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并没有汉部那样苛刻,女孩们婚前除了父兄叔伯,无论与谁厮混都没有问题,也常有女孩儿婚前生育的,也不会嫁不出去。
蜀国士卒们对此颇有微言,但大家有一阵子没碰女人了,又有刘武这个例子在前,你快乐我快乐,两下你情我愿。
安营扎寨,等待食时。
没多久,食时到,照例还是大营中宴客,一只被架在火上烘烤的肥羊,唯一不同是苏瓦部并没有咂酒,而是将咂酒壶扯开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单手提着一支小酒罐,将酒罐放到刘武等人座前,再用小酒勺子一勺勺将酒水舀出,放置到众人面前的陶碗里。
宗容观察这个男孩,才发现这个男孩面上一支眼位置掩着一块黑狗皮膏,始终只用一支手做事,心中微微一动。
正这时,那个男孩突然望向刘武,一口不太熟练的长安话:“你就是那个血屠夫,对么?”
宗容恍然大悟,果然就是那个孩子,怪不得一只眼一只手又会说长安话。
刘武似是也明白了,点点头道:“对,我就是。”
“听说你在西北杀过许多我们的人。”男孩那只独眼冷冷望着刘武。
刘武神色尴尬,那些身后的蜀人也是感同身受,毕竟,征伐西北的,都是蜀人。
苏瓦部几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察觉到场中气氛异常已然明白,一个男子起身大声呵斥,似是让那孩子退下,那个孩子也不理,继续倔强的望着刘武继续问道:“你到底杀没杀我们的人?”
“我不知道,”刘武缓缓摇头:“或许被我害死的不少吧?我不知道。我当年是在夏侯将军帐下司掌大旗,那时候我的确杀过不少人。”
大男孩面色平静下来,问道:“那你今年初在哪儿?是在陇西郡么?”
“不是,我在阳平关,那边也快打仗了,我在那边准备防御魏军攻击。”
男孩沉默,慢慢退下。
酒照喝,除了换了一个十八九岁大男孩儿继续斟酒。
几巡之后,之前的不快貌似渐渐远离。谁也没说什么,关于那个胆敢置问刘武问题打搅大家雅兴的男孩,谁也不提。
只是,那个大男孩在大家吃肉喝酒正快活的时候,突然又回来了,单手端着一个奇怪的物事,不太原的一个瓢状器物。男孩儿跪倒在大帐内,对着苏瓦部的首领一阵叽里呱啦。
那老头儿猛然站起身,快步走到那大男孩儿身前,将那物事抓起,端到嘴边一阵痛饮,那竟是个酒器。
酒水飞溅,恣意横流沾落胸前,老头儿一口喝干后突然哈哈大笑,然后将酒具交到大男孩儿手上,指着刘武示意,说了些什么。
大男孩儿心领神会,将酒具内盛满酒水,端到刘武面前。
刘武一看到这酒具,身上的酒意立即褪去几分,呆住了。
“父亲,您怎么不喝啊?”偷偷喝了几口酒水,微醉的小刘魏见父亲呆坐在那边接也不接,分外奇怪,笑嘻嘻靠过去道:“父亲,你要是不喝,我可就喝了。”
“你给我退下!”刘武对着儿子厉声喝道。这是刘武收刘魏为养子以来第一次对他大吼,刘魏一阵心惊,酒意顿消,嗫嚅许久:“父亲,我,我说错什么了么?”
“退下!”刘武坚持道。
“父亲……”刘魏正觉得委屈,想说话,只听见刘武身侧的马志低声惊呼:“这什么酒器?天啊?这分明是人头盖骨!”
刘魏定神一看,果然,这个瓢状器物,越看越觉得像骷髅头被从眉心斩去一半模样,对,那就是半个人头。
小家伙立刻退后几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满盛酒水的人头。
独眼大男孩儿一脸轻蔑,那只独眼看着刘武,冷笑道:“怎么,连一瓢酒都喝不下去也想带着我族征战西北?”
正要转身将这个特别酒具再带回酋豪那边,却觉得手上一空,那个酒具被人夺去了。他转身回望,果然,那人正是刘武。
独眼男孩就看着刘武很沉稳的一口一口顺着眉心骨裂口位置慢慢喝着那个酒具里的酒水。
一口一口,一滴不漏。
身后,刘魏只觉得一阵阵恶心,再也坚持不住,跑出大帐,呕吐不止。
大帐内羌人们一片欢呼声。
苏瓦部那老头儿也拍手叫好,结结巴巴说道:“血屠夫,我们,跟你干,把这些该死的中原人,赶出草原!”
说罢,站起身,走到刘武身边,伸出手臂,拿出匕首一拉。就像在先零那样,又是歃血,刘武手臂上也为此再度多了一道伤口。
(注1:这就是仇恨的力量。)
(人头酒具,这是游牧部落特有的恶俗,比方冒顿单于,就拿仇敌东胡国君的脑袋当酒器,羌部与匈奴维系数百年的情谊关系,加之西羌部到汉代仍是游牧部落,拿仇人的脑袋当酒器,不亦可乎?说起来,骷髅酒器是不会从头盖骨上侧打洞的,眼窝是一处问题,且因为人的脑袋下方是有孔穴的,古埃及人从鼻腔能将人脑掏出,所以鼻腔那边有裂缝处通向脑腔,即便不从鼻腔那边,脊柱通道也是一处漏洞,因此,事实上,要拿人头作酒器,其实并非像光荣太阁五卡片上描绘的那般是比较完整头颅了,其实应当是顺着眉心骨一劈,留下上半截,然后倒置,那就算是一个完整酒器了信长应当就是这样拿倒置的头盖骨喝酒。当然,人头还有其他用处,中原春秋时代赵襄子也拿智伯脑袋当尿器来着。)
今天除了正文外,还有个小转贴加小探讨,关于语言的,陇西方言。
展翅之章 节一百一十四:杀戮
这夜,酒意浓浓的刘武忍着头疼趁着水酒酒力上头之前将苏瓦部情况挑扼要的对宗容、蒋涭、马念三人讲了些,正如老头儿姚仲康所说,苏瓦部对长安那边痛恨不已,所以刘武只是稍稍鼓动,苏瓦部就愿意与刘武合力将长安那边的势力铲除赶出西平,不过条件是日后刘武雄霸西北后不得像魏人那样横征暴敛欺侮羌部百姓,特别是苏瓦部的勇士为刘武战死受伤的,刘武必须以兄弟之礼善待那些战死者的亲属,必要的补偿也必须付出,日后还得好生照顾他们的后人。
这世上果然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刘武自然是答应了,宗容也无话可说,毕竟这老家伙提的要求略有些过火,不过还算合理,没有要求刘武事成后对苏瓦部不征兵不收赋税的。
有这五百人援兵,一气拿下西平郡两个以上城垒当是可能,不过再多就不行了,更重要的是要对付那些被魏人收买的当地土豪,只靠这一千兵力实在不够,还要再增加点才行。
“我们明日便去莫洛部,将军,只要您能说服那个女孩儿,我们就可以举兵了。”蒋涭很是兴奋的说道,众人也都点头深以为然。刘武摇头,口齿比先前更不灵便,含糊道:“连我那个,伯父,都很,欣赏的女子,不太,好对付啊。”
的确,莫洛部这些日子都在西都跟汉人贸易,换取盐巴,购买陶铁器,木料及箭弩等物。莫洛部的行踪是早知道的,就是因为这个女子怕是不太好对付,只好先要到远离西都的苏瓦部来。
“那,主上,”宗容道,“令伯父有没有说什么关于这个女子的习性,最好是有什么特别的我们能把握的弱点。”
刘武微微点头,吐出一字:“有。”只是酒意泉涌,后面几个字再也说不清楚,说完后又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似乎是“明天说吧,夜深了,大家先去歇息”,之后便软软倒在羊毛软毡上。
众人依次离开营帐,马志最后一个走,小刘魏这一晚上都没回刘武帐内,马志将刘武整个人挪到毛毡上又给他盖上羊毛毯方才离开。
步出帐外时,只见月华如水,繁星乱布,空气中弥漫着嫩青草味儿,天越来越暖,西平的春天迟迟来到现在又快收场了。
好美的夜色,虽然耳畔,到处是那些色欲熏心再也不顾什么羞耻的那些蜀兵与这个部落那些女孩儿们厮混声。不时的,呻吟呐喊嘶鸣尖叫,满足过后的长吟。这些嘈杂的声音也略略影响到马志的耳畔清静,不过无伤大雅。这是在羌部,亘古至今,他们都是这样生存,流着东羌血脉的他是能够谅解的。
看着天空那一轮渐渐圆满的月儿,马志百感交集,时间过的真快啊,出来好几个月了,汶山郡马家牧场也不知道现在如何,弟弟妹妹们也都还好吧?借兵真不是件容易事儿,蹉跎好几个月,四处漂泊,到现在才刚刚有点起色,思来想去,祖父当年向羌部借兵,也够可怜的,到最后好不容易都快成事了,却还是让那些当地土豪联手驱逐赶出凉州。
刘武的嫡母马氏对年幼的弟弟马承转述的那句马超生前最后的遗言,就是三个字“为什么。”
祖父做错了什么呢?
祖父生命最后一刻,还在耿耿于怀。那些当年支持马氏一门的豪族们,怎么会突然翻脸,转而支持魏国呢。
马家自此沦落破败,漂泊异乡,数十年不能归故土。
左右四顾,瞧见月下,营地中的一处小缓坡上,坐着一人仰着头看着天空,身量矮小,像个小孩。
马志慢慢过去,静静道:“小魏儿,果然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刘魏默然,起身向马志施礼,却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你肯定不好受,”马志道,“在汉人眼中东羌就够野蛮的,可西羌比东羌更野蛮,今天你父亲若是不接受是不行的,以后你会见到更多西羌人野蛮的地方。”
刘魏思索许久,低声道:“魏儿知道了,魏儿以后会忍住的。”
“对,”马志点点道,“你不要怪你父亲,这才是凉州的风貌,他不能不接受。”马志慢慢坐到缓坡上,向刘魏看了一眼,道:“你也坐下吧,我们好好聊聊。”
这一夜,马志便跟刘魏聊了许多,从马家的崛起开始,马家原住在扶风郡左,汉末大乱群雄逐鹿,马家也是显赫一时的豪族,兵强马壮,单单嫡支便有上百人,旁系更是多不甚数。
马家虽在关中扶风郡繁衍生息,却是在西凉起事,故而马超父日夜期盼的就是兵进关中,控制扶风,一是扩大势力,也可光耀门楣,可惜萧关险隘天下罕有,西凉铁骑虽然无坚不克,可就是攻城不行,特别是放弃坐骑步战,威力就大打折扣。
后来,逆贼曹操挟制住扶风郡马家一族,威逼利诱,给马超父马腾封官拜爵,马腾年事已高,不愿马家灭族,一时心软,选择入朝侍奉天子。可逆贼倒行逆施,躲在邺城从不朝见皇帝,就是入朝也是佩剑穿履,在恶来许褚,曹仁等心腹将领簇拥下大咧咧进朝,亦不跪拜,皇帝也乃何不了逆贼,只好每每给曹逆加恩施礼。
可是到最后,在前几年已然将身怀六甲的董贵人弑杀的逆贼竟然再度施以恶手,堂堂大汉帝国的伏皇后,就被恶贼残忍杀害。
且连伏后为汉帝所生的两个皇子也一并杀去。(注1)
马家势大,马腾落入曹贼之前将儿子留在西北,也是借西北之势自保。
当年曹贼架空荆州牧刘琮最后将其迁移,继而杀害,天下群豪已然心如死灰畏惧不已,哪敢全盘将自家势力全部舍弃?
曹贼似也知晓,因而实际上,一边扣留住马腾在朝上,一边指使钟繇等人慢慢渗透凉州势力,任命自己的心腹出任凉州牧,收买凉州土族,挤压马氏家族。
凉州风雨如是,且听闻曹贼心狠手辣杀人如割草,又闻其父在京中诸般不如意,似是生死不知,如是,祖父被逼着再度愤然起兵讨贼。
结果兵败。
刘魏默默听着,心中若有所动,马志说完后,刘魏低声道:“舅舅,今天那个头……”
“这有什么不懂的,那应该就是邓艾送来的一个。”马志道,“算了,你小孩子家难以接受也很正常,你父亲在你这岁数还在家里跟猪羊比狠呢,他有次见到我就嚷着自己亲手杀死一头肥猪,可到战场上时他不也差点哭鼻子么。”马志微微一笑,又继续道:“人么,没有谁一开始就是天下无双,你父亲他也不例外。去吧,回去睡觉,夜深了,明天我们还要重返西都呢。”
次日,刘魏似乎把昨天的事情全忘了,照旧在宗容蒋涭身边询问关于行军调度等方面的学问。
这次队伍已是浩浩荡荡,一千人开外。蜀军在前,羌军在后。
苏瓦部那老头儿除了将长子苏瓦台派来指挥这些族人外,还让那个独眼独手不喜欢说话的大男孩苏瓦莫绰跟随,做为两家交涉人员。
不过,西羌人果然很难管束,刚刚离开营地就觉得队伍乱得很,众人只是碍于情面,没敢提出来,可勉强前行十数里模样羌部的队伍那边彻底混乱了,丝毫没有队列可言,这些羌人们三三两两叽里呱啦说着蜀人压根听不懂的话。
“主上,这种队伍能攻城掠地么?”宗容实在忍不住了,截住刘武,向刘武告状,“主上,要么我军停下来整肃军纪,要么这种部队带到西都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
刘武看着宗容,再看看身边其他诸人也都一脸难色,心下明悟。
“重德,你去传令,全军止步。”
“末将遵命!”
蒋涭连忙招呼身边的弟弟蒋筑,两人纵马,从队伍前喊到队伍尾,蜀军队伍很快就停止下来,基本还成队形。
蒋家兄弟前去传令的同时,刘武又对着身边的姚部那五十来岁老汉日则说了些什么,日则点头,嘟囔着拍马往队后前去。
因此,当前队止步后,那些羌部队伍也在刚刚侵挤入蜀军队伍将蜀军阵型冲散之前终于停下,不一会儿,后队羌部队伍的那些个小头头们一起簇拥着苏瓦台前来了,跟随前来的自然有那个苏瓦莫绰。
苏瓦台一来就叽里呱啦,一脸不悦的看着刘武,似是在质询。
苏瓦台说完,苏瓦莫绰望着刘武道:“我们首领说,行军好好的,赶快去西都打仗,干吗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