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林璟玉感动地一塌糊涂,虽觉得林璟玉莽撞,仍觉得心里无比熨帖。听得林璟玉这话,却是真正怒了,“如卿,你刚刚说什么?”
“先生,请你帮我。”
徐文修被林璟玉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将到嘴边的怒骂咽回去。重回朝廷几年,他的养气功夫是越发好了。
“如卿,你以为名声大是什么好事不成?为名声所累的例子我见得太多了。”
柔了声色,对于这个他视同亲子的弟子,他总有无比的耐心,徐文修为林璟玉细细分解道:“你父亲的名声太响了,你要足够内敛低调才能走得更远。你不要太心急,便是半截身子入土,拖着一把老骨头我都会给你铺好路的。再加上你父亲打下的底子,你林家的百年基业,你可以比你父亲站得更高。”
“先生,求你帮我。”
他先生给他分析的,他父亲当年临终前也给他说了,还将今后他要走的每一步都考虑好了,可他父亲和先生又哪会清楚贾家背后的腐朽不堪?
前景自然是无比光鲜亮丽,可要是眼前的这个关口不跨过去,还谈什么以后?不管上皇的儿子谁做皇帝,贾家都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贵妃省亲这件事便是皇室对付贾家的头一仗,他哪能在这件事里掺合?嫌他和黛玉两人的命太长吗?
平时来往,他林贾两家是姻亲,又俱是小辈,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交际。什么是皇室不放在心上的无关痛痒,什么是招忌讳的大是大非,他分得很清楚。他要在一开始,便绝了他外祖母向林家借银钱的心思。
“你太急躁了,回去在你父亲排位前跪着醒醒神。”
“是,先生。”
林璟玉行礼告退。
点蜡插香,青烟渺渺,林璟玉满是虔诚的跪在供奉他父母牌位的小祠堂里。林家宗祠有族中老一辈掌管,林璟玉只进过五次,他记到他父亲和母亲名下,他母亲去世,他父亲去世,他成为他这一支的家主,他成为家主后的第一个年祭。成为家主后。他倒是有资格参加每年的年祭和族里大事决策,可惜本家山遥路远。
当年祖上一位老祖宗年迈不能参加年祭后,便在祖宅里设了一个小祠堂,几代下来颇具规模,家中男丁便在此拜祭先人。他和黛玉上京时只带了他父母双亲的牌位,方便兄妹两寄托哀思。牌位后的画像,父亲由他所作,母亲由黛玉所作,栩栩若生,一如当年他们犹在。
黛玉净手插香之后,跪在另外一个蒲团上。默声念了一遍《往生经》之后,才轻声问:“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先生让我静心自省。”
黛玉点头,这个她知道,当年父亲也常在祠堂静心自省。
林璟玉每天的作息便成了,在徐文修上朝回来之后便在徐府等着,和他先生说上一句“先生,我心意已决。”便回家跪祠堂,大多时候甚至徐文修一看见他便让他回去在祠堂里跪着。
如此又过了七八天,徐文修才松动了口风,伤叹自身:“我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一个冤孽,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
林璟玉拿出了他几经润色的檄文,以中立的态度细陈婉太妃回府的利弊,博古论今,言辞犀利抨击王爷党为一己之私而劳民伤财的举动。风格是他一贯的剑走偏锋,保证让人义愤填膺。
徐文修当着林璟玉批改了几处,并讲解了为何这般改。然后便将檄文留下,打发林璟玉回去了。在恩准婉太妃回府探亲的旨意下来的当天下午,这篇文章便出现在了最喜好针砭时事的南华观的墙面上。
刚贴出来,便引起轩然大波。然后,林璟玉的名字迅速在士子间流传,一连几天,四处都是对这篇檄文的激烈讨论。
这篇时论确实写得很好,或者说是被改得很好。徐文修再把那篇时论给林璟玉让他再抄录的时候,林璟玉简直不敢相信那篇文是他写的。风格不变,内容也只稍稍改动了几小处,意思更切合保皇党的立场,更加煽动人心,言辞也愈发激烈。通读下来,林璟玉都感受到自己的血脉膨胀、不满愤慨,恨不得横刀立马在这批国家蛀虫上撕下一块肉来的强烈情绪。
姜还是老的辣。
所以说,文人一杆笔,便可激起非常态之势能。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觉得原着里王夫人是傻缺,林如海在江南这么多年都没倒,门生故旧,他的名字都比两百万家产值钱。黛玉已故巡盐御史独女的身份不晓得可以帮荣国府挽救多少名声,如果贾宝玉入仕的话,可以给贾宝玉一个多好的局势。
舍不得薛宝钗,把我林妹妹嫁出去啊。放话出去的话,绝对求娶的人一大堆。
眼睛都钻钱眼里去了,居然让我林妹妹落这么一个结局。
她个傻缺!
☆、第106章
林璟玉是徐文修的学生,而徐文修是保皇党的中流砥柱。换言之;林璟玉在士子间引起的轩然大波;在王爷党里,便是保皇党的最后反扑了。
然后抨击林璟玉和他的这篇檄文的声音便出现了,什么垂髫稚童戏言之作;什么为了哗众取宠,还有别人的传声筒;说法千奇百怪俱出。
林璟玉在众人的猜测到了最□的时候,一反之前‘闭门不出’的状态;频繁出入各位学子举办的聚会中。林璟玉是江浙一带的士子,第一次以学子身份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时候;便是在江浙士子常聚集的南华观。他样貌旖旎,文风诡异不定;所作策论时常出人意料,加之他林海之子的身份,短短几日,在江浙一带士子中的名声一时竟无人可敌。
学子;尤其是上京赶考见识过民生百态的学子,他们的情感炙热而质朴,有着最高的对官场腐朽的愤慨和为民请命的热枕。留在京城的士子不在少数,大多要么闭门苦读,要么以诗会友,生活枯燥乏味,由林璟玉引起的这件事已经不能用调味品来形容了,都对这件事抱着令人难以置信的热情。
这件因士子所作檄文而引发的激烈讨论,迅速从士子蔓延到文人,再朝普通百姓涌去。
有学子甚至将林璟玉作的檄文翻译成白话文,粘贴在了京城闹市口。一时,似乎满京城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还有好事者专门为这事写了一本名为《回娘家》的戏本子。
以徐文修为主的保皇党虽觉得这件事会有些用处,却从未想过有这么大的声势,有点被惊到,不过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调整方案,一时竟压得王爷党不能翻身。
然后,以林璟玉为主要发起人,逾千名学子的联名上书将这件事推向了□。因着上书的俱为学子,而‘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所服’,又称为青衿上书。
沸沸扬扬的过了好几天,今上下了一道圣旨,为这件事画上了句号。
圣旨大意便是说,奏请回府探亲是善事,谁要是思念亲人想回家探亲便可奏请,今上酌情定夺。为免损国力失民心,就自己承担这部分费用,但需量力而行。为免大家为了凑齐数目而敛财,特派人督查。百姓官员皆可匿名举报,若情况属实,则轻者妃嫔禁足一年,主使人和妃嫔皆罚俸禄三年,重者抄没家产,妃嫔充入掖庭。而众学子忧心国事,一片赤城之心,实乃国之大幸。
当初上陈的不仅是联名表,还有林璟玉和联名的学子共同选出的最出彩的三篇檄文。三篇中两篇檄文的作者都出自江浙一带,林璟玉剑走偏锋、出其不意,江浙学子冯子健风格稳重、细陈利弊,刘家嫡次子刘济源文行文流畅、步步紧扣。今上特赐三支御笔给这三篇檄文的御笔,以作嘉奖。在众位学子之中,赐笔,便是今上对这次上书的最佳嘉奖。
作为发起人的林璟玉手上的便是三支中最具象征意义的青玉龙纹管紫毫笔。
林璟玉名声响了,更多的人知道只因为他是林璟玉,而不是他的父亲是谁,是谁的学生。现在别人介绍他的时候,不用再特意在名称后加一句已故巡盐御史之子。
圣旨下达到林府的时候,林璟玉正在和客居在林府中的冯子健煮茶。
开正门,设香案,接圣旨御笔。
因着冯子健客居在林府中,赐给冯子健的圣旨便在林府一道宣了。送走公公,林璟玉叫人来撤下香案,见冯子健双手捧着装着御笔的锦盒发呆,林璟玉笑问:“子健,想什么呢?”
“只觉得恍若梦境,多年苦读得有今日,不负父母期许。”
林璟玉失笑,“等今科高中,再一道去令严令慈碑前告慰,凑个好事成双。”
“但愿,也不枉兄长多年教导。”强力压下脸上的欣喜不已,冯子健感激道:“如卿帮扶之恩,子健没齿难忘。”
林璟玉最欣赏的便是冯子健的这份质朴,他贫穷却从不自轻,他有才却从未恃才傲物。若不然,这么多学子旅居客栈,林璟玉单单看中他邀请了他到林府静心读书,他兄长和长嫂将他教养得极好。
“子健这般说,却是从未将我当好友了。”林璟玉没说让他报恩,也没说让他不报。
“大爷”黛玉身边的丫鬟雪雁进来,俯身,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冯子健,然后笑问:“现在便撤下香案吗?”
什么时候撤香案的活计需要劳动姑娘身边的一等丫鬟了?林璟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雪雁,转头向冯子健示意他捧着的锦盒和圣旨,林璟玉笑道:“这些我们可以延后再说,不知子健要怎样安置圣旨?”
冯子健为难的看了一眼手上的锦盒,想了半晌才道:“毕竟是圣赐,还需劳烦林兄特意准备一间屋子设香案供奉。”
林璟玉暗自在心里点头,能明白大是大非比面子重要,在这个文人将面子看得比天大的年代里,这个是比较优秀的品质了。暗地里瞪一眼跃跃欲试的雪雁,林璟玉笑道:“你住的院子的正屋当初特意为了一好友而设,现在他要游学待下一科科考,现下用在这里却是刚好。因着还没住人,倒也不需改动几处。”
边说道,林璟玉边叫了林风带着人去更改。见人朝外院去了,林璟玉朝香案去。
“大爷,奴婢来请圣旨吧。”
林璟玉将锦盒捧着,朝二门去,果然在二门里的抄手游廊里看见了众人簇拥下的黛玉。以前,除非林璟玉提前告知有外客到访,黛玉偶尔还会到外院。自从林璟玉的那篇檄文粘贴在南华观的墙上之后,黛玉便止步于二门。消息传到林府的时候,吩咐下去之后,黛玉便在二门里的抄手游廊那儿等着了。当初她看到过几次她母亲如何安排迎接圣旨,虽然是头一次,却并未出岔子。
还不等林璟玉走近,黛玉便迎了上来,看清楚了林璟玉脸上的喜色,脸上担忧尽去,双眼发亮:“哥哥,恭喜。”
等黛玉话落,黛玉身后站着的丫鬟嬷嬷齐齐俯身:“恭喜大爷。”
“同喜。”
见林璟玉笑着点头,黛玉喜不自禁的道:“都多加一月月钱。”
“黛玉随我来。”林璟玉领着黛玉朝他们供奉父母牌位的小祠堂去。本该专设地方供奉御赐之物,无论是在苏州时的官邸,还是祖宅,都设有专门的地方。他父亲身居要职十数年,不说圣旨,单御赐之物便相当可观。当初翻修的时候哪会想到此时的荣光,现在也只好先供奉在小祠堂了。
“哥哥,给父亲母亲读一遍听听。”
眼见黛玉眼里的好奇,林璟玉含笑将圣旨展开,“我们一道。”
语毕,林璟玉将圣旨合拢,见黛玉面上欢喜难舍,笑道:“几年不见,莫不是不记得圣旨长什么样子了不成?”
“这能和以往的一样么?这可是哥哥接的第一份圣旨。”
林璟玉仔细将圣旨陈在黛玉一早便准备好的香案上,自信的说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小心的将锦盒打开,黛玉双手捧出来,赞道:“难得一见的好笔。”
听到黛玉语气里的赞叹自豪,林璟玉失笑:“今上御用,本就极好。现在在你眼里,怕是一片树叶哪也是古往今来最独特的一片。”
将青玉龙纹管紫毫笔递给林璟玉,黛玉将垫在锦盒下的明黄锦缎取出来,抚平褶皱重新叠好垫在锦盒里。林璟玉小心将笔放进去,将盒子一并供奉在了圣旨的旁边。
拜祭父母之后,林璟玉便和黛玉出了小祠堂。
这次上书,林璟玉仔细筹备了一月,无论是那篇由他起草的檄文,还是后来和众位学子以文会友的诗作,抑或是步步为营取得众位学子的推举,都耗费了极大的精力。不过没有白费,这次事件,总算是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或者是更好。
林璟玉院子的内书房里,黛玉仔细的读完了林璟玉抄录的三篇檄文,笑道:“各有所长,不愧是众位学子共同选出来的翘楚。不过,还是觉得哥哥的最好!”
林璟玉院子的内书房藏书丰富,当初上京城的时候,带的行李里书本便占了将近一半。而他平时多在外书房,现在又尚未娶妻,黛玉在林璟玉的内书房里是任意出入的。
“你到是会抬举我。”
黛玉含笑俯身,若弱柳扶风、静水照花,“林举人”
“姑娘,小生这厢有礼”林璟玉回礼,对于黛玉这类无伤大雅的打趣玩笑,林璟玉从来都是配合的。直身,林璟玉含笑,“你呀,就会打趣我。”
“可不是我打趣你,那日英姐姐他们来府上,一见面便是这样打趣我的。”低咳了一声,黛玉变了腔调,“这不是林举人的妹妹吗?几日不见,越发俊俏了。”
当初趁着林璟玉上书的这股东风,索性黛玉便邀请了几位好姐妹上府赏景。现在莲花凋谢得差不多了,普通花卉也入不了各家贵女的眼,便将地点设在了竹海。竹子喻意好,在北方少见,炎炎夏日之中,于竹林深处奏笛煮茶别有趣味。
“哥哥,英姐姐说以后便让我用林举人的妹妹介绍自己呢,现在,你可比父亲的名头响多了。”
巡盐御史再辉煌也已经过世了,而林璟玉正势如破竹。
☆、第107章
婉太妃为后宫嫔妃,皇家的人;回府省亲便为皇家事;这笔费用本该是皇家出的。现在林璟玉这么一搅合,这便是要自己贴补。后面后妃若想省亲,便需自掏腰包了。不过在这群后妃和朝臣眼里;钱是小事,只要宫中娘娘站稳了脚跟,还少了那泼天的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