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行。”
他们的晚餐送到了,巴尼要了一杯葡萄酒,并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可是史蒂文连自己的盘子都没看一眼。“啊,好香的鸭子,中国五香粉,味道好极了。”
“你从中得到了什么?”史蒂文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不喜欢持不可知论观点的基督教左翼,可是你也不喜欢它的右翼。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为权力?金钱?”
巴尼咧嘴一笑。“我是个贪得无厌的混蛋,这我承认。我已经很有钱了,可是我还想要,大概永远也不会满足。”他端起侍者放在桌子上的酒呷了一口,喜不自胜地笑着。“我喜欢那样的游戏,那样的快感,我每天感到最高兴的,就是看到那些令人兴奋的夜间新闻报道。”他把鸭肉从细细的骨头上往下剔的时候走了一会儿神。“味道真好,可是吃起来太费事,芬德利干这种事为的是钱,他得了癌症,就快死了,可他要照顾一大家子人。这几年得到的钱大部分都赌掉了,现在这个混蛋绝望了,为了钱他什么都愿意干,而且干了。”
“且慢。”史蒂文似乎受到了启发,打断他的话说,“他当时还在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托尼亚·哈丁!”
“你现在聪明起来了。”
史蒂文寸步不让:“你需要权力,詹姆斯为了钱可以去死,克莱为的是什么呢?”
侍应生在给他倒意大利红葡萄酒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克莱是闹着玩儿的。”
“这话什么意思?”
“他喜欢其中的挑战。”
“挑战?什么,想不被抓住?”
“不,他是为雷克斯干的。”
“你们都是为雷克斯干的。”
“对他情有独钟。”
“什么?”
“情有独钟。兴趣,热情,欲望。我想也是与你们的宗教信仰相违背的。”
史蒂文倒抽了一口凉气。“雷克斯·希尔德?我父亲心目中的英雄?那个不断宣称与同性恋不共戴天的基督教联盟的领袖?”
巴尼放下手中的叉子,搓了搓下巴。“像天方夜谭吧,啊?”
“雷克斯是结过婚的。”史蒂文提出反驳。
“史蒂文,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表里如一的东西是没有的?”巴尼向后靠在椅子上笑起来。“那个摄像的克莱顿·桑坦吉罗,跟那个保守的右翼漂亮男人也在搞同性恋,有朝一日我要披露这件事,你记住我的话好了。”
史蒂文说:“我原以为克莱是你的朋友。”这时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荒唐,怎么能想像此刻坐在他对面、用手抓着鸭骨头啃的这个人会忠诚于任何人呢?“是啊,你知道,也许你会的。”
“你不吃羊肉?你应当早点说嘛。他们这儿有一些非常好吃的面疙瘩,地下室里有个老头整天都在切土豆,他们可以给你做出——”
“琼莉不会参加竞选的,我们将揭露你们。”
“是吗?”他哈哈大笑。
“你这个混蛋。”史蒂文情绪激动起来。“我们会找到听众的,不在联邦调查局,就在特工部门。昨天问我问题的那个人就喜欢琢磨这个,我们甚至可能告诉希拉里和比尔,他们不像你,他们认为琼莉是个非常出色的新闻记者。在联邦通讯委员会的巴巴拉·麦克米伦也许真的会感兴趣,她还从没对新闻记者那么热衷过呢。”
“别白费口舌了。”
“我说话是算数的,我对上帝起誓。”
巴尼的语气一下子就变了。“我也对上帝起誓,如果你不声明琼莉将接受共和党提名、为她的国家服务,你就活不到调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天。”
史蒂文想告诉他不要威胁他,可是什么也没说,因为此刻他看见巴尼脸上那副使他胆战心惊的表情,比他从电影上和书本上所看到的阴险毒辣的面孔更使他毛骨悚然。这个人刚才威胁说要他的命,他知道他是说得到做得到的,只要看看他已经做了什么就知道了,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和琼莉不会变成圣保罗的刀下鬼呢?
“我想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巴尼说着从嘴里撕下一块鸭皮。“这将成为终极故事,是吧?尤其是当它在摄像机前发生的时候。”
“你不会——”
“是,我们不会。如果琼莉像国人所期待的那样参加总统竞选,我们连想都不会想这个问题。”
史蒂文从椅子上站起身,准备朝外走。
“这鸭子真他妈的好吃!”巴尼粗鲁地说了一句。
史蒂文来到渔人码头,在附近一道防波堤上徘徊。他刚才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然后在水边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下了车,一直走到旧金山湾,走到再往前他就不得不游泳的地方。自从巴尼说出那番使他胆寒的话之后,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一本书,一本他多年前看过的书,书名是《陷阱》。书中那个律师事务所竟是一伙坏人开的。他刚才面对的就是坏人,可能比坏人还坏,现在他心里有一种类似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看过由这部小说改编、由汤姆·克鲁斯主演的电影。结果是什么?联邦调查局帮助他没有?他们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不是吗?可是他们是不是也到什么地方去避难了?他需要的是正义,不是在开曼群岛上的一坛金子。
他走进一个电话亭,给医院打了个电话。从琼莉所在病区值班护士的口中得知的情况使他又惊又喜。“你太太跟孩子们交谈了一个多小时了,我们正在设法跟你联系,她似乎已经恢复了。”
史蒂文没有回到自己的车里,他迫不及待地坐进在一家快餐馆门口下客的出租车,对司机说:“旧金山总医院,要快!”
第二十二章
史蒂文走进医院病房的时候,发现奇迹发生了。琼莉炯炯有神地睁着眼睛,她的嘴角挂着微笑。萨拉坐在她的一侧,怀亚特坐在另一侧。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她讲述着在她“沉睡”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至少是他们所知道的一切,站在病房后面的医生也是笑容满面。他看见史蒂文出现在门口,朝他点点头,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说:“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只是现在不要让她的大脑过于疲劳,让她慢慢恢复。”说罢就让他们家人团聚了。
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大声说:“爸爸,爸爸,妈妈好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史蒂文走到床边,弯下腰,用手把琼莉的头发捋到边上,亲了亲她,低声说了声他爱她。
“你没事吧?”她问史蒂文。
他点点头。
“我们都没事吧?”她接着又问。
他又点点头,就是想让她别担心。
“妈,波托马克让他全家和他所有的朋友都为你祈祷。”怀亚特说道。
萨拉翻了翻眼睛。“哦,算了吧。”
“本来嘛!”怀亚特激动地说。
“代我谢谢他。”琼莉对萨拉笑着,说道。
萨拉摇摇头,对她弟弟说:“‘波托马克’也许还开着救护车送妈妈,给她做了核磁共振成像呢。”
“太可笑了。”怀亚特说,“他才没那么酷呢。”
萨拉让步了。
琼莉说:“你们俩上学的事怎么办的?”
萨拉笑着说:“没怎么办。”
怀亚特好像泄了气。“我们回家后,是不是一定要马上去学校?你能说你还要再病一些时间吗?”他问妈妈。
史蒂文在床边坐下。“你能记得多少东西?”
“大部分,”她说道,“至少我觉得是这样,克林顿夫人来看过我,还是我在做梦?”
“她是来过。”史蒂文告诉她,“她没事了,是你救了她一命。”
琼莉说:“孩子们已经告诉我了,打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在我昏迷不醒的那几天?”
“那些事以后再说,亲爱的。”他说着点了点头,因为他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谈那些问题。“医生对我说不要让你的大脑太疲劳。”
“我的脑子里充满好奇。”
“听起来更像是恐惧。”他指出,接着又安慰地说,“别担心,事情会清楚的,我向你打保票。”
“史蒂文?大选谁胜了?”
“你觉得呢?”
“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比预期的差距要小。”
“共和党应当推出克里斯·惠特曼,让奎尔做竞选伙伴。”
“亲爱的,你还不知道自己涉足的地方有多么危险。”
“唔?”
“我以后再解释。”
“爸爸?”怀亚特说道。
“什么事,儿子?”
“我们现在能回家吗?我想上学。”
史蒂文摇摇头。“可怜的孩子。”说着他高兴地把一双儿女搂过来。“是啊,我们回家吧。”
他越过他们的肩膀看了妻子一眼,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可是在他的内心里,他却在想,然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两天后,琼莉出院了。史蒂文遵照医生要他慢慢来的嘱咐,不想让她烦恼或者担心,就没有告诉她巴尼对他所作的威胁,也没有谈及让她竞选总统的计划。在谈到这次出事的时候,她说她看见舞池上方的栈道上有个人,那人手上戴着一枚金戒指。当时她意识到了,于是朝希拉里扑过去,接着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些他都猜到了,所以他再次让她放心,说事情总会弄清楚的。
他回公司联系把他们带回华盛顿的班机安排,由他把一架波音767从旧金山飞往圣路易斯。两个孩子非常高兴地听见喇叭里传来他的声音:“我是机长帕特森,我代表全体驾乘人员欢迎诸位,感谢大家选择环球航空公司……”
怀亚特每次坐飞机总有些紧张,这一次也不例外。为了消除他的紧张心理,午饭后一个头发带卷、名叫乔姬安、样子怪怪的空姐把怀亚特和萨拉带进驾驶舱,让他们看爸爸驾驶飞机。在头等舱工作的空姐莉诺给他们拿来上面浇了发泡奶油和烤核桃的水果冰淇淋,他们非常高兴。可是萨拉那一份大多让怀亚特给吃了。飞机在圣路易斯的降落异常平稳,怀亚特骄傲地告诉下飞机的每个人:“是我爸爸开的。”
在大使俱乐部等候换机的时候,他们见到一些史蒂文多年来一直谈到的几个空姐:简、卡西,还有玛丽——都是琼莉的崇拜者。她们关切地询问琼莉受伤的情况,酒吧招待迈克尔给两个孩子拿来汽水,詹姆斯给他们拿来椒盐脆饼。怀亚特跟他们谈了一阵之后,觉得自己将来想到航空公司工作,可是不当驾驶员,他比较喜欢地勤工作。
在飞往华盛顿国家机场的途中,史蒂文和琼莉坐在孩子们后面,他开始把他和他父亲谈话的情况告诉她,琼莉原来也纳闷,为什么她的公爹查尔斯和他太太没有到旧金山看看她,现在她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她也就不指望他们去了。她说她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查尔斯·帕特森,因为在她这一生中,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被出卖过。“上帝呀,”她说道,“我们两头的父母都没有了。”她丝毫没有无礼的意思,她知道史蒂文的心里很难受,因为他的父亲是站在敌人一边的。她只能给他以支持,她只说了一句话:“他是个病人,跟其他那些人一样。”她的言下之意是,也许有一天他会翻然悔悟的。
在国家机场候机大楼里,巴巴拉·戈登像前几次一样,又给琼莉带来一本侦探小说。“我不需要了,”琼莉对她说,“我自己现在就在体验。”
在乘坐华盛顿飞行出租车公司的出租车回第十六大街的时候,琼莉觉得心里憋了一大堆问题,可是她知道这些东西一点也不能让孩子们听到。查尔斯和阿尔玛·帕特森是他们的爷爷和奶奶,她不能亵渎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她把火全憋在了心里。
可是一到家,等孩子们都上床睡觉,他们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他们终于可以公开地、无需任何保留地交谈了,她感到震惊。“总统?美国总统?我?”
“你。”
她笑起来。“荒唐。”
“不,不荒唐。这个主意一点也不荒唐,看看前几天那篇文章吧。阿里安娜是对的,这是个很好的主意,你会很了不起的。”
“这简直是疯了。”
“雷克斯和其他几个人的所作所为的确是疯了,可是其最终目的,也就是让你参加竞选,却一点也不疯。”
她仔细回味着这句话。“总统?”她重复着这个词,感到不胜惊愕,她的脑子接受不了。可是,这又是对长期以来困扰她的那些问题的最好回答。他们之所以要使她成为美国最受信赖的新闻记者,其原因盖出于此。“总统,”她机械地、干巴巴地再次重复着这个词。“我的上帝呀。”
对十一月份的华盛顿来说,这是个相当暖和的夜晚。可是当史蒂文把巴尼·凯勒在旧金山对他的那番威胁告诉她之后,她感到浑身发冷,一直冷到骨头里,以至于她把冬天盖的毯子都铺到了床上。她钻进被窝,史蒂文坐在她身边的毯子上,发现她两眼茫然。他知道,那不是因为她的头部受过伤,而是因为他刚才告诉她的那些话。她问道:“我这个人有什么好?”
“什么?”他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我的全部生涯……都是骗人的。那些报道不是我发现的,甚至在堕胎诊所事件上,他们也利用了我。为了让我得到艾米奖,马科斯夫人险些丧命。”
“亲爱的,你不能怀疑自己。”
“除此我还能干什么?他们挑选了我,选中了我们,并不是因为我的能力,而是因为我们是人主宾夕法尼亚大道1600号①最理想的信奉基督教的夫妇。”
①即白宫所在地。
“跟你的能力绝对有关系,你把你这些年所进行的几百次报道加在一起看看,他们插手的毕竟只有几件嘛。”
“我觉得我所相信的一切都很可笑,我好像突然一点信心也没有了,好像我自己就是一个谎言。”
“这一点也是我最恨他们的地方,他们没有权力对你这样。”
她在被窝里摸索着,他把她搂了过去。她从他的肌肉中得到了力量,现在他就是她的靠山。此刻,这个独立性很强的女人认为,只要依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