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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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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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的人有限,除了司机,除了司机告诉保姆,还有谁会嚼舌头根子?总不会是骆老自
己和汪襄吧?”
    “当务之急,是必须想法稳住老太太,万一领导明天来给骆老拜年,万一挑这时候
来大闹一通……”
    “怎么办?”
    “骆老这个人,没把握的啦。我担心他在汝窑大碗的事情上变卦。李叔叔,这就要
求你帮忙了!”
    “我?”
    “汪襄说,只有你出马,老太太能给面子。”
    “别逗了,爱爱,他太谦虚了。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就住她家西厢房里,他不
但经常陪老人家练功,还经常陪她同桌吃饭。”
    她那双挺富有表情的眼睛,突然闪出疑虑的神气:“是吗?”
    “她混元一气功练到相当程度,怕老头子社会活动大多,招惹什么邪气,再加之他
食欲旺盛,鱼虾蟹鳖地吃,带回来的浊气,冲了她多年修练的元真,不但不能同床共枕,
也不能同桌吃饭。只有汪襄和老太太一块吃初一十五的罗汉斋,可以想像他在她心目中
的地位。爱爱你想:他说话不比我灵验?”
    她站起身来,神色不安,盯着我看。
    “你怎么啦?”
    她思虑了好一会,一字一字地斟酌地说出来:“有没有可能是他?因为全过程都在
他眼里。”
    我马上知道她开始怀疑谁了,“难道会是汪襄?”不过我认为她的判断,过于情绪
化。因为对一个根本没想到卖弄色相的女孩子,说她如何如何,是绝对忍受不了的污辱。
但一个聪明和理智的人,不应该受到只言片语的干扰,而乱了方寸。我怀疑那些对她的
高度评价,未必那么有脑子,果然如此,能这样偏激呢?而且,汪襄帮助了你,得到了
你想要的汝窑瓷,又想出法子,让你重新失去,这找不出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呀!再说,
汪襄不可能是这样出尔反尔的人,我跟他不多不少,也有十多年说不上太密切,也不能
说是太疏远的来往,难道我会不了解这个年轻人?
    她对我的意见,只有一个动作:摇头。
    “不会是汪襄……”
    她反过来问我:“你说还有谁?”
    我仍旧断然不信,因为,这实在说不通:“不可能,汪襄站在你这一边的,为这两
只大碗,够给你跑腿卖命的。”
    “哦!”她哈哈大笑起来,像那天在咖啡店,看见康晓平的破绽一样:“我有点明
白了!他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我知道该怎么办!真对不起了,这么晚把你打扰这一顿,
真不好意思!”说罢告辞要走。
    我送她走出门外,小孩们的电子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我还是担心,“爱爱,万一
老太太马列起来,老爷子只有甘拜下风……”
    她不回答我的问题,也许觉得我是杞人忧天,而是站在门口,对城市禁放鞭炮的这
种新的电子爆竹,发表评论:“敢情这是虚张声势啊!”然后,这位京城有名的女流,
坐进她的车,开走了,很快逝在晦暗的远处,这时,东方开始微露曙色,牛年的第一天
开始了。
    要不是为了那位老板想讨骆老的字,我是决不掺和到这场说不清辨不明的是非中去。
我能想象医院里那开了锅的情景,一边是俞大姐、骆老的又哭,又闹,一边是汪襄、吴
爱爱的又喊,又叫。跟着,肯定是解劝,拉架,抚慰,评理。所以,我尽可能地晚会一
会,等这场世界大战,稍稍平息,有点眉目要签和约的时候,再去给骆老拜年,顺便求
他扶病挥洒。中国文人讲究这一天要写几个字,叫做“元日试笔”,不是最好的理由嘛!
    直挨到下午三点,我估计无论怎样的争吵,也该惬旗歇鼓了。于是,怀着忐忑之心,
来到医院,找到骆老的病房。先在门口倾听一会,屋里寥无声息,敲敲门,没有回应,
我还以为打架出了人命,都弄到急救室里去了呢?遂推开了门,逞直进去。只见江裹在
外间屋的沙发上打瞌睡。我摇醒了这位克尽厥职的秘书,关切地问:“没有出事?”
    他肯定彻夜未眠,困得拿不起个,大概好容易认出来是我,“你来了!”
    我的担忧,仍在老太太是不是造成了什么困扰上。“俞大姐,没来?”
    汪襄摇摇头,他好像对这些事情,不那么感兴趣。
    “没有出什么问题?”
    “你怎么啦?”
    我后来发觉,人要是上了年纪,就迟钝,就没有眼力,就不识时务,总是哪壶不开
提哪壶。“不是说,老太太不开心,要来理论什么的。”
    “没有这事啊?有嘛?我怎么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呀,我想也不会发生,也不
该发生的呀!是不是?”他那种秘书的职业腔调,对我来讲,已经是听得很熟悉的了。
    那我还有什么说的?只好到里间屋探望骆老了。
    他挡了我一下:“他刚睡着。”
    止步的我,车转身来,问他:“老先生病情怎么样?”
    “倒还不算太严重,肯定是脑血栓,不过幸运,没有了不得的后遗症,只是手和臂
不太好使,抓不牢东西。”
    我赶紧问:“哪只手?”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年轻人居然有兴致跟我调侃。
    应该说,汪襄比康晓平,吴爱爱要大几岁,给我留下的总印象,是成熟,踏实,能
干,不咋咋呼呼,不油头粉面,这就很不错了。有的人当面叫你老师,背后叫你王八蛋,
你不也只当听不见吗?有的人,打上门来,你又如何?因此,他偶尔玩笑一下,何必在
意。“你昨晚上不是说可以求老人家写字的吗?”
    “我是将文房四宝,都准备齐全的呀,谁知今天早上,俞大姐来看他,谁知怎么搞
的,顿时他就觉得手麻木了,连嘴角也有一点歪。我一看马上想到你交待的任务,真是
不巧得很,偏偏是写字的右手!不过医生说,好好养,一两年,会恢复的,老爷子够幽
默,他说,不行,我练左笔。”
    我至此不得不服膺“命也运也”这句话。写不成,就是写不成,“缘分”二字,这
时,我算是五体投地的信服。
    回来后,给那位小姐打了个电话,“爱爱,你呀你呀,弄了半天,说人家虚张声势,
把人家说得一塌糊涂,其实,是你自己放着好好的年不过,制造紧张空气,弄得四邻不
安,今天我一去,天高云淡,风和日丽,什么狗屁事情也没有呀!”
    她在电话里笑了,“李叔叔,你真是太古典主义了,现在是什么时代啦,还有用钱
都摆不平的事情嘛!一张支票就统统解决了呀!这才天下太平的。”
    “你给了谁支票?”
    “李叔叔,你说我该给谁?”
    “不可能,他不会收……”
    “这年头,我还没看到给谁钱,谁会拒绝的,没有人跟钱有仇!何况这是劳务费
嘛!”
    我不相信她的话,“他会接下你给她的钱?”
    “为什么,钱扎手吗?是他开口要的价码。你大概想不到,心还挺黑。”
    听起来,像是她信口瞎编的,我不能想象汪襄会张嘴向她说:我要多少报酬!但禁
不住问了一句:“那你给了他什么数目?”
    “一把!”
    她是忙人,她不知道我听了以后,大吃一惊,嘴张得太大,一时,合不拢来。其实
是愣在那里,欲说无言,以为我挂线,她也关了手机。
    唉!牛年就在这一把一把的钱中开始了……
    就这样,度过了春节,又度过了元宵,一直到了二月二,龙抬头,那位外地企业家
突然拨过来一个越洋电话。我问他在哪里,他说,我今年在南非过的年。我问他,你到
那里去干什么?他说,不干什么,溜达溜达。听他谈论旅行的口气,比我在北京从西单
到东单走一趟好像还随便,不算一回事似的。
    “南非不是还没有同我们建交吗?”
    我没想到他说的,和吴爱爱说的大同小异。大概凡是老板的话,都是差不多的:
“这世界上还有拿钱摆不平的事嘛!”
    因为我欠着他一份人情,至今还未讨到骆老的字,估计得等到老人脑血栓慢慢消除,
恢复健康以后,才能求老人为我写出来还债,最乐观也至少是一两年以后的事了。所以,
我尽量不接触这个话题,只是问他南非逛得怎么样,那儿金子和钻石,便宜不便宜?我
一边问,一边嘲笑自己痴人说梦,好像稿费标准已经高到可以问津这些奢侈品似的,真
可笑!还是和他扯大象吧,狒狒吧!他似乎知道我有难言之隐,也和我谈约翰内斯堡啊,
好望角啊,没话找话,一直非洲南部的这个国家,谈得无所可谈的时候,才告诉我,骆
老的墨宝,他终于还是想法弄到手了。
    我一听,像是卸下了万斤重担。“真是不容易。”
    “你就不必麻烦了,谢谢你费心了。”
    “唉,我也感到挺抱歉的,没给你办成。”其实,我也无须多此一问:“那你是怎
么求到的呢?”
    他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我让我的秘书,带上钱,找到骆老的秘书,一手交钱,
一手交货,就行了呗!很痛快,明码实价。”
    接下来,我倒是真想知道他花了多少钱?
    南非在地球的那一面,离我们这里,实在是太远太远,但这位老板的声音,却非常
清楚:“一把!”他怕我没听见,又重复了一次。“你听见没有,一把!”
    我告诉他:“我听见了,我估摸着也得这个数!”虽然我胸膛里好像堵了一块东西,
梗在那里,怪不舒服。不过,我还是为他得到这幅墨宝向他祝贺:“无论如何,这是你
一心想得到的。我以为你得不到的,谁知你终于还是得到了,真是为你高兴啊!”
    随后,我想想,也就豁然开朗了,这就是有着许多人的世界。你的幸福,是你认识
许多人,你的不幸,也是因为你认识许多人。但是,在你的一生中,你碰上谁,或者碰
不上谁,你做成什么,或者做不成什么,大概有个缘分在的。就这样,不知你信不信?
反正,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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