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男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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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男电女-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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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坐椅上打瞌睡,那花白的头颅很像布满残雪的草丛。这样大段大段的空闲时间,
足够巴立卓通读百家神游万里。绍股长打来电话的时候,巴立卓正在作诗呢,题
目就叫《邮的经纬》。巴立卓的诗作被戏称为巴诗,荣登过局里的黑板报和省邮
电报,值得他欢欣鼓舞再接再厉。电话铃声暴响,业余诗人惊醒了,赶忙将听筒
扣在耳朵上。巴立卓本以为又是话务员申告障碍了,她们经常抱怨电路话音小、
串杂音。真搞不懂女人为啥那么计较,也许是喜欢无事生非吧。
    话筒里传出并不是女人的声音,而是低沉威严的男中音。巴立卓想不到,威
仪赫赫的绍股长会有事找他。绍劲光的脸上挂着浩然正气,仿佛他的脸就是一面
党旗。绍劲光公事公办地拧开了钢笔,边问边记录:年龄、家庭情况、有无对象,
等等。巴立卓战战兢兢,呈堂供状般一一交代。
    绍劲光轻轻合上了笔记本,又点燃了一只香烟,然后才说他手头倒有一个。
听起来像说某种器物,比如钳子扳子螺丝刀之类的工具,或者花瓶水杯等稀罕的
器皿。“这闺女心灵手巧,模样也俊俏……”
    巴立卓不知如何作答,绍劲光下了指示,如果没意见的话就安排你们见一见。
巴立卓思前想后,给师姐打了电话。电话那端,新婚不久的詹萍很客气,她轻笑
说不就是相亲吗,你闲着也是闲着,尽管看就是了。
    公式化的相亲就像是去看戏,看了一场还有下一场,大有应接不暇之感,看
得多了会感到兴味索然。通常情况下,女方亲友团阵容庞大,隆重庄严得像举行
大型会议。而巴立卓却形单影只,很像是突入重围单刀赴会。
    冬天早早降临了,大雪覆盖了周围的山峦,街道变得泥泞不堪,烂菜帮子还
有枯叶浸泡在雪水里,呛人的煤烟低低徘徊。阴冷中,灰绿色的邮电局更显郁郁
寡欢,咔咔咔哒哒哒的嘈杂声一如既往地充斥耳鼓。宿舍走廊里堆满了秋储的土
豆白菜,一派迎接隆冬的仓促。
    人毕竟是群居的动物,都喜欢热闹都怕寂寞,诗人巴立卓也是。无所事事的
诗人在单位里闲逛,哪里人多偏往哪里钻。小小的营业厅犹如菜市场般拥挤喧闹。
打长途电话要先填单子交押金,然后排队等着。营业员要通电话之后,大声喊第
几号去某某号话间!听见号码的人飞也似的冲进某个小小的玻璃间,急切又满怀
幸福地和远方通话。话亭外一大堆人在焦急地等候,常常里边的人还没讲够,外
面就来敲玻璃了。倘若不幸对方没人接听,就只好回去重新排队。电信窗口忙,
邮政那边更忙,来自天南海北的挂历堆积如山。一卷一卷的挂历被人们捧在怀里,
犹如怀抱娇嫩的新生儿。巴立卓常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他也向往远方,打电话或
者写信都行,却不知道和谁联系才好。是老家吗?老家远在七十里外的偏僻山村,
别说是通电话,邮封信也得走上一个星期。
    古诗里说驿寄梅花、鱼传尺素、鸿雁捎书,那意境很美很浪漫。巴立卓孑然
一身,属于他的诗意情是寂寞,还有自食其力的自豪。那天他慷慨大方了一回,
掏出十元的大票请郝静林搓了一顿,并结识了电报班长霍达。电报业务正是红红
火火,霍达手下兵强马壮。此后巴立卓常去电报班溜达,看望霍达也顺便瞧瞧热
闹。电报其实是有线电传,而非老电影里地下党按动的那种嘀嘀嗒嗒的玩艺儿。
笨狗似的英文打字机呼噜呼噜的响着,吐出了一串串洋字母,再翻译成言简意赅
的中文。来电略经稽核,即按区域下传给投递班。投递员跨上幸福牌摩托车冲出
大门,街头深处浓烟滚滚,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响彻四方。
    巴立卓还只是个小人物,他想恭维霍达班长,说电报是响当当的主力业务,
一日不可或缺的通信手段。哪想人家不吃这一套,霍达拍拍业余诗人的肩膀说:
“你懂个屁呀!电报工种累死牛,我们忙得屁滚尿流。”
    巴立卓笑了又笑,心里却很难受。转身去爬楼梯,吭哧吭哧的爬了好几个来
回,最后去了卫生间。他蹲在便坑上把刚才的情景想了又想,一个劲儿地纳闷:
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元旦那天,百无聊赖的巴立卓躺在宿舍里发呆,抽着九分钱一包的金葫芦香
烟,心里跳跃着堪比舒婷北岛的诗句。潮湿的男宿舍充斥着汗臭脚臭的怪味,混
杂着浓郁的烟草气息,还有莫名其妙的酒菜馊味,只有呆得久了,嗅觉才能忽略
不计。深夜,火车的声音很夸张地传来,回肠荡气地响了又响,像是声嘶力竭地
提醒什么。
    生活不会总这样乏味,对于巴立卓来说,有些日子注定要峰回路转,许多事
情注定要风生水起。
    邮男电女(3 )
    2 、恋爱未遂与未婚先孕爱情仿佛神奇的种子,有了适当的土壤和温度就会
生根发芽,哪怕这爱情可能朴素如路边的芨芨草。手忙脚乱之间,我弟弟迎娶了
邮政营业员霍芳。
    王二宝的婚事十分慌张,这完全是由于霍芳的意外怀孕所致。霍达是霍芳的
哥哥,他现在不是班长而是科长了。霍达科长怒不可遏地兴师问罪,揪住罪魁祸
首的衣领责令他限期娶人,否则就揭发他并绳之以法。王二宝参加邮电工作还不
满两年,基本还是愣头愣脑的大男孩,他既无积蓄又无主张,惊慌失措地跑回老
家,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罪行。我的双亲仍沉浸在痛失长子的悲恸之中,惊闻此事
面如土色。病榻中的母亲艰难地表达了她的想法,既然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就该赶
快娶进家门。父亲悲愤难平,指着伤风败俗的王二宝痛骂:要不是你哥哥死了,
我非劈了这个兔崽子不可!
    我的补偿金的已物化成老家建房的砖瓦石料,短时间里父母无法凑足王二宝
结婚的经费。女方家急于嫁掉生米做成熟饭的霍芳,不仅未索要彩礼反而大加资
助,这使得王二宝的婚礼还算过得去,酒宴车队这些场面上的东西应有尽有。不
过,王二宝的洞房是租借的,一铺土炕两口皮箱四床被褥,最奢侈的陈设当属电
视机和洗衣机了,这还是霍芳同志的嫁妆。娘家人目睹陋室寒窑难过得几乎落泪,
他们百思不解:花一样美貌的霍芳何必急三火四地嫁给了穷小子?霍达科长的心
里也很不是滋味,但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随之落地。婚庆期
间,妹妹除了略显消瘦以外未露任何马脚,事先担心呕吐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而
在此之前的数周里,霍芳妊娠反应得厉害,吃啥吐啥,严重时喝凉水都狂呕不止。
而现在,身穿红袄的新娘子不失皓齿明目的神采,笑得花枝招展如沐春风。
    其实霍家人大可不必心存委屈,仅凭颀长的身材以及英俊的面孔,我弟弟王
二宝完全有资格成为邮电局名符其实的名人,娶了容貌出众的霍芳也是理所应当。
高大健壮的王二宝是响当当的好儿郎,走到哪里都不乏女孩子倾羡的目光,唯一
的不足是他尚未脱去稚气,甚至还有些傻里傻气。
    热恋中的霍芳打心眼里喜欢王二宝,喜欢他出工时的勃勃英姿。王二宝头戴
桔红色的安全帽,有一种非常奇怪的俊朗,他爬上电线杆时灿烂的一笑,那洁白
的牙齿简直就是性感的利器。霍芳更喜欢和他压马路,挂着他的胳膊一走,满大
街都看得到。她小鸟依人他鹤立鸡群,他们得意洋洋的样子很可笑很可爱。
    王二宝衣着穿戴大为改观,这显然是女友悉心调教的结果。王二宝的新衣很
难买的,衣服裤子总是紧巴巴的,霍芳经常为他的身材犯愁。工会崔干事见了王
二宝啧啧称奇,说真是一副好身板,绝对是打中锋的好身高啊。可是王二宝不会
打篮球,业余爱好是看下棋。局游艺室里常有棋局,捉对撕杀好不热闹。王二宝
经常忘记了和女友约会,一下班就兴致勃勃地旁观助战。
    这天,王二宝又来观战。他佝偻着身子凝神思考并乐于指指点点,先是帮分
拣老郭赢了农话大李,又帮农话大李赢了司机小赵,还帮司机小赵赢了工程小刘,
依次下去所有人都作了傀儡。
    大家让王二宝亲自上阵,他却死活不肯。分拣老郭实在忍不住了,说:“小
王啊,你这是操我们呐!”
    王二宝不干了:“老郭你这是人话吗?”
    老郭眼睛一横:“就这话!”
    王二宝解释:“我又不是故意的。”
    老郭说:“我操,操了还说不故意?”
    王二宝急眼了,“那好,我就操了咋的!”
    如此一来矛盾就激化了,王二宝并没有指明只操老郭一人,因此所有人都存
在被操的可能,于是大李小赵小刘全都站了起来。眼看王二宝就要吃亏了,有人
挤过来拉他的胳膊。
    “拉什么拉,没看我正忙着。”回头一看是霍芳,王二宝当时就蔫了半截。
    婷婷玉立的霍芳笑盈盈地说:“二宝,找你有事情。”
    王二宝正想找个台阶,装成气鼓鼓的样子:“有事情就在这说!”
    棋手都烦王二宝,巴不得耳根子清净,不约而同地说:“快走,快走。”
    霍芳很有分寸的拉了拉王二宝的袖子。王二宝顺坡下驴,摇摇摆摆地跟女朋
友逛马路去了。
    王二宝最后一次看棋,酿成了一场风波。在旁观者起哄的声浪里,崔干事掀
翻了棋盘,稀里哗啦的,红的绿的棋子满地蹦跳。崔干事恼羞成怒,大吼:“傻
逼!哪来的傻逼啊?”
    王二宝瞪了一眼,“你说话干净点儿!”
    崔干事又骂:“你整个一傻逼!我骂你傻逼等于是侮辱傻逼!”
    众棋手都觉得解气,无不大笑。
    “也不瞧瞧你自己!破葫芦瓢似的脑袋,还敢下象棋?我骂你大脑进水等于
侮辱神经病!”众人寻声看去,是霍芳走进门来。她柳眉倒立杏眼圆睁,手指崔
干事:“你再欺负二宝,我就掐死你!”
    崔干事面红耳赤,眼睁睁看霍芳拉起王二宝扬长而去。霍芳怒斥崔干事一事
威镇全局,好事者添油加醋到处渲染,王二宝和母老虎的声名远扬,连外围的县
局都有耳闻。
    王二宝正式娶妻之前,还有一段小插曲。老家的女友哭哭啼啼找上门来了,
说王二宝是嫌贫爱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职工的吃喝拉撒都归工会协调,崔干事
的职责之一就是受理诸如结婚证明、离婚手续之类的事务。霍芳是何等人物,崔
干事先怯了三分,但又恨得牙根直痒。崔干事开始还委婉暗示,后来干脆说解铃
还得系铃人。王二宝是不是陈世美并不关键,没有公主撑腰他还当个屁驸马呀?
再笨的人也能听出弦外之音,那女子抹抹眼泪就去找霍芳。众人暗暗叫好,连说
是一场好戏啊一场好戏。这边人还没到,那边电话早打到邮政营业厅去了。众人
窃笑,心想必是一场恶战啊。
    灰绿色的墙体掩映在浓阴之下,邮政营业厅内人头攒动。霍芳接到电话后,
摘掉了套袖还对镜梳理了下头发。她迎出门去,胸有成竹面带微笑。霍芳一瞧对
方的穿戴举止,心里更有底气了,摆出极其和蔼可亲的架势,妹子长妹子短的端
茶倒水。
    前女友到底有些发憷,起码不那么理直气壮。崔干事预期的一场恶战并没有
爆发,其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局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王二宝却一无所知。后来还是霍芳叫112 测量台
通知他:“你老家的亲戚来了。”
    烈日当空,王二宝挂在电线杆上,一头雾水地想了又想,也没猜出老家的亲
戚是何许人也,问:“啥节目啊?”
    霍芳俏皮的声音传来:“好节目。恭喜恭喜,你老相好的来了。”
    王二宝手搂黑糊糊的油杆,辛辣刺鼻的油漆熏得他晕忽忽的,问:“啥相好
的?”
    霍芳咯咯一笑:“装糊涂了不是?你女朋友来了。”
    王二宝一听急了,大叫:“霍芳,霍芳,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解释。我可告诉你,该糊涂就糊涂,你看我的!”
    霍芳找了一爿小店,三人入内就座。前女友满肚子委屈,泪汪汪的却说不出
话来,霍芳循循善诱:“我说妹子,王二宝啥人吧你清楚,傻大憨粗的呆鹅,对
不对?”
    王二宝插不上话,那女子只是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怀里。霍芳又拉又打,说我
不和你争也不和你抢,王二宝这德行的我不稀罕,他要是同意跟你好,我二话不
说立马给你腾位置!
    那女子闻言,抬头去看王二宝。王二宝赶紧将目光扭向别处,那女子又哭将
起来。从头至尾,王二宝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强扭的瓜不甜。
    霍芳黯然良久,而后对那女子说:“我和二宝的关系也难说,谁知道是成葫
芦还是瘪葫芦?依着现在的样子,没准是恋爱未遂呢。”
    看似棘手的争端,到了霍芳那里竟迎刃而解。王二宝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想
不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聪明的女人。王二宝憨憨地笑着,心里抱定一个念头:
就娶霍芳做老婆!打发了恋爱未遂的前女友,王二宝和霍芳手拉手地去了邮电路。
邮电路两旁还没有高楼大厦,栽种着柳树还有丁香。昏黄的路灯下,茂盛的树冠
摇曳着奇异的光泽,浓密的树阴为他们的亲热提供了方便,他们再一次亲嘴了,
热烈动情噼啪带响。
    实际上,王二宝的姿势很不舒服。他太高了,不得不躬腰侧脸去接吻,但是
他的激动足以使他对这样的不舒服忽略不计。他还用手轻轻撩开霍芳的柔发,心
里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女人是多么的美好啊。趁着喘息的间歇,王二宝用
袖子去捋头上的热汗,满怀幸福地轻声去问:“好么?”
    “不好,你嘴里的味道难闻。”霍芳随即就笑了起来,笑得快乐而俏皮。王
二宝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他还发觉,霍芳的笑声好像是一只可爱的大鸭梨,脆
生生的包含了许多甜味和水份。
    夜深了,王二宝送霍芳回家,临别之际依依不舍再度长吻。霍芳忸怩了一下,
悄声邀请王二宝来家坐一坐。王二宝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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