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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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贪欢-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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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陵郁看着她那副忐忑的模样就止不住心头的火气,指着一旁的椅子,生硬道:“坐下!”
九疑依言坐下。
“袖子。”柳陵郁也不多话,只拿眼神示意她自己动手。
九疑犹犹豫豫许久,脸上那硬扯出来的笑终是垮了。哭丧着脸,九疑哀求道:“柳公子,咱能不治吗?”
30不战屈人兵
轰隆隆,细雨已下了许久,这是第一声春雷,而窗外的雨势顷刻间就莫名地大了,沾衣欲湿的杏花雨终是于瞬间变成了瓢泼之势,哗啦啦的声响衬得屋内死寂一片。
柳陵郁连动作都不见半分停滞,专心致志地在选用合适的金针,眉宇之间依旧是淡淡的,长胜鸦羽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看不清其中意味。
九疑以为他没听清楚,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了一步,低声央求道:“柳公子,咱别治了吧……”
柳陵郁这才抬头,面颊稍稍侧过少许,露出下巴和脖颈柔和的线条,“缘由。”
九疑低头拿手指头在衣摆处拧绞了半天,最后还是嗫嚅着开了口:“小人怕疼得厉害……”
“哦?”柳陵郁斜挑长眉,这一个字吐得意味深长。
兰敞知道坏事儿了,看着一脸对此浑然未觉的某人,他在一旁都快站不住了:九疑来得晚,不曾与公子长久相处过,不懂公子的性情,他还能不清楚?这等言语神态说明不了别的,但有一点却是极其肯定的,那就是:公子怒极。
柳陵郁这人体弱,从来都是爱惜自己的身子的。他平日里修身养性,滴酒不沾,手炉不离怀抱,说话轻声细语,看似颜面温和,实则内心寡情。
在兰敞的印象里,除夕大年那会儿是公子唯一面露愠色的时候。
如此是不是就能说明柳陵郁品性温良、脾气和美了呢?若是有人认为是,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柳陵郁不能动怒并不意味着不会动怒,怒上脸面那还好些,说明这事情还有的商量,可若是怒在心里那可就没这么简单了,此刻的情状恰好是后者。
九疑听他除了那一个“哦”字便再也无话,本不以为然,可时间久了心头也渐渐揪成了一团,十分小心地察言观色却又并未发现异常,于是斗胆继续道:“您吩咐的事情小人一定给您办妥了,只求您放过小人吧,剖肌续脉这等的举措就算是没疼死小人,也必然能要了小人半条命啊!”
“本公子会让你疼死?”柳陵郁蹙眉,面色依旧淡淡。
这下九姑娘没词儿了,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别扭啊!
“你不治怎么去杀萧御伦?”柳陵郁将那微微侧过来的面庞调正了,一双眼眸直视九疑,眼角淡淡的飞白好似深了少许。
兰敞听了他的话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连腿脚都控制不住似的后退了一步。
九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你看……你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柳陵郁站起身,低头俯视站着的九疑,十分轻柔地把她按坐下来,“说不出道理就别讨价还价,本公子的耐心也不太好。”
九疑木头似的僵坐着。柳陵郁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本公子知道你是故意的,不过本公子不欲与你计较,你可别蹬鼻子上脸玩儿花样,到时候本公子没耐心了……别说是左臂,你的右臂、两腿、眼睛、鼻子通通都别想完全!”
不用回头九疑也知道他此刻唇角含笑,方才他看着她的时候眉目含情,特别是那眼角的飞白,因了颜色的加深越发的给人一种缱绻纠缠、旷世情深的感觉。这样的容色本该教女子心肝乱颤,红霞上脸,可她只觉得冷,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
兰敞看着自家公子迤迤然重新坐下,那双素白温柔的手正抚过身前额衣襟,不急不缓,而他这个看着的人却是心如擂鼓,连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本公子给你个机会,你是治……还是不治?”柳陵郁坐定了,他的手就搭在椅子上,纤长柔美,宛若无骨。而他的语气却是突然冷了,最后那两个字的尾音竟上扬了去,铿锵有力,震慑人心。
九疑垂头,也不应声,就那般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柳陵郁也不催她,手一伸抄回八宝掐丝手炉,双臂环绕,靠着椅背看她,半眯着眼睛,也是一动不动。
女子的面容因了低垂的头颅而看不到了,脊梁却是挺直的。柳陵郁想:连这般坐着低垂着脑袋脊梁都是笔直的人是怎么做到对旁人点头哈腰、溜须拍马的呢?
长长的黑发也是笔直的,因为卧床的关系未梳发髻,那三千青丝就随意垂着,好似流泻而下的飞瀑。连头发都这般直,性子又为何这般忸怩?
柳陵郁想不通了。
九疑却是吱声了。
两个字。
不治。
“什么?”柳陵郁半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里头精光慑人。不过九疑依旧垂着头,什么也没看见。
“不治。”九疑又重复了一遍。
“九姑娘不想要萼绿华了?”柳陵郁蹙眉相问。
“想。”九疑抬头。
“想就治!”坐直了身子,柳陵郁双目灼灼锁住九疑。
九疑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道:“柳公子答应过的,杀了萧公子这第二笔生意就结束了,您一言九鼎一定会将萼绿华给我,九疑不怕死,但求死前别受什么折磨,这疼……还是免了吧……”
柳陵郁刚想开口,九疑就接着说道:“九疑知道柳公子担心九疑坏了您的事儿,其实您多虑了,九疑宁愿废了自己的左臂也不愿将柳公子吩咐的事情办砸了,届时轮到萧公子定然亦是这般,九疑就是以命换命也绝不会乱了柳公子的棋局。只求您别再拿九疑开涮,九疑命薄,担不起柳公子的青眼有加。”
她不是傻子,她就算是看不透柳陵郁心头所想,却也能猜出其中的两三分意思。谁敢买姜知渔、章敏川、秦昭伯的命?就算是有旁人来买,柳公子愿意承下这生意也不会只是为了那区区几个小钱。可……若是这三人都是柳陵郁的眼中钉,那柳公子的计谋就不简单了。
销魂山庄的那位萧公子是什么人?那可是先帝幼子,这些事由可是会扯到宫中去的。若是想要活命,那就趁早抽身。眼下的情状九疑也看得分明,柳陵郁绝不会放自己走的,至少萧御伦活着一天,自己就得在乱怀楼待一天。
然……萧御伦死了呢?
九疑的软肋有两个,其一是自己的小命,其二是传家之宝萼绿华。这两样皆是死死地捏在柳陵郁的手里,她想走那是不太可能的。只有先了了柳公子的心愿,她才有机会走出这乱怀楼。而这心愿就是杀掉销魂山庄的妖毒公子。
九疑想得极清楚:不治左臂的情况下她极有可能死在销魂山庄,这样一来一了百了,省的她再为自己那两根软肋忧心忡忡。可若是她侥幸得以杀死萧御伦,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柳陵郁迫于承诺定会将萼绿华双手奉上,而自己这个废人从此再无用武之地,定然也就可以逃脱魔掌。她哪里知道柳陵郁留着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她若是知道也就不必在此处纠结挣扎了。
柳陵郁心里却是一惊,她知道自己有个局?单从这些个蛛丝马迹里她就能知道自己设了一个局,这个九姑娘还真是不一般。他从前就知道九疑不似面上这般无能猥琐,但却也不曾觉得她聪慧过人,只方才的那几句话让他对眼前的女子有了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哼!”柳陵郁鼻子出气,冷哼一声。
这一声却不是哼的九疑,而是自己。他此刻对自己也鄙夷起来:这时候你对这人刮目相看起来了?早干什么去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任她七窍玲珑也没有任何意义,还不若做个呆货,反而干净。
若是从前,柳陵郁一个冷眼九疑就蔫了,但如今柳公子重重的一哼也动摇不了九疑分毫。九疑缓缓起身,站得笔直,道:“柳公子宅心仁厚,肯劳累己身医治九疑,九疑不甚感激。可九疑这人就是不识好歹,命贱,受不起这般大恩。春寒料峭,风雨不止,柳公子体寒质虚,还是自行歇息去吧……”说着,她侧身让出一条路,神色冷然,正是逐客之意。
兰敞不似她这般兀自说话,他的一双眼睛可全是落在自家公子身上,本以为那人脸上会有狂风暴雨呼啸而至,却不料依旧是寒潭千尺不为所动的模样。
“好啊!胆子不小了,在本公子的关春院对本公子下逐客令,九姑娘果然好胆色!”柳陵郁冷冷说话,搁下手炉起身朝内室大床走去。
九疑不动,兰敞目光相随却也未曾动弹。
须臾,柳陵郁重又出现,手托一只三尺余长的锦盒翩然而至。
面向九疑,柳陵郁打开锦盒,道:“璧珑,温孤流芳所制,乃是百年前的天下第一琴,温孤先生为之呕心沥血、神思枯竭而死,青启十三年璧珑被贡入宫,青启二十六年伴高祖入陵。德源九年帝陵莫名大开,璧珑神秘失踪。你可知为何?”
九疑从未从祖上处听闻有关璧珑琴的消息,自是只有摇头。
柳陵郁继续道:“时隔百年,有传闻曰:温孤氏胆大包天,为替先祖报仇雪恨挖掘帝陵,并将璧珑私藏入室。”
只一句,九疑愣在当场。
“九姑娘以为温孤氏何以一朝族灭?百年前的旧事何以到十六年前报应忽至?”合上盖子,柳陵郁将锦盒交到九疑手中,道:“本公子今日将你温孤家真正的传家之宝双手奉上,九姑娘自己看看,就知道本公子所言非虚。”
九疑右手颤抖,将锦盒置于桌上,打开细细端详其中物件才发现:那琴的左上角刻着一方印记,正是“温孤流芳”四字!
“消失百年的琴横空出世,九姑娘难道就不好奇销魂山庄又是怎么得到璧珑的吗?”唇角浅勾,柳陵郁双目含情,嗓音也越发的柔和起来。
璧珑琴上暗红加深一点,看去,那是一滴泪。
“本公子如今替九姑娘治伤为的可不止是一局棋,更是为九姑娘寻一个公道啊。”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隐隐有些笑意。
兰敞在侧,却只看到九疑眼角残存的一点水光。
右手颤抖得愈加厉害,九疑抚上璧珑琴身,修长有力的手指只觉察到梧桐木表面冰凉的温度:她温孤氏并非灭于突厥之手,而当年的真相触手可得,只待她一入销魂山庄,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面前的一只手渐渐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柳陵郁却觉得那程度还不够,凉凉道:“温孤小姐不治伤没关系,你若是想要前去销魂山庄送死,本公子也不拦你,只……温孤一族死的不明不白,不知温孤先生九泉之下安能瞑目……”
不明不白,好一个不明不白!一族枉死,她若是不能查清来龙去脉又怎有脸面去九泉拜见列祖列宗?
“呵呵……”九疑莫名笑了起来,转过身,她看向柳陵郁,道:“柳公子高才,兵不血刃莫过如是。”只一席话便可教人神魂俱死,这样的本事当真是不可多得啊!
“好说好说……”柳陵郁弯了弯眉眼。
很温柔的笑,男子柔和的脸庞宛如精雕细琢的玉石,白而剔透,温润无瑕。九疑看着这张秀美绝伦的面容莫名生厌:当真是越美就越毒,半点也不假……
柳陵郁却是不管她如何作想的,做了个请的动作,便坐下了。
九疑只是遵从,捋起袖子,任人宰割。
剖肌续脉,只想着这四个字便知其中苦痛。
不久前还因为疼痛拒绝医治的女子木然地坐着,任柳陵郁动作。
刀口在臂上游走,痛极。只这样的痛也不及得知血海深仇之痛的千万分之一。
女子的额上皆是汗水,兰敞不停地帮她擦拭,却在锦帕离开时重又见到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柳陵郁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的姿态。他心无旁骛,却不曾料想:为何,自己会那般执拗地要还这人一条左臂。
然……九疑在想了,因忍痛而紧闭的双眼睁开一条细缝,那里的一抹怀疑正是落到了男子柔美的面容上。
31按暗兵不动
九疑总喜欢说自己命贱。这倒也不错,命贱好养活,这话十分的有道理。水牢里的舞姬十日之后左臂仍旧不太好动弹,可九疑七日之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不得不说九姑娘各外有自知之明。
她算是看开了:她这厢如困兽,越是挣扎结局越是悲惨,不如乖乖听话。柳公子的手段果然高明,就算是骨子里执拗如石头的人在他手里也只能变成面团子。
九疑特别后悔,早知如此她才不会因了那一点点的痛意就拒绝医治。这下好了,温孤家的灭族惨案摆在眼前,她就是想要装聋作哑都不太可能了。
“温孤……”她坐在关春院的屋檐下,看着窗外零落的雨,忽而觉得这姓氏尤为的可笑。百年望族,那全是狗屁!无非是有几个小钱,外带几份产业罢了,落到外人眼里竟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家,当真是无谓、无聊。
温孤明夷,这个名字对于九疑来说不过是一个被抛弃了许久的头衔。她怀念羡艳这头衔的光彩,却因这头衔的沉重望而却步。十六年来,她走南闯北,历经千辛万苦,为的不过是要对得起这个头衔。
可不是?作为温孤家的子孙,活着为自己的家族做一点事情那是你的责任、你的命运,你无法推卸,也无从推卸。她本以为只要自己集齐温孤家流落在外的传世之宝即可卸下身上这重重重担,继而逍遥山水、自在快活,可如今……重担更重一重。
灭族……好一个灭族!那贼人怎么就不能聪明点儿把她也给干掉呢?省的让她活着受苦受难!“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九疑抚额长叹,那装模作样的姿态让她自己都恶心了一大把。
不是她放不下啊,她想放下,但是她做不到啊!
她不过是个俗到不能再俗的俗人,四大皆空这等的境界她显然是达不到的,不然她还用得着做什么杀手吗?直接落发为尼岂不是更妙?诵经礼佛,白吃等死,这样岂不快哉?
既然是俗人,那便要有俗人的认知和觉悟。这点九疑做得极好:本姑娘是俗人,故而贪财,故而惜命,甚至……怕疼,本姑娘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谁让本姑娘是俗人呢!
然……现在她不能这么干了,她现在要做的是还温孤家一个真相,让一族之人不至于无辜枉死。而要做这样一件事她不能贪财,因为她贪不了,这事情无利可图;她也不能惜命,这回的探查保不齐就是一场你死我活之战,她躲不了;至于这怕疼……那还是趁早戒了吧!心都麻了,何谈肉身?
正是有了这份觉悟,九姑娘近日格外地深沉抑郁。每日兰敞来为她换药便可瞧见那人脸上高深莫测的冷淡表情,这教兰公子每每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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