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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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贪欢-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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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冶推门而入,将手里的食盒往桌案上一放,“吃饭。”
菊让抬眼,眼睛有点发胀,内心却是欣喜异常:这次红冶对他说了两个字啊,这是何其难得的事啊!要知道自打红冶接了给他送饭的活计之后不是面无表情就是一个字干净利落——“吃!”虽然这个字十分豪迈且言简意赅,可菊让对红姑娘的嗓音格外喜爱,能有一个字听听也是好的……
食指按上额角,菊让扬起脸,十分温和有礼地道谢:“红姑娘辛苦了。”
红冶点了点头,将食盒朝他面前一推,道:“快吃。”
菊让觉得自己很幸福,每天过得很充实,还有红冶给自己送饭,一边吃着乱怀楼大厨精心烹饪的佳肴,菊让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明显。
红冶许久之前就知道菊让长得好,但如今这感觉更为深刻:男子一脸温文和气的笑意,那弯弯的眸子好似月亮,里面盛满了柔和的光辉,让人不自觉地联想起“幸福”这个词语。
吃着吃着,菊让似是想起什么事一般,停下筷子,问道:“公子在肃杀园吗?”藏铁的事情出了点问题,若是公子在的话他得去请教一下。
红冶摇了摇头,“出去了。”
菊让皱了皱眉头,这下麻烦了。
红冶不喜欢看到菊让皱眉头,她觉得菊让只适合一种表情:微笑。唇角微微翘起,眉眼弯弯,和气温吞,最是漂亮。
“什么事?”难得的,红姑娘主动发问了。
菊让也有些受宠若惊,赶忙道:“工部近日受到户部的弹劾,筑堤的铁被扣住了,藏铁的事情有点麻烦。”虽然知道跟红冶说了也没什么用,可是菊让还是尽数交代了。
他喜欢红冶,非常喜欢。这个眉眼艳丽,心思单纯的姑娘让他看了就欢喜。尽管这个姑娘只长了一张聪明脸面。
红冶盯着菊让长袍上盛开的金菊花发了会儿呆,再对上菊让的眼睛时眸中似是有厉光闪过,“尹荣的舅舅是户部尚书。”
菊让愣了愣,心里咯噔一跳:御林军副统领尹荣,那不是卜元帅手下的人吗?莫非卜元帅从中作梗?
“快吃。”红冶催促着,一副急着收拾东西的样子。一双明媚的杏眼里却有淡淡的温柔。
萧御伦回庄了。
销魂山庄里热闹得跟过节似的。
九疑远远地看着绯衣的丹朱将白衣的萧御伦从马车里扶出来心头动了动:许久不见萧公子了。萧御伦给她解过毒,但是没有戳穿过她,她还是有些感激他的。那一张草药浸泡过的灵符就好似一个不能诉诸于口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萧御伦和九疑所共有的。
九疑不知道萧御伦为什么要替自己解毒,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揭穿她看过那幅画的事实,不过九疑感激他,感激此人没有让她难堪。
一群人簇拥着自己,萧御伦觉得周遭极是吵闹:他每次出门回来都会遭遇这般阵仗,丹朱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九姑娘最近可好?”他状似无意地问。
丹朱扶着他的胳膊一抖,随即道:“闲人一个,成日里瞎溜达!暖风园被她弄得鸡飞狗跳,其他院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御伦笑了笑,似是对这答案很是满意。
然……丹朱不乐意了,凭什么她在这山庄累死累活,而那个外人却顶着嫌疑犯的名号在此逍遥快活?“您出去的这阵子柳公子来过,他给九姑娘做的担保。”
敛音阁走水的事情萧御伦听说了,既然没出什么大事儿他也就没有追究,这点事情丹朱还是能办妥的。
丹朱见萧御伦没什么反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那个……柳公子跟您长得真像。”
“长得像而已,不足为奇。”萧御伦跨过门槛,脱下了身上罩着的披风。
“他跟您长得一模一样。”丹朱不死心,又道。
“去把九姑娘叫来。”萧御伦似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是坐下吩咐着。
公子不想谈,看来是自己多嘴了。丹朱清楚什么时候可以使性子,什么时候不可以,故而她闭嘴了。
九疑才晃晃悠悠地走到长廊的尽头丹朱便出现了。
绯衣的美貌女子冷冰冰地说:“公子回来了,要见你。”
“哦。”九疑乖顺地应承着,不声不响地跟在丹朱身后,心里思量着要不要将那个秘密说破。
进了留云轩,九疑发现萧御伦那张酷似柳陵郁的脸正对着自己,被遮住的眉眼好似躲在那一块布头后面窥视着人心。
“来了?”
萧御伦冷清的嗓音里好似参杂着一点名为关切的东西,九疑诚惶诚恐地回话:“萧公子回来了啊,路上辛苦,路上辛苦……”
九疑也算是一个十分奇特的人了,任何话到了她嘴里都会多出一点讨好的意思,十分明显的讨好,不像周旋在众人里的交际高手……奉承起来不留痕迹。不过——纵使是这种看似拙劣的讨好也不惹人嫌弃,她只是让你觉得:你是个高位者,你应该被人明显地讨好着。而她这个人……天生就是让你觉得是很会讨好旁人的。
萧御伦被她的话说得很开心,“呵呵”地笑出声来,“九姑娘真是有趣……”招了招左手,萧御伦示意九疑上前,于是九疑嘚吧嘚吧凑到他跟前,一脸地谄媚。
丹朱觉得九疑狗腿的模样很碍眼,便扭过头去,谁知萧御伦道:“丹朱,你先下去,本公子有话跟九姑娘说。”
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丹朱心头颤了颤:公子这次回来变了好多……
九疑对这种情况有点接受无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萧公子觉得自己比丹朱姑娘更可信些?
“九姑娘?”萧御伦唤她,还让她坐在左手边的椅子上。
九疑猛地打了个机灵,脑袋里那种叫做直觉的东西突然叫嚣起来:不能让萧公子先开口!于是她赶紧扯了个笑脸,道:“这次给萧公子添麻烦了。”
萧御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可以猜出这个人在冲自己笑。他知道九疑说的是敛音阁的事情,故而他摇了摇头,道:“九姑娘是柳公子带过来的人,本公子怎么着也得卖柳公子三分薄面的,纵使九姑娘不是柳公子领来的,那单凭‘客人’这两个字,九姑娘就无需跟萧某客气。”
萧御伦还想接着说,但九疑趁着他停顿的空当抢先道:“萧公子帮九疑隐瞒中毒这件事实在是大恩,九疑不谢不行。”像九疑这种在刀刃上游走的杀手对危险有着野兽一般的知觉,她总觉得这一次她必须把交谈的主动权牢牢地抓在手里,否则就麻烦了!
萧御伦显然没有料到九疑会把这事情说破,唇角微张,下半张脸上呈现出隐隐的错愕。但这也只是须臾,“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九姑娘言重了。”他竟然跟九疑打趣起来,好像不愿意深谈此事。
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升腾起来,九疑知道自己做对了。这个气质温和的萧公子指不定比柳公子还要难办,九疑这样想着,又道:“怎么能这么说呢!萧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不像柳公子那般阴阳怪气的!”
萧御伦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在九疑说出“阴阳怪气”这四个字的时候。
“萧公子近来挺忙的吧?九疑住在留云轩会不会不方便?”九疑不想给这个人开口的机会,于是胡乱地瞎扯。
萧御伦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僵硬,“怎么会麻烦呢!九姑娘在留云轩歇着就好,这可是柳公子吩咐的。”他将“柳公子”这三个字咬得有些重,似乎在提醒九疑。
他看不见,九疑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今日,萧御伦身上的白色锦袍绣的是小荷含苞,同色的丝线,一针一脚里都是内敛的含蓄,那是一种低调的张扬,用隐晦的手法宣示着王子皇孙的矜贵。和柳陵郁的冷淡阴沉截然不同。
九疑扯了扯嘴角,憨笑道:“柳公子那是琢磨着把九疑这个杀手养成一只猪,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跟牲口没什么两样。”
萧御伦听得此言却展颜了,唇角明显地上扬,笑道:“九姑娘倒是直爽豁达。”
“命贱嘛!不豁达怎么行呢!九疑是笨人,想玩儿阴的也不会,只好直爽啊!”她说得毫无顾忌,脸上就是单纯地嬉笑表情,萧御伦猜得出这人的神态,却又觉得这人在含沙射影。
九疑却是不管不顾地继续说:“萧公子要是有什么麻烦事儿倒是可以交给九疑去办的,九疑左右都是闲着,活动活动也是好的,您就当给九疑一个报恩的机会吧。”
听到这句话,萧御伦便接口道:“既然九姑娘有心,那本公子也就不客气了。”他顿了顿,道:“户部尚书卢立人,九姑娘抽空让他去见阎王吧。”
原来是要她杀人啊!九疑道:“萧公子放心,九疑定然不负所托。”
“明日下朝,本公子希望他跟姜知渔一个死法。”萧御伦的下颚变得有些冷硬,柔和的线条配着凌厉的气势,教九疑想起柳陵郁挥鞭时的神情。
“好。”九疑笑了,漆黑的眸子闪着光,却也……深不见底。
九疑回房后,萧御伦修长美好的食指叩击着楠木雕花桌的桌面,一下接着一下,很有节奏。笃笃笃的声响不停地产生、回荡,萦绕在耳边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
九姑娘知道那张灵符的妙处了,萧御伦感到神奇。他本来还想用筹码要挟九疑替他杀人的,但九疑竟然主动请缨了,这让他很意外。如果是他逼着九疑去的,那么九疑今后就会忌惮他,可现在却不是这样,九疑自己要求动手,不但报答了他的“恩情”,还让那个筹码没有威胁她的机会,这一招以动制静用得堪称绝妙,而且不留痕迹。
“果然有趣……”食指的敲击停了下来,萧御伦起身朝着窗户走去。外面的天色是阴霾的,他看不见却十分清楚这一点。
洛阳和开封的堤坝早就已经开始建造,千里河堤终究能否挡住水潮……这还很难说。萧御伦想起皇宫里那个荒淫暴虐的君主,他菲薄的嘴唇抿得越发的紧了。真的很想让周御胤就那么死了,可……那不是太便宜他了?
生不如死。
这个词很好。
萧御伦很喜欢。
他今年二十四岁,却有十六个年头都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不让周御胤也尝尝这样的滋味……他不甘心。
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萧御伦伸出手,似是想要抓住一丝流动的水汽。很快这个偌大的王朝就会如同一座腐朽的高楼一般轰然坍塌,他一点也不在意会不会伤害到黎民百姓,因为他觉得让它早些毁灭或许能够救更多的人于水火。
“呵呵……”他低垂了头颅,脖颈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萧御伦,谁会了解你的苦心呢?你这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没错,他疯了,打从他八岁的时候他就疯了,仇恨蚕食着他的心,人性被消磨,血液日渐冰冷,五脏慢慢腐朽,他的人生千疮百孔,却透不进光,死气一片。
恍恍惚惚地,他又把心思转到九疑身上:同样是背负着仇恨,他只是自己和母亲两个人的悲惨,而那个人却是一个家族的毁灭,凭什么她可以那般逍遥快活、浑然不在意?
萧御伦一直在装君子,而九疑一直在装小人,两个人一白一黑、一正一反。而真相却是……男子是凶手,女子是帮凶……
萧御伦觉得这局棋真是荒诞,然……他乐此不疲……真是疯了!
42一曲阳关调
卢立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死的那么快。不仅他没有想到,任何人都没有想到。
卢立人和姜知渔一样,是个气质儒雅到近乎刻板的男子,五十岁上下,腰杆却是笔直,不带半分弯曲。
这次九疑还是待在离玄武门不远的那个屋顶上,只是……这一次她用的是一把弯刀。
那是一种飞掷而出后能够迅速返回的武器,九疑只用了两个时辰便让它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九疑对此十分得意,她也是个天才,武功兵器于她……算得上锦上添花。
银子并没有因为许久不见主人而显得疏远。今早九疑去西郊坟场的时候也只是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让它记起曾经玩过的那个游戏。
九疑觉得银子是很喜欢玩丢丢捡捡的,不然这畜生何必每次都飞得那么卖力?不过这也难怪,事成之后它会得到一条羊腿,怎么能不卖力?
仰面躺在屋瓦上,九疑半眯着眼睛看天。
晨曦初现,薄弱的光无法穿透厚密的云层。九疑憎恶这样的天气,尽管这样的天气都快持续半年了。
“天作孽犹可赦,自作孽不可活”这是九疑给自己挑选的最恰当的写照。可不是?老天下雨没办法,谁也拦不住,不赦也得赦。她自己可就不一样了,没事儿招惹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辛酸苦辣都得自己扛,顺带着还得翻一翻自己的家底,连祖宗怎么死的都得一并弄清楚,想不活都难,更惶若活着?
九疑正想着心思撇着嘴,不远处的宫门打开了。又是一行人鱼贯而出,她眯眼巡视着,挑中了那个有点仙风道骨的老头子。
弯刀一出,雄鹰振翅,血溅三尺,一命呜呼。
九疑连给玄武门上的那颗人头一个眼神都觉得浪费,收回弯刀便一跃而下,隐身在长安城屈曲复杂的小道中,须臾便踪影全无。
锦绣街的那家羊肉铺子已经开了,九疑进去拎了一条羊腿就出来了。到了门口却遇上了一个浑身肥肉的人,二人皆是一愣,其后又笑开了。
“这不是九姑娘吗?怎么又回长安了?”钱满脸上的油光亮得都晃眼,而那笑却是热切至极。
九疑提起羊腿晃了晃,道:“原本就没走,今日银子要吃羊腿,我就来城里了。”
钱满搭上九疑的肩,笑嘻嘻道:“都半年没见了,不如去小酌一杯?”
“满爷客气了。”九疑想早点回销魂山庄复命,面色上有些推脱之意。
钱满是做惯了生意的人,照理说眼睛是贼尖的,可愣是没看见九疑的敷衍态度,拉着她就朝鼎华居去了,一路上还絮絮叨叨:“九姑娘走后天字一号房一直空着,满爷我最近可是亏大了!小二也懒了,教他做什么都拖拖拉拉的,还是九姑娘在的时候好啊!连个跑堂的都比现在勤快……”
九疑扯了扯嘴角,干笑,心底却是嘀咕:“还不是银子好?你以为谁都像本姑娘这般大方好说话的吗?”
这二人到了鼎华居,上菜的小二一扭头就瞧见了久违的九姑娘,那一瞬间盘子都端不住了,一双小眼睛瞬间水汪汪,真真是热泪盈眶。
这伙计的名字就是小二,没办法,家中第二个儿子,穷苦人家也不讲究,就小二小二的叫开了,还真是和他讨生活的行当相配。小二格外想念九姑娘,从前日日帮九姑娘买早点的时候觉得苦,到了其他客人跟前才知道……那般好说话又不计较银子的主顾也就九姑娘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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