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怪鸟的双翼一展开,十尺方圆的地方全都在它双翼笼罩之下。
查四并未能够退出怪鸟双翼笼罩的范围之外,他眼快手急双掌一翻,迎向当头拍下的鸟翼!
“叭叭”两声,查四只觉得双掌如同击在铁石之上,一阵酸痛。
鸟翼并未被他震开,他却被鸟翼拍跌在地上。
那只怪鸟的气力实在不小。
查四预料那只怪鸟未必肯就此罢休,也许会继续扑击自己,跌地忙滚身,疾向外滚了出去。
不出他之所料,那只怪鸟果然再向他袭击,却不是再举翼拍下,而是,展翼横扫。查四的动作已够迅速的了,仍然被那只怪鸟的翼尖扫在右大腿上。
裂帛一声,一股鲜血从查四的大腿射出来。
那只怪鸟的翼尖竟然锋利如刀,在查四的大腿上削出了一道深及两寸,长达一尺的伤口。
查四闷哼一声,再次倒地。
他忍痛贴地一滚,拔刀出鞘!
那怪鸟并没有再向他攻击。
它展翼横扫之际,沈胜衣已经扑上来了。
沈胜衣眼见查四情形危急,一上双掌就拍向横扫查四的那一只鸟翼,却都被那只怪鸟的另一只鸟翼斜来挡住!
他双掌都拍在斜来那一只鸟翼之上。
掌落处如击金铁!
那只怪鸟硬硬被他震开了一尺,也就因此横扫向查四的那一只鸟翼才只是削开了一道血口,没有将查四的右腿斩下来!
沈胜衣那两掌已经用上了六七成内力,可是只能够将那只怪鸟震开一尺,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他方自惊讶,怪鸟的双翼一收一展,已一齐向他扫来。
飕飕的破空声响,简直就像是两把利斧!
沈胜衣一退半丈闪开。
查四一旁喝道:“用剑!”
话声方出口,沈胜衣剑已出鞘,人已欺近!
匹练也似的剑光飞射向那只怪鸟的眼睛。
怪鸟竟然也知道厉害,左翼折返,护住了头部!
“铮铮铮铮”的一连串金属交击声在刹那暴响!
沈胜衣那一剑之中,赫然有十三个变化。
十三剑都刺在鸟翼之上!
鸟翼一些损伤也没有。
沈胜衣看在眼内,惊讶之极,剑一回,大喝一声,再刺出。
这一剑何止凌厉十倍!
剑与人齐飞,斩向怪鸟的左翼。
怪鸟好像已发觉危险,剑方回,它双脚已蹴地,剑方出,它已凌空飞起来。
“呼”地飞上了路弯不远的一株大树上!
沈胜衣眼中分明,腰一挺,人剑就变了方向,紧追在怪鸟之后。
怪鸟只是在树上一停,双翼又开展,“呼”地飞起来。
向低飞,不是向高处飞。
它顺风从树上飞下,一飞五丈,落在五丈外的地上。
那种速度绝不是一个人所能够做得到的。
它方从树上飞下,沈胜衣人剑已然飞至。
周围的枝叶,立时被剑气摧落,碎裂纷飞,就像是平空突然下了一场叶雨。
沈胜衣也就在怪鸟方才立足的那条横枝上稳住了身形。
他没有追下去,返顾查四。
查四侧身卧在地上,大腿上血如泉涌。
他正仰望着沈胜衣那边,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经被方才的情景惊呆。
一见沈胜衣向自己望来,他立即振吭道:“我的伤并不要紧,你快追下去,将它抓起来。”
沈胜衣应道:“你身上有没有带刀伤药?”
查四这才留意到大腿上的伤口,这才知道痛,龇牙咧嘴道:“有,我自己会打点的,快追!”
沈胜衣一声“好”,身形箭一样从树上射落。
这一射,竟然有三丈之远。
那会子怪鸟已经又跃上第二棵树再飞去。
这二次飞得更远,竟然在六丈开外之处。
沈胜衣看在眼里,身形着地又标起,却没有上树,只是平地上掠前。
他是人,不是鸟,一上树,一下树,反而更费力,更耗时。
饶是如此,他仍然追不上那只怪鸟。
那只怪鸟到底在飞。
沈胜衣实在奇怪,他从来没有见过那种怪鸟,也从来没有见过飞成这样的鸟。
莫非那只怪鸟太笨重,所以不得不如此一跃一飞?
这到底是什么鸟?
沈胜衣虽然是以剑术扬名江湖,轻功其实也不是寻常可比。
熟悉他的朋友都知道,他的身形一展尽的时候,简直就像是用强弓射出去的箭一样。
再加上他充沛的体力,就是以轻功独步江湖的步烟飞到最后也因体力不支给他追上。
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现在他追的毕竟是一只飞鸟。
他只能够跳跃,那只怪鸟除了跳跃之外还能够飞翔。
一飞就是五六丈。
所以他虽然全力追赶,十几个起落之后,距离那支怪鸟仍然有七八丈之远。
十几个起落之后,前面已没有树,山石嶙峋,山路亦曲折了起来。
没有树,怪鸟就不能够那样飞翔。
沈胜衣精神大振。
谁知道在这情况下,那只怪鸟突然离开了山路,跃向路旁的断崖。
在断崖边沿一站,那只怪鸟双翼霍霍地尽展,扇动着突然飞了下去。
沈胜衣两个起落追到,往崖下一望,只见那只怪鸟双翼不停地拍动,一凝一沉地徐徐飞下。
沈胜衣不由得怔在当场。
断崖下烟雾迷离,那只怪鸟没多久就消失在迷离烟雾之中。
怪鸟的巢穴是否就在下面?
山风吹处,烟雾乱飞。
烟雾之中隐约可以看见树木。
这个断崖显然并不怎样深。
沈胜衣决定追下去。
他手剑并甩攀崖而下。
幸好这个断崖陡峭虽然是陡峭,并不是笔直如削,所以沈胜衣也不觉得怎样困难。
可是查四如果在上面看见,相信也得捏一把冷汗。
不过一炷香时候,沈胜衣已到了崖底下。
这个断崖果然并不怎样深。
断崖下是一个树林,那些树木大都非常粗壮,地上积满腐烂的树叶,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气味。
走在腐叶之上就像是走在毡绒之上。
感觉当然是走在毡绒之上的感觉好。
好得多。
毡绒之上,也不会突然标出一条毒蛇来。
沈胜衣才走了几步,飕的一条毒蛇就从腐叶中标出,标向他的小腿。
那条毒蛇的颜色与腐叶几乎一样,一颗三角形的蛇头却是紫红夺目。
幸好沈胜衣手急眼快。
那条毒蛇还未标到,已经被沈胜衣的剑斩成了六截!
沈胜衣的剑旋即急挑。
剑光过处,一颗碧绿色的蛇头就从一旁树上落下。
蛇身仍搭在树干之上,头一断,反而又将树干缠紧了。
这条蛇,方才已准备从树上标向沈胜衣。
惹不是沈胜衣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条蛇现在已缠在他的身上。
沈胜衣不由得打了两个寒噤。
他虽然不知道这树林中到底藏着多少条毒蛇,却知道绝不止那两条。
在一个这样的树林中一个人找寻一只那么凶猛的怪鸟,简直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沈胜衣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树林里一片幽暗,但前面不远,却一片光亮。
沈胜衣举步向那一片光亮走去。
他走得很小心。
到他走到那一片光亮,树林中他走过的地方又多了两条毒蛇的死尸。
走到那一片光亮,也竟就是走出了树林。
树林原来并不深。
那一片光亮是一片草地。
草地的周围种满了花草。
花开锦绣。
沈胜衣仔细一看,不由又奇怪起来。
那些花草竟然大都是合药用,五毒辟易的花草。
还有令他更奇怪的东西。
草地的正中,赫然有一幢庄院。
断崖下其实是一个山谷。
山谷靠崖的一侧,是一个毒蛇群集,满布危险的树林,但其他地方,显然已经过人工修饰,变得安全而美丽!
花香之外,还有鸟语。
沈胜衣方出树林,就已经听到雀鸟叫声。
种种雀鸟的叫声,有些悦耳,有些难听,有些却是古怪之极的。
可是放目整个山谷,沈胜衣连一只雀鸟也见不到。
雀鸟声是从庄院那边传来的。
沈胜衣举步向庄院那边走去。
山谷的另一面也是一面断崖。
一道小小的瀑布从断崖上泻落,在崖下聚成了一个水池。
水池已满溢。
多余的水经由一条石砌成的水道穿过庄院的后墙,再从庄院前门左侧的围墙流出来,流向谷口那边。
也就在庄院前门左侧,停着一辆非常华丽的双马大马车。
马系在旁边的一棵树干上。
车座上并没有人,附近也没有。
沈胜衣走过去,在车厢的门户上敲了几下。
没有反应。他以剑将门推开一看。
车厢之内一样没有人。
沈胜衣将门关上,走向庄院的大门。
越接近,雀鸟的叫声就越响亮。
响亮而嘈杂。
这幢庄院之内难道养满了雀鸟?
在庄院之内有一幢这样的庄院已经出人意料,更令人奇怪的竟是这种庄院的结构。
庄院四面高墙,高墙之上全张着铁网,那些铁网全都一直伸展到庄院中的屋脊上。
整幢庄院,一如笼罩在一个大铁网之下。
加上雀鸟的叫声,整幢庄院简直就像是一个大鸟笼。
一起了这个念头,沈胜衣不由又想起了那只怪鸟。
庄院之内到底住着些什么人?
那只怪鸟现在是否也就在这幢庄院之内?
大门紧闭。
沈胜衣手握门环,在大门之上重重地敲了五六七下,才停下。
然后他倾耳细听。
门内只有雀鸟的叫声。
很久都没有人应门。
沈胜衣第二次举起门环敲了。
这一次不久,他听到了脚步声。
轻微的脚步声,一直向门这边走来。
沈胜衣放开手握门环。
未几“依呀”的一声,门在内打开,一个人探头出来。
是一个老人,须发俱白,面色也很白,白得就像白纸一样,一丝血色也没有。
就连他的眼瞳也是乳白色,仿佛笼上了一重白雾。
他一面笑容,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肉,每一条皱纹,都仿佛充满快乐。
沈胜衣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显示得这样快乐的人。
那种快乐的表情,可以说已到了一个人所能够显示的极限。
——这个老人何以这样快乐?
沈胜衣有些奇怪。
老人穿着一袭白绫寝衣,头发濡湿,似乎起来未久,梳洗未已。
他上下打量了沈胜衣一眼,笑问道:“什么事?”
沈胜衣沉吟一下,道:“我是追着一只鸟,追到来这个山谷……”
老人急问道:“一只什么鸟?”
沈胜衣道:“我也不知道。”
老人道:“哦?”
沈胜衣道:“那只鸟很奇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老人追问道:“如何奇怪?”
沈胜衣道:“它与人同样高矮,羽利似刀,爪锐如钩,浑身青黑色,闪动着一种令人看见心悸的寒芒。”
老人的笑容忽然一敛,道:“它走动的时候是否一跃一飞?”
沈胜衣点头道:“老人家莫非见过那只怪鸟?”
老人道:“不久前见过一次,当时我曾经想将它抓起来,可是一走近,就给它一翼扫得打了一个筋斗,幸亏就在我这幢庄院门前,我又已知道厉害,赶紧溜入去。否则只怕已给它当场撕开,变成了它的点心。”
沈胜衣道:“之后怎样?”
老人道:“那只怪鸟呱呱的怪叫几声,飞走了。”
沈胜衣道:“没有再见?”
老人道:“一直都没有。”
沈胜衣道:“那么老人家可知道那只怪鸟事实是什么鸟?”
老人笑脸再展,笑道;“幸好你是问我,如果你走去问人,就算不说你眼花,也未必能够给你一个答案。”
沈胜衣道:“敢请指教。”
老人道:“那种鸟乃是鸟中之王,原产于天竺深山大泽之中,最好喜欢就是吃人的肉,所以,当地的土人,都叫它做死亡鸟。”
沈胜衣一惊道:“死亡鸟?”
老人道:“它带给人们的无疑只有死亡。”
沈胜衣奇怪道:“原产天竺深山大泽中的鸟怎会飞到来这里?”
老人道:“也许是有人从天竺带回来,不慎给它走脱,到处乱飞,但亦不无可能,是它自己离开天竺,飞到中土。
沈胜衣想想,道:“老人家这样清楚,对于雀鸟显然是甚有研究。”
老人呵呵大笑道:“我自小喜欢雀鸟,一生都是在研究雀鸟,如何不清楚。”
沈胜衣一怔,道:“尚未请教老人家高姓大名。”
老人道:“你就叫我‘极乐先生’好了。”
沈胜衣道:“极乐?”
老人道:“极乐也是一种鸟名,你说我这名字是否改得很有意思?”
沈胜衣唯有点头。
极乐先生笑接道:“我这幢庄院也就叫做极乐庄。”
沈胜衣“哦”了一声道:“庄内似乎养着不少的雀鸟。”
极乐先生道:“确实数目我早已不清楚了,估计五六千只总有的。”
沈胜衣大吃一惊。
极乐先生将门再拉开少许,偏侧半身道:“你只须探头望一眼,就知道我并没有说谎。”
沈胜衣走前一步,探头望一眼。
门外一条石径,直通厅堂。
石径两旁都张着铁网,下端嵌在地上,上端却是与罩在庄院上的铁网相连。
网内种着花草树木,还有一排排的竹架。
雀鸟叫声也就是在网内传出来。
无数的雀鸟栖息在花草树木竹架之上,到处飞舞的为数也不少。
有些美丽,有些丑怪,骤眼看来,竟好像有好几百种。
沈胜衣从来没有见过数目这样多,种类也这样多的雀鸟。
那些雀鸟之中他有些一眼就能够认出来,有些似曾相识,但大部分都完全没有印象。
他不由怔在那里。
极乐先生看在眼内,笑道:“你是否很奇怪?”
沈胜衣道:“奇怪极了。”
极乐先生道:“这个极乐庄之内,除了厅堂以及我睡觉的地方之外,差不多全都养着雀鸟。”
沈脞衣忍不住问道:“这么多雀鸟你养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