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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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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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啊,我离开了家。
  这段我生命初始的离别带给我的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离别,它让我拔苗助长似的突然成熟了许多。摈弃了多少不切实际的点缀,从云端落到半空中。所幸还没有衰老到颓然栽倒地下。

  第20节:被窝是青春的坟墓(6)

  (四)
  当我趴在教室窗台上看着校园里规整划一的草坪和干干净净的水泥坝子,那些穿着校服背着大包包顶着纯色头发的孩子那些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孩子踩着大步小步穿行的时候,我想起我小时候最爱坐上去的那堵围墙。我坐在墙上一下午一下午地看秋风跑过山坡,叶子一夜间枯黄。那时偷懒不练钢琴去山坡上和小朋友玩过家家,捡果子吃最终人赃并获地被抓回来挨骂。还有在舅舅的花园里把郁金香的球茎全部肢解,把汁液涂抹到衣服上。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我已经不再年少,校园的喇叭里聒噪着小妹妹之辈写的酸里吧唧的抒情作文,黑板上还有一大片作业……我亲爱的不羁年华啊,小K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罚站的下午对着墙壁猜剪刀石头布,你突然说,我要飞了!于是我看见老师办公室的窗外掠过一群白鸽,静静的无声飞翔。白色的羽毛纯洁得一如你挂着泥印和汗水的脸,干净得我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觉得清晰如昨。
  曲和的文字已经凝练沉着得不需要再怕高考作文了,但是我呢。我已经不再关心心情之外的一切。我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画家,重复地描绘同一处狭隘的风景。风景消失了我也就该死了。
  现在的我关心天气,心情,食物,成绩。惟一还会做的是翻开大卷大卷的素描,水粉画,速写,看看上面签的日期是否还完整。然后找出五线谱一页页翻,从拜厄到车尔尼599到749到849到299到740最后是前年夏天折磨死我的李斯特匈牙利狂想曲5。僵硬的手掀开琴盖,落到黑白键盘上,触目惊心地颤抖起来,像村上春树写的敏一样无法弹下去。抱着吉他笨拙地拨着同一个和弦,一滴眼泪落下撞击在钢弦上我听见惊雷炸响的沉重控诉。悲哀从心底溢出来,打湿我的脸,我沉郁下来,不再说话。
  这就是成长吗?像是一页页翻书的感觉。
  在今天依然稚气的思想背景和贫穷的束缚下,我不上网,不喜欢聊天灌水冲浪制作个人主页,我不打电玩不看电视,我不看文献也不看名著,更不看武侠但也不看新闻时事。朱总理都下课了我还不知道十六大开过了,伊拉克都炸平了我还不知道除了老美还有什么同伙和那丫一起因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共产主义都要实现了我依然只记得两千年前赫里克拉特斯说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曲和都要换电吉了我依然抱着木吉用干涩的声音哼着《白桦林》。我越来越退居现实和潮流,我心甘情愿落的平庸。我从来不小资惟一一点愤青的冲动都扼杀在摇篮里。我也不骂政治课的无聊和灌输知识的强制了,考试红红的一片我告诉自己不要怕下次好好来……
  ……
  我看着我自己,心疼如刀割。那个张扬的孩子哪里去了,本来可以不用这么快长大的。我看着自己十六岁就开始衰老的头脑,悲愤,非常的悲愤。我想揪住时光的衣领一拳打死他。我感觉我身处蜂拥向前追赶幸福理想金钱洋房小车美女的趋之若鹜的人群之中,夹在中间被踉踉跄跄趔趔趄趄地推着打着挤着撞着带向前去,他们都精神饱满兴致勃勃地在横流的物欲之中坚定向前追赶。我不要。我还遗忘了一个背包在后面,那里面装着我的玩具和食物。我要回去拿……我一定要回去拿。我会逆流而退的。这是我的一个理想,我无数次梦见一个逆着人群行走的人,脸上刻着决绝与妥协并存的坚定和犹豫。一直在行走,他的理想是要么找到世界的起点,要么毁灭在宇宙的尽头。

  第21节:被窝是青春的坟墓(7)

  卡夫卡说,真的道路与其说是用来供人行走的,不如说是用来绊人的。
  我在荒芜的风中迷惘地寻找星辰的方向,疲惫昂奋又停不下来。创世之初的洪荒从神话和经书中涌来。我站在岛中央急切地张望,可是天空之上的黑色飓风沉沉地压下来。但是我依旧相信,我像耶和华一样仁慈地相信,我们作为有思维的生物是上帝的杰作,在黑色的天地之外有着明媚的雪原和祥和的村庄。我们终将作为一个光荣的伤疤装点历史,然后被后人轻轻摩挲。我们只是在经历一个生命的梦境,浑浊的像是处在绝路,但是在太阳醒来并开始将他的眼泪浇灌这片皲裂的土地之时,一切都将重新开始。就像那部嘎纳电影的对白:〃是的幻想,我们缺少幻想。〃
  我总是以抗拒的眼神看待荣枯迭替,昼夜轮回。反反复复像是一首歌被翻唱翻唱再翻唱。醒来,睡下,斗转星移。
  我疯一样地成天念着口头禅〃我崩溃了〃,一边坏坏地笑,摸着曲和的头说开光开光我来给你开光。透过镜片可以看到曲和清澈的眼神,神似一个可爱的顽童,我看着觉得温暖。我们过着单纯的生活,单纯的不用担心失业或者货币贬值,破产或者金融危机。泡沫经济泛滥的后现代工业让我觉得其实太富了也不好,你看日本经济多疲软。我们中国人举着红旗手捧着蛋在大道上浩浩荡荡的精神共产让西方人叹为观止。
  像我们这样的孩子拥有着平凡的出生和注定平凡的死亡。但是一路上由梦想,信念,抗争,忧伤以及不停息的鼓点,舞蹈打造的青春,即使终将幻灭成灰烬飞扬之后沉沉落下,但毕竟不失华丽和悲壮过。我在杂志上看到过这样的一段话:〃在歌舞升平的和平年代,青春在一代又一代人中老去,又在一代由一代人中长成。回望起来,不止华衣与爱情,不止学习与时尚,不止鲜血和革命,不止奋斗与理想,不止英雄与奉献。〃杰索鲁的〃比马龙〃效应告诉我们意志的确是生命不可缺少的力量。在上个世纪海明威借用格特鲁德·斯泰因的那句〃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作为处女小说的开篇时,我们即被冷酷的岁月冠以了一个温暖如花开的名字〃年轻人〃。所以我们高声呼喊年轻就是他妈的一切的时候,不会有人指责我们的笑容太过玩世不恭。青春的意义在于哪怕忧伤地泪流满面,依然是一首夹杂着摇滚味道的安魂曲。
  (五)
  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发现窗外有着明媚的秋阳,灿若霓裳。我想起在记忆深处飘荡的光斑,撒遍暗处的空白。我像不听话的孩子那样,掀起还未开场的戏剧的帷幕,虔诚又调皮地窥视人生的悲喜。那些隐藏在各式各样面孔的人们在赞美诗的废墟上演绎着他们豪迈的爱情与权谋。在这种尝试性的描述中,我以畅快淋漓的恶意把人生撕碎了看,断章取义导致我一再错不可饶。可是并不罪过。因为对于从来都是完好地冷藏反抗性并循规蹈矩生活的人们来说,他们的人生还没有撕碎就已经死亡了。
  契珂夫说,如果已经活过来的那段人生只是一个草稿,有一遍誊写该有多好。可是我想,我潦草的青春和也许同样潦草的人生是优美的,没有成为物欲猎取的尤物。
  曲和的笔记本上有这么一段话:
  原来有些事真的是不经意的完整,有些人真的是出乎想象的命中注定。……无论上天给我怎样的躯壳我上演了十七年的悲欢,一些人一些事就这么明明灭灭的刻在沿途的风景中。我学会了安稳学会了谎言学会了冷静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坚忍。辗转中的快乐在百转千回中碎成一地琉璃,我站在风中把它们扫进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再也没有关系。那样明眸皓齿地对别人微笑,灵魂喷薄影子踟蹰。只剩坚强无处不在。

  第22节:幻听(1)

  所以如果有不幸你要自己承担,安慰有时候捉襟见肘,自己不坚强也要打得坚强。还没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举目无亲,我们没有资格难过,我们还能把快乐写的源远流长。
  (六)
  在物质丰富得不需要信仰来支撑的今天,我们有足够精力关心内心的小情调而不至于饿死。这也是生活被关心得感到空虚的原因。
  我回忆起你的笑容在黄昏徐徐绽放,你的善良最终保护了我横冲直撞的感情不至于遍体鳞伤,你一直一直都维护了我关于爱情的全部臆想没有过早坍塌。还有我亲爱的朋友们,如此宽容我与生俱来的冷漠和一些一开口就与寒冷相冻结的告白。我怀着虔诚的感恩一路离别一路祈祷你们能在尘世找到幸福,虽然就像钱先生说的那样,永远快乐不仅渺茫地不能实现而且荒谬地不能成立,可是因了祝福是对苦难的祭奠,我们隐忍地活着就是甜蜜地对痛苦进行复仇。所以我依然单纯地希望你们都永远快乐,愿我们把这句话以陪葬的身份带进坟墓。
  我见过你最深情的面孔和最柔软的笑意,在炎凉的世态之中灯火一样给予我苟且的能力,边走边爱。
  从前寂寞的孩子渴求海洋那样令人窒息的无尽关怀,但是在多年以后我们都看到了世界的荒芜和深不可测,即使被温暖如春的浮华与明媚所掩盖却依旧无法消失。所以我总是对朋友们说要好好地过,好好地过。成长必然充斥了生命的创痛,我们还可以肩并肩寻找幸福就已足够。
  我想纪念你们。在我十六岁垂垂老去之前的朋友。我知道你们对我的爱以各种方式表达给我,也许我曾经拒绝收到,可是在我回忆往事的时候这一切熠熠生辉,炫目得我来不及遮住眼睛就潸然泪下。一路的聚聚散散中我们曾经围在一起取暖,风雨无惧。虽然在冬天过去我们又将收拾好各自记忆的行李匆匆上路,走在这弥漫着广阔忧郁的土地上,一如几百年来一代又一代候鸟一样的年轻人一样,很快就各奔天涯。可是风景依然是存在的,我们都见过梦境里的如黛青山,满溪桃花,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凄凄抖动恰似相恋缠绵……似水年华,如梦光阴,此生足矣。
  每个星光坠落的夜晚,我裹紧棉被沉沉地闭上眼睛。
  浅浅的睡眠,沉沉的梦幻,醒来,你已在彼岸。
  题目:幻听
  一
  你刚才说什么?
  不,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这是叶笛和我之间常有的对话。她有很严重的幻听症。
  前年我和男友亦俊在F大对门开了间酒吧,MILK。开张半年之后亦俊就回老家看生病的姥姥了,我跟他在电话里商量请一支乐队来我们店做周末场的演出,他也赞成。很快贴了广告出去,第一个来应征的就是叶笛。
  那是在冬天。北方的冬天干冷,起风。夜里风卷碎叶,灯影绰绰,是适合遇见的时刻。叶笛在店门口站了很久,我看着她。这年轻女子挺拔的身形在寒冷的夜色之中勾勒了一帧融不进夜色的剪影。穿得极少,长外套挂在身上,显得单薄。她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渐渐看清她的脸,苍白,瘦削,与Pascale Bussieres如出一辙地相似。那是一张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轻轻抚摸的脸庞。她走近,我闻到她身上树的辛香。
  我让她试音,她便上台弹民谣吉他。我喜欢她前臂上血管分布的样子,用力扫弦的时候有一条条棱起的静脉,看上去形如雨夜的闪电。手上的皮肤细腻而且光滑,指尖却平,指甲亦短,这是长久练乐器的特征。叶笛面孔线条明快,鼻梁高而挺拔,在灯光下有一半沉溺在黑暗中,有一半明媚苍白。眼神警觉而天真,像鸟类。整个人暗自有种近乎古墓气质的乖张,令人好奇。

  第23节:幻听(2)

  我未再试其他人,便决定留下她。
  那是我最闲适的一段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店里打理些琐事,闲来坐在暗处的椅子上看着落地窗外的人群,意兴阑珊。
  叶笛有时会一个人来,有时会带着她的幻听。键盘手是个斯文的男子,叫康乔。他很体贴叶笛,因此我曾经试图问她,康乔是你男朋友?她朝我微笑却并不回答,转移话题说,这间店是你设计的装修吗,少了那么一点情调。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她便带了不少澜沧刀,说要挂在墙上。那是云南边陲的手工艺品。镶满繁复的装饰,带着热带的怅惘迷离,让人联想起远方的容颜和气息。我一时间惊讶无言,她不等我回答,便径自把它们一把一把挂在墙上,跳下凳子来,自顾自地说,看,多漂亮。她说话的时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触摸我颈部的皮肤,她带有树的辛香,手指冰冷。
  演出的时候我常常坐在吧台边上,看着许多年轻的孩子在这里进进出出。他们表情生动,溢于廉价而虚荣的爱情之上,无疾而终,无关痛痒。好像一群浮游生物。几位经常特意来看康乔的女孩子,激动地在角落窃窃私语。我索然无味地挑开了目光,对叶笛说,情人节那天要组织一场演出。
  自己画了几张海报,有非常明亮的色彩,衬上灰黑的干搓飞白,看起来非常漂亮。基本运用水粉画的技巧。我一张一张地贴了出去。
  那天晚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叶笛在奋力地打鼓,神态甚是纵情,非常喧嚣的一些歌,也许是她新作的。我不是很喜欢。我希望她能安静地抱着吉他唱一首节奏恰到好处的羞涩的歌。像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那样。
  我走上台去想跟她说换些歌,刚刚走到她身边,发现她的脸色非常苍白,双手轻度痉挛着抓住我的肩膀,说,伊宁……对不起……让我休息一下……
  康乔回过头来,担忧地说,老板你就扶她下去吧,这里还有我们。
  我就把她带到配果间,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叶笛躺在沙发上,看起来非常糟糕。
  需要去医院吗?
  不,我一会儿就好。
  你经常这样吗?
  ……
  我给你倒水?
  叶笛端着杯子,从裤兜里拿一小盒药丸,然后吞服。
  你吃的是什么药?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说,伊宁,我现在不想说话,好吗。
  她闭上眼睛转过头去。我悻悻地出去,回来找了一件大衣给她披上。回来的时候她似乎已经睡着了,我看着她,俯下身来,迟疑着抚了她的脸颊。关上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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