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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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解贪欢-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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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娘在柳公子面前从来都是狗腿地拍马、下贱地溜须,样子虽然不堪,可也算是生龙活虎,再加上她动不动就是一袭倜傥风流的男装,更是衬得眉目清朗深刻,行动处好不丰神俊秀,哪里有过这般苍白濒死的模样?
她躺在那处大红的被子里,锦缎鲜亮艳丽的颜色更是将她苍白如纸的脸色衬得灰败异常,柳陵郁目光一触及九疑这般枯槁的脸色就觉得这人马上便会一命呜呼。
女子的睫毛较之男子稍短,极少会有长卷如鸦羽的。而九疑是个特例,她的经脉里流淌的是温孤家的骨血,是关外贵族经历千百年沉淀而留下的精髓,她的面容本就是如同西域胡姬一般深邃刻骨的,而此刻她虚弱地昏死过去,那漆黑的长睫遮盖住下眼睑处的一丝寂寥,脆弱得教人心惊。
这样的九疑在柳陵郁眼里: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黄金,不是谄媚轻贱的九姑娘,而是一个垂死的药人,或者……是垂死的温孤明夷。
24两相对望时
柳陵郁端详着躺着的九疑,目光重新停驻在她左臂的嗜血蝶上,凤眸微眯。
菊让跪在侧旁连自家公子是如何出手的都未曾瞧见,只觉得耳边有一声极其短促尖厉的呼啸,之后便看到那只叮在九姑娘手臂上的嗜血蝶化作了一团血雾,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这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看上去柳陵郁只是毫不犹豫地摧毁了一只硕大而美丽的嗜血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十分地舍不得:那一只是蝶王,是十二只嗜血蝶里唯一一只雌蝶,杀了它等于杀了全部的嗜血蝶。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一群嗜血生物乃是销魂山庄萧公子的心爱之物,据说还是销魂夫人萧降城留下来的东西。若不是为了杀掉秦昭伯,萧御伦怎舍得将它们外借?
柳陵郁心想:那般金贵的毒蝶,杀了可是要让萧公子心疼许久的!
血雾散尽,柳陵郁的眼睛依旧盯在九疑的左臂,眼角原先淡淡的飞白如今显出几许若有若无的红色,若不细看还以为是伤心至极哭泣而留下的痕迹,仔细观望才知那是怒到极致而生出的嗜血之意。
菊让突然明白公子为何要让兰敞出去取药了:如若兰敞在场,指不定公子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便会让兰公子如同那只嗜血蝶一般,顷刻毙命,尸骨无存。
“没用的东西!”柳陵郁紧蹙的眉头渐渐放开,阴翳的眼神挨个扫过九疑身上插着的金针,神色越发的冷冽了。猛地,他张开五指用力一吸,但见数十根金针瞬间跳起,尽数收入掌中。而他收拢五指的瞬间,细软的金粉自指尖流泻而下,宛若阳光照射下的流水一般光彩粼粼。
菊让不知柳公子这声“没用的东西”说的是谁,也许是兰敞,也许是九疑,也许是自己,也许是嗜血蝶。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素来处变不惊、温和而笑的菊公子在与柳陵郁相识的第十四个年岁见到了盛怒中的贪欢公子。他早就吓坏了……
兰敞取来九转玉华还魂丹时入眼的就是满面寒意的柳陵郁,颤颤巍巍地将手中的檀木盒子递上前,他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而柳陵郁接过盒子取出一颗丹药径直给九疑喂了,直到她完全咽下了那硕大的一颗丸子,他才转过身来看向兰敞,“兰公子是越活越倒过去了是不是?竟然不知道先给九姑娘将臂上的嗜血蝶取下来?”
九疑性命无忧了,柳公子要来追究事由了。
“这……啮齿咬住了九姑娘的经脉……”
“你不会弄死那玩意儿救人吗!”柳陵郁眸中精芒大胜。
兰敞倒吸一口凉气,僵住了。那是柳公子亲自养活的生灵,谁敢乱动?
“你难道不知道经脉长久受损的后果吗?难保九姑娘的左手今后不会废了!”柳陵郁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他千方百计关心照料的一条狗,如今竟因为兰敞的一个“不敢”指不定就得废了一条胳膊,这教他觉得自己太失败了!
连个奴才都教不好,这可不是他的失败吗!
“兰敞知错……”他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家公子了,除了嗫嚅着认错再也说不出旁的了。
菊让还是跪着,连起身都忘记了。他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方才那般情状,谁也不敢将嗜血蝶轻易取下啊!又不是谁都能有柳公子那般的功力的。兰敞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师,哪里来的掌中劲风能让那么个毒物瞬间化作齑粉?
柳陵郁却是不管兰敞认不认错的,一把捏住兰敞的脖子,沉声道:“本公子让你好生照看着她,你就是这么给本公子照看的吗!照看到连胳膊腿儿的都不齐全了?”只要当时兰敞足够机灵,九疑的左臂完全可以保住,断然不会出现如今这般模棱两可的状况。
脖子上的那只手是冰凉的,力道大得吓人,教人连气都喘不上半分,兰敞扑棱着双手挣扎不开,只得死命地摇头,却发现脖子上的五指越发的收紧了。恍惚中他竟能听到自己脖颈骨头碎裂的声响,心道:“难不成为了那呆货……公子竟要收了我的命去?”才想到此处,便觉颈上力道一松,后背须臾便撞上了后头的墙壁。
柳陵郁甩手将兰敞扔了出去,如同扔掉一块破烂的抹布,连眉梢都是嫌厌与鄙夷,“九姑娘若是被蝶王伤了气血,你这混账便是坏了本公子的大事,届时本公子饶不了你!”
九疑还没醒,体质也不知会不会变化。柳陵郁只要想到她有可能气血生变就焦躁不已,恨不能杀了兰敞泄愤。他倒是忘记追究九姑娘自己的罪过了:若是九姑娘自己小心点儿,如今也不至于会出现此等情状。
就在此刻,昏死过去的某人嘤咛一声,醒了。
柳陵郁一听此人有动静也顾不得发怒了,立刻重新探上她的脉门,须臾,面色稍缓。
九疑张开眼瞧见一袭白衣的柳陵郁差点儿又昏死过去,只这次是被美色迷得昏死过去:这人能不穿得如此招人吗?白到剔透的肌肤衬着那雪白的锦衣,真真叫一个冰雕雪砌,越发的唇红齿白起来。
看看,呆货就是呆货,连九死一生都不忘做花痴样。
柳陵郁放下这人的手腕才觉出她一直盯着自己瞧,不知是因为九姑娘眼光迷蒙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素来眼光锐利的柳公子半点也没觉出此人内心的痴呆想法,反而问了一句:“九姑娘可动得了?”
九疑难得见柳陵郁如此真心实意、和颜悦色,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当下就扯着青白的唇角嘿嘿道:“小人命贱,不碍事,没误了柳公子的大事才是正经。”
柳陵郁这才想起秦昭伯的事情,侧首唤来红冶,问道:“太傅府的消息如何了?”
红冶眼光瞥了瞥还是跪在地上的菊让,实诚答道:“太傅已死,子时尸干。”
柳陵郁点点头,目光重却又盯上九疑,面露狐疑之色:能将时辰把握得恰到好处,这样的九姑娘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嗜血蝶咬伤?她的身手比之自己虽是差了点,可也是第一等的高手,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可是有些奇怪的。还是……这人察觉到药膳有猫腻,故而自废一臂以保万全?他这般想着,看向九疑的凤眸也就越发的幽暗深邃、晦暗不明。
九疑吃了一颗九转玉华还魂丹,气血活络了许多,瞧着柳公子面色渐渐深沉心下大呼不妙,不过她可看不透柳公子那弯弯绕的心思,只得赶忙问道:“柳公子可是对这一票不满意?”她醒过来的时候左臂已然是麻了,可好在嗜血蝶不叮着了,约摸是柳公子将它给除了。又或者……柳公子是因为那只蝶不高兴?
柳陵郁听了这人的问话倒是放下了心头的疑虑,他觉得有意思:一个那般既贪财又怕死的人才从鬼门关走了一回,醒过来第一个问题竟不是问的自己的性命,而是那单生意,这还真真是有意思!所以……他笑了笑,薄唇微抿,淡淡道:“怎么会?九姑娘出手,本公子满意得很。”
九疑看着那人瞬间由面色阴沉变作温柔委婉,脑中一根弦顿时绷紧了,而柳陵郁下面的那个动作教她那本来绷紧了的弦……断了。
容色姣好的男子极其温柔地替她掖好被子,悉心嘱咐道:“秦太傅死的时辰、样貌都是恰到好处,九姑娘不必担心,萧公子很满意,当今九姑娘伤着了,还是养病为重。”
凉薄阴损的柳公子和颜悦色已是不易,更惶若如此的体贴备至?本就虚弱的九姑娘一见此人这般的不正常,立时又晕了过去,大概是太紧张了。
看着某人重新闭上的眼睛,良久,柳陵郁终是转过头来,看着地上跪着的菊让、躺着的兰敞,沉声道:“今日算是你们命大,还不滚下去!”若不是他暂时还不能肯定九疑是不是故意受伤,如今这两个办事不力的定然是逃不了惩戒的。
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菊让立刻上前搀起兰敞,急急朝菊厅去了。
门开的瞬间一股阴寒之气涌进,柳陵郁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这才觉出自己只穿了件夹袄,连手上素来不离半刻的手炉都未曾携带。不动声色地坐到香炉边,柳陵郁依旧远远地看着九疑,长长的柳眉微微蹙起,眉梢不知怎的显现出几许的缱绻情深。
大年初一,长安不安了。
所有人都知道当朝太傅昨日死在自家书房里,而且还十分诡异地化作了干尸。
丹朱身在暖风园,得知这消息后十分欢快地拍手,道:“果然是该死的老家伙!教你打我销魂山庄的主意,这回遭报应了吧?什么叫不得好死?这就是啊!巴不得你来生坠入畜生道,永世不得翻身,再也活不出人样!”
竹茫在她身侧,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池子里悠闲漫步的仙鹤,听到此等恶言恶语不禁皱了皱眉头:丹朱姑娘还真是泼辣,这口舌毒的!
竹公子向来娴雅温吞、端方宁静,乱怀楼里的人也都被柳公子管治得连话都不敢说,哪里有丹朱这般快人快语、泼辣毒舌的?一听之下有些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可丹朱姑娘不光舌毒,还眼尖呢!这不,竹公子那些微的小动作立刻就被分毫不差地看到了她眼里。顷刻竹茫的手肘就被硬物狠击了一下,尾随而至的则是玉珠子落地一般的女声:“你皱什么眉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那老家伙难不成不该死?”
竹茫连连摇头,暗暗叫屈:我这是哪里招惹了您啊!您这练家子拿着竹杆子随意一抽,那力道可是死疼的啊!
丹朱却是不管这些的,只觉得竹公子话都不肯说,摆明了是在敷衍自己,便越发的气急败坏起来。手上才放下的竹杆子又被拿起来,丹朱顺手就是一下,喝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心里的鄙夷,我不就是口头上粗野了些吗?就你儒雅!就你有风度!干嘛什么都摆在脸上啊!谁都像你这般饱读诗书的吗?”
竹茫算是怕死眼前这绯衣女子了,人道是: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可到了丹朱姑娘这里连不说话都是罪过!
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竹茫歉然道:“丹朱姑娘多想了,竹某小瞧了天下人也定然是不敢小瞧了丹朱姑娘的,那秦昭伯的确是该死,丹朱姑娘说的半点都没错,半点都没错啊!”
“哼!”眼见着竹茫一个劲儿地拼命解释,丹朱也不信他的鬼话,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竹竿子指着西边儿那只正要飞起来的仙鹤,道:“公子让你来此处可不是养鹤这般简单,不过你那身轻功着实差劲得厉害,据说乱怀楼的红姑娘都比你强上三分!”
红冶练的是“碧波轻”,是一门无需内力的轻功,乃是柳陵郁特意教给她的。这门功夫也算是一门神功,百家轻功内独占鳌头,只可惜非女子而不能得其要义,连柳陵郁也只是知道心法而已。
而竹茫学的是主要是近身搏斗击杀,是拿来保命的功夫,与红冶的自是不同,根本不好拿来比较。他此刻完全可以辩驳一下,可他着实是不愿与丹朱争辩,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丹朱见他这般服帖,暂时放下方才的不快,道:“刚刚那只鹤腾空时的姿态甚妙,你倒是可以好好学学,这轻功啊什么的奥妙尽是在脚尖那点儿地方,一旦得了窍门儿好学得很。”她此刻说得虽然轻巧,可也算是真心来指点竹茫了。
竹茫也知道面前这绯衣女子功夫了得,故而十分谦逊道:“竹某受教了,多谢丹朱姑娘提点。”他怕丹朱也不是没道理的,单就毒舌那一样也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毛病,大不了以不变应万变,沉默是金嘛!可丹朱是销魂山庄的总管,一身功夫俊俏得厉害,要是真把这人惹急了,他可就惨大了!于是得了某人的讽刺,竹公子还是得好脾气地受着。
见竹公子这般伏低做小,丹朱姑娘不久前炸了的毛便被彻底抚顺了,这才想起正经事情,道:“那老家伙既然死了,咱们暖风园的火药库又没了开门的机会,真是败兴!”说着朝竹茫一个招手,“过来,公子好不容易给我派了个苦力来,怎么也得让你干点儿实事啊!”
听着丹朱的言语,竹茫心下又惶惶然起来:丹朱姑娘该不是又想出什么整治人的法子了吧?他于心中默默祈祷:苍天在上,看在丹朱姑娘今日兴致还不错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25迷雾深一重
竹茫来销魂山庄许久了,仔细算算大概也有三四年了,可他从来没去过留云轩和自己住处以外的地方。一来是萧公子不喜人乱走,二来是柳公子素来讲究规矩。他之前被萧御伦派到暖风园的时候也不敢多想,只遵照萧公子字面上的意思来照看仙鹤,至于其他……时候到了自然有人来知会他。
而如今……这来知会他的人正是丹朱:一个长得十分温润的女子,性子却是火爆至极,如同威力强大的霹雳弹一般。他倒是没料到这人除了打理销魂山庄外还有一手配置火药的绝活。
不过竹茫很快就淡然处之了:不论是萧公子,还是柳公子,公子用人都不太喜欢只会一样活计的。
梅妆除了训蛇,易容术也是江湖绝顶的;兰敞除了配药,烹饪也堪称一绝;菊让除了理财,一手五弦琴弹得也算是出神入化;红冶擅长问讯,轻功亦是十分出挑。
那竹茫呢?他除了配制香料,还有什么能耐?不说别的,竹公子一身的武艺还是搬得上台面的,搜集情报的本事也不差。至于丹朱姑娘……这可是个奇人,不但伶牙俐齿、心思活络,还武功高强、忠肝义胆,如今还又添上一门新的本事。
公子手下,究竟会有多少惊喜,谁也猜不到。
竹茫随着丹朱入了暖风园的深处,到了院中假山前就止住了。
丹朱出手按了按石壁的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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