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随沉默了,他一直苦苦隐藏的秘密,今天难道要公诸于世吗?如果不把事情说个清楚,会有一连串的麻烦等着他,到最后,势必也会真相大白,眼前的人面相善良,虽带着疑问来,却是彬彬有礼,而昨晚的表现也说明他是个君子。他要不要把事实告诉他呢?然后要求他保守秘密?
静静的看着肖随眼底暗流涌动,董卫国也不催他,慢悠悠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肖随对着自己苦笑,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又莫名其秒的被人列为怀疑对象,人生何其残忍?而该来的都会来,逃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不如微笑面对,只能以后重新再换个新地方了。想到这里,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笑容如乌云后的艳阳,灿烂夺目。
董卫国觉得一阵晃眼,面前的人如此的温和,怎么会有这种蛊惑人心的笑容呢?他一时怔住了。连送到嘴边喝茶的动作也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肖随从桌上顺手拿了一支搁在一旁边的钢笔,现在用钢笔的人简直是凤毛翎角,难得见一回,连一旁的墨水瓶也是Noodler's Heart of Darkness 难得一见的牌子“黑暗之心”
上次董卫国参加钢笔比赛时看到过的墨水,是那种黑到极致的乌黑,没有杂质的墨水。翻译名:“黑暗之心”是那种黑到极致的心吗?
只见乌黑的大字力透字背,连纸都被划破了:“你想知道的话,今天五点钟到我家里来,一个人!!!”
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肖随往后一靠,一反温文而雅的态度,把笔往台上一扔,那支黑色的万宝龙钢笔就骨碌碌的滚了下来,树脂材料不经摔,啪的一声脆响,笔身顿时摔坏了一块。
柳青青是个小警员,什么事都得学,什么事都要抢着干,下午的时候被云副队长派往十三片区送材料,三四月的季节白天太阳蛮喜人的。柳青青兴冲冲的骑着自己红色的轻骑上路了。
穿街走巷,柳青青对这带熟悉的很,七转八弯,尽是走的小街,走这条小路要比走大路要近半个多小时,柳青青很快就转到了十三片区。
刚转出小巷,转上人来人往的大路时,冷不防从后面嗖的一下开过来一辆车子,速度极快,尾巴带到了青青的反照镜上,柳青青方向一歪,一声惊叫未止,就摔了下来。
压在轻骑下半天吭吭哧哧爬不起来,那辆车开了十多米停了下来,却没有人下车,只是从驾驶室透出一个头,向后张望了一下。
柳青青怒了,分开旁观的众人,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先把车牌号码记了下来,嚣张的88888,黑色的奔驰。有钱人了不起了?
好不容易走到那辆车子旁边,用力敲了敲又关紧的车窗,因为贴了车膜,里面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见。高声说:“你撞了人知不知道?”
车窗徐徐的降了下来。一副大墨镜遮住了眼脸,优雅奢华阿曼尼西装。法式衬衫,金色的袖扣,嘴角冷漠的抿成一条直线。下巴扬起:“哦?”
声音低沉如风,略带些磁性。
柳青青觉得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哦是什么意思?你不觉得你应该对我赔礼道歉吗?”
他用修长的指节从怀里拿出一叠人民币,数也不数,往柳青青手里一塞,倨傲的说:“我没功夫和你纠缠!”
柳青青气疯了,左手拉住车窗,把他塞到右手里的钱往他脸上一摔,正好一阵风吹来。呼的一下,顿时吹散了,落了一车。连他身上都是一张一张的粉红色的人民币。
她也扬起了优美的下巴:“您一定不知道,道歉是不能用钱代替的吧?”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柳青青一眼,柳青青毫不退缩,紧紧抓住了车窗。
他抬起手来,把墨镜摘了下来。上下打量了柳青青几眼,问:“那你想怎么样?”
在他摘下墨镜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止了,柳青青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这个人是谁?怎么和肖随如此相像?除了那一脸倨傲不满的脸。
缓缓的,柳青青倒吸了口冷气,仿佛自己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和那天在出租车上曾经做的那个梦 ,那个叫天堂画室的梦重叠起来。而梦中的那个人也重叠起来。在恍恍忽忽中,她听到自己傻瓜似的问:“高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个名字牢牢的记住了,明明的不真实的梦,自己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埋一个雷!!
、第二十七章
那人推开车门走了出来,个子修长,身材完美,袖扣闪闪发亮,仿佛一道金剑刺进了柳青青眼中,她倒退几步,依然迷着眼茫然的仰望着形似肖随的高逢。
“你认识我?”
“……不认识!”
“你去过那画廊?”
“……天堂画室?”
“你是谁?......”阳光下,他危险的眯起了眼。
“我......叫柳青青!”
“我认识你吗?”
柳青青糊涂了,面前的一定是幻觉!幻觉!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咬一下,生痛生痛,没做梦呀?高逢?高逢?天知道这是谁呀?于是,她摇头:“应该不认识!”
眼前一黑,高大的人影直逼上来:“那你是怎么知道天堂画室的?”
呃?总不能说是梦里吧?柳青青傻了。吭吭哧哧半天都没有回答。
旁观的人渐渐围了上来。汽车喇叭鸣的叭叽叭叽乱响,混着嘀嘀嘀的哨子声,有个年轻的交警挤了进来。一头一脸的汗“什么事,什么事?”
柳青青一看不认识,于是说:“他开车撞了我!”
高逢倚在车门上,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怡然自得的燃起了一根烟。抬头望天,吞出一个个烟圈。
年轻的交警虎头虎脑,一边挥手赶走人群,一边用腰间的通讯器和对方说话:“XX路段发生车祸,请疏散路口正开往XX路段的车辆!”
然后围着车子和人转了一圈,都没有明显的伤痕,两个当事人都雄纠纠气昴昴的立在当场。不远处一辆红色的轻骑摔在路边,看模样外罩什么的都没坏,于是又折回来,问两人:“你们要私了还是公了?”
柳青青昂头:“公了!”反正自己等会儿也要进派出所送材料。
高逢:“......你存心找碴不是?”
“私了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态度。
年轻的警察:“就是呀,什么事都可以大事化了,而且你也没弄伤什么!”
柳青青:“我脚上都蹭破了皮,脚一直痛,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怎么叫没事!”
“那让他带你去医院看看,拍拍片?”
“不用,道个歉就行!”其实柳青青本不是歪搅蛮缠的人,只是撞伤了人应该道歉不是?
“上车,我带你去检查!”
“不去!”
高逢冷笑:“我要亲眼看要检查下来你‘毛发无伤’我才能放心的‘道歉’!要不然你回去不知道又出一次车祸什么的,有个三长两短,就又算到我头上了!”
柳青青:“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年轻警察三下五除二把他们的身份证,电话都记了下来,把柳青青推上了车子:“查一下比较好!”
柳青青:“……我的车”
“事后到XX派出所来领”
车子本来就没有熄火,还没等柳青青坐稳,就嗖的一下紧贴着一辆出租车插入了车流。差点又撞上了人家车子的后尾。
柳青青摸了摸撞痛的胳膊,横眉怒眼:“你会不会开车呀?”
“你以为你是谁?教练吗?”
“你......”看在高逢和肖随十分相像的份上,柳青青忍。
车子左冲右突,转了几个弯,已经远远驶离XX派出所。
柳青青往窗外看看:“咦?这附近就有医院呀?你转来转去的认不认识路?”
“谁说去医院?”
“你!你?......”
“干吗?又报警?”
柳青青咬牙“把你的车牌号码记下来,身份证我也记下来了,量你又不敢对我怎么样!”
“切!”
车子越驶越远,渐渐已偏离市区,柳青青有点慌了:“喂!你带我去哪里呀?”
高逢从反照镜里睨了柳青青一眼,嗤笑一声。秀目高挑,眼里满是不屑之意。
车子转上高速一路疾行,柳青青渐渐坐不住了,叫道:“喂!放我下来!”
高逢轻哼一声,动作没有一丝的停顿,照样油门踩足,黑色的奔驰像一匹脱缰的黑色的野马疾冲向前。
柳青青紧紧拉住把手,仿如一只小壁虎一样贴在门边,被颠簸的头昏脑涨。时不时的被他S型车道弄的胆战心惊,性能极好的刹车在地面上磨的吱吱直响,渐渐的柳青青胸口发闷,肚子里翻江倒海,几次作势要呕吐出来,都强忍住了。
她挺直身子,身子探到前座用手去扳他的方向盘,一边高声叫:“停车,停车!”
高逢切的一声:“原以为你是只母老虎,原来只是一只纸老虎”顺着柳青青的手,吱的一声牢牢的把车刹住了。
柳青青一把捂住了嘴巴,急忙推开车门,哇的一声把中午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最后实在什么也呕不出了,差点连苦胆也吐了出来。
高逢:“啧!啧!真恶心!”手从前座伸了过来。递过来一瓶水。
柳青青气息奄奄的一把夺过水,骨碌骨碌漱了好几口水,气顺过来了。半响迸出一句:“疯子!”
“别把脏东西吐在我车上!”
“早知道你这么变态,我真后悔了!亏我忍了半天!”
“我看你这么中气十足,一点受伤的迹象也没有。想诈我多少钱?”
“你!呸!有钱就了不起了!谁要你的臭钱!"
“你肯定认识我的?对不对?”
“我说了不认识你!”
高逢冷笑:“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说了你也不相信!”
“你以为我是幼儿园毕业?”
“不!阳光班毕业!”
“......什么东西?”
“不懂了吧?所谓阳光班呢,就是专门招收像你这样的......变态加弱智!我们小区里就有一个阳光班,明天我帮你去报名!”
“小丫头片子,嘴巴倒是蛮厉害的!你今天要是不说你怎么认识我的,我就不带你回市区了!就把你扔在这儿!”
“你威胁我?”
“你说呢?”
柳青青跳下车,四处一看,一条国道两两无尽头,国道两边都是农民用薄膜,竹头,撑起的菜捧,白茫茫的一片,像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山丘。路上行人一个也无。车子都是些集装箱,大卡车之类的庞大物。装着一车的货物疾驶而过。柳青青拦了几辆车子也没人停。
柳青青气的跳脚,见高逢坐在车上笑嘻嘻的看戏,虽气的发昏,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忽然之间心生一计,于是对高逢说:“你真要知道?”
“废话!”
“其实!我从小就有阴阳眼,能看到一些不应该看的事,而且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天,我晚上做梦的时候梦见你了,又梦见你的名字了,然后又梦见你那个天堂画室。”
“女孩子家家,什么不好编,骗人也要有本事!”
“我骗你做什么!我还梦到一个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
“切!”
“不相信?如果我第一天梦见谁,我第二天就会见到他,前天晚上我梦到那个和你一模一样的男人,第二天我就见到他了。”
“扯淡!”
“昨晚我梦见了你,这不,今天就好巧不巧见到了你!”
“得了,我送你回去吧,今天碰到你这个骗子,算是我的运气!”
“什么事都得讲证据不是?我带你去看看,你不就知道了!”柳青青挑眉。
“不过!”高逢舒出一口气:“挺奇怪的,本来心里有事挺烦闷的,现在这么被你一搅,心里反而舒服了。”拍拍座位:“走不走?你不走我可得真走了!”
柳青青又坐回后座,关好门,现在心情好了,左右打量:“你一个画家,怎么买得起这么铜臭味的车子?”
高逢冷笑:“谁说我是画家?还说有阴阳眼,未卜先知的本事?骗子!”
“......不是画家?那你是做什么的?”
“你调查户口吗?”
“......”
回去的时候,车子开的平稳了许多,到XX派出所时,已是快要下班的时候了。柳青青登登登的进去送材料,并叮嘱高逢:“你先别走,我等会领你去看那个和你相像的那个人!保证我不是骗子!”
“切!”
、第二十八章
柳青青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董卫国本来想让柳青青一起去的,虽然肖随说是让他一个人五点到他家里,但是凭他的感觉,肖随并不排斥柳青青,相反的,从两人眼神之中看得出来,应该互有好感。
肖随家的防盗门是开着的,五点刚过五分钟,他应该刚从诊所回来,董卫国象征性的轻轻敲了敲半掩的门,屋里不是还有一个眼神冰冷的肖水吗?那个美丽而冷漠的姑娘。冒冒然的闯进去太不礼貌了。
里面半响没有人回答,于是董卫国只好自己推门走了进去,却看见肖随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沉思,夹在指缝里的一支香烟烟雾袅袅.玻璃茶几上一只水晶的烟灰缸在灯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芒,烟灰却没有掐在烟缸里,零乱的落了一地.见他推门进来似乎吓了一跳,自嘲的牵了嘴角.
董卫国四面看了看,没看见肖水,于是问:“你妹妹不在家?”
肖随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夹着香烟的手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董卫国坐。
紫的几乎接近黑色的窗帘拉开着,夕阳西下,正从客厅里的落地窗外颓废的射了进来。失去了白日的热力,唯余一丝暖意。肖随静静的吐出一个烟圈,近乎贪恋的眼光追逐着最后在夕阳下跳跃着的细小的灰尘。仿佛阳光散去,自己也跟着静静的落于尘埃。
眼里早已没有泪意,几十年也这么默默的过来了,在男女之间挣扎,在生死之中徘徊。肖随缓缓的垂下眼帘。像敛下翅膀的蝴蝶。犹豫再三,思虑再三,却还是无法破茧而出。面前已经准备了几张白纸,可是,到头来,自己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董卫国什么都不问,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坐下来,暗暗的注意着眼前这个忧郁的男子。没有哀伤,没有痛楚,只有淡淡的无可奈何。不知道他今天约自己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良久,肖随才把攥在手里的笔提了起来,写了字推到董卫国面前:“莫大友说撞伤他的是一个男人吗?”
董卫国点头。
肖随淡淡的笑了笑,没有欢乐,唯有淡淡的讽刺,他写:“可我不算是个男人!”
“?......”
“我白天是个男人,晚上就会变成一个女人!所以,不是我!”
董卫国惊呆了,仿佛听到天方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