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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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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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村里的人皆已散尽;纤班汉子,一个也不缺地簇拥着阎大浪,怒目圆睁,严阵以待。
    土匪并没有直扑场院,而是分头包围,抄了村里人的后路,将四散的村民悉数堵住。然后,土匪强行将人们排成队;少扶老,男携女,一字儿被押到场院里来。
    河子环顾四周,见土匪黑压压的,似有千军万马,而且个个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咚!”孔秀才这就向土匪跪下,抖着山羊胡子,扯着沙哑的嗓子嚷:“各位老大,有话好说呀……有话好商量,我们鲤鱼滩……”
    土匪们并没有理睬他的辩解,冲人们吼道:“皆都站好了——不许动,谁动砍谁的脑袋!”
    孔秀才连滚带爬,缩进人群,被河子和正在给杏花递眼色的根子搀扶起来。
    人们安定下来后,土匪们面向河滩,迅速地排成两行,惊天动地喊了声:“请——大——哥……”就见从船的方向,大摇大摆过来四条猛汉——像四团黑球,向人群滚压过来。
    人们紧张起来,眼睛都在分辨,想看清哪个是龙头老大白龙。
    孔秀才抖抖地向人们介绍:“你们知道这是谁么?这四位,皆是天上煞星下凡,我在禹王滩听说,这四魔头皆有封号:一个唤作霹雳,一个唤做闪电,一个唤作雷鸣,一个唤作雹神。他们便是白龙旋风的四大金刚,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在土匪们的恭迎下,四大金刚来到场院;那个叫雷鸣的煞神,挎着盒子炮,举着鬼头刀,果然声如惊雷,冲人们吼道:“是何人杀了我家二当家?有种的就站出来,老子要见识一下这位英雄豪杰!”
    这声音,把孔秀才等人吓了个半死,他不由得的冲四大金刚跪下,抖抖地说:“各位老大,我们鲤鱼滩男女老幼,世代善良,务农度日,不偏不倚……白蛟的确是在这儿被人打死的,可凶手不是我们,是下游蛤蟆滩的人呀……”
    那位叫霹雳的煞神,不容他说完,上去就扇了他一记耳光,将石头镜打飞,嘴角顿时冒出血来。
    “这是咋回事?”孔秀才眼冒金花,暗道:“喊话那煞神,怎么酷似当年升堂坐案的马县长?这……”头也晕,气也短,又惊恐地辨认半日,实在无法将恶魔与县长联系起来,边擦嘴角的血,边暗道:“不可能,绝不可能,许是我老眼昏花哩……”正准备说话,就听霹雳吼道:“老不死的,大爷不听你这一套!有话,就对我们师爷说吧,他是子房附体,孔明再世……”
    接着他的话,就有叫闪电的煞神,用双手握住银项圈,伸长脖子,冲黄河高唱一声:“敬——请——师——爷……”但见霹雳、闪电、雷鸣、雹神四大金刚皆掏出盒子炮,冲天上“乒乒乓乓”放了一排枪,如是年节里的礼炮。

    人们方才领悟了盒子炮的威风。紧接着,放眼望去,就看见:河滩之上,在两个手持鬼头大刀的彪形大汉护卫下,健步走来了土匪的师爷。
    河子看得头皮发麻,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叫道:“我的天呐——这不是昨天的那个叫花子吗?他怎么不瘸不拐哩?他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土匪的大师爷……”正当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那师爷已经来到了人们面前。他是个老汉,满脸皱纹,背有点罗锅。但是,今天却穿着缎子玄衫,手持一把折扇,鸡血石扇坠,一晃一晃,鲜艳欲滴;边煽风边冲人们笑。
    对此,根子也吃惊不小,回头与身后的阎玉水等人对视片刻,面面相觑。
    阎大浪热血沸腾,心里暗道:“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哩……我必须按我想好的策略行事,沉住心气,让他们把戏全部演完,我再来个大收场!”就紧皱眉头,并不惊讶这人由叫花子变成了大师爷,而是琢磨着:“他……好像从前在哪见过?”
    大家都觉得:这——简直就是在做梦,太不可思议哩……
    四大金刚见师爷上来,皆都跑步迎上前去,抱拳纳头,恭敬有加。叫雷鸣的指了指跪在地上,正在擦拭脸上嘴上血迹的孔秀才说:“这老东西,还嘴硬,说不是他们干的……师爷呀,你运筹帷幄,满怀韬略,明察秋毫,请你对他们说话吧!”
    “哗!”那师爷将折扇合拢,轻轻敲打着手掌,一步一步来到孔秀才面前,笑道:“这位老先生,可是有一大把年龄了!你老实告诉我,谁杀了我家二当家,我就叫他们放了你。怎么样?咱哥俩做个生意?”说完,他便仰头哈哈大笑一番,并没有想听孔秀才解释什么的意思,就径直来到阎大浪和河子面前,笑道:“二位老大,还认识我么?咱们这些人,可不是第一回见面呦?”从人缝中,他瞅见了阎玉水,便用扇柄拨开人群,来到阎玉水面前,瞅着她,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这位姑奶奶,你好吝啬呦,打发像我这样身份的人,居然只是一个圆馍!哈哈哈哈……你好厉害呦,一个女流之辈,敢对我吆三喝四!知道我是何等人吗?”笑着说着,他转过身来,漫不经心走出人群,发现河子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正瞅着自己,便用扇柄敲了河子肩头一下,说道:“好小子,我现在可以如实相告——我肚子好了,不拉稀了!哈哈哈哈……”师爷在四大金刚簇拥下,来到场院中央,环视一番,就对阎大浪、孔秀才、河子、根子、阎玉水、阎一石、杏花等父老乡亲们做起了演讲:“诸位,用不着害怕,也用不着满世界乱跑——我家二当家的事,暂且不论……而今眼目之下,我要说,你们都是一群刁民贱妇,千方百计将粮食藏起来,自以为很高明,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们藏粮食的地方,我全都搞清楚了!”
    听到这儿,阎玉水的脸“唰”地白了,阎大浪也紧张起来,孔秀才已经瘫倒在地,嘴里仍在有一声无一声地申辩:“遭了大灾……哪有粮食呀……人都饿死哩……遍地都是坟包……”
    那师爷扒拉着指头,接着笑道:“你们的粮食藏在三处:第一处是坟包里——第二处是草垛下——第三处是柿树旁……哈哈哈哈……”
    在这疯狂的大笑笼罩下,河子的心突然一紧,暗自叫苦不迭道:“这老家伙真厉害!昨晚,他将藏粮的地方全都摸清哩……要是早知如此,昨天晚上不如把他干掉……”
    阎大浪惊奇之余,也有些许暗自庆幸。因为,他和阎玉水、阎一石等人,已将一批粮食,秘密埋在了后山。幸亏他当时多了个心眼,带的人极少,知道的人更少,甚至连孔秀才也不明底细。“后山——藏了那么多粮啊……”想到此,他觉得鲤鱼滩的人们并没有绝望,脸上微露惬意。而四大金刚却在“哇哇”乱叫:“师爷啊,别跟这帮刁民贱妇嗦了,你老人家就快快发话吧……”师爷这才住了得意洋洋的奸笑,将扇子在空中“唰”地抖开:并没说一句话,这便是个号令;血红的扇坠,又开始晃悠了。
    雷鸣朝众匪徒吼道:“师爷已经发令了,弟兄们兵分三处,快给老子装粮去,不许给老子剩下!”土匪们呼呼啦啦:霹雳带一队人马,闪电带一队人马,雹神带一队人马,向埋粮食的三个地方扑去……
    人群大哗。孔秀才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不能装呀……粮食没哩,我们还咋活命……贵贱不能装啊,大爷们行行好……”
    老人和孩子们皆跟着他喊叫,妇女们有的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哈哈哈哈……”就见师爷将那扇子翻了个面,突然显出“通天达地”四个字来。
    “啊?”
    人们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便戴上黑石头眼镜,“嘿嘿”笑道:“来来来,看我再给你们算一卦——天乾地坤,承德载物,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河子惊得直往后退,脑中立即闪出上游赵家遇害之前,街上那个算命瞎子,不禁脱口而出:“天呐!这家伙原来是探子——太狡猾哩……”
    阎大浪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终于明白赵家是怎么遭袭的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口吞下这个恶魔。
    根子低声说:“叔,咱拼了吧!”
    河子也热血沸腾,双拳紧握,眼睛通红,这就要冲将上去,与土匪拼个你死我活。
    阎大浪冷静一想,心里暗道:“对付这帮虎豹族,象族眼下时机未到,”就用铁钳般的手分别钳住河子和根子的胳膊,横竖不许他们鲁莽造次。
    黄河,一泻东去,千万层波浪在哗哗地响。头顶,天高云淡,一群大雁,凄厉地叫着,排成“人”字,匆匆向南飞去。
    一袋烟功夫,三队土匪抬着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向场院啸聚而来。
    人们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粮食,就这样被抢走,皆都扼腕痛惜。
    师爷又将扇子冲河滩摇了摇,四大金刚便吼道:“弟兄们——装船喽……装船喽……”声音里,透着嚣张和喜悦。土匪们一字儿排开,大匪支小匪,小匪支喽,将粮食全都向船上运去。

    和乡亲们皆在哭喊:“不能装啊,给咱留点吧……行行好吧!给可怜人留条活路吧……”
    雷鸣一脚踹翻孔秀才,对土匪们吼道:“全都给老子装船,一粒也不留!”
    大小土匪刚刚装好船,就见滩下好一阵纷乱骚动,好一阵熙熙攘攘。原来,从蛤蟆滩方向,缓缓驰过一排船来。
    2 人们放眼望去:正是昨天那位白面先生,乘着龙船画舫,向鲤鱼滩悠然而至。
    阎大浪立马盘算起来:“如此看来,这帮土匪没有证据,并不想真正追究杀人之事,他们是冲粮食来的——何况,他们已将粮食装上了船。过一会儿,就会放无辜村民离开这儿的——到时候,我准备的那些凿船工具就派上用场哩,先将土匪灭掉,再去为昨天那位先生拉纤不迟……”想到此,他镇定自若,拨开寒光闪闪的鬼头刀,心平气和地指了指河面,对那位师爷说:“我们纤班与那画舫先前有约,这就要下滩去,为他们拉纤过滩做准备。”
    “你且慢走——”而师爷却用扇子挡住了他,说道:“别急!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也不能动,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哩!”
    呼呼啦啦,装好粮食的匪徒们,并没再过来,而是撒腿迎向画舫,迅速排成整齐两列,其气势,犹如迎接皇帝驾临——仪仗从河滩一直延到场院。
    这时候,就见四大金刚如雷似电,奔向龙船。然后,“扑通”一声,齐齐跪在地上。
    师爷急忙摘去黑石头眼镜,摇着扇子,一步三晃,也向龙船迎去。
    在匪徒们隆重恭请之下,河子、阎大浪、阎玉水、鱼儿、杏花、根子等人眼睛都不听使唤哩,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谁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被那师爷、四大金刚和匪兵们簇拥着走下龙船的,居然是昨天那位儒雅倜傥的先生。他仍然穿着白衫,脚蹬皮鞋,头戴太阳盔帽,风度翩翩地向场院走来。他的右侧,是那师爷;他的身后,紧跟着霹雳、闪电、雷鸣、雹神四大金刚。
    正当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孔秀才从地上摸到石头眼镜,抖抖地戴在鼻梁上,边瞅边用带血的声音向河子、阎大浪、阎玉水等人介绍道:“大难临头哩……那穿白衫的,正是杀人魔王白龙旋风啊……”话没说完,干瘦如柴的躯体便瘫倒下去;嘴在颤抖,却发不出声音了。
    河子和阎大浪大眼瞪小眼,皆都惊出一身冷汗。
    阎大浪道:“真没想到,这人就是白龙啊!娃,一切按照我的眼色行事,你贵贱不能莽撞!”
    才短短几天,河子就像经过了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眼前的这些事情,就像万花筒一样变幻无穷,让眸子根本应接不暇。他应道:“叔,我甚也不怕——按你昨晚上安排的办就是哩……”
    在师爷和四大金刚的前呼后拥下,那白面书生白龙来到人们面前;摘下太阳盔帽,便有书童上来,接过退下。
    他环视四周,掏出丝绸手帕,擦去脸上的汗珠,见河子、阎大浪等人正望着他,就笑着说:“圣人曰:‘言必信,行必果……’我的记性没错,咱们有约定呦!你们得把我的这些船,统统拉过虎狼湾,可不能失信哟!”
    河子和阎大浪对了一下目光,脸憋得通红,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我还是你师兄呀,”白龙忽然面对阎大浪说道:“我听说,这几十年来,你一直想找我算账!何必呢?阎师弟呀,你的道行还没练到家呢!哈哈哈哈……”
    阎大浪脑袋“嗡”地响起来,心里骂道:“万万没想到,从未谋面的华山派赫赫师兄、被民间传为白龙旋风的转世河伯,竟然是一位白面书生!”一时恨得咬牙切齿,相信自己只一掌,就能将这家伙击出三丈远去。然而他知道,师傅曾经教过这人“漫天回环术”,怕是三五十个回合解决不了战斗,徒使河子、根子等纤班弟兄白白丧命,父老乡亲更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想到此,他强压住怒火,将脑袋往旁边一别,望着滚滚黄河。
    白龙自嘲地“嘿嘿”一笑,转过身去,来回踱了几个方步,就有一帮小匪喽,抬来一个鼓似的石凳;两个小书童急忙铺上白绸,服待他稳稳坐下。
    师爷点头哈腰,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挥挥手,提高嗓门,对在场的人们道:“你们刚才说些什么?我兄弟已经死了——就在这场院死的,到底是谁干的,总得闹个明白吧——我这人,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做糊涂事。”
    鲤鱼滩的人们紧张起来,原本以为土匪抢了粮食,就会放过他们。此时,大家的心,又悬在了半空。
    人群中的鱼儿,偷偷扯了扯河子的衫子,悄没声地嘱咐他道:“河子兄弟,就说你甚也不知晓,贵贱不能承认白蛟是你打死的呀……”
    河子甩脱鱼儿的手,并没答应她什么,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帮恶魔。
    白龙扫视着人群,见没有哪个出来说话,就将手一挥道:“我看这样吧,鲤鱼滩说不是鲤鱼滩干的,而蛤蟆滩说根本就不知晓这件事,咱现在就来个三堂会审,搞它个水落石出!”
    雷鸣见主子发话,就举着鬼头刀喊:“你们鲤鱼滩听清楚了——这事,是要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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