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说,“我通过办公室线给你打电话,省得你费神费事地去使用自动应答系统折腾半天。”
“给我几分钟赶到那里,”凯瑟琳说,“我在屋子的这一边,而且似乎滑板不在身边。”
他真的笑了起来。这是真正的笑。“谢谢,”他说,“过会儿再谈。”
凯瑟琳挂了电话,迅速走进了过道。她设法排除一切杂念,拾级向塔楼走去。特雷的办公室门紧闭着,她转动把手走了进去,接着打开了灯。
她有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了。
她来到特雷办公桌背后,小心翼翼地不坐到他的椅子上去。她找到了镇纸,但是,下面什么也没有。办公桌上连张零散纸片都没有。只有一堆文件,每份上面都标有一个客户的名字,不过,没有一份上标有鲍恩的名字。
他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她拿了起来,“特雷·苏德兰办公室。”
“喂,苏德兰先生赛吗?”不是特雷!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凯瑟琳几乎分辨不出她的话。赛吗?原来说的是“在吗”。
“哦,”凯瑟琳说,“对不起,他这会儿不在。”
“其实,我要找的是比尔·刘易斯。他有没有偶尔到你们那里去过?”这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发颤,就好像十分不安似的。可能是一个被抛弃的情人?
“请问您是谁?”凯瑟琳边问边从特雷桌上取过一支笔。
“贝蒂·乔·帕克。我要和他说话,事关重要。”
凯瑟琳写下了她的名字,说:“如果您能给我留下电话号码,帕克女士,他一回来我就会让他给您回电话的。”
这位女人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想还是我自己以后再打电话吧。您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以为他会什么时候回来?”
“不幸的是,我无法告诉您,”凯瑟琳对她说,“刘易斯先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告诉我您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贝蒂·乔·帕克的笑声听上去仿佛是呜咽。“我上个星期还与他的律师谈过,但是,我已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比尔了。”
“您为什么不留下电话号码和……”
线断了。贝蒂·乔没有透露她的地址就挂了电话。
这是凯瑟琳几个星期来第一次得到的有价值线索。一个女人上周与刘易斯的律师谈过话,而这位律师很可能与比尔联系过。不过,她只设法搞到了一个名字,没有电话号码。假如这个女人有个以她自己名字列入电话簿的电话,叫帕克的女人在美国也还有成千上万呢。
电话铃又响了。她拿起话筒,希望是贝蒂·乔又打回来了。“喂?”
“出什么事了?电话一直占线。”是特雷。
“一个叫贝蒂·乔·帕克的女人打来电话找比尔·刘易斯。”凯瑟琳告诉他。“对不起,我原以为是您,但……”
“没关系。她说想要干什么了吗?”
“只是想要找比尔。”
“很好,她可以占线。”
“您认识她?”凯瑟琳问,“她听上去十分不安。”
“名字倒不熟悉。比尔更喜欢维罗尼卡式的姑娘,而不是什么贝蒂·乔式的。你找到电话号码了吗?”
“对不起,您桌上哪里也没有。至少不在视线之内。”
他诅咒了一声,“我把那……放到哪里了呢?等一等,对,我知道了。来电者身份显示,那个盒子在电脑旁边。右边。”
“我看见了。”她报告说。
“你知不知道怎样使用?”他问道。
“我想知道吧。”来电者身份显示。贝蒂·乔·帕克的电话号码也会列在那里,而且……当然,就在那里,帕克。凯瑟琳匆匆写下那个号码。那个电话局不是本地的,凯瑟琳头脑里过了一下,想要确定其来源。
“鲍恩昨晚大约十点钟打的电话,”特雷告诉她,“我敢肯定我没有从显示盒中清除这些号码。”
鲍恩。这是在贝蒂·乔·帕克前的一个电话。凯瑟琳把电话号码读给了特雷。
“很好。”特雷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希望您有时间和我见面谈……”
“我知道是有一段时间了,”他打断了她的话,“但是,我今晚不得不再次取消会面。我很抱歉,工作忙得要命,孩子们好像进展很好。我大概四点钟回家与他们一起呆一会儿,但是,我还是不能在家吃晚饭,直到半夜以后才能回来。”
“其实,”凯瑟琳说,“斯塔茜最近很不开心。我在想您是否可以试着与她谈谈。她不肯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你肯定吗?她在我身边几乎一直是欢快活泼的呀。”
她肯定吗?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感到疑惑。斯塔茜的泪水是一个正常的十三岁孩子因受挫折而流出来的吗?难道她,凯瑟琳,仅仅是在利用这件事作为接近特雷的一个机会?
“我得走了,”他的声音又变得陌生起来,那么彬彬有礼,“谢谢你给我找到了电话号码!”
“不用谢,”她说,“苏德兰先生。”
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她就挂了电话。她并不期待着任何特别的反应。
“您有时间吗?”
特雷坐回到钢琴凳上,感到十分意外。斯塔茜以前可从来没挑起过话头。“有啊。”他说,“什么事?”
斯塔茜在全神贯注地擦拭她的单簧管,把那些木制部件放进盒子里。“我在想我们该对凯茜做些什么。”
“凯茜?”一时间,特雷想到,他的女儿可能知道他为什么花那么多时间去工作,可能知道尽管他在保持距离,但对他来说一切都没有改变。不管怎的,凯茜已经深入他的骨髓,沁入他的肺腑。他呼吸时感觉到她,做梦时常见到她。每日里他没有一时一刻不想到她。甚至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他却仍然感受到她的吻,依然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味,仿佛两分钟以前她还在他怀中似的。
他到底要对凯茜做点什么?
不过,斯塔茜不可能指的是这个。她无法得知这些。他一直十分小心谨慎地将自己的想法隐藏得严严实实。
斯塔茜抬起头来说:“如果我们不采取任何行动,她一个月后就要走了。最近她谈了许多有关‘道格和我希望在新来的保姆身上发现的品质’。她一直在开列清单。我不想让她走,”她直截了当地说,“道格也不想让她走。给她一大笔钱,让她的收入与她的工作相称。”
“我试过,她拒绝了。”
“给她加倍。”
他禁不住笑了,“你与我不谋而合,孩子。不过,那我也试过。显而易见,钱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这样的话,我们就得找出对她来说重要的东西。”斯塔茜咬住下嘴唇,神情专注地皱着眉头。
“我并不认为我们做什么能留得住凯茜。”特雷对她说,“我想我们要做好准备……”
“放弃?”斯塔茜看着他,就好像他提议他们将德克斯送回狗栏似的。
“你有没有听到过‘若来就留,若走不求’这个说法?”
“这话听上去很愚蠢,听起来就好像您容许自己当逃兵一样。”
“不是这么回事。这意味着当你知道、真真切切地知道你是在进行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时,有时最好让自己尽快输掉,得体地输掉。”
天知道他有没有那样对付海伦娜。他曾经拼命争取不让她离开他,在她不再继续为生存而努力后依然如此。当他应该给予她安慰、支持和爱的时候,他却给了她愤怒、痛苦和挫折。他给了她争执,给了她争吵。他大喊大叫过,哭泣哀求过。他不放她走,但最终她还是离他而去。
“这不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斯塔茜说,“与她结婚。”她一脸严肃,“那是她想要的。我明白。我们谈过这事。”
特雷不由自主地用双手紧紧抓住钢琴凳,“凯茜对你说过她想嫁给我?”
“并不一定要嫁给你,”斯塔茜耸了耸肩说。“只是她想结婚。她还抱着经典的白雪公主的幻想不放。您知道,‘我的王子总有一天会来找我’。您需要做的就是去当她的王子。与她结婚,她就会留下。考虑一下您省下的钱吧。”
特雷惊讶地笑了起来,“严格地说,那不是教会认可的结婚理由。就为了不让你的保姆辞职。”
“您喜欢她吗?”斯塔茜摇了摇头,“为什么我要问您这个问题呢?我知道您喜欢她。您怎么能不喜欢呢?但是,您像她那样喜欢她吗?我的意思是,亲吻她的念头不会让您感到恶心,是吧?”
特雷两肘支在膝盖上,两手抱住前额,意识深深地进入了模糊状态。“我真不敢相信你向我提这个问题。”
“她认为您很热情。”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女儿,觉得不可思议。
她看到特雷脸上的表情后哈哈大笑。太妙了,至少有人认为这很有趣。
“但她没这么说过。”斯塔茜解释道,“不过,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每次她看您的时候,我都能看出来。娶她吧,爸爸。您必须要让她爱上您,不过,那没有什么难办的。她真是生性浪漫。几个慢舞,月光下几个热吻,她就会是您的了。”
特雷不敢相信他这是在和女儿斯塔茜进行的谈话。他甚至不敢相信他们是不是在进行一场谈话。
他不敢相信她事实上已经叫了他爸爸。
其实,他们确实坐在那里谈话,为的是凯茜。凯茜为他们找到了一条在一起相安无事地共度时光的途径。凯茜还帮助道格回到了他的身边。
特雷并不想要她离开。在她身边,他会以自己的方式需要她。这委实很困难,但是,想到她打起背包离他而去,这使他更加难以忍受。不过,结婚仍然显得太荒唐。
“你有没有想到我可能不想再婚呢?”
“您为什么不呢?”斯塔茜问,“您很孤独,她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更不用提她还那么美丽。您注意到她的美了吗?”
“没错。”他已经注意到了。
“您要让她走可真不明智。”
“但是,我并没有爱上她。”特雷说这些时,心里有什么在不安地骚动着。他拼命将它压了下去。他没有爱上凯茜·温德,却完完全全、不顾一切地渴望着她。但仅此而已。爱情与渴望虽然都是两个字,但是,它们的意思却完全不同。
“那……就爱上她。”按斯塔茜的说话口气,爱上一个人就像在下班后的回家路上买一加仑牛奶那样容易。
“爱情是不会那样产生的,这你知道。”他还没有准备好去接受爱情。他不想要那种像走在高空钢丝上的眩晕感觉。他不想将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他不想再次交出自己的心。他已经做过一次,当他埋葬了海伦娜时,他就埋葬了自己的心。或者说他是这么想的。但是,此时此刻,它就在这里,即将永久地卡在他的喉咙里。天哪,他不想那样去做。他宁可一辈子不幸地生活着,也不想去冒险经历那种痛苦。
特雷屏住呼吸。他刚才一直在想些什么?他过去是完完全全地不幸福的。
几年来他真正快乐的时光就是凯茜来了以后:道格重新开口说话了;他还能与斯塔茜在一起演奏乐曲。
只要与凯茜说话,看着她微笑。天哪,当她向他露出灿烂笑容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满足,这是与海伦娜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感到了一种联系,一种……
他到底在对自己做什么,强迫自己远离她,以此来限制自己?凯茜想要探索可能性,但是,他却一意孤行,决意不让她最终受到伤害,也不想看到自己在这过程中受到深深的伤害。
因为如果……会怎么样?
如果她真有能力让他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不是性生活,而是情感生活和精神生活,那该怎么办?天知道她不想要他的钱。但是,如果她真的爱上了他,那该怎么办?
“您为什么不再把她约出来?”斯塔茜问,“我可以照看道格。我已经长大了,您知道。”
特雷微笑着对女儿说:“对,我想也是,不是吗?”
“今年圣诞节我要两件东西,”斯塔茜说,“我想得到您的同意独自去逛商店;想要您至少带凯茜出去约会一次。”
“帮你买一匹你想了很久的小马要比这容易得多。”
“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斯塔茜合上她的单簧管盒,“我不要小马,我要凯茜留下来。我要我们成为一家人。”
特雷感到喉咙发涩。他清了清喉咙,说:“我觉得我们最近做得不错。”
“为什么在我们能够做得很好的时候,却仅仅满足于做得不错呢?”
特雷看着他的女儿,只见她坐在那儿,一副大人模样,反应敏锐,明白事理。如果他们还没有停止经常的争吵,他绝不可能了解女儿。他绝不可能在一个郁郁寡欢的麻烦制造者身上看到这一切。
可能凯茜·温德真有魔力。
“她在为你担忧,你知道。”不知怎的,他发出的声音很平和,“凯茜在担忧。她认为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你。她让我找你谈谈,看看你是否需要一些帮助,我真不明白。”
斯塔茜站了起来。“我很好,”她简短地说。显而易见,她不乐意坦率地谈论自己。“您想要帮助我?那就与凯茜结婚,保证她留下来。”
“我试着给她打电话,”凯瑟琳告诉她的妹妹,“但是,没人接电话,没有电话留言,没有传真机。”
“内华达的贝蒂·乔·帕克。”塞雷娜自言自语地说。
“我现在确实不能离开这里,”凯瑟琳说,“不然的话,我会亲自去找她谈谈。”
“我一直想去内华达,”塞雷娜决意道,“我会像蝙蝠侠那样穿上蝙蝠衫,去查一查她,看看能不能找到她提到的那个律师。比尔·刘易斯一点也不会察觉的,但是,他周围的罗网却在一点点收紧。有你机敏地藏在他最好的朋友家里,我准备好向他的前情人出击……”
“我不敢肯定她是不是他的情人。”凯瑟琳试图往塞雷娜的热情幻想中注入一点冷静现实的成分。“她只是显得极度不安,所以我才这么猜。”
“可能她怀孕了。”塞雷娜呼吸急促地说,“啊呀,凯瑟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