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三方互相牵制的战术还很灵嘞。云聪瞟了我两眼,示意我好好学着点。可我对她的眼色却没有完全理解,究竟是让我学祖鞠洗碗呢,还是学祖鞠宠孩子呢,始终也没有闹明白。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吧,反正我心领神会就是了。
小孩子嘛,总没有个安稳的时候,一会儿打架,一会儿哭闹,有时为了问大人要五百块钱〖HTK〗(注:相当于人民币五元)〖HT〗就纠缠个没完,说领回家去吧,他(她)不愿意就躺在地上打滚儿,就像个没有腿的金龟子翻倒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不用打扫地也都被擦干净了。斗焕妻子被这场景弄得晕头转向,看来她已经有点筋疲力尽了。
和年龄较大的男子结婚的年轻女子,大凡丈夫的男性朋友倒不难应付,而对他们的老婆就感到很头疼了,往往容易有一种“代沟”。此时,斗焕妻子就在想:一个一个都婆婆妈妈的,就像家庭妇女一样,我怎么能把自己混同于她们那种水平呢?她心里感到很不舒服,暗暗摇了摇头,甚至认为,除了自己这可心的丈夫斗焕外,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喝酒是十分乏味的事。
斗焕去机场的时间到了,他站在汽车前,面对我们,斜过身子打招呼:“那咱们以后再联系。”
“以后多联系!”
这句答辞我们三个孩子妈都不约而同地迸了出来,她们巴不得斗焕早点走,好早点回家。可从斗焕的表情看,他似乎不想马上离开,想和我们再多呆一会儿。
“祖鞠,你也得出来透透风儿。如果有什么托付的,就随时挂电话。”
斗焕一边说一边让妻子先上车,然后自己才上了车。
斗焕一走,大家才如梦初醒似的说:“我们得送他到机场呀!”
“是啊,以后什么时间能见着还难说呢。”
“快,快上车!要不,赶不上飞机起飞的时间了。”
我们赶忙把几个女的和孩子都塞进了祖鞠的科兰多轿车里,车开到公园正门前的出租车乘车站,就赶紧让女人和孩子都下车,我们三个坐车去追斗焕。祖鞠加大油门,不一会儿就超过了斗焕的车。不过眼下我们并不想去机场,个个心里憋闷得慌,往外冒火,想再找个酒馆,好压压心里的火。
升洲端起一杯扎啤,脖子一仰就灌了下去,他咚地一声把杯子蹾在了桌子上,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开口道:“他怎么能这么干呢?”
“你指的是什么?是斗焕长期出国的事?”祖鞠咧开大嘴佯装不知地问了一句。
升洲其实根本就没有权利说这个话。一个独身男子和一个女孩子结婚,根本无法说行还是不行。祖鞠并不是不知道升洲因为自身的弱点而不爱谈这类事。而升洲呢,明知道这么发问对自己不利,但还是追究起斗焕的道德问题来了:“他这个坏种,把素姬弄死,又娶了一个比她年轻的,而且还要靠老婆出国,又走得这么急。这个老婆恐怕又是先奸后娶,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吧?!”
“哼!这小子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啊!”升洲以寡妇的口吻,投机商的心计又补上了一句。
从实际情况看,斗焕此次结婚和上次并非没有相似之处。和素姬是先怀了孩子才私奔的,这次和第二个老婆也是因为有了孩子才急急忙忙举行婚礼,慌慌张张到哥斯达黎加去的。说也奇怪,斗焕和素姬整整折腾了十二年也没有怀上孩子,而这次和新媳妇才发生了一次关系就让她有了身孕,这不是命又是什么呢?
升洲本来就是个好感情用事,好忌妒的人,就是没有新媳妇这件事升洲也对斗焕觉得非常窝火。现在又冒出了这件事,还是“先奸后娶”,这对升洲来说不是火上浇油又是什么呢?
升洲说话的时候祖鞠上了两次厕所,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闷着头喝酒。他老说今天孩子把他缠得太累了,实际并不是那么回事。此时,他正在对斗焕那句“你也得出来透透风儿”进行深入思考呢。
斗焕就是有这个毛病,别人哪儿痛往哪儿戳。他给我来电话时第一句话不也是“你小子还没动窝”吗?
祖鞠在做野外摄影师助手的时候,就滋生了要跟着师傅跑遍非洲和亚马逊河丛林的念头。他当时吹牛说,这一下我可要实现小时的游历世界的梦想了,更大的野心也有希望实现了。祖鞠很单纯,也很天真。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大凡低学历的公司经理都愿意招高学历的职员,越是没有实力的人越不愿意和与自己实力相当的人玩儿。可摄影师要带到国外去的助手并不是像自己一样用双脚奔波的探险家型助手,而是可以弥补自己不足的颇有实力的工作人员。显然,祖鞠是充当不了这种角色的。祖鞠具体做些什么工作呢?那就是留在家里替一年有半年时间不在国内的摄影师做催账的事。摄影师办公司使尽了浑身解数,这次找祖鞠当助手也是为了找个能想方设法推动公司运转的伴儿。
摄影师是野外取景策划和制作工作室的负责人,同时,他还兼着“青石沟图书出版公司”和“松岳企划”广告代理公司,以及展销公司——“平山娱乐公司”的总经理。“青石沟”也好,“松岳”也好,“平山”也好,都是惟一他从头至尾看过的小说——《林居正》中的地名。负责以上具有严肃业务性质的所有商家日常工作的,除摄影师以外还有一名业务经理和两名助手。他所凭的本事就是自身的社交能力和近似骗术的嘴皮子功夫。他最终关心的是如何不择手段把合作公司的钱弄到手后远走高飞。
从合作公司弄钱,采用的完全是一套传统的、人情味十足的老办法。他和那些公司负责业务的项目组成员经常出入于歌舞厅、卡拉OK,大把大把地花钱,在高尔夫球场结账
时每次都要多给些钱,以显示手头阔绰。在合作公司项目组成员的眼里,这位阔老板既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又是一个豪爽男子,还是一个信得过的靠山。
这位摄影师拿到合作公司的钱就逃之夭夭了。师傅一走,就该祖鞠露一手了。师傅临走前曾经交待过:“我相信你,才把所有公司业务都交给了你,你要一心一意地把它做好。”可是几个公司的全部业务,也就是接了几个应酬性电话。摄影师慌慌张张走的那天早晨,就有不少人来电话催账,说:“你们的总经理说今天一定还钱的,可别忘了!”祖鞠在电话里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句:“有这事吗?我不知道啊。”此后,就再没有人或电话来光顾过这个公司了。
在祖鞠之前,公司也有几个抱着和祖鞠同样想法的助手,可没待多长时间,就都一个一个走人了。祖鞠不打算像他们几个一样说走就走,哪怕把它当成跑来跑去的闲差也好,一定得坚持下去。因为师傅临走前曾经安慰过他:“下次一定带你出去。”祖鞠对此话深信不疑。师傅一走,祖鞠就再也不是不拿工资的助手,摇身一变成了除总经理和业务经理小姐之外的惟一一名有工资单的职员了。于是,他就印了名片,俨然以董事的身份四处周旋。虽然拖了好几个月才开了一次工资,但勉勉强强还是拿到了点微薄的薪水。总经理在所谓的“涉外”活动中大大方方花钱的时候也经常带祖鞠去玩儿,也许这就是总经理的“阳光政策”吧。慢慢地,祖鞠对这一套倒是很习惯了。祖鞠本来想再另外找个混饭吃的地方,但一是年龄大了,二是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有时候他胡扯说想到乡下去种地,或开一个板儿房那样的小店,作为做生意的“续篇”,一听这话,已经成为他老婆的朴小姐就没完没了地哭,哭得眼睛像个大红桃。祖鞠于是乱了阵脚,又是哄又是赔不是。让妻子情绪平静下来,这得花好几天时间。然后再把老婆惹哭,再去哄,一来二去好多时间就这样白白过去了。岁月不饶人啊,祖鞠的年龄一天天大了,可事业却是一事无成。在这如箭如梭的无情时光中,祖鞠学会的是什么呢,只是于人生无补的摄影师式的大手大脚及放荡人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祖鞠在挨整和挨骂中不知不觉把师傅的那一套都学会了。张口说,请求给自己提供后援的合作公司都排着长队呢,那些舆论机构,为了把合作公司的财阀和自己的高大形象写成报道登出来而不断地示好呢,自己连看都不想看一眼;闭口说明后天上亿元的钱就进来了,世界的角角落落没有我这大片脚没有去过的地方。可是,牛皮都快吹破了却只有一点点收获,那就是当年他成天往合作公司跑,每次都得求公关办公室的朴小姐让他见一见公司部门经理。一来二去就和朴小姐混熟了,最后也就建立了家庭。
正因为有这么一段经历,祖鞠觉得斗焕说“你也出来透透风”这句话,似乎是在嘲弄他:“你想到国外去一趟恐怕办不到吧?我说的没错吧?!你着急上火了吧?”当然,祖鞠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升洲向一直一言不发、只顾闷头喝酒的祖鞠发难说:“你们公司的总经理去了亚马逊,什么时候回来,有个准信儿没有?”
“回来,当然会回来的喽。”
“那就是说总经理不在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守摊子,孤孤单单?”
听了这话,祖鞠就像一个拥有四个皮包公司的总经理的真正助手一样,方下巴一扬,作出个高傲的姿态,心里却在想为什么你要让人下不了台呢,淡淡地回答说:“别提了,他现在正在为筹备巴西侨民大会忙得四蹄朝天呢。”
说这话的时候,祖鞠的眉毛就像纳洪亚娜及玄哲那样的传统歌手一样,不停地在上下动弹着。
“他还要带着演员到圣保罗去,在剧场举行专场演唱会,又要参加高尔夫球比赛,这些都是娱乐性质的。除此之外,还要为明年大选做政治广告。上次,又和人家签了个合同,根据这个合同制订一个‘神秘的马雅印加之战’的计划。他一个人要把这几付担子全部挑下来,可真够他受的。现在,去巴西首都的演出要不要取消还没定下来,正在考虑之中。”
祖鞠自从把自己的职业变成行骗江湖之后,受摄影师的影响,洋泾浜英语水平令人惊讶地快速提高,叽里咕噜说得很流利,把“沙发”说成“发沙”,把“流行歌曲”改成“游行歌曲”等,这已经成了陈年旧事了。一般,祖鞠常用的职业词汇也就这么几个,“解约”、“红灯区”、“试行”、“构想”,可当他和那些债主们谈话的时候,又故意拿腔作势,用上几个复杂英语词汇,把自己包装成绅士的样子,什么“问题不大”啦,“多请海涵”啦,“请您放宽心”啦等等,有这三个词汇,也就足够他应付那些软磨硬泡的讨债人,达到欠债不还的目的了。
“和巴西首都的那个合同为什么要取消呢,弄成一桩,一年吃的喝的不就都有了?”
“我也想到巴西去大捞一把,可也得有时间呀。”
“好朋友就得使在刀刃上,这不和玩儿一样吗?我替你出把力就是了。”升洲听得来劲儿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到巴西去玩儿一趟呢,于是就忙不迭地插上了这么一句。
升洲现在在一个小出版社的营业部任职,几个月过去了还没出一本书,说是上班,实际上成天在玩儿。但话又说回来,升洲不但没有闲着,还忙得很。业务计划要重新搞,因为到目前为止他的抱负还没有实现;找上门来的女孩子仍然很多,成天要和女孩子们谈心、交朋友,少不了还得时常控制住自己的欲念。祖鞠是自己的好朋友,升洲才想从“业务堆”里脱身出来帮他一把,如果是别人的事求他帮忙,那可是连门儿都没有哟。
不知祖鞠是被升洲噙满泪花的激动表情所感动还是怎么的,他十分难为情地向大家说了实话:“要去巴西,也得有认识的人哪,而且,还得造舆论、拉赞助、找合作公司,这些关系网都在总经理手里,我只靠夹着个小皮包过日子,能干什么呢?实际上公司现在连一分钱都没有。”
胆大妄为、心思灵敏的祖鞠都这样说,应该断定去巴西百分之百是不可能了,可升洲并不愿意轻易放弃去巴西的机会,他从在旅行社上班的朋友那儿听说,巴西是韩国男子的天堂,人种多样,女人要价也不高,服务还十分周到,每套房间都配有游泳池,家庭式旅馆星罗棋布,到处都是。升洲说话的声音开始有些激动:“怎么能说我们在南美没有认识的人呢?斗焕今天不是已经走了吗?”
一听这话,祖鞠的眼睛亮了,他满面春风地看着我:“喂,金亨俊,哥斯达黎加离巴西究竟有多远啊?”
一般来说,听到我不懂的问题时,我会一言不发面带微笑,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表情暧昧得给人一种“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得着问我吗”的感觉。可今天,面对什么都不懂的祖鞠和升洲,我就可以大胆转移话题,把谈话引导到有利于自己的方面,至于结果怎么样那就与己无关了。
如果能拉到赞助,我们可以卖门票,那钱可就海了,得上十个亿〖HTK〗(注: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万)〖HT〗。成功以后,我们就把大把大把的钱往兜里一揣,到此为止,洗手不干了。”
“至于在报纸上发广告嘛,亨俊和金富式不是关系很密切吗?说到钱,你们那位总经理不也是身无分文,白手起家的吗?我们那么干也可以啊。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你那脑袋瓜可真好使。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祖鞠和升洲很是得意,感到心里有了底,踏实多了。
“唉,我们在高中办国际笔会展览会的事还记得吗?情况那么艰难,我们不是也成功了。这次我们到巴西去携手大干一番,我们是谁?不是连白头山听了都会发抖的臭名昭著的万寿山四兄弟嘛!”
“好!那就说定了。升洲,从明天起你就把那边的事辞了,到我办公室来。亨俊,你也一样。”
心地单纯的人筹划起事儿来也很简单。他们两个人头对头、脸对脸地商量上了,一直嘀咕了很长时间。看来,这两个人又来劲了,祖鞠还跟着室内放的流行歌曲唱了起来。他把美国歌手奥利比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