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对对决非酒坛高手，而绍劲光早就溜走了。他拿出手机通知巴立卓：“你马上
到龙台宾馆来，跑步前进不得有误！”
松河不过屁大的地方，巴立卓叫辆出租车飞也似的赶来。桌面上都是地厅级、
县处级的领导干部，只有巴立卓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科长。柳鹏是这样介绍他的：
“瞧，比较帅吧？我的局长助理小巴。”
史群、蒋对对包括巴立卓都微微一愣，随即都认可了。
李书记像长辈一样询问巴助理的籍贯和年龄，然后夸赞邮电的干部培养有力
度，你这样年轻就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我李强五十岁了才当上市委书记，真算
是白活了。
慈眉善眼的郑局长笑成了弥勒佛，“书记也别太谦虚。”
巫奎则开玩笑，“你要是真爱才的话，就把巴助理送给你栽培了。”
李书记知道，夸邮电的年轻人就是在恭维客人：“后生可畏啊，谁敢说年轻
人就没有去中南海上班的机会？”
巴立卓站着听书记讲话，很得体地回答：“听领导的话，党叫干啥就干啥。”
这一下，把郑书宏和巫奎都逗乐了。
姜市长说：“巴助理，你就和接待处长小陈配对吧，估计是棋逢对手将遇良
才！”
众人又是一通笑，说市长大人用词很幽默很精妙的，配对给人以美好的遐想，
就像比翼鸟连理枝什么的，可惜陈处长和巴助理都是帅哥。
看看菜齐整了，酒宴正式开始。感情深一口闷，感情好一口了，杯来盏去的
好不热闹。转眼间，十六人就干掉了八瓶五粮液。巨头们说来说去，终于谈论到
了出资数目的关键问题。姜市长直言不讳：“建国四十多年来，松河政府大院格
局未变，论到我这一任割地出让，这话难说也难听。”
巫副局长接茬：“人民政府和人民邮电是一回事，都归国务院领导。”
郑局长颔首：“我们都是人民的儿子。”
李书记叹气：“谁说崽卖爷田心不疼？为了巍峨的电信楼早日拔地而起，我
连胃都疼。”
郑局长道：“要奋斗就要有牺牲，我也天天胃疼。咱们省的邮电虽然进步很
快，但与南方发达省份相比相形见绌，差距还是很大的。”
“趁着清醒，我出个数目，谨供参考。一千万如何？”巫副局长说。
柳鹏搭话：“是咱市里黄金地段同等面积的一倍价格了。”
姜市长大为不满，瞪了柳鹏一眼：“你的屁股坐歪了吧，你要处心积虑为松
河着想！”
李书记说：“我们还是想多争取点资金，就算你们友情赞助了。”
郑局长想解释解释，“我很乐意向松河倾斜的，只是总盘子的额度有限……”
姜市长很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我的老大哥，我不想听你说只是。为了松
河二百万人民，我打算把小命奉献出来算了。我这人酒量一般，可酒德好。为了
表达诚意，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可以不喝，我一个人喝！我喝下去一杯，你们加一
百万，如何？”
史群和蒋对对吓得直吐舌，郑局长坐不住了，“这样吧，酒就不必喝了，我
做主加到二千万元。”
巫副局长故做大惊失色状：“郑局长，太多了。”
李书记击掌道：“我看行，就从二千万起步，一杯加一百万元。三千万元为
止！”
姜市长不再说话，一连气儿灌了五杯，大有舍身取义慷慨就死的气概。
郑局长惊得面如土色，“快停快停！我的好书记，我的好市长，我手里总额
度才二十个亿，要投到全省十二地市的基建项目里去，资金紧张得要命啊。”
李书记做痛心疾首状：“我想二十个亿都要，就怕把我的市长喝死了，弄出
震惊全国的命案……”
郑局长急了，“我现在就拍板，就按你们的意见，三千万，就三千万了，行
不行？”
姜市长虎目圆睁，再次要酒，“偏不！我们松河做事实打实，不玩虚的不玩
花的，凭的是真感情真本事，不需要别人的照顾和可怜！”
五粮液是高烈度酒，再这么喝下去一定会喝出革命烈士的。姜市长被巫副局
长牢牢抱住了。
李书记摊牌了，“郑局长，你现在就签字吧，你一签字他就不喝了，否则姜
市长肯定还要再干五杯的。”
郑局长没办法，看了看巫副局长，又看看李书记，“好实干的精神，好有魄
力的市长，我甘拜下风！”
姜市长穷追不舍，“出丑了，请郑局长签字为盼。”
郑局长挠头，只好在松河市政府准备好的合作意向书上签字：同意支付松河
市人民政府土地转让费三千万元。郑书宏。
巴立卓看得目瞪口呆，他想不到会目睹这样的一幕。柳鹏松了一口气，久拖
不决的计划竟这样敲定了，所有的担心都烟消云散了。姜市长连喝了两瓶矿泉水，
小坐片刻起身去了洗手间。陈处长和巴立卓紧紧跟随，姜市长一阵狂呕，差点把
腰花都吐出来。小陈轻拍姜市长的后背，喃喃说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好。巴立卓
心想，电视里的书记市长总是严威赫赫并光彩照人，老百姓哪里知道他们也有种
种苦衷，也有种种无可奈何之举。人啊，从本质上说都是凡人，神圣的光环是靠
职位和名声编织的。巴立卓轻轻叹了口气，陈处长也呼出了口气，他们都明白，
这同时的一呼一吸是何等含义。
小陈扶市长上了专车，护送他回家了。巴立卓这才返身回了包厢，只见李书
记和郑局长大谈棋牌之道，其他人举止文雅地品菜小酌，气氛友好而亲切，仿佛
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第二天上午，松河市局的中层以上干部齐聚会议室，个个衬衫整洁领带鲜艳，
他们在恭候省局领导的莅临训话。杨主席不时打电话给绍劲光，得知巫副局长已
经提前返回省城了，而郑局长正和李书记下棋呢。中层干部不知何故，不免议论
纷纷。时至中午，郑局长仍没有露面。杨主席说下午提前半小时入场，要求大家
保持崭新的精神风貌，并请局办秘书孔萧竹认真考勤以便通报。
六十多名正副科长和县局长耐住性子又等了一下午，传闻中的郑书宏局长始
终没有出现。杨主席只好接通了柳鹏，柳鹏低语：“没走呢。”
杨主席没了主意，“那，那我们怎么办？”
柳鹏不耐烦：“看着办！”
杨主席无奈，和唧唧喳喳的众人一起盯看墙上的电子钟，坚守着难挨的分分
秒秒。终于到下班的时间了，他无力地一挥手，“散吧！”
众科长像放假的学生般夺路而逃，候在门口的孔萧竹吓得贴墙而立。
邮男电女（15）
14、邻居方程式随着长途直拨电话的神速普及，电报业务转眼成了可有可无
的鸡肋，好像连个铺垫的过程都没有。霍达不想做鸡肋，死磨硬泡谋了个分局长
的位置。树倒猕猴散，他这一走，电报科五十多人的队伍也随之解体，男的去做
线务员女的去了营业厅，凄凄然很有些背井离乡的味道，惶惶然剩下几个老弱病
残留守，说是人在阵地在，实际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新建的铁东分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崭新的楼宇宽敞的庭院，刚开通了两
万线的交换设备，谁看了都要精神振奋。虽然位置偏僻一些，但发展的前景光明。
随着各路人马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分局长霍达豪气顿生。第一把火就烧向了邮
政投递班，当众狠批蔡磊，无论是路单管理乃至内勤卫生都糟糕透顶，责令其限
期改正。蔡磊不服气，打电话请示邮政科。邮政科长老郭很不高兴，电信出身的
人凭啥对邮政业务指手画脚？蔡磊有了靠山，对霍达的命令置之不理。
霍达其实不豁达，他把脸一扳，“万元户，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呐。”
蔡磊脖子一梗，“有能耐你去和邮政科蹦去，他们才是我的业务主管。”
霍达暴跳如雷：“那你给我滚！”
事情还不算完，霍达气鼓鼓地向柳鹏汇报，铁东分局拟从严治局狠刹歪风邪
气。与此同时，蔡磊磨磨唧唧地回市局找老郭申冤，老郭又添油加醋地向余赫报
告，余赫转而向柳鹏诉苦，说邮政职工受人歧视，我这边又苦又累，电信那边还
趾高气扬。柳鹏眉头紧锁，准备研究一下城市分局的管理体制。
说起邮电局的会议来，估计八成以上的与会者是和议题没有直接关系的人，
这八成的人至少还要说上八成没有必要的废话。既然是讨论分局的管理体制，有
人忍不住要分析分析当前的形势。如今电话这么方便，谁还愿意抓耳挠腮地写字
邮信呢？生活水平提高了，谁还愿意千里迢迢地邮寄包裹呢？与电信业务的蒸蒸
日上相比，日薄西山的邮政老大哥徒有虚名了。可是从邮电部到省邮电管理局，
邮政和电信业务一直是分别考核的，就兑现工资总额以及评先评优而言各是半斤
八两。虽说局长书记都是电信出身，但还是愿意向邮政这边倾斜的，认为储蓄乃
邮政业务的重中之重，定下的措施是全员揽储，千斤重担大家挑人人头上有指标！
史群有抵触情绪，都去揽储去了，电信这边的任务谁管？今年放号一万户的硬指
标可不是闹着玩的！
蒋对对早就心怀不满，讥讽说有人奇货可居，吃人家的拿人家的，还经常装
不上电话，憋得用户哇哇叫。史群愤然反击，装不上电话，怪谁？怪通信能力跟
不上，还不全是你拖了后退？
蒋对对感到委屈，省局的投资计划不能突破，全松河地区一年才五千万元的
投入，杯水车薪捉襟见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杨主席也来凑热闹：“老蒋啊，你手里的那五千万干脆做储蓄额度算了。”
宋大架说：“胡扯！买酱油的钱不能打醋，各是各的财务科目。”
埋头记录的孔萧竹也停住了笔，乐不可支地看局领导像孩子般的打群架。柳
鹏法官似的敲了敲桌子：“各位！各位！跑题了，跑题了……”
根据办公会的决议，霍芳领衔的揽储队应运而生。霍芳被看好十分偶然，世
界邮政日宣传那天，市民蜂拥而至哄抢宣传资料，临街摆设的桌子被挤得七扭八
歪。只见霍芳手持扩音器大声地维持秩序。她身穿绿制服斜披红绶带，齐耳短发
声音赫亮，好一派英姿飒爽的形象。柳鹏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对这个泼辣能干女
营业员的印象极深。当柳鹏提议由霍芳挑头负责组建揽储队时，与会者全都笑了，
都说局长慧眼识才这女驴确实能干。
霍芳从无关紧要的营业员，一跃成为基层头目，这意味着她再也不用坐在柜
台后面辛辛苦苦地点着不属于自己的钞票了。担任揽收储蓄工作队队长，每月加
发津贴五十元。问题不在于钱多钱少，而在于那种出人头地的感觉。王二美嘴黑，
说老婆是黄鼠狼摸电门——抖起来喽。霍芳不高兴地举起了菜铲子，“我真想拍
你的嘴巴，不会说人话就别放屁！”
揽储队一女九男，只有霍芳是女流之辈。这并不要紧，霍芳很有男人的性格，
有时甚至比男人还男人。霍芳说话很直很冲，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好像
说话不经过大脑过滤似的。霍芳的语速惊人，所以跟上她说话的速度，一直是王
二美锻炼思维的最好方式。说话办事习惯绕上山路十八弯的人，一时很难适应她
的这种率真。霍芳手下有九个老少爷们，多属花言巧语之徒或者调皮捣蛋之辈，
除了副队长蔡磊以外号称八大金刚。蔡磊因顶撞分局长被流放到了揽储队，一听
说是霍芳当头叫苦不迭，说自己是才出虎穴又进了驴窝。
蔡磊等人袖手旁观，霍芳感到束手无策，凝思苦想仍一筹莫展。王二美到底
心疼媳妇，提醒说不如上楼求教。
一晃三四年过去了，王二美和巴立卓的关系有些疏远了。住楼房不象住平房
那样亲密，一道铁门就隔开了人与人的距离，关上门各过各的日子，老死不相往
来，更何况巴立卓步步高升，相形见绌之下王二美很自卑。人和人的关系很奇妙，
彼此相仿时才是真正的朋友，差距大了距离也就远了。
王二美夫妇受到了热烈欢迎。揽储队闹出那么大的响动，霍芳的近况可谓人
皆尽知，王二美先挑破了话题：“不是那个龟，不驮那个碑！”
霍芳在桌子底下猛踹了王二美一脚。巴立卓看了直笑，人生在世吃饭穿衣，
岂能不为稻梁谋？在其位就得谋其事，负重前行，无可奈何。孔萧竹也深有感触，
说做女人难，既要上班奔波，又要背着她的家，所以难所以累，所以像只蜗牛，
再苦再慢也要往前爬。
巴立卓可不想听女人诉苦，及时导入正题，指点霍芳如何如何。霍芳如法炮
制了一份方案，无外乎人员怎么分区包片、怎么考核，等等。余赫阅后大为欣赏，
职工队伍是藏龙卧虎之地，这女驴就是人才！
八大金刚散漫惯了，千方百计地提困难，想法设法地磨洋工，还扬言天塌了
有队长顶着关咱们屁事？就是完不成任务还能开除咱们怎的？霍芳早有打算，不
慌不忙地展开了两张联络图。一张是新版的松河市街路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明
了各金融机构。别看城市不大，可工商行农业行建设行交通行的储蓄所随处可见，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储蓄所比公共厕所还多。霍芳指着图纸，一五一十地分配任
务，分区包片盯紧盯牢各家储蓄所。再一张联络图就是市局职工的花名册了，示
范性地旁注了一些人的特殊社会关系，比如某人的老婆在集贸市场卖山货，某人
的舅舅开工厂，一一交代下去分配了指标。霍芳只是起了抛砖引玉的作用，给八
大金刚指明了按图索骥的努力方向。末了，霍芳队长杏眼圆睁双手抱肩，很恶俗
很市侩地说谁家的孩子谁抱着。完成好有赏，完成不好呢罚款，再不好好干就滚
蛋！
揽储队收获甚丰，市区邮电网点就是他们的大本营。邮电分局的营业格局千
篇一律，柜台的左边挂CHINAPOST 英文牌子，右边挂CHINATELE英文牌子。红
黄蓝绿的宣传单被空调风吹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