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埃斯他妈的不会退钱的,他是这样说的,没人拿枪架在别人的头上逼他买什么东西,这就是他妈的资本主义的一个原则,你得接受。”)
最没想到的是长腿·萨多夫斯基同富翁家的女儿玛丽安娜·凯洛格之间的友谊,除非用“友谊”这个词是一个错误。
没有人知道任何信息。有一天,1955年11月的一天,我们当时在奥德威克的房子里住了大约一个星期,长腿像风一样飘进厨房,扔下一份《哈蒙德日报》,打开社会版,以她惯用的嘲讽口吻,以至于你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说:“看见那个”希腊复活大厦“了吗?——你们将会真真实实地成为那里的客人。”
从报纸上的照片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百万富翁的房子,门前有像庙堂里一样的大圆柱,照片说明注明这是当地一个望族凯洛格的宅院,这个名字在哈蒙德人人皆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来,长腿认识小惠特尼·凯洛格的女儿,她在红岸管教所认识她的!
长腿认识她不是因为是同室,据她说(虽然长腿先揶揄了一番,装着跟真的似的),是在基督教教会组织的一次慈善活动上认识的。
长腿向我们讲述关于“大姐姐——小妹妹基督女孩计划”;那次来参观的共有六个人,都是来自哈蒙德附属联合教会的有教养的年轻女士——但是,参观活动很快就变味儿了,因为,就连红岸管教所最守规矩的女犯(长腿当然没有把自己算在最守规矩之列)也开始怨恨这些参观者毫无疑问是假惺惺,她们得到了基督耶稣的爱的祝福,而这些可怜的红岸管教所里的女犯们却没有得到。
可是,长腿和那位富妞玛丽安娜却相处得像一对老朋友,长腿这么说的。
倒不是她知道玛丽安娜是凯洛格家族的人,她真不知道这是个名门望族,她是后来才知道的。
但是,“我可以看得出,她是从某个不一般的地方来的,如同另外一个空间,跟我的空间不同,就像夜晚跟白天。只要看看她,“闻闻”她!她的谈吐是那样的甜美,所以我可以看出她是个心灵美的人;而且也很聪明,简直可以说很优秀。我从没有直接问她问题,你知道,但是,只要稍一试探,不必事先知道,就可以看出来自某个富人家庭,是那种不用自己挣钱,而是在钱堆里长大的人。而且从她身上我还可以看出,她就像探险家们在太平洋某个岛上发现的小鸟一样,他们发现它们是属于不会飞的那一类。它们的翅膀短小,因为在那岛上没有食肉动物,我猜想,肯定有几千年了,所以,这些鸟儿不需要翅膀,它们已经失去了翅膀,因此,任何食禽类动物一来——”
长腿咬住手指,笑着。
长腿从红岸管教所获释后,玛丽安娜·凯洛格邀请她去她家做客;并且问她是否愿意参加在格雷斯圣公会教堂举行的宗教仪式,这个教堂是玛丽安娜家族的教堂。长腿接受了第一个邀请,拒绝了第二个邀请。事实上,长腿没有告诉她的这些“狐火”帮姐妹,她已被邀请到凯洛格家拥有的“希腊复活大厦”好几次了,是的,她已经见过凯洛格夫人,但没有见过小惠特尼·凯洛格先生,他是做钢材加工生意的,从这个生意中赚取了成百万的美元。
每个人都在问有关房子和凯洛格家里的人的情况,但是,长腿突然对这些失去了兴趣,这就是她的习惯。她打断了话头,拿起报纸,扔进火炉,火苗闪动,报纸不一会儿就烧成了灰烬。
灰烬飞到长腿的脸上,就好像闻到了空中有一种怪味道。
再一次听到凯洛格这个名字时,已是六个月以后了。
有一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长腿告诉我们,惠特尼?凯洛格是我们要的人。
我们当中的一个人说,不敢确定是不是听错了:“我们的人?”
长腿说:“我们的计谋中的X。”
我们当中的另一个说,很疑惑地:“——计谋?”
长腿说:““狐火”帮的“最终决定”。所以,你知道,我们可以买下这座房子,再也没人能赶我们走,我们可以永远住在这儿。“
在那一刻,饭桌上的每一个人,我们所有人,包括马迪·沃茨,我们都明白了。
第三章 “迎风”
长腿·萨多夫斯基第一次到凯洛格家做客时,觉着自己太年轻,就好像她从实际尺寸缩小了一样。不可思议!
她感到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颤,紧张到痛楚的地步。
是的,她想来,所有她的狡黠促使她来到这儿,但是,不,她害怕来这儿,担心她会太喜欢这儿。然而,是的,确实没有什么比这能使她更充满渴望。当她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时,那时她晚上经常被赶到街上(阿布·萨多夫斯基总是夜不归宿,在家更糟糕,他酗酒),一连几个小时在街上游逛,游走好几英里……好像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引向那些上街区的街上,凝视着惠特彻奇大道、彭布罗克大街、梅里特大道、杰利弗广场的这些私人豪宅,……幻想着某一天,她是如何神秘地、甚至可能是无形地,进入这些豪宅肆无忌惮地实施破坏;或者由着她的性子,不造成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破坏。
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幻想过会受到邀请进入这些豪宅。接到这样的邀请反而让她不知所措,话都不会说了,就像电影里的一个年轻人,正在敲门,回应他的是一个貌美的姑娘,他站在那儿说他爱她。
长腿看见玛丽安娜·凯洛格也很紧张,她将自己的一缕头发在食指上缠绕着,反复地抽着自已的嘴唇——这样能够帮助她稳定情绪。长腿的想法是,两人中只有一人对什么事情都要扰心。
这样,入侵者 / 掠夺者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
这座房子,”希腊复活大厦“,属于小惠特尼?凯洛格夫妇所有,位于杰利弗广场八号,建在一个树木繁茂的绝壁上,俯视着卡萨达加河。房子由浅粉红色的石灰石、花岗岩和白色砖砌成,四根高大的多利安式圆立柱真实地显示出这里真是一处让人景仰的地方,跟长腿·萨多夫斯基曾经见过的任何一座房子都不一样,不是因为这座房子配有大片精心护理的草坪,十英尺高的熟铁栅栏将整座房子围了个严严实实;也不是因为它有华丽的”新希腊“式的家具和装饰,这些让长腿的那双鹰眼都有些缭乱,而是因为,很奇怪,它有名字。
在这座豪宅的大门口赫然贴着一个六英寸厚的黄铜字:“迎风”。
在那第一次访问中,长腿想方设法不去谈论关于做个虔诚的基督徒,也不涉及任何让人尴尬的有关红岸管教所的话题,而是探究房子的名字。她表现得如此坦率,如此天真烂漫,对房子的名字如此好奇!——在玛丽安娜·凯洛格充满善意的眼里,这个经过改造的姑娘现在真的是被改造了。(长腿特意为这个造访打扮得很好,“狐火”帮的一位姐妹给她修剪了指甲,而平常指甲长短不齐,指缝里脏兮兮的。她的脖子上,一条金项链上坠着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小的金十字架。)而玛丽安娜·凯洛格则很开心地回应着,她讲述了她所继承的家族的传说,讲述的时候心情很舒畅,甚至很有兴趣,很明白如何对一个美国有钱阶级的可宽恕的自负进行褒贬,“——就这样,”迎风“成了靠近爱丁堡的这个城堡的名字,只有这个名字是名副其实的,没有别的,只有名字,因为据我猜测,父亲跟家族的关系不是很紧密,他们只是把这里叫做”迎风“,因为这里老有风,而且很冷,在冬天。哦,你想象不到,玛格丽特,太冷了,有时候——”
玛丽安娜·凯洛格打了个寒颤,好像此时此刻风正吹着她。
这儿是否有种什么密码?——这位富人的女儿,上身穿着暖和的、漂亮的白色开士米羊绒毛衣,下身穿着格子花呢褶裙,裙子上缀着繁复的小带扣,腿上穿着有白色棱纹的齐膝短袜,然而,她还是打寒颤。因此,长腿·萨多夫斯基明白了:她这个一生中大部分时间住在哈蒙德下街贫民区的姑娘,在这里就是被希望展现小女孩自发的同情心,某个人的父亲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了一座大房子,这座大房子坐落在卡萨达加河边的一个高高的山顶上,风从安大略湖面上吹过来,从加拿大那边的安大略湖后面吹过来,毫无阻挡地掠过他们。
他妈的,长腿心里想。
“哦,我想我能想象!”玛格丽特瞪圆了眼睛,用手抚摸着她脖子上的小十字架,大声说着。
是否曾经有过,在凯洛格家楼下前厅起居室里,一个曾经在红岸管教所改造过的女孩,显得如此超群,如此令人心碎地被改造过来了?
玛丽安娜·凯洛格喋喋不休、兴趣盎然地讲述着“大姐姐——小妹妹基督女孩计划”,据说这一计划,非常成功;讲述着她正在学习拉丁文和法文的卡萨达加女子学院;讲述着她的母亲和父亲信任对女孩们进行的教育——更确切地说,是女人。玛丽安娜机警地避免哪怕是间接地提到红岸管教所,而为了避免尴尬,她使用了机构这个词——“玛格丽特,你与在机构里认识的任何其他女孩保持联系吗?”玛格丽特平静地回答,只是有一点点吃惊和嗔怒,“哦!——她们不想跟我们联系,你知道,特别是不允许你探访或写信给任何一个还在里面的人。”
“哦,对不起——我不知道。”玛丽安娜说,脸露愧色,调整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粉红色塑料眼镜。
她们刚说到这儿,凯洛格夫人进来了,显得很想快点见到她已经听说了很多次的“玛格丽特”,所以,尴尬的时刻就这样过去了。
凯洛格夫人是个安分不下来的、有着梨子形身材的女人,40多岁,皮肤像她女儿一样白皙,但妆化得有点显厚、甚至粗俗,头发呈灰褐色,做得很精巧。如果这是一个平常的周末,凯洛格夫人在家会穿上醒目的黑色毛衣,佩戴上一大堆珠宝,包括那对镶有钻石的旭日形金耳环。在这天的造访的余下时间里,凯洛格夫人愉快地聊着,玛格丽特,这个被最大限度改造过了的女孩,庄重而谦恭地听着;喃喃地低语着女孩子气的恰当的词语,羡慕、好奇、惊叹、赞颂着。哦,是吗?哦,真的吗?哦!玛格丽特拘谨地直着腰坐着,她的窄肩向后拉着,下巴向上扬起,但又不是扬得过高;她的嘴唇闭着,带着专心致志的微笑。她下身穿了一条整洁的剪裁讲究的灰色裙子,上身着一件灰白条纹的宽松的衬衣,腿上穿着长袜,脚上穿着平底的正牌皮鞋,像是在过星期天。
当凯洛格夫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话的时候,长腿看看母亲,又看看女儿,看看女儿,又看看母亲,羡慕她们?哦,为什么?——她才不会愿意有这么一个唠叨啰嗦的老女人监视她呢。
富人的妻子,富人的女儿,她们是阶级敌人,全都是不可知——不可理喻。
三个人坐在一间漂亮的八边形的房子里,可以看得出房子的地板是有坡度的。如此安静,太安静了,你会因为能听见自己在想什么而发疯。家具对长腿的眼睛来说就是又笨又闷的金属,她想,什么是古董,那就是意味着陈旧、昂贵。屋里有许多雕镂木器;有天鹅绒、丝绸、织锦;有花瓶、椅子上有小雕像——有扇子、名册、爪子、蹄子甚至裂开的蹄子。在凯洛格夫人旁边的一个大理石面的桌子上是一个陶瓷灯,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彩色玻璃灯罩,红色、蓝色和紫色基调,很高雅;旭日形钻石发出的光就像真的太阳光一样,凯洛格夫人很自豪地对玛格丽特说,这“真的”是一盏蒂凡尼灯①;旁边立着一个饰有大理石、抛光了的木柜,上面布有弯弯曲曲的纹线和雕刻的头像,凯洛格夫人称这是一个埃及复兴时期的文物,是她在奥尔巴尼②一个二手家具店里发现的——店主不识货,只卖了很低的价钱。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漂亮的,哪怕你讨厌它们,讨厌它们的设计理念,它们还是漂亮的。
家具的光亮、地板蜡的气味都是如此强烈,长腿注视着闪着亮光的地板,寻思着,怎么会整出这样的地板来,让人不得不手膝朝下,给它上蜡。
在红岸管教所他们总是让姑娘们忙碌着,尤其是清洁地板,扫、擦、抹、打磨,直到发光,这只不过是在脏了之前将它们整干净而已,反正是要脏的。
凯洛格夫人停顿了一下,将戴着戒指的手抬到喉部。此前,她一直在谈着哈蒙德辅助联合教会,她谨慎地提到过,她是一名官员,她谈到过凯洛格先生——惠特尼——他在当地为青少年所做的工作。她问玛格丽特将来有什么计划,她特别说明是“将来的计划”,好像这些词意味着什么阴暗的、却值得尊敬的瘟疫似的。玛格丽特声音怯怯地嘟哝着,手指关节在大腿上压得咯咯响,她低垂着双眼,脑子里却想着,哦,这位夫人正在想她这个姑娘在攒够了钱后,哪天会去上商业学校学习。
“你在做什么工作,玛格丽特?”凯洛格夫人问道。
“——售货员,在克雷斯吉店。”
“哦,在主街吗?——我们总是去那儿,不是吗,玛丽安娜?我们非常喜欢克雷斯吉店的东西,比如,你知道的,线啦,扣子啦。”
“我是说伍尔沃思店,在芒特街过去一点。”
“那是项令人满意的工作吗,玛格丽特?或者只是工作而已?”
玛格丽特皱起眉头想,好像这个概念对她来说是个新名词。
还没等她回答,凯洛格夫人突然情绪高涨起来,她两腮上泛起红色,就像她女儿的一样;她的眼睛闪着善意,“你知道,亲爱的玛格丽特,你可以让我们,我是说惠特尼和我,可以帮助你交学费,接受训练去做另外一项有益的工作。你知道,上商业学校是多么好的一个主意!在哈蒙德就有一个很好的学校,我相信惠特尼在这些年里雇佣了大量从这个学校出来的姑娘,秘书、档案管理员、速记员,哦,我不知道其他更多的——图书管理员?他说那是一所好学校。”
看见她的客人的脸上显露出不确定的表情,凯洛格夫人停顿了一下,犹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