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次。”
“结果呢,先生?”
“他每次都说她很好,身体非常健康。”
“所以直至她突然死亡的时候,他压根没听说她有任何健康问题?”
“完全没有!”施托伊弗桑特肯定地说,朝凯特瞟了一眼。
“出事的那天晚上,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儿打电话给你妻子,说她病了。你妻子又打电话给伊夫斯医生,发现他不在城里,于是把她送往市立医院急诊科。”
“我也是这样听说的。”
为了阻止斯考特事后的盘问,豪斯金斯问:“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儿为何不给你打电话?”
“她找过我,可我出去了,在联盟俱乐部宴请一群日本商人。我回家时,看到诺拉,就是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留的一张条,说她去看克劳迪亚了。我觉得挺好,就去睡了。”
“那么你听说悲剧降临到你女儿头上是不是你妻子回来告诉你的?”
“没错。”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请允许我换一个话题,”豪斯金斯接着说。“昨天你在这里坐了一整天,听到被告律师屡次把你女儿之死归咎于她非法与人同居和吸毒;事实上,他想给人一种你女儿是个瘾君子的印象。”
豪斯金斯的问题尚未问出,施托伊弗桑特就急不可待地说:“是的,没错,我听到了那些谎言。”
“先生,这对任何一个父亲来说都是十分痛苦的,尤其对一位本城赫赫有名的父亲,你说对吗?”
“痛苦的字眼儿对我和我妻子来说实在是太轻了,整个悲剧以及这个听证会简直是对我们的折磨。”
“那么我能否问一下,你为什么坚持要亲眼目睹此事出现结果时为止?”
“原因同我出资赞助在市立医院新建一个急诊科一样。公众责任,先生。我们忍受的痛苦最终能将能力差的危险医生从医疗界里清除出去的话,那么我们的痛苦和所受的折磨就是值得的。总之,我来这儿是为了让其他父母免遭降临在我们头上的悲剧。通过我们的折磨而让别人免灾。”
斯考特·凡·克里夫听着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的叙说。凯特也倾听着。他俩面面相觑,都暗忖:是谁为他写的这么动听的演说词?他的公关顾问?
斯考特还多了一层苦涩的想法:我的建议,关于建造新急诊利分明是我的主意,他却用来对付凯特。不给我留盘问他的余地。
“谢谢你,先生,”豪斯金斯说。“我的问题就这么多。”
斯考特在桌下用手按了一下凯特的腿以示安慰,然后起身朝施托伊弗桑特走去,后者挺直胸膛,准备迎战。
“先生,我曾与伊夫斯医生见过面,想看一眼你女儿的病历,但遭到他的拒绝,我猜这你是知道的。”
“他当然得拒绝!”施托伊弗桑特说。“医生的记录都是私人档案,是保密的。”
“他拒绝我是在跟你谈过之前还是之后?”斯考特问。
“我没什么可隐瞒的。不错,他确实给我打过电话。我说绝不能给别人看病历。我女儿的尸体摆放在市陈尸所里,赤裸裸的,让那里所有的色鬼雇员盯着看,已经够我受的了。但对那个耻辱的场面我毫无办法。可我要是再允许你这种无赖削尖脑袋窥探她的病历,弄到点儿东西就捏造成你诽谤的材料,我就是王八蛋!”施托伊弗桑特高声吼起来。
为了赢得委员会的好感,斯考特一直等对方把气撒完,没有打断。等施托伊弗桑特说罢,斯考特便以与对方的暴戾截然相反的口吻问:“先生,伊夫斯医生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女儿怀了孕?”
“你竟敢又污蔑我女儿的名誉!”
“这不是我说的,而是验尸官的结论,”斯考特彬彬有礼的答道。
施托伊弗桑特一时语塞,然后咕哝着说:“任何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女都会犯错误;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鸡或乱来的女人,像你想像的那样!”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儿搬出去之前,她有个男朋友你并不喜欢,你们有没有为此吵过架?”
“她带来的人我都不尽心招待,这我不否认。”
“为什么,先生?”
“这年头的青年人——听噪声音乐,奇装异服……”施托伊弗桑特说。
“还吸毒?”斯考特问。见施托伊弗桑特不吱声,他又问:“男女乱交?”施托伊弗桑特一副鄙夷的态度,似乎这种问题他根本不屑一答。
斯考特又换了个话题问:“先生,你曾听见里克·汤姆斯的名字在——”
施托伊弗桑特抢白说:“这个问题我妻子回答过了,年轻人!我们不认识什么里克·汤姆斯。”
“你女儿离家出走是因为你不喜欢里克·汤姆斯,我这个说法对不对?”斯考特问,希冀让这一点深刻印在委员会成员的记忆里。
“不对!”施托伊弗桑特恶狠狠地嚷道。他转向主席。“默特先生,这种毫无根据、无中生有的问题还要允许他问多久?”
“施托伊弗桑特,你要是想稍微休息一下……”默特殷勤地建议。
“我不想休息!”施托伊弗桑特怒吼道。“但我看不出这种反反复复的谎言有何益处。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里克·汤姆斯。我妻子也没听说过。要么就问点别的,要么就结束!”
“凡·克里夫先生?”默特问,把抉择权推给了他。
“还有一件事施托伊弗桑特尚未作证。”
“那你就问吧,”默特说。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妻子作证时,我曾提醒说她离开医院前说过一句话。即‘他会怪我的……他会怪我的。’”
“她否认说过那句话!”施托伊弗桑特反驳道。
“既然至少两个人声称听见她说过,我们能否认为她可能说过?”斯考特问。
“你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年轻人!”
“假若你妻子真他说过上述的话,让她那么恐惧的神秘人物是谁呢?”斯考特问。
“既然她没说,我怎么会知道,”施托伊弗桑特反击道。
“那个人会不会是你?你暴戾的脾气令她十分害怕,所以当时她不寒而栗?”斯考特追问。
“默特先生,”施托伊弗桑特震怒地说,“这个年轻人如此荒诞不经地想刺探我家庭的私生活,难道还要容忍他继续下去?”
凯纹·卡希尔趁机为施托伊弗桑特解围。“律师,此话说得有理,即便在这种不太正式的法律辩护场合,有时问题也显得不仅无关,而且还轻浮。我勒令你停止问下去,除非你能证明这么问与本案有直接的关联。”
“我这样问与我不久将要陈述的证词有很大的关系。”
“什么关系?”豪斯金斯起身发起挑战。
“我要带上一位证人,他可以作证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对她父亲怕得要命,所以回答福莱斯特医生的问题时没说实话,误导了医生,从而不可能确诊她的疾病,”斯考特答道。
“我们连里克·汤姆斯还没见到呢,你又想臆造出一个证人吊我们的胃口?”豪斯金斯说。“主席先生,我请求你宣布刚才那部分证词无效,因为它是一位歇斯底里的年轻律师想像的产物。”
“我基本同意你的提议,豪斯金斯先生,”默特裁决道。“你对证人还有别的问题吗,凡·克里夫先生?”
“暂时没有了,”斯考特说。
“你呢?豪斯金斯先生?”
“对这位没问题了,先生,”豪斯金斯答道,又接着说:“纽约州职业医疗行为委员会对此案的事实已经确立,并已陈述足够的证据,表明福莱斯特医生在治疗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时造成严重失职,从而导致患者死亡。至此我方起诉结束。我们希望凡·克里夫先生也以陈述事实为主,而不要一味指责。证人应可信,而不要诉诸含沙射影的手段。对于他所说到的神秘的证人,我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凡·克里夫先生?”默特主席问。
“我需要时间召集我的证人。后天再继续怎么样?”
“后天继续听证会!”默特击了一下木槌。
斯考特·凡·克里夫直接从听证会房间冲到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机旁。他掏出黄色记事本,翻到他写了一些准备问里克·汤姆斯问题的那一页,按照页码顶端的号码拨通了电话。他听到铃声响了三下,四下,五下,没人接。他心中蓦地升出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但铃声响到第六下时,传来了一个令他放心的声音。
“喂?”是里克·汤姆斯的声音。
“里克?斯考特·凡·克里夫。”
“噢,你好!”里克说。
斯考特想透过里克说话的声音窥测他的心态。他听上去好像没吸毒,仿佛比他们见面时更警觉一些。
“里克,后天大概你就得出场了。所以明天咱俩最好见一面,过一遍我问的问题和你该如何回答。还得准备一下另一个律师可能问的问题。有所准备总没什么坏处。”
“没错,没什么坏处,”里克附和着。
“我明早十点钟接你,怎么样?”
“没问题,伙计!”里克情绪颇高地说。
“哦,有件事我想让你今天考虑一下,”斯考特说。“克劳迪亚有没有对你说过她怕她爸爸怕得要死,宁肯死也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说过?简直天天不离口!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能把她的胆吓出来,”里克答道。
“到时你就这么说,可坐在证人席上时,别用这种语言,”斯考特提醒他。
“我听你的,伙计,”里克说。
“明天十点见。”
“明儿十点,”里克说,又问道:“噢,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手头又短缺了。”
“我明白,”斯考特说,“我不会空手找你的。”
第三十二章
已是凌晨一点二十分。斯考特·凡·克里夫累得疲惫不堪,他先是和凯特训练应付次日的作证,把她送进一辆车打发回家后,又花了个把小时的时间琢磨他的两名关键证人的出场顺序以及怎样提问和采取何种战略才能最大限度地打动委员会成员。一个律师的陈述实际不亚于一场戏剧的排练。
哪个证人会达到更大的戏剧性效果?他不停地思忖着。先让凯特作证,然后突如其来地推出里克·汤姆斯?还是先带出里克·汤姆斯,震住豪斯金斯、施托伊弗桑特和默特,并让委员会信服他所讲的一直是实话,从而使他们对随之而来的凯特的证词先有好感?
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一旦与她女儿同居的情人遭遇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因为里克不仅让他女儿怀了孕,从某种角度上讲还造成了她的死亡。斯考特暗想,两个人之间大打出手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他都要有备无患。
他仍在权衡着用何种方式进行陈述最有效,不知不觉间竟徜徉到查尔斯街上。他觉得他的战略完全取决于能找到里克·汤姆斯。
他在九十七号前收住脚步,步入又小又黑的门廊,在门铃牌上找到兰古尔的名字。按照里克吩咐他的那样,他短暂地按了三下,停了片刻,又长长地按了一下。他等待着能让大门自动开启的蜂音器的响声,但没动静。
里克大概睡着了,斯考特想。他又按了一遍。三短,停,一长。还是没回音。斯考特有些担忧起来。他又按了遍门铃,仍没反应。斯考特·凡·克里夫感到额头沁出了汗珠。
他再度狠劲地按了一遍。依旧没动静。他额角的汗愈发冒得厉害。他再按,三短,一、二、三,停,最后的长铃他索性不再松手,倏然,蜂音器叫了起来。但叫声很短,他要不是及时从门缝里挤进去,怕是又被关在了门外。楼梯很黑,即使白天都需点灯,他快步拾阶而上。
他依稀觉到四楼有人倚在楼梯扶手上。他昂起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刚刚披上一件破旧的睡衣,一副刚被从沉睡中吵醒的神情。她头发蓬乱,好奇地眨着眼睛,但目光中充满疑心。
“你是?”她问。
“我找4—1室的兰格尔,”斯考特说。
“什么事?”女人问。
此时斯考特已经走近,估摸她二十初头的样子。她的脸略显胖肿,不是酗酒就是吸毒,他暗忖。否则她本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他上到四层,站到她面前,后者伫立在半开着的门前,仿佛把守着屋子。
“我找马蒂·兰格尔,”斯考特说。
“干吗?”
“里克·汤姆斯暂时和他同住,”斯考特说。
“我就是马蒂·兰格尔,”年轻女人说,“我是女的。”
斯考特一怔;他以为马蒂是个男人的名字。
“这么说里克跟你住一起,”斯考特说。“我早上十点要同他见面。我来得早了点,因为有点等不急了。”
“你跟他有约会,”马蒂·兰格尔说。“可他已不在了。”
“昨天下午我还跟他通过话。我们说好今天上午见面的。明天他得当证人,”斯考特说。
“他不在这儿,”马蒂·兰格尔说。
“他肯定在,”斯考特说。“这事太重要了,关系到一个医生的命运!”
“对不起,他不在这儿,”她说,动了动身子想阻止斯考特走进房门。
“听我说,兰格尔女士,证人的心情我很了解。开庭之前都变得很紧张。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让我安慰他。”
她不让步,斯考特佯装往右边走,引她阻拦他,他却迅速往左一闪,撞了她一下,几乎跨进室里。女人抗议说:“我说过,他不在这儿!”
他从她身旁挤进屋。里面很暗,拉着窗帘。犄角摆着一张乱兮兮的床。旁边有个小厨房,水池里堆满脏盘子。一张小木桌上空空的,围着三把普通直背椅,没有一把的样式是相配的。屋里弥漫着一股刚吸过不久的大麻的味道。
他张望四周,没有里克·汤姆斯的踪影。女人对他的擅自闯入颇为不悦,幸灾乐祸地说:“我跟你说过他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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