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伟,”诸葛显苦笑道,“这些日子西都附近的草场大抵被啃空了。羌人各部落只好迁往其他地方。”
牛羊不是庄稼,草皮没了就是天王老子征召都不行,这是游牧部落的最大缺陷,部队战力机动力极其强悍,兵力集结却非常困难。周大想了想,觉得无话可说。
现在只好先仰仗特树机能那几万人地主力部队了。
会议的结论是请刘武派出探马催促徐鸿。让徐鸿尽可能保全树机能主力,在刘武将那些散乱的羌部集结起来之前,不能让树机能部遭到过大打击。
散会后刘武突然叫住准备继续去处理公文的诸葛显。
“明义。你觉得以徐子迅的才智能不能应付的了魏军攻势?”
刘武问道。
诸葛显稍稍思索,谨慎措辞道:“侯爷,在下与此人谋面不多,觉得此人城府颇深。小子窃以为,若是此人肯为我军出力。应该能应付吧?”
刘武听了直皱眉头:“明义,你这话说得太勉强,我西北攻略如刀尖起舞,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什么‘若是应该’,以你地意思是说此人不足当此大任对么?”
“小子不敢胡言,”诸葛显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此人才智或许在小子之上,可他工于心计靡费太多心血,怕是在军学上稍稍欠缺。”
军学等知识是需要心血浇灌才能成长的,并非一拍大腿计上心头,工于心计者自然缺少足够时间磨砺军学。
刘武点点头,赞许道:“明义,你这话说得不错,我也觉得单靠徐子迅一人帮助树机能是不够的。那么好,你马上修书一封让人去姑臧通知广崇,让他去帮忙。”
有宗容辅弼,树机能那边应当不会有太大破绽吧?
“遵命!”诸葛显恭谨退下。
……
细雨沥沥,气温渐渐消退,马儿踩着湿软草原,士兵们快速行军。
这时节在雨中行军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马隆笑眯眯回望前后左右他的上谷铁骑部队,扯开嗓子嚷嚷:“弟兄们,快点赶路啊,等到了浩舋有酒有肉有女人,大家想什么有什么!”
只有附近百十来个弟兄听得分明高声欢呼呐喊,其余的弟兄们是跟着起哄。
“都尉大人,为啥是让俺们上谷铁骑去浩舋驻扎啊?难道是瞧不起我们上谷兵。
马隆轻蔑鄙夷地瞥了这小子一眼,脸上却堆满微笑:“哦?你说说看,我们该做什么?”
“都尉大人,当然是把名震天下的汉国名将血屠夫宰了,到时候您一定官拜将军,升州刺史。”
野心勃勃。
马隆升官发财,他也能分点油水。
“哈,那倒是挺好。可是呢……”马隆还是嬉皮笑脸模样,欲言又止。
“都尉大人,可是什么?”这姓范的小子还没开窍,不死心的问道。
“哈,问题是我只是个都尉,文将军和邓太守那些兵马我可调度不了。”马隆笑嘻嘻说,“你要是这么想打仗,这样好吧,我向文将军修书一封,你到他军前效力好了。”
“大人!”姓范地小子大惊失色,连忙向马隆作揖求饶:“大人,是小人一时糊涂才说出这种不知分寸的昏话。”
马隆话中含刺。
留在马隆身边那小子是军侯,冲锋时最前面地肯定不是他,但如果马隆修书一份……
那他搞不好就得站到队伍前列了。
他是希望用别人的血染红战袍、拿别人地尸骨作自己功名富贵地台阶。可不是希望拿自己的血给别人染红战袍、用自己的尸骨给别人踩。
“也罢。不怪你啦!”马隆笑眯眯道,“其实我也想去西平瞧瞧呢,可惜。征北将军将令只让我带上谷骑兵在浩舋随时待命,我有什么办法?”
不知是真是假,姓范地也不敢瞎接话,只点头如捣蒜一串“是是是”。
文虎负责对付西平方向,马隆负责浩舋,邓忠主持对武威的攻势。金城郡原先驻军王颀、杨欣两人各司其职策应,主攻方向——武威。
这就是石苞的方略。
而此时,石苞本人已身在上千里外。
……
过陇山有两条路,一条陆路过萧关直达广魏,一条沿渭水自陇山南山(即秦岭)交汇处穿过。
石苞选择过段谷沿渭水入广魏郡临渭城,此后继续沿渭水河畔东渡陇山进入扶风郡一直抵达陈仓。
这条路并不方便,远远不及自萧关转道便捷。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临渭到陈仓这一代名虽魏境。然实质控制此地的是大大小
计算的族村落。
当年汉魏争夺陇西阴平武都三郡羌、人乘机叛乱,魏国将叛乱镇压后,从杨阜策,将阴平武都陇西等处不服王化心向汉国的羌人迁入关中。这些人慢慢迁移流,现在就在渭水此段扎根。
石苞挑选这条路线显然并非为了便利。而是为了一个目地。
避开司马望。
其生父太傅司马孚地位超然无论在朝廷还是司马家族都是举足轻重威望崇高的首脑人物,司马望此人虽然贪财好色,却有双毒眼。
—
在回中京之前,石苞不想在路上撞上此人,省得口舌麻烦。
再说得简单明白些,司马望是可以请求石苞留在西北暂时管理西北诸军的,只要他日后透过司马孚向晋公说明缘由就行了。那石苞辛苦许多时日花许多心思苦肉计才熬到现在的局面岂非白费?
可这一路上,又是雨水连绵,山道湿滑委实难走,他们到达陈仓时已是七月八日下午,亏得时日宽裕,晋公命令是二十五日抵达中京,还有十七日,绰绰有余。
他们刚抵达陈仓城,进入城内驿所,在忐忑不安的小官侍候下,石苞慢慢褪去身上湿答答得蓑衣斗笠,陈仓城守将,一个小小军侯也来请安,姓李,四十岁模样。
“李老兄,这些时日西北可有什么最新战况么?”
问这话的并非石苞,而是少年心性的齐奴儿石崇。
“回大人,西北暂时还无战报。”
石崇年岁虽小官位却在这李姓男子之上,理当如此。
不过齐奴儿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这么短的时间哪里能知道西北战况,短短几日便告大捷,委实是笑话。
石苞轻轻嗓子,轻轻问道:“那么,你可知道汉中战报?”
“这个在下只知道半个月前金牛、阴平、米仓三道再度开战,其余在下不知。”
石苞微微皱眉,轻轻道:“我听说前些日子那三道,我军军中不是爆发瘟疫了么。”
“征东大将军您说得是,”那个姓李地官员面带苦涩,“将士们在前方与敌血战不得休息,军中伤患无数,瘟疫横行。姓钟的根本不把孩子们当人看,盛夏也不肯休战,卑职的长子就这样被……”
越说越伤心,出征时是人一个,回来时只剩下一件破衣服,尸骨无存。
石苞感慨,安慰几句。又问明白其他等处战况,让那位小官吏回去休息不用伺候了。
吃完驿所呈上的食物,众人皆斥退,石苞也喊住侄儿和爱子,三人密议。
……
“黑儿、齐奴儿,”石苞微笑着望着侄儿,又望望爱子,低声道,“现在局势对我家倒是颇为有利,你们知道么?”
“父亲,您地意思儿子明白,”石崇亦低声回应,“父亲,但凡您有什么吩咐,儿子一定为我石家献计献策,百死不悔!”
“你这孩子,就是嘴巴上厉害!”石苞笑了。
“叔父大人,现在陈主持扬州大局虽然不敌吴国名将丁奉,亦无大过,侄儿有些不太明白……”
倒是中年男子黑儿人老实。
石苞无语,思索片刻,轻轻问道:“我问你,那个小官口中荆州那边局面如何?”
“危险至极。”中年男子回答。
荆北正遭到陆凯、步协联手进攻,而且,陆凯还派出其族弟陆抗带领部分舟师及部分步卒迂回策应攻击南阳郡蔡阳、安昌,牵制正在南阳郡集结整装待发的魏国南军主力。
吴国永安皇帝这次显然打算是跟魏国一决雌雄誓不罢休了。
“吴国皇帝疯了吗?”中年男子觉得不可思议,“就靠他们那点人口怎么与我大魏抗衡?”
石苞正要开口,石崇却笑嘻嘻抢先道:“大哥,他们可没疯,要是保不住汉,吴也完了。”
石苞赞许地点点头,不过接下去石苞道:“齐奴儿,那你说说为什么战会打成现在这般模样?”
“父亲,您的意思是……”
“我想问你,为什么,晋公不将汉中的部队收缩回荆州或者……西北,特别是西北,先平乱再说,你说这是为什么?”
石崇苦着小脸,想了许久,突然似是有些明白了,眉儿微挑,凝起笑容:“父亲,这次儿子在朝上拜谒皇帝陛下时没看到晋公。”
石苞再度赞许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你说到点子上了!”
只有中年男子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看着老弟跟叔父两人相视而笑。
“叔父,这,这到底是何道理?”
石苞向侄儿望了望,微微皱眉,摇摇头:“你呀,还没明白吗?我问你,我在中京时是在哪儿拜谒晋公的?”
“当然是晋公府。可叔父,这有什么关系呢……”
话音刚落,石崇也插嘴道:“大哥,我上次根本没见着这老家伙,听说这几个月他也很少出门,更不曾上朝。你还不明白么?”
“……”
“这就是当今天下竟会变成这般局面的根子啊!”石苞微笑道。
“啊!叔父,您的意思侄儿明白了!”中年男子恍然大悟。
“对,他已经等不及了,”石苞狞笑道,“他是拿九百万大魏百姓做他这辈子最大的豪赌。汉国局面已近崩溃,我们国内各家怨声载道,那汉国那些豪族们又何尝不是?反正有钟会为他背恶名,他干吗放弃攻蜀战役?荆州就算全输光,只要汉国拿下,到时候从蜀地豫州两处一起出兵,荆北还是他的。而西北,那个小子虽然不愧是名将,可那小子人单势孤,西北又是初陷,人心未附,司马昭也派出足够人马,若无意外,西北那边不用担心。再说的简单些,汉和吴人口据那些密探估测,加起来也不过我国三分之一。就算现在四处征战,他仍有很大胜算呢,你们懂么?”
“叔父(父亲)高见!”二子一齐低声赞叹。
这,就是一切前因后果的终点。
而结果,则是整个天下,数以百万计的军民百姓为之浴血奋战。
万里山河皆烽火,只可怜无数春闺梦里人化作孤魂野鬼白骨。
沸腾之章 节一百五十五:一日攻防战和一些微末小事
是黄昏,又是细雨朦胧,西北刮来轻微凝滞的凉风。
邓忠眯起眼,微微窥望前方三四里外惊恐不安的蛮子。
这支被他追击半天总算被侧翼杨欣王颀两部夹击挟住无法挣脱的蛮子跑得倒快。
哼!
趁着他父亲战死沙场竟然敢挑衅西北大魏统治,以为大魏好欺侮么?
邓忠眉儿微挑,冷酷无情思踱,嘴角凝起一丝冰寒:杀光他们!
左右皆为大魏中京精锐骑兵、兵精甲利,身后是更多勉强控御住那些初临战场汹涌躁动不安战马的雍州凉州骑兵。
足足八千纯骑兵,加上王颀杨欣两人各五千步骑混合部队自侧翼拦截的部队。
杀光这些蛮子轻而易举。
远处一骑驰来,刚刚冲到邓忠身边便大声呐喊道:“将军!金城太守那边已经得手,战旗已经飘扬在小山坡上了!天水太守那边……”
“擂鼓!全军出击!”邓忠不等那探马说完便打断,高举骑矛大声怒吼。
身边,最接近邓忠的一个发令骑兵敲响手边小鼓,紧接着一阵阵蛙鸣般纷乱的鼓声附和着响起。众将士大声呐喊:“杀,杀,杀!”
一声声呐喊,杀意滚滚升腾。
“杀啊!”邓忠端起骑枪平举,带头向着远处蛮子冲锋。身后,数以百计的第一波次骑兵追随而去。稍稍迟滞片刻,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
一浪又一浪如潮水。每一波均相隔约十余步,第一波被敌人射杀、第二波顶上,第二波被敌人杀、第三波顶上。所有不幸坠马的等待他们的只有一种宿命:被魏人战马洪水压成碎肉。无论蛮族还是魏人。
邓忠身边那些亲兵死了一波又一波,亲兵们拼死跟随,保卫他们地主将。但即便如此,邓忠也在疯狂杀戮中伤痕累累。邓字大旗高高飘扬,始终矗立。
八千骑兵对付正面拦截他们地三个蛮族部落共约五千人。
战斗顷刻间结束。果然,没有一个俘虏。
邓忠是被亲兵搀下战马的。
他身上满是伤口。其中一处触目惊心的是一支草原骑兵惯用地骨箭,幸亏不是致命伤,血流不多。
军中的几个懂医术的军士连忙侍候着将箭拔除,给邓忠包扎。
这支箭来自于一个娘们,而这个邓忠连面目都没记清的娘们也在射伤邓忠的下一刹那被邓忠身边的亲兵挑落马下。数千骑踩过,尸骨无存。
女人既然上了战场也该遵守战场铁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存在任何感情。
邓忠在被抽出箭矢时微微皱眉,西北角一小队骑兵赶来。这是杨欣部。
由杨欣儿子杨勉带领,刚刚抵达,杨勉便跳下马跪拜到邓忠面前,恭声道:“将军。我部已将敌酋一部斩杀,敌军只有少量部众溃散逃亡。我父亲亲自带领几百骑追击去了。”
哼。竟然有逃亡地。
亏得这场战役意图早已暴露,否则非参杨欣这厮一个无能之罪。
“王太守那边呢?”邓忠转身问身后同样一身血痕的传令小校。
“回将军,天水太守那边有些不利,敌军集中主力猛攻,王太守只好据山自保,敌军大部队乘机逃脱。”
“混帐!王颀这厮这般无用!难道只会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