五年前,天气很好。虽然听人说金吉军队打进了宁国。但大家都想着还有明山关挡在前面,并没有急着逃命。那天一早,妈妈给我穿上新做的小袄,煮了两个鸡蛋。晚上,煮了一桌菜,在后院为了庆生。我们农家孩子,这就是最开心的时候啦。当天夜里,明山关破!金吉军杀了过来!我的父母……双双死于敌人刀下!”
后院里没有一点声音,仅有风声吹过。这些杀人如麻地将领们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的元帅,当年他二十岁领兵时,所有将军都不服他,但他用他的果敢,气魄,收服了所有人。这些带兵的将军无论资格多老,性格多么桀骜不驯,只要他眼神一扫过,都乖乖听命!只有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才了解他其实是冰山下一座火山,外表的冰冷理智,掩盖了如火的爱憎。虽然用的轻轻淡淡地语气,也是他第一次在几个爱将面前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这几位将军,要他们带兵都是一把好手,但安慰人,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啦。
静静地后院,传来低低地饮泣声,王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把宋长月从自己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宋长月轻叹一声:“我是不是败了兄弟们的兴?我自罚一杯!”说着一口干掉杯中酒。常安邦沉声道:“元帅,如果你信得过我们,就说出来吧!我们是你的部下,更是你的兄弟,你的苦,我们帮你扛!说出来,心里可能就好受一些!”
陈、李、刘三位也点头,觉得常安邦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宋长月沉声道:“如果我不把各位当兄弟,也不会请各位来,更不会说这些话。”宋长月又干了一杯,接着说:“从家乡逃了出来,我就参了军,因为年纪太小,只能做个伙夫。我的手艺是从那开始学起的。娘菜做得好,我从小也看了一些,再加上后来学的,很快我就成为军中最好的伙夫,将军们的饮食由我来负责。然后,我开始从将军们那里借来兵书,一步步,由小校到元帅。我二十岁统军,二十一岁将金吉人赶出了宁国。但父母的仇恨一直在我心里压着!”
宋长月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脸上有着潮红色:“十五年来,仇恨的滋味不好受啊。爹娘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手握重兵,本可以领兵杀进金吉,为父母报仇!”说到这里,宋长月挺直了身子,眼中精光闪烁,那种威震八方的王霸之气让周围人都是一震,他被称为战神,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当他决定一件重要的事情时,那种冠绝天下,无人争锋的气势,即使是真正的王者,一国之君也无法抗拒。宋长月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我不能因个人的仇恨,而伤了国本!既然身为大将,当以身许国,国仇大于家恨!”
四位将军听着宋长月的话,心里渐渐明白起来,五年来,宁国经过休养生息,渐渐回复了元气。朝中就开始有人吵着要向金吉国用兵,报一箭之仇。军中不少将校的亲人也死于那场战火,也吵着要出兵报仇。但是做为全军高级将领的他们,深知金吉国的国力并没有大损,而且金吉国二殿下也是大将之才,如果出兵,即使能胜,也将是场惨胜!而给其它国家可乘之机。刘自勇就是吵着要出兵为家人报仇,而宋长月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身为将帅,绝不能因私人的仇恨置国家士兵安危于不顾!
刘自勇红着脸,自已倒了一杯酒:”元帅!我敬你!你放心!我会去劝服他们!”陈大志也倒上酒道:“元帅,俺军人的命是国家的,不是自己的。绝不会为了家仇而动摇国本!”李邻也举杯道:“元帅,李邻平时说话没大没小,但,我服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常安邦没有说话,也拿起杯子。五人相视一笑,都在不言中。正要碰杯,李邻忽然叫道:“王叔王婶,还有你们呢!快端杯子!”
七人吃到明月长空。五位将军都喝多啦。可谁也不愿走,就在帅府后院里,舞剑唱歌,一直闹到半夜,最后几个人包括宋长月在内全部醉倒在后院的亭子里。还是王叔请几个护卫将这一位元帅,四位将军抬回了房间。
次日一早,宋长月睁开眼睛,只见他的大床上四脚八叉地睡着刘自勇和李邻两人,而其它三人,包括自己都躺在地上。陈大志也醒了过来,骂道:“这两个东西,把我们都踢了下来!两人占个大床!”常安邦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在这时,床上的刘自勇翻了一个身,飞起一脚,竟将李邻也踢了下来!李邻刚一着地,就惊醒了过来!大骂道:“姓刘的!你敢踢我!欺人太……”他还没骂完,就听到旁边三人大笑之声。而刘自勇竟还没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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