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与利通银行的分支与友好,希望你们一个假期之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幅中国
画,你父亲还满意吧!”
“啊,太开心了,价值连城。”
“能逗老人家开怀,才算物有所值。你们中国之旅,我安排另一位国际名画家,送
一幅珍品你们留念。”
“谢谢,太渴望早日成行!”
“这些天来,你的公事一定忙透了吧,总有好些功夫要赶完了,才能放得下心旅行
去?”
“这个自然不过的了。”
门面话说过,话中含义相信彼此亦极了解,是踏入正题的时候了。
“我这儿有个消息,一家名为联艺的集团,向你们递了一个庞大的移民申请计划。”
“计划书正正放在我办公室桌上。”
想不到史提芬·吉拿如此爽脆。
“江小姐,申请的集团是敌是友,值得你如此关心?”
“世上没有永远敌人是不是?或许明天,我会视那集团主脑若至亲良朋!”
那即是说,今天,不。
“他的计划书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很出色的一个大型仓房兴建计划,几近无懈可
击。”史提芬稍停,继续说:“然,他时运不济,江小姐是拿起电话筒独个儿在房间里
跟我对话吗?”
“对”如此慎重,显然有重大讯息。
“本国联邦就学及移民部,有了确切的指示,将有移民新法例要推行。从前投资计
划内的每一份股份,只需二十五万加币。可是本省依新法例,将会提升至三十五万,投
资年期变为硬性五年,还有投资期由投资金额交至基金当日起计,改为由投资金额正式
投资于合资格企业上起计。换言之,投资者的资金将被缚多过五年时间,且可能拖一个
不可预计的极长日子。”
这么说,加拿大投资移民政策已在加紧收缩阶段,处处把条件提升,等于削减移民
资格与机会。从前由有二三百万港纸的小康之家也可以从容移民,二十五万投资,缚三
年当然还较现今的新法例宽松得多。
杜青云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江小姐,所以说,临近假期,还有这么多计划赶着签批,实在头大如斗。能在新
法例公布实施之前获得批准的计划,等于可以循现有法例进行,一定大受欢迎,不愁集
资不成功。我会尽力完成工作,万一来不及批准了,只好把部分计划书的审阅押后,待
我放假回来,让他们依新法例进行。
我笑了:
“轻松点,别太紧张,有些人幸运,有些人倒霉,事在必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赶
搭到这尾班车!”
“对。又却是人人自私,希望自己朋友好运,不管敌人死活。”史提芬也笑。
“不应该吗?”
“应该。人之常情。”
“然,事先也不必令对方大失所望。”我这句话很重要。
“根本是未公开的秘密,政府发言人说只在研究阶段。
且,凡是申请者来问我,我都会说:请放心,会赶得及签批的。我旅游期间,下属
绝不可沾我的文件,也不会知道我的实际决定。”
“先行预祝你旅途愉快!一定的。”
吉拿说:
“谢谢你!若不能在香港碰上面,我代父亲致意,将来在加拿大总会见面!”
太对了。交易已成,我们现今根本毋须见面,多生枝节,旁的殷勤招呼事将德林银
行与小葛会分头办妥。
我的下一个电话,亲自摇给单逸桐。
对话甚是简单,我说:
“麻烦你请利得丰集团替邱氏家族宣布收购联艺。高价恶性收购。”
单逸桐唯命是从。
任何人为求达到自己的目的,都会对旁的一干人视若无睹。
谁不是仁义之师?
我的口号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单逸桐呢,为家族团结,为手足情深,出师有名。
而霍守谦的借口更多,既是酬还骨肉团聚的思义,更是情有独钟的驱使。
甚至乎夏理逊,与吉拿,都只是觉得自己参领讨伐的壮举,有罪者诛,替天行道,
出了力之后而封侯拜相,天经地义!
连明慧如葛懿德,都是无可奈何地克尽职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结果齐齐对付杜青云。
一人一家一国,兴旺之时,头头是道,条条大路通罗马。
衰落呢,一败涂地,四面楚歌,所有敌人都是义正辞严,声讨有理。
我如是。
杜青云也应如是。
上天至为公平。
公平得连搭进来的那个电话,都令我哑然失笑。
对方是朱广桐,开头的对话,大讲我们携手合作的工业村计划如何得上头的重视,
工程之顺利,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福慧呀!我敢肯定凭此工业村,你重振雄风了!”
“谢谢你的提携!”
我答朱广桐的声音透着酸涩,他一定是太喜极忘形了,说我重振雄风,等于提起我
曾经失败,又触动我的痛痒之处。
当然,朱广桐并不发觉,他仍然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福慧,你当然知道此庞大的工程在上面进行,若不是投资集团信用昭著而得到全
面性的支持,哪能顺风顺水。家家集团都在投资,顾得了谁?通通是要电灯没电灯,要
电话没电话,要人没人,要水没水。有哪一家投资不在开拓期弄得七手八脚,头昏脑胀。
对了,小葛那次跟我谈起,有关联艺在上头开设厂房一事的关照问题,真是的,我倒忘
了答复你,根本不用做任何功夫,单单是在照应他们的有关单位面前不提半句好话,联
艺就自然会备受一视同仁的对待。我们今天的地位,当然也不劳说什么不得体的话。”
对,不计可否,代表一切。
如此推论,联艺的容器厂必有一段时期的焦头烂额,杜青云满以为这单棘手的建设,
会由元朗地皮的兴建工商用大厦得以补偿,乐于哑忍,他就更泥足深陷了。
好事是会一齐来,坏率亦然。
杜青云即将面对的是自以为是,跟着就头头沾着黑了。
一连串的安排,既如意,且惊心。
我需要跑到外头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尤其想在中环闹哄哄的人群之中走动,让自己觉得还是个普通人,作着普通的营生,
那感觉是好的。
不平凡的遭遇,有它难以言蜜的担控与苦痛。
我向着置地广场进发,这座建筑物是本城中心的商标,那种光洁矜贵的气氛,令所
有人置身其间,都舒服而骄傲。
我从来都爱中环。
漫无目的,穿过中建行,瞥见那家专为富贵人家设计晚服与婚纱的高级时装店,一
下于我心像被捶了一下,低着头,快步地走过。曾几何时,我就在里头,踌躇满志,趾
高气扬地筹办嫁衣。
我曾确切地认为女人一生之中,最隆重、矜贵、美丽、幸福就是被上婚纱的时刻。
我也曾憧憬,江福慧的那个重要时刻,必须在万众仰慕的目光之中,以艳绝人表、
精光四射、珠香翠彩的派头与气势出现。势必将一份人间的完美与幸运放在富贵荣华,
玉堂金马的包装之内。
现在呢,我沦落至踯躅街头.无所依归。
刹那间一阵温热,冲上眼眶,我不能自已。
中环不是流泪的地方。
我只好昂起头,硬迫着盈眶的热泪,回流肚内。
爸爸,我心中轻喊,究竟是你的错,牵累了我还是我其实比你错得更多?我甩一甩
头发,叫自己不要在此刻此地想那教人肠断心碎的老问题,否则,就再难忍热泪了。
就在此时,我瞥见置地广场的露天茶座,有张熟识的脸,微笑着向我打招呼。他是
谁?
这么面熟。可是,想破了头也无法记起他来。
对方的笑容其实是尴尬的。我很不明所以。
在中环经常有这种人识我,我不识人的情况出现。若令对方认为我摆架子,那是不
好的。于是我立即定一定神,回个微笑,向他点点头。
无论心头多凄惶,一站到人前,就必须如此。
那位男士站起来回礼,且伸手与我一握,道:
“江小姐,你好,很久不见。”
“很久不见了,你好吗?”我仍搞不通他究竟是哪一门子的朋友。
他怕是看出了我的些微狼狈,于是说:
“我是郭少风,威捷洋行的郭少风。’”啊!葛懿德的前度刘郎!
可惜。要我抓破头皮也想不出个所以来的一位所谓大集团董事,不过尔尔。
我还嫌他配不上小葛呢。
“喝茶吗?”
我是随口问的,才猛地醒起,怎么在办公时间,独个儿在此喝茶?于是下意识地问:
“你主席好吗?最近威捷的工夫忙吗?”
郭少风随即涨红了脸,有一点点的口吃道:
“我离开了威捷了。”
“哦!”我应着。
本来对方再不言语,我好应自行引退,这是江湖礼貌。
然,我突然地那么嫌恶郭少风。只因为小葛不值。于是,一定要打烂沙堡问到底,
由着他尴尬死才好。看样子,是转到一间规模小于威捷洋行几皮的商行去,故而有此腼
腆神态。
“郭先生有新名片吗?现今在哪间公司任事了?”
对方的脸红如关公,道:“我现正在休假。”
那几个字分明出自他的口,却像由法官宣判了他的死刑似的。脸色比我想像中还要
差。
伴君如伴虎,哪一个高级打工仔没有这份恐惧。
我仍旧不放过,继续迫害:
“哦!休假呢!好哇!我们这些天来忙得天翻地覆,无人不盼能有机会休假。我昨
天才跟小葛提起,能一口气放十天八天假,就是至大的幸福了,可以轻松地逛街喝茶购
物,做办公室以外一切女人可以做的事!看,郭先生,连提起休假,我也眉飞色舞!真
是,你已休假多久了?”
“有半年了。”
郭少风的股由红变白,苍白,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千二净。我忍着笑,轻松地跟他说
再见:
“郭先生,祝你享受你的假期。”
走回利通,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我才晓得哈哈大笑,替小葛开心。我当然记得那天
晚上,小葛跟我到赤柱的餐厅去遇上郭少风与他的新欢时那份无奈的洒脱!同是天涯沦
落人,我当然站到小葛的一边去。
负情忘义,辜恩弃爱的人,最低限度要他尝一尝冷落无依,凄然无寄的滋味究竟是
怎么一回事。
女人的第一生命是爱情。
男人的第一生命是事业。
好得很。彼此的第一生命遇难,才会感觉相同。
好端端的一个男人,日中泡茶厅、逛公司、出入超级市场、戏院、酒楼以谋杀时间,
是至大的屈辱与悲哀。
风水轮流转。肯定郭少风与他的新欢不快乐,最低限度那女子脚头不好,不旺夫旺
主!谁作恶一点点,也自有相对的报应。否则,今天白受的屈辱,明朝一定会补偿。真
是太好笑了。然……,我的笑声突然止住。
既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又何必由人动手去报仇?
小葛是老早看穿了这层玄机的。
她比我岂只聪明百倍。不费吹灰之力,她素愿已偿。什么局促气都烟消云散。
我呢,出尽九牛二虎的蛮劲,至今仍在水中央。
葛懿德如此黠慧的女子,应该有一个比现今更好更漂亮的收场!
而我,思想混淆,不堪一击,小器量浅的人,下场将会如何?正惊出一身冷汗,忽
有人叩门。推门进来的是秘书,笑盈盈地引进了邱仿尧,才退了出去。仿尧走近我面前,
轻轻地吻在我的脸上,再定睛看过我一眼,慌忙地问:
“你面色并不好看啊,身体不适陈”我摇摇头,只趋前,紧紧让仿尧拥抱着。相恋
得一时是一时了。
“傻孩子,你一定是工作过劳,又在闹小情绪?”
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膊,又吻在我的头发上,小小一个动作,盛载着万干钟爱与体贴。
使我心醉又心碎。
“仿尧,仿尧!”我不住地喊。
“来、你先坐下,让我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们拖着手坐到沙发上去。
“从私情的角度上看,不是坏消息,然处理得不好,就透着古怪,会成为遗憾。”
“究竟什么事?”
“逸桐对我们的相处似乎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我没有答,只听他说。
“他刚跟我切实地商量一件重要公事,他决定向联艺提出收购,执意甚坚,并嘱我
向你提及此事,其余人等,当然严守秘密,他甚至没有跟我们家族内一两个参事的老臣
子商量。”
我咬紧了牙关,神情肃穆地在聆听。
仿尧继续说:“我跟你一样紧张。逸桐之所以向联艺提出收购,主要是他一回到菲
律宾任事,要争取嘉丹矿务的开采合同,却中途杀出了个程咬金,被杜青云的联艺以外
来人且外行人的身分夺得了这笔大生意。其中一定有受贿的增跷在内,这也不去说它了。
我看逸桐是年少气盛,一下子受不了这日闲气,就提出收购联艺。
“虽然联艺有值得收购的种种条件。然,要恶性竞争,已不得我心。还有其中涉及
杜青云,我怕又引起外间的流言,说以为我小家子器不着紧,我最不喜欢人家重提旧书,
惹你不快!”
还是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真真无辞以对。
“我向逸桐坦白我的顾虑,他居然也很了解,还促我向你问意见,很尊重你的意思,
逸们桐切切实实地说:‘你把整件事踉江福慧商量吧,她若不同意,那我才罢手!’
“真的,福慧,逸桐是这么说,可又令我快慰,你们的嫌隙显然已渐渐愈合,故此,
我第一时间跑来问你的看法。”
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我答:
“联艺既有值得收购的条件,不应以私碍公。逸桐既是初掌帅印,你就阻拦他的锐
气,固然不好,尤其不应把我牵涉在内。”
“你的顾虑是对的,我不想破坏你和逸桐的关系。可是,真的不怕有机会被流言骚
扰?”
“人家说什么不要紧,今非昔比。”
“对,你如今有我。”仿尧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又轻按着我的手背。“管人家
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