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直身体,灰色的眼睛露出坚毅的目光,一副最顽强不屈的玛丽·波平斯的模样。“不要犯傻,”她责备他说,“我一刻也没有相信过你杀害了海伦娜。很显然,你很爱她。”她的嗓音稍有改变,她又坐回到沙发上去,两手按摩着前额,仿佛经历着剧烈头痛似的。“其实,我是在嫉妒她,你能相信吗?”她抬头看着他,眼中出现的纷乱情感让他怦然心动,“我在嫉妒一个死去的女人。多么可怜,是吧?”
她爱他。凯茜爱他。她不必大声说出这些话来。他心里明白。
他的愤怒这时演变成了纯粹的、极明显的恐惧和疯狂的兴奋。她爱他。不管怎样,当他低头凝望着她时,他的心紧紧地顶在了嗓子眼儿。她使用的是反诘句,但如果他必须回答的话,他也不可能答得出来。
不过,他可以亲吻她。可以并且亲过。
他知道自己不该吻她。他知道这样做会给她带来虚假的希望,让她以为他将来总有一天也会爱上她。
但是,他不管怎样还是坐到了她的身旁,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温柔地、甜蜜地吻了她。女人袒露出内心的温柔时,就该得到这样的吻。他充满柔情地吻着她,希望她会从他的吻中明白,她的诚实对他多么重要。她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托付给他,他感到多么的荣幸!
他明白,她也应该知道他的秘密。可能到那个时候她就会明白他为什么不能冒险对她敞开自己的心扉。
“请上楼来。”他悄声说,同时吻着她的面颊、她的颈前部、她的耳朵,“我们可以谈谈。”
当他又一次亲她时,她叹息了一声,抓住他的手。“如果我们等一等,再谈上一个小时,你是不是很在意?”
哦,上帝!四分钟前,他除了想与她再次做爱外一无所求,而且越快越好。但是现在,他明白她爱上了自己,对她来说,做爱并不仅仅是性生活的委婉语。
她睁开眼睛,向上看了他一眼。她有一双多么漂亮的眼睛啊。“如果我说求你呢?”
她的手向上移,他对着自己笑了起来。是啊,他无论有多强壮,也永远抗拒不了这个女人的诱惑。在知道了性爱对她来说意义重大的时候,与她做爱可能并不是件好事,但是,他却无法离开她。没有任何办法。特别是当她那样抚摸他的时候,他绝对无法离开。
他的声音有些粗哑刺耳,他不得不清清嗓子,“只要说求,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抽出手来,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向楼梯走去。“求你……”
她不必拖他,甚至都不用叫他第二次。他随她上楼进了他的卧室,在身后锁上了门,然后他又吻起她来,充满柔情蜜意地轻轻吻着。
当他解开她的衬衫,从肩上脱去时,她浑身一颤。当他动作仍然那么缓慢,但却更加热烈地吻她时,她叹了口气。这是蓄意的行为,她显出倦怠的神情。
如此错误的东西怎么会变得完全正确的呢?特雷不再试图分析它。至于此事,他不愿有道德败坏的感觉。以后他有足够的时间那样去感觉,但是现在,他只有感觉良好。
有关此事的一切都感觉很好。非常、非常、非常得好。
昨天晚上,他不相信自己能在不失去控制的情况下与凯茜做爱。每次他们一接触,他就会爆发出近乎疯狂的激情。但是今天晚上,他知道自己错了。今晚,他要慢慢地品尝她的爱。今晚,他要品味每一个战栗,每一声叹息。
他扶起她,把她抱上床去。
她试图帮他脱掉自己的牛仔裤时,他轻轻地拉开了她的手。这是他的事。他只是动作迅速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接着躺到了她的身边,从容不迫地触摸着她那光洁如玉的完美肌肤。他抚摸遍了她的全身,心里明白,就这样轻柔缓慢地与她做爱对他俩都很重要。她如此美艳惊人,而且属于他。
彻底地。
这种想法并没有让他感到震惊、害怕,他的嘴随着手的移动而移动,不断地向下吻着她的身体,品尝着她的滋味,分享着她的甜蜜芬芳。
他缓缓地、极富挑逗性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睁开眼睛,嫣然一笑。
面对她的凝视,特雷觉得被电击了似的,仿佛整个电路接通了。她把他拉向自己去吻他,与他一起扭动着,依然是那么缓慢、那么美妙。当她最后浑身瘫软的时候,他也在缓慢的动作中瘫了下来。激情的火花在他眼帘后点燃,斑斓的色彩在激增,使他完全彻底地旋进了外部空间,脱离了先前一切熟悉的领域。
他明白自己错了。当他与凯茜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有能够好好控制住自己。
凯瑟琳听着特雷有节奏的心跳。
就这样会轻而易举地、不知不觉地进入沉睡状态。全然无视世界上其他的人,无视过去的现实存在,只沉溺于此时此地的强烈快感之中。
此时此地,她刚刚与海伦娜的丈夫发生了最为美妙的性爱关系。
现实强迫她睁开眼睛,她不由得叹息一声。
海伦娜怎么死的其实不该有什么关系,但是,它确实有关系。在他们谈论它之前,这种不确定性一直存在,横亘在他们之间,就好像海伦娜自己在这张床上一般。
特雷在她身下移动着,放松了对她的搂抱,仿佛预感到她需要自由似的。他也叹息一声,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样,明白这种寂然无声的时刻结束了。接着,他说起话来,在幽暗的灯光下,声音竟也显得幽幽的。
“海伦娜诊断得太迟,无法救治了。”他说,几乎是从故事的中间开始叙述的,“我还记得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听着他说最后期限。我听到了这个词,但却认为不可能。她看上去有点疲倦,最近体重减轻了一些,但是……他开始时给了两个月,如果有限期的话。”
凯瑟琳闭上眼睛想象着,坐在那里听别人说着他爱的人将要被迫离开他,那对特雷来说一定是非常难以忍受的。他的心依然在她耳朵下有节奏、强有力地跳动着。但是她知道,这是一颗肯定受了伤的心,可能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
“她并不那么坚强,”他尴尬地告诉她,“她从来就没有坚强过。她就像那些五年当中能戒十二次烟的人那样,意志薄弱可以想见。临终时,她疼得死去活来,对她来说,活着是非常痛苦的。”
凯瑟琳想要抚摸他的脸,但是他的眼睛却露出一副漠然的神情。他已回到了三年之前,又成了海伦娜的丈夫。她的抚摸似乎已经足够,再多就会显得失当。“这对你和孩子们来说一定也很艰难吧。”她低语道。
他的胳膊用力搂紧了她,“她请求我帮助她去死。”
凯瑟琳往后一仰,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哦,上帝,特雷。”
“妈的,这事至今仍然让我感到非常气愤。有负疚感而且……”他眼里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我想,她怎么能要求我做这种事呢?接着,我又想她怎么就不能要求我这样做呢?我是她的丈夫呀。她知道我爱她。上帝,如果她还知道什么,那就是我爱她。”
“你有没有……”
他摇了摇头,说:“我没有,我不能。这是惟一一次她真正要求我做什么,而我又无法去做。所以,她最后请我们的保姆梅伊告诉药剂师,说她把一瓶止痛药掉到厕所里了。梅伊根据处方重新拿了药,海伦娜自己动的手。她一下子吞下了所有的药丸,最终孤独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倒在了浴室的地板上。”
“哦,特雷,我感到非常遗憾。”
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那是一道生命线。“凯茜,我只是无法帮她做这件事。我明白她要死了,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想她已经比医生的判断多活了几乎一个月了。可能这种肿瘤会停止生长,她还会再多活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上帝,要是我的话,我决不会放弃奋斗。我只是……我无法帮她放弃生命。”
他的眼里充盈着泪水,但是,他硬是眨巴着眼睛把它逼了回去。
“不过,这是她的选择。”他轻声往下说,“我觉得非常内疚,也很生自己的气,因为在她由于缺乏坚强而需要我时,我却不在她身旁。”
“但是,如果你帮助了她,”凯瑟琳轻声指出,“你也会觉得内疚的。特雷,在这种情形中,不存在对与不对。”
他笑了起来,但却丝毫没让人感到有什么幽默。“是啊,这是一场真正的双输局面,对吧?而且在所有人当中,我是最大的输家。”
“你得按照自己的信念办事。”凯瑟琳坐直身体,决意让他听听她的,“海伦娜认为该离开人间了。你认为这绝没有到死的时候。为了帮助她,你得放弃一些你自己绝对相信的东西。如果你帮了她,你会在自己的余生中不得不常常感到疑惑,如果……会怎么样?如果你帮了她,两天后有人发现了奇迹般的治愈方法会怎么样?”
“没有发现。”特雷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三年过去了,但是……”
“但是,你当时并不知道。那些年月对你来说会如同在地狱里煎熬,因为即便你帮助了她,你会不断地认为她放弃得太早。”
他沉默不语。她知道他在听她说话。
“不过,你也得试着从海伦娜的角度看问题,”凯瑟琳继续说道,“她在痛苦之中。你并不真正知道,那对她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为她并不坚强,她不是个斗士。所以,她选择了放弃,选择了死亡,甚至没有得到你的帮助。特雷,你得原谅她。你得原谅她请求你帮助她做不可能做的事,你得原谅自己比她坚强。”
他勉强挤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笑,“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哪。”
“为什么你让那些谣传四处蔓延?”她问他,“城里有人真的认为海伦娜被谋害了,而且谋害她的人就是你。”
“她是自杀,凯茜。”他说,“自杀。非常丑陋的字眼。我并不介意,她已经不在了。当时我对任何其他东西都完全不在乎。但是,她的父母不想让这个消息传出去。他们不想让自杀这个丑陋的字眼与她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发布任何声明来公布她的死因。”
他叹息一声,两手揉了揉眼睛。“不过,这把事情复杂化了。她很可能是在倒下时头撞到了浴室的梳妆台,因而流了大量的血。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我试图救活她,结果搞得全身是血。上帝,我尽了一切努力,就差下地狱去把她拽回来了。但是,她还是走了,从表面上看,此事可能显得像是谋杀。”
“我当了三小时的杀人嫌疑犯,直到后来他们联系上了正在度假的警长。这位警长是海伦娜父亲的密友,他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她病得多么厉害,也知道我不可能杀害她。”他抬起眼看了看她,“验尸报告支持了我们,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看。警长也没把结果说出去。我母亲认识一些有权势的人,她没让报界介入其中,但是地方电视台的新闻节目已经报道了我被警察带去询问的消息。他们采访了救护车司机,而司机可能使用了诸如谋杀、疑犯这样的字眼。我想,谣言开始传播是因为故事结束得太突然的缘故。海伦娜死了,我成了嫌疑犯,接着突然之间,一切都归于风平浪静。记得此事的人认为,我确实有买通关节的嫌疑。”
“所以,现在与海伦娜的名字以及你的名字相连的不是自杀,而是谋杀。”
“我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只是在乎你怎么想。”
只有在凯瑟琳最疯狂的梦中,这个长着一双蓝眼睛的俊美男子才会对她一个人说这样的话。
梦。
哦,天哪!“特雷,斯塔茜今晚做了个噩梦,而且……海伦娜死的时候,她就在现场。斯塔茜很可能在你到达浴室之前就在那里发现了她。”
“什么?”
当凯瑟琳迅速地将他女儿告诉她的一切报告给他时,特雷明显地感到震惊,“哦,上帝,我可不知道啊。”
“她向我准确地描述了这件事。浴室地板,鲜血。我想,当你设法抢救海伦娜时,她一定都已经看到了。”
“我……感到不安。”他改口说,“我感到无法描述自己烦乱的心情,不过,我仍然无法相信我怎么没看到斯塔茜在场。”他眼里出现了一层深蓝色。“她不认为……”他又试探性地说,“她认为我应该为……负责任?”
“我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是,我知道你明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该和她谈一谈。”她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你得告诉她全部真相。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了。”
特雷点了点头说:“我会的,你放心。”他不自然地对她笑了笑,“你知道吗,当你赤身裸体地用保姆的口气对我说话时,我真的非常喜欢。”
凯瑟琳以大笑来掩饰自己的窘迫。真的喜欢……听到这些话,她的心竟然不知所措地跳了起来,认为下一个词就会是你。我真的喜欢你。
“我真不知道没有你该怎么过,”他对她说,“我如果要想说服你留下来的话该做些什么呢?”
凯瑟琳只是摇了摇头。虽然她极想留下来,但是却不可能。没有一个真正好的借口是不可能的。把做长期保姆当作自己的事业可不是个什么站得住脚的借口。
温博罗的宫廷在等着她。作为凯瑟琳公主,她有职责,需要出席诸多事务性、礼节性的场合。毫无疑问,她已经缺席了许多场合。
凯瑟琳坐在那里,几乎想告诉他自己是谁,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但就在这时,特雷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动情地亲吻她。她也就放任自己的自私了。她要让自己成为敢于冒险、性感十足的凯茜·温德,只想稍稍长久一点地吸引住特雷的注意力。
毕竟,一月份后,前面的整个生活都会非常孤独,她将会以稳重端庄的凯瑟琳公主的身份出现。
第17章
“特雷,你见到斯塔茜没有?”
特雷正在给道格切英国松饼当早饭,凯茜的声音使他抬起头来。他将两个半片塞进烤面包炉,按下了按钮。
“你从这儿拿的?”他问儿子。道格一边点头,一边将木制大烤炉钳的两脚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