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与骚动__威廉·福克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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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__威廉·福克纳-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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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到外面去呢。”威尔许说。 

  “让他出去吧。”毛莱舅舅说。 

  “天气太冷了。”母亲说。“他还是呆在家里得了。班吉明。好了,别哼哼了。” 

  “对他不会有害处的。”毛莱舅舅说。 

  “喂,班吉明。”母亲说。“你要是不乖,那只好让你到厨房去了。” 

  “妈咪说今儿个别让他上厨房去。”威尔许说。“她说她要把那么些过节吃的东西都做出来。” 

  “让他出去吧,卡罗琳。”毛莱舅舅说。“你为他操心大多了,自己会生病的。” 

  “我知道。”母亲说。“有时候我想,这准是老天对我的一种惩罚。” 

  “我明白,我明自。’毛莱舅舅说。“你得好好保重。我给你调一杯热酒吧。” 

  “喝了只会让我觉得更加难受。”母亲说。“这你不知道吗。” 

  “你会觉得好一些的。”毛莱舅舅说。“给他穿戴得严实些,小子,出去的时间可别大长了。” 

  毛莱舅舅走开去了。威尔许也走开了。 

  “别吵了好不好。”母亲说。“我们还巴不得你快点出去呢,我只是不想让你害病。” 

  威尔许给我穿上套鞋和大衣,我们拿了我的帽子就出去了。毛莱舅舅在饭厅里,正在把酒瓶放园到酒柜里去。 

  “让他在外面呆半个小时,小子。”毛莱舅舅说。“就让他在院子里玩得了。” 

  “是的,您哪。”威尔许说。“我们从来不让他到外面街上去。” 

  我们走出门口。阳光很冷,也很耀眼。 

  “你上哪儿去啊。”威尔许说。“你不见得以为是到镇上去吧,是不是啊。”我们走在沙沙响的落叶上。铁院门冰冰冷的。“你最好把手插在兜里。”威尔许说。“你的手捏在门上会冻坏的,那你怎么办。你干吗不待在屋子里等他们呢。”他把我的手塞到我口袋里去。我能听见他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我能闻到冷的气味①。铁门是冰冰冷的。 

  ①班吉虽是白痴,但感觉特别敏锐,各种感觉可以沟通。 

  “这儿有几个山核桃。好哎。窜到那棵树上去了,瞧呀,这儿有一只松鼠,班吉。” 

  我已经一点也不觉得铁门冷了,不过我还能闻到耀眼的冷的气味。 

  “你还是把手插回到兜里去吧。” 

  凯蒂在走来了。接着她跑起来了,她的书包在背后一跳一跳,晃到这边又晃到那边。 

  “嗨,班吉。”凯蒂说。她打开铁门走进来,就弯下身子。凯蒂身上有一股树叶的香气。“你是来接我的吧。”她说。“你是来等凯蒂的吧。威尔许,你怎么让他两只手冻成这样。” 

  “我是叫他把手放在兜里的。”威尔许说、‘他喜欢抓住铁门。” 

  “你是来接凯蒂的吧。”她说,一边搓着我的手。“什么事。你想告诉凯蒂什么呀。”凯蒂有一股树的香味,当她说我们这就要睡着了的时候,她也有这种香味。 

  你哼哼唧唧的干什么呀,勒斯特说。①等我们到小河沟你还可以看他们的嘛。哪。给你一根吉姆生草②。他把花递给我。我们穿过栅栏,来到空地上。 

  ①这一段回到”当前”。 

  ②一种生长在牲口棚附近的带刺的有恶臭的毒草,拉丁学名为“Daturastramonium”,开喇叭形的小花。 

  “什么呀。”凯蒂说。③,‘你想跟凯蒂说什么呀。是他们叫他出来的吗,威尔许?” 

  ③又回到1900年12月23日,紧接前面一段回忆。 

  “没法把他圈在屋里。”威尔许说。“他老是闹个没完,他们只好让他出来。他一出来就直奔这儿,朝院门外面张望。” 

  “你要说什么呀。”凯蒂说。“你以为我放学回来就是过圣诞节了吗。你是这样想的吧。圣诞节是后天。圣诞老公公,班吉。圣诞老公公。来吧,咱们跑回家去暖和暖和。”她拉住我的手;我们穿过了亮晃晃、沙沙响的树叶。我们跑上台阶,离开亮亮的寒冷,走进黑黑的寒冷。毛莱舅舅正把瓶子放回到酒柜里去,他喊凯蒂。凯蒂说, 

  “把他带到炉火跟前去,威尔许。跟威尔许去吧。”他说。“我一会儿就来。” 

  我们来到炉火那儿。母亲说, 

  “他冷不冷,威尔许。” 

  “一点不冷,太太。”威尔许说。 

  “给他把大衣和套鞋脱了。”母亲说。“我还得跟你说多少遍,别让他穿着套鞋走到房间里来。” 

  “是的,太太。”威尔许说。“好,别动了。”他给我脱下套鞋,又来解我的大衣钮扣。凯蒂说, 

  “等一等,威尔许。妈妈,能让他再出去一趟吗。我想让他陪我去。” 

  “你还是让他留在这儿得了。”毛莱舅舅说。“他今天出去得够多的了。” 

  “依我说,你们俩最好都呆在家里。”母亲说。“迪尔西说,天越来越冷了。” 

  “哦,妈妈。”凯蒂说。 

  “瞎说八道。”毛莱舅舅说。“她在学校里关了一整天了。她需要新鲜空气。快走吧,凯丹斯①。” 

  ①“凯蒂”是小名,正式的名字是“凯丹斯”。 

  “让他也去吧,妈妈。”凯蒂说。“求求您。您知道他会哭的。” 

  “那你干吗当他的面提这件事呢。”母亲说。“你干吗进这屋里来呢。就是要给他个因头,让他再来跟我纠缠不清。你今天在外面呆的时间够多的了。我看你最好还是坐下来陪他玩一会儿吧。” 

  “让他们去吧,卡罗琳。”毛莱舅舅说。“挨点儿冷对他们也没什么害处。记住了,你自己可别累倒了。” 

  “我知道。”母亲说。“没有人知道我多么怕过圣诞节。没有人知道。我可不是那种精力旺盛能吃苦耐劳的女人。”为了杰生①和孩子们,我真希望我身体能结实些。” 

  ①康普生先生的名字叫“杰生”,他的二儿子也叫“杰生”。这里指的是康普生先生。 

  “你一定要多加保重,别为他们的事操劳过度。”毛莱舅舅说。“快走吧,你们俩。只是别在外面呆太久了,听见了吗。你妈要担心的。” 

  “是咧,您哪。”凯蒂说。“来吧,班吉。咱们又要出去罗。”她给我把大衣扣子扣好,我们朝门口走去。 

  “你不给小宝贝穿上套鞋就带他出去吗。”母亲说。“家里乱哄哄人正多的时候,你还想让他得病吗。” 

  “我忘了。”凯蒂说。“我以为他是穿着的呢。” 

  我们又走回来。“你得多动动脑子。”母亲说。别动了威尔许说。他给我穿上套鞋。“不定哪一天我就要离开人世了,就得由你们来替他操心了。”现在顿顿脚威尔许说。“过来跟妈妈亲一亲,班吉明。” 

  凯蒂把我拉到母亲的椅子前面去,母亲双手捧住我的脸,捞着把我搂进怀里。 

  “我可怜的宝贝儿。”她说。她放开我。“你和威尔许好好照顾他,乖妞儿。” 

  “是的,您哪。”凯蒂说。我们走出去。凯蒂说, 

  “你不用去了,威尔许。我来管他一会儿吧。” 

  “好咧。”威尔许说。“这么冷,出去是没啥意思。”他走开去了,我们在门厅里停住脚步,凯蒂跪下来,用两只胳膊搂住我,把她那张发亮的冻脸贴在我的脸颊上。她有一股树的香味。 

  “你不是可怜的宝贝儿。是不是啊。你有你的凯蒂呢。你不是有你的凯蒂姐吗。” 

  你又是嘟哝,又是哼哼,就不能停一会儿吗,勒斯特说。①你吵个没完,害不害臊。我们经过车房,马车停在那里。马车新换了一只车轱辘。 

  ①回到“当前”。 

  “现在,你坐到车上去吧,安安静静地坐着,等你妈出来。”迪尔西说。②她把我推上车去。T.P.拉着缰绳。“我说,我真不明白杰生干吗不去买一辆新的轻便马车。”迪尔西说,“这辆破车迟早会让你们坐着坐着就散了架。瞧瞧这些破轱辘。” 

  ②下面一大段文字,是写班吉看到车房里的旧马车时所引起的有关坐马车的一段回忆。事情发生在1912年。康普生先生已经去世。这一天,康普生太太戴了面纱拿着花去上坟。康普生太太与迪尔西对话中提到的昆丁是个小女孩,不是班吉的大哥(这个昆丁已于1910年自杀),而是凯蒂的私生女。对话中提到的罗斯库司,是迪尔西的丈夫。 

  母亲走出来了,她边走边把面纱放下来。她拿着几支花儿。 

  “罗斯库司在哪儿啦。”她说。 

  “罗斯库司今儿个胳膊举不起来了。”迪尔西说,“T.P.也能赶车,没事儿。” 

  “我可有点担心。”母亲说。“依我说,你们一星期一次派个人给我赶赶车也应该是办得到的。我的要求不算高嘛,老天爷知道。” 

  “卡罗琳小姐③,罗斯库司风湿病犯得很厉害,实在干不了 

  ③美国南方种植园中的黑女佣,从小带东家的孩子,所以到她们长大结婚后仍然沿用以前的称呼。什么活,这您也不是不知道。”迪尔西说。“您就过来上车吧。T.P.赶车的本领跟随罗斯库司一样好。” 

  “我可有点儿担心呢。”母亲说。“再说还带了这个小娃娃。” 

  迪尔西走上台阶。“您还管他叫小娃娃。”她说。她抓住了母亲的胳膊。“他跟T.P.一般大,已经是个小伙子了,快走吧,如果您真的要去。” 

  “我真担心呢。”母亲说。她们走下台阶,迪尔西扶母亲上车。“也许还是翻了车对我们大家都好些。”母亲说。 

  “瞧您说的,您害臊不害臊。”迪尔西说。“您不知道吗,光是一个十八岁的黑小伙儿也没法能让‘小王后’撒腿飞跑,它的年纪比T.P.跟班吉加起来还大。T.P.,你可别把‘小王后’惹火了,你听见没有。要是你赶车不顺卡罗琳小姐的心,我要让罗斯库司好好打你一顿。他还不是打不动呢。” 

  “知道了,妈。”T.P.说。 

  “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的。”母亲说。“别哼哼了,班吉明。” 

  “给他一支花拿着。”迪尔西说:“他想要花呢。”她把手伸了进来。 

  “不要,不要。”母亲说。“你会把花全弄乱的。” 

  “您拿住了。”迪尔西说。“我抽一支出来给他。”她给了我一支花,接着她的手缩回去了。 

  “快走吧,不然小昆丁看见了也吵着要去了。”迪尔西说。 

  “她在哪儿。”母亲说。 

  “她在屋里跟勒斯特一块儿玩呢。”迪尔西说。“走吧,就按罗斯库司教你的那样赶车吧。” 

  “好咧,妈。”T.P.说。“走起来呀,‘小王后’。” 

  “小昆丁。”母亲说,“可别让她出来。” 

  “当然不会的。”迪尔西说。 

  马车在车道上颠晃、碾轧着前进。“我把小昆丁留在家里真放心不下。”母亲说。“我还是不去算了。T.P.。”我们穿过了铁院门,现在车子不再颠了。T.P.用鞭子抽了“小王后”一下。 

  “我跟你说话呢,T.P.。”母亲说。 

  “那也得让它继续走呀。”T.P.说。“得让它一直醒着,不然就回不到牲口棚去了。” 

  “你掉头呀。”母亲说。“把小昆丁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这儿可设法掉头。”T.P.说。过了一会儿,路面宽一些了。 

  “这儿总该可以掉头了吧。”母亲说。 

  “好吧。”T.P.说。我们开始掉头了。 

  “你当心点,T.P.。”母亲说,一面抱紧了我。 

  “您总得让我掉头呀。”T·P·说。“吁,‘小王后’。”我们停住不动了。 

  “你要把我们翻出去了。”母亲说。 

  “那您要我怎么办呢。”T·P·说。 

  “你那样掉头我可害怕。”母亲说。 

  “驾,‘小王后’。”T·P·说。我们又往前走了。 

  “我知道得很清楚,我一走开,迪尔西准会让小昆丁出什么事的。”母亲说。“咱们得快点回家。” 

  “走起来,驾。”T·P·说。他拿鞭子抽“小玉后”。 

  “喂,T·P·。”母亲说,死死地抱住了我。我听见“小王后’脚下的得得声,明亮的形体从我们两边平稳地滑过去,它们的影子在“小王后”的背上掠过。它们象车轴糊明亮的顶端一样向后移动。接着,一边的景色不动了,那是个有个大兵的大白岗亭。另外那一边还在平稳地滑动着,只是慢下未了。 

  “你们干什么去?”杰生说。他两只手插在兜里,一支铅笔架在耳朵后面。 

  “我们到公墓去。”母亲说。 

  “很好。”杰生说。“我也没打算阻拦你们,是不是。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一个,没别的事了吗?” 

  “我知道你不愿去。”母亲说。“不过如果你也去的话,我就放心得多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杰生说。“反正父亲和昆丁也没法再伤害你了。” 

  母亲把手绢塞到面纱底下去。“别来这一套了,妈妈。”杰生说。“您想让这个大傻子在大庭广众又吼又叫吗。往前赶车吧,T.P.。” 

  “走呀,‘小王后’。”T.P.说。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母亲说。“反正要不了多久我也会跟随你父亲到地下去了。” 

  “行了。”杰生说。 

  “吁。”T.P.说。杰生又说, 

  “毛莱舅舅用你的名义开了五十块钱支票。你打算怎么办。” 

  “问我干什么。”母亲说。“我还有说话的份儿吗。我只是想不给你和迪尔西添麻烦。我快不在了,再往下就该轮到你了。” 

  “快走吧,T·P·。”杰生说。 

  “走呀,‘小王后’。”T.P.说。车旁的形体又朝后面滑动,另一边的形体也动起来了,亮晃晃的,动得很快,很平稳,很象凯蒂说我们这就要睡着了时的那种情况。 

  整天哭个没完的臭小子,勒斯特说。①你害不害臊。我们从牲口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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