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晏摇头道:“数万将士命悬一线,我怎敢独断专行,自然要依仗各位为我西北战事多多谋划。”
多多谋划有好处没坏处,虽然功劳要被分薄,可万一出事也是大家一起来抗。再说一人智短众人智长,集思广益也是好地。
“监军大人,在下以为此人可疑。”将校谋士最后有一小子站出来大声道。
索湛一看大吃一惊,连忙道:“靖儿,休得胡言乱语,此是军国大事,你一个小小书吏怎敢插嘴?”
“父亲,且容小子说明。”索靖心中忐忑无奈。
虽然他在中京太学中颇有名声。号称敦煌五龙之一,可在父亲面前他永远还是个孩子。他都二十四岁了,还让父亲一顿喝斥。
“谁要听你胡言,若是因你耽搁西北大局。你就是一死也难赎罪!”
这才是索湛的本意。
儿子说的对固是功劳一件,但若是错了……那对索靖眼看着光明万丈地仕途是莫大损害。索湛自己前来西北从军是中京命令。没办法,诚然他的故乡是敦煌,族人也多在敦煌,若是西北乱定对索家也是大有禆益。可是现在索家最大的希望是索靖。
但这混小子偏偏向晋公讨了差事,跟着司马望到达西北军中。索湛只好让儿子负责书案,就是希望儿子跟此事少牵扯,用心何其良苦。
“索将军,且让令公子说完嘛,若说得不对,我也不会怪他。”皇甫晏鼓励解劝道。
索湛只好闭嘴,索靖见状连忙解释道:“在下听其声,查其形,观其色,觉得此人颇为紧张很不从容,此人定为诈降。”
索湛冷冷道:“荒唐,你所说的都是你一面之词,鲜卑人剽悍无信狡诈凶狠,我在北地所见甚多,这些蛮子无君无父无信,他们到哪边都是这般模样,有什么奇怪的?”
皇甫晏想了想,望着索靖道:“幼安,令尊所说也是实情,若是彼恰巧真心有意归顺于我国而因我等猜忌而搅扰西北大局,那我等罪过可不小。”
“可是若是敌方诈降,趁夜色奇袭我军又当如何?”索靖反问道。
“呵呵,”潘笑道,“那有何难处置?我军正好将计就计。”
皇甫晏嘉许的点点头,沉声道:“总之,今晚布好栅栏绊马索,只要我等准备妥当,今夜便决胜负。”
……
邓忠再度醒来,刚刚睡醒,药力还未散尽,身上痛痒难耐。
又到换药时间了,亲兵们小心帮助邓忠揭去伤口上胶结血呼呼地棉布,然后轻轻将布下那些脓肿挤去。
邓忠若无其事的吃着食物,偶尔微微皱眉。
并非因为疼痛,痛楚对他并不算什么,只是由于这些伤口……他不得不放弃追随主力开拔,被迫留在苍松城下。
“将军,您不该这么冲动,打仗拼命是弟兄们的事,您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正道。否则您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军定军心溃散,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这话的是他的新小校,名唤张辅,年方十九。
几天前上任小校闯出祸事,邓忠就找了个借口将那小子逐走,然后从亲兵中提拔了一个战功最大的。
张弘皇甫晏也由着邓忠,反正现在邓忠上不得战场,邓忠的陇西兵暂且归属各部调遣,这个小校是谁都行。
说实话,邓忠觉得用得顺手还是那个跟随他几年的小子,那小子人谨慎小心从未犯过大错,但在江油城下因畏战险些被邓艾斩杀。虽然未死但被吓得屎尿横流。那小子胆
不会惹麻烦。可惜后来邓忠被押回中京待审,便失
人无完人,邓忠暗暗感慨。
张辅劝谏地对。身先士卒是为激励士气,但主帅万一被敌方埋伏截杀便会弄巧成拙,士气立溃。
“知道了。”
张辅这小子,肯吃苦、敢打敢冲,以后必成大器,只是可惜出身平民。不过这也正是邓忠特别怜悯他,提拔他的原因之一。
想到此处,邓忠看着张辅又道:“我睡了多久?”
“快四个时辰了。”
邓忠是早食之后没多久便入睡地,医者地汤药很是厉害,吃过后总觉得发困。
四个时辰,那么又近黄昏了。
思念至此,邓忠又问道,“西边有消息了么?”
—
这是七月二十五日。
二十四日地黄昏皇甫晏取出晋公密令后。整个西北征讨大军便为了晋公的这道指示开始围绕皇甫晏高速运转,所有高级将校们为皇甫晏出谋献策。在这天地早晨时分,大军留下万余人继续包围苍松,而其余部队带领三日份粮草绕开苍松西进。而邓忠因病不能跋涉太远,则留在营中休息。
“回将军。刚刚传回来的,敌人盘踞在鸾鸟占据地利,我军暂时没有发动攻击。”
理当如此,邓忠点点头。
“将军,属下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大军突然西进不将苍松陷落步步为营呢?既然已经抵达鸾鸟就该不惜一切代价迅速对敌发动攻势,否则这样打下去敌军万一有奇兵突袭截断我军粮道,那我军可就进退维谷处境堪忧了。”
这小子,果然不愧是个好苗子。
邓忠赞许的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不过有些事情你暂时不知道。再者你也该明白豫州兵已经快到了,不会有事的。”
晋公密令这些下级小吏没资格知晓,邓忠也不敢冒着晋公一怒将此事挑明。若晋公密令成真,那西北叛乱可迅速终结,的确没必要再拿将士们地血白白溅洒草原。
至于豫州兵,那是昨天晚上皇甫晏拿出晋公密令后没过多久从令居城征北将军转发的南方传来最新消息。
据称豫州信使赶向此地时,其豫州兵主力还在狄道,算路程现在豫州兵应当到榆中了,但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
若是此时深入武威的魏军遭到叛军攻击,那……
张辅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行,再度进言:“将军,在下觉得还是不太稳妥,我军是否可在豫州兵抵达之前加固营垒,以防敌军趁我苍松部兵少时袭击。”
邓忠稍稍思索,觉得也是,微微颔首:“好吧,按你说的做。”
“遵命。”
张辅刚转身打算离开,邓忠再度将张辅叫住:“你再等等,我还有件事情想问你。”
“将军请问便是,在下当据实禀告。”
“恩,我想知道,你派人去南边侦测了么?”
“派了。”
“那有何消息,是否发现敌军的动向?”
西平的败报早就从浩舋送至令居,又早已从令居送至武威。现在那边大约有兵力两万许,以浩舋的兵力牵制西平方向当无问题,但凡事都得多加小心。
张辅稍稍迟疑,连忙道:“回将军,他们只发现了少许溃散的敌军部落兵马。”
那些部队不要紧,邓忠稍事思索,微微点头道:“继续侦测,千万不可疏忽大意。对了,要告诉弟兄们,敌人多半是骑兵,所以弟兄们出去巡逻时千万记得多带些柴草,分作几波次。若见敌方,可立即将柴草等积薪燃烟,我军方可有周转腾挪时间,你们懂么?”
骑兵侵攻迅猛如火,斥侯警戒骑兵除非燃放狼烟,否则作用不大。
邓忠地处置也是合情合理的。只可惜,他手下那些本来属于并州的精锐探马部队都被张弘等人带走了,剩下的那些探马都是从陇西兵中凑出来地,这些陇西兵并不想冒着生命危险通过那些被溃散武威各部控制地带,所以二十五日的侦测相当潦草,说是侦测直到张掖城,实际不过一二十里。这等于闭着眼任由敌军调兵遣将。
张辅称是告退后片刻。医者再度入帐给邓忠把脉诊治。随后,亲兵们奉上汤药,邓忠喝着苦药。闭上眼,再度被药力催眠,混混入睡。
……
几乎同时。
苍松城南四十里,一支浩浩荡荡地军团,几乎清一色都是脑壳秃漏,一身粗衣服。武器也不是很好,但杀气腾腾,这就是西平兵援军,带队的是几百名汉人衣束地队伍,为首一骑正是诸葛显,身侧便是蒋涭之弟蒋筑。
“将军真是地,这会儿到底去哪儿了?”做为诸葛显护卫的蒋筑埋怨道。
这支队伍是诸葛显谨慎小心的指挥调度八千羌兵中地四千,是刘武调拨给他指挥的。大约有八九百人留守张掖,而刘武本人……早上朝食之后便带着剩下三千余部众无影无踪,不知去了哪儿。
诸葛显沉思片刻,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没有告诉蒋筑。蒋筑虽然与周大相处时日不长,但两人关系不错。现在就告诉这个小子太过残忍了些,等以后吧。
昨天从蒋默口中得知苍松兵败后刘武便让人顺流北上去鸾鸟城听消息,结果在半夜,鸾鸟城的消息抵达:树机能部发生叛乱。
这场叛乱最终被成功镇压,树机能暴怒,发誓与魏人势不两立,昨天那家伙便连夜赶路返回姑臧。
显然这次树机能总算要动真格的了,很有可能河西鲜卑部会倾巢出动。
鲜卑人无分老幼皆能骑射,且以战死为荣,十几万河西鲜卑部男女老少……
有此兵力,何患
成?
这对刘武军大大的有利,同时鸾鸟城那些蛮族联军也被树机能暂且抛给宗容统辖,刘武军等于凭空又多了一万三千兵,这样使得刘武军在武威可支配总兵力超过两万一千人。
局势大好。
只是……
周大战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刘武沉默不语。
下半夜他再没睡着。今天早上就将张掖大局交给诸葛显主持。诸葛显本想劝谏将军,望将军不要意气用事,但还未开口,便又想起月华,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每个人都有脆弱地地方,刘武也不例外。
除了对女人太过宽宥甚至让臣下有时觉得刘武对女人们太过软弱,剩下的就是对那些跟随刘武吃过许多苦的弟兄们,就像周大。
整个西平除了周大能大咧咧跟刘武对饮,就是马家兄弟也没那个胆量。
本来诸葛显还打算过些时日告诫周大要谨守君臣本分,方可保一世无忧,没想到根本没这个必要。
诸葛显正感伤时,前方一阵骚动,众羌兵莫名其妙止步不前。
“小猪儿,你去看看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诸葛显问。
蒋筑连忙跑上前方,过了会儿他跑回来,对诸葛显道:“明义哥,我认识他,是将军派人来了。”
诸葛显连忙道:“快让他过来!”
来的人是一个蒋家依附者的宗族子弟。
来人掏出刘武交付的玉符信物,恭顺说道:“主公有令,让诸葛明义,带领部众迅速插入鸾鸟至苍松之间,夺取附近要隘山岭。”
诸葛显大吃一惊:“这怎么行?侯爷难道要对敌方发动总攻吗?我军兵力并不占优,就算勉强攻下也会损失惨重。”
“这是主公的命令,”来人强调道。
诸葛显思来想去,只好皱巴着脸,苦笑道:“知道了。”
“明义哥,下令吧?我们去痛宰魏狗。”蒋筑兴奋的大喊大叫。
“全军向西北方向快速前进!”
……
夜色笼罩下,整个鸾鸟城上空死寂一片。
魏军将士们早已等待着敌军来降,他们做好周密部署,栅栏、绊索、险马坑,数万大军密布在草原上,布成几十座营垒,一座座营垒环布在中军主营四周,局面似乎万无一失。
魏军众将环侍皇甫晏四周,都在等待敌军来降。
一骑驰来,到皇甫晏面前跳下马跪拜道:“监军大人,鲜卑人已经将树机能地人头献上。”
身后一个鲜卑蛮子提着一颗斗大的人头拜倒在众将面前,夜色笼罩下仓促看不清楚是谁,不过眉眼上似乎有几分像。
“监军大人。鲜卑蛮子说他们要带着那些叛逆入营献俘。”
“让他们先带几百人进来。人不许带太多,知道么?”皇甫晏假意道。
“是!”
交涉地人与那蛮子一阵争执,蛮子连连摇头。大声嚷嚷。
“大人,他们说,这次抓地树机能地人足足有一千多,他们坚持要一次带入我军大营。”
“监军,此必有诈!”潘建言。
皇甫晏想了想,对小校道“你告诉那蛮子。准许他们进来。”说完又对身后众人道:“全军准备,只等蛮子进入我军大营稍有反迹便乱箭齐发。”
众人诺然,四散离去。
皇甫晏继续在中军大帐前沿观看。
不久远远的出现许多火把,最前段是两三百鲜卑人,身后净是一个个被绑缚着地人,那些似乎就是约定好的被抓获的树机能党羽。
看来情况还好,皇甫晏稍感安慰。
只是等这些人靠近魏军最外侧营地不过二三百步时,顺着晚来的西风。皇甫晏听见一声声牛叫声。
“怎么回事?去问问前面到底怎么回事?”皇甫晏才刚刚说完,那小校还没走,只见前方火光突起。
那两三百鲜卑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退回那些被绑缚的人身后,而那些被绑缚的人。分明除了几十个是真地,其余全是草人。那些草人座下的也不是战马。是牛。
牛尾牛背上皆起大火。
“哼!想用田单火牛计么?”皇甫晏哈哈大笑,“亏得我军早有准备。”
万弩齐发。
牛虽然皮较厚,较之马匹很难几箭射杀,但万弩齐射下毫无悬念,第一波这些驼负着火人、活人的牛,都被射成刺猬,只是不等魏人稍事轻松,山梁上再度冲下许多尾巴上燃烧不止发了狂的壮牛。一波之后又是一波,一波皆一波,超过几千头。
这次鲜卑人真舍得啊!
皇甫晏脸色顷刻变得雪白。
魏人疯狂射击,所有士兵们射得手都软了,但无济于事,这些牛不少都被毛皮黏胶等物粘住双眼,看不见东西毫无惧意只知道往前冲。前面的才杀死、后面的立即跟上,魏军最前方几个营垒被这些牛冲入后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