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兴奋了,睡不着。”散兵翻了个身,面对着我,我可以清晰的听到他的喘息声。
我不敢问散兵为什么兴奋,直觉告诉我他的失眠与我有关。
一夜,我们就这样静静地面对着,心情异常不平静,却相对无语,不知何时我们都进入了梦乡。
(6)
10月18日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散兵、海涛和勇胜不知去了哪里,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我叫醒小鸥走出帐篷。帐篷外那些藏民已经帮我们点起了篝火。
“谢谢你们。”清晨的空气还是很凉,我和小鸥围着篝火一边烤手一边不停地向藏民们道谢。
“朋友,是朋友就不用谢。”藏民们学着海涛昨晚的口气跟我们客套。
小鸥去打洗脸水,我则钻进帐篷中收拾睡袋,将一个个睡袋叠好收起时,帐篷口露出散兵的脸:“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我拿了脸盆让散兵先去洗脸,他没有说话而是弯下腰钻进帐篷不声不响地帮我叠睡袋。
“你是个喜欢劳动的女孩。”散兵说。
“为什么这样说?”我不解。
“因为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是不会有这样一双手的。”
我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并不纤细的手指暴露在他面前。他可真够细心。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行李装上车时,散兵指着拴在我背包上的小精灵饰物问我那是什么。
“东巴妖啊。”我得意地告诉他,此物为云南丽江之特有的东巴妖造型。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满头绿发,尖锐的牙齿的木制小精灵就萌发起用东巴妖做引子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名曰:《一个妖精的前生今世》。
“妖精?前生今世?有点意思,你想怎么写?”散兵来了兴致,将木刻的小东巴妖放在掌心,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一直相信我的前生是只妖,经过数千年的轮回才修成今世的女儿身,如果是妖,想必也是只短命的妖,因为我不止一次自己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成灰烬。”
“后来呢?”散兵集中了精神想听我继续讲下去。
“没有后来了呀。”我看到这小妖怪的时候就想到了用这句开篇,可是整个故事要怎么写还没想好。
我慢慢的收拾好行李向汽车走去,留下散兵在身后发呆,我暗自偷笑。
(7)
桑耶寺是藏传佛教史上第一座佛、法、僧三宝俱全的寺庙。
它的建造与吐蕃第五代赞普赤松德赞振兴佛教的举措息息相关。赤松德赞从印度迎请高僧寂护,从乌杖那国请来密宗大师莲花生,桑耶寺的建造,产生了许多莲花生大显神威的神奇传说。据说赤松德赞当年急于见到寺庙建成之像,莲花生大师运起神功,在自己手心变幻出寺院的幻影,惊得国王大呼“桑耶!”(意即出乎意料)才有了今天寺院的名称。它始建于公元762年,约于779年建成,是藏传佛教史上第一座寺庙。桑耶寺建成后,赞普自内地、印度和于阗等地邀请僧人住寺传经、译经,鼓励贵族弟子出家到桑耶修习,并宣布吐蕃上下一律尊奉佛教。由此确立了桑耶寺的崇高地位。
我们的汽车还没在桑耶寺附近的一个停车场停稳,车窗外便很快围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本地藏民,他们被高原阳光晒得红扑扑的脸上充满了兴奋,每一双善良的眼睛都直白的望着我们。他们用仅所知的几句汉语向我们问好:你好,你们好。
半年前小鸥来过此地做过专访,这次来又是带着采访任务,所以一下车便找到一个藏人引路去见隆郭村的负责人。
而我和散兵、海涛则站在阳光下被这样一群可爱的同胞拥在中间,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出现在此探秘还是享乐,村子里很少有人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我们的来访对他们来说是无比好奇而又亲切的,何况,他们是如此好客。
“扎西德勒”几个藏族小孩子远远的跑过来,冲到我身边扮鬼脸对我说声“扎西德勒”又很快的跑到几十米远,藏在大人们的身后远远地望着我们,一张张小脸上满是害羞的笑。
“铅笔。”我听到他们的小脸马上兴奋起来,指着我的身后,说出不太标准的汉语。
我转身望去,勇胜也走下车来的手拿着一大把铅笔,正倚在车前得意的笑,我恍然大悟,他是正确的,同我随身所带的糖果相比,铅笔才是孩子们更需要的。看得出,他们对知识的渴求,又一次让我深深震撼。
我站在桑耶寺的门口,手扶着那对石狮让散兵帮我拍照。
“去里面拍吧,据说里面有很多壁画。”散兵指了指寺院内,门后的景色更吸引他。
桑耶寺内果真摆满了大量珍贵的泥塑、石雕、壁画等艺术品,其中尤以壁画居多,从一层环寺走过,每一面墙的绘画都精彩纷呈。除了佛教和西藏历史题材以外,还有桑耶寺史记、以及反映当地风土人情的壁画都是别具一格、独具匠心的。
散兵又开始给我们讲述他所知的背景资料:“赤松德赞754年时即位,是松赞干布之后的第五代赞普,传说为金城公主的儿子。在他登基之前,佛教在西藏的影响很弱。赤松德赞幼年时,主政大臣下令禁绝佛教,其父赤德祖赞派人从长安带回的佛教经典不得不藏在桑耶附近的岩洞里。赤松德赞成年后,开始弘扬佛教,曾先后遣使迎请印度高僧寂护和乌杖那国(今天巴基斯坦)密宗大师莲花生进藏传经。使佛教在这一时期发展至鼎盛。相传,莲花生曾施魔法从手心中变出寺院幻影,赤松德赞看后惊呼“桑耶”(藏语:出乎意料),遂得名。”
我虽不懂画,但从画面上理解这一段源起也已被画进了桑耶寺史。
“为什么画中这些佛和菩萨的手心和脚心都被人恶意涂掉了呢?”我和海涛观察到这些墙壁上画的人物虽然不同,但每一个画中人的脸、手心和脚心都明显被人涂抹过。
“应该是人为的蓄意破坏。”海涛猜测。
“是人为的,我猜想应该是文革期间遭受的损害吧。”散兵的提醒马上让我想起很多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眼前的这些壁画也许还有更多都曾遭受到过那场浩劫吧。
我终于学会像散兵一样,不再拍“摩卡到此一游片”,而将相机从人物转向眼前的珍贵文物,我的老式相机不停的咔咔声响,很快就谋杀掉两个全新的胶卷。当我再一次准备从散兵的手中接过他已帮我装好胶卷的相机时,却被他一下子牵住手,我有些慌乱,散兵坦然率直和出人意料让我不好意思的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握个更紧。转过头去四处张望,早已经找不到海涛他们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午后,我和散兵手牵着手在桑耶寺的转经廊散步,当一缕缕阳光在祥和宁静的桑耶寺投下长长的光影,我和散兵用各自的左右手,将转经廊里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经轮都按着我们的愿望以顺时针再次旋转飞舞起来。路上有两个喇嘛,微笑着挥手从我们身边走过去,在他们微笑的眼神中我读到了人性的善良和那种发自内心的祝福,我完全沉浸在幸福中了。
“好香啊。”我顺着寺院中飘来的一阵饭香寻找到香味的根源,二楼处,几个身穿袈裟的喇嘛正围坐在一起吃午饭。
“散兵,我饿了。”我忘记了自己在两小时前刚刚吃下一碗面条,望着那几个正沉浸在美味中的喇嘛忍不住的咽了几下口水,我发觉这几天来我开始重新回到许多年前那个显得有些天真的自己。
“你怎么跟猪似的老想吃东西啊。”海涛此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见缝插针地打击我。
“你不知道我一直把自己当猪来养吗?”我眉头一扬,海涛终于没了脾气。
有人说在户外的人相处三天,等于平常的人们相处三年。这句话在散兵、海涛和小鸥出现后我有了更深的体会。小鸥待我像姐姐,温柔体贴,而海涛更象是一个弟弟,要是我出丑的时候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现,这个家伙总是喜欢把最简单的快乐架在我的痛苦之上。当然,最重要的是散兵,短短几天,就让我们变成了一对相恋已久的恋人。是的,我们就像是已经相恋了三年。
羊卓雍错 看见你的脸
向羊卓雍错行进的路上,小鸥问我最近小说写得怎么样,我告诉她这两天没灵感,只字未动。
散兵听到我们的谈话便凑过来问我可否拜读一下我的最新小说,我打开笔记本,找出正在进行中的小说给他看。
于是,他一读便沉默了几个小时。
快到傍晚时,散兵将笔记本还给我,我发现桌面多了一个文档的快捷方式,打开来看,只有四个字:我喜欢你。
我不好意思地脸红了,想删除,又舍不得。就这样存在电脑里吧,心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车行至羊卓雍错时已将天黑。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片荒凉的草地准备扎帐篷,勇胜指着不远处一对蓝色的亮光说道:快看,那是什么。
“是狼!”小鸥喊了出来。
天,我们居然被一条狼盯了很久。荒郊野外是恶狼聚集最多的地方,如果我们将帐篷扎在这里很可能在半夜时受到狼群的攻击。
“快走。”勇胜说完便跳上车子准备发动,我们也被吓了个半死,飞快地钻进车子逃离这是非之地。
野外是不能住了,我们只好返回到附近的小镇上找到一间旅社,打算先将就一晚,明早再游羊卓雍错。
赶了一天的路,晚餐当然要吃得好些。大家入住一个极其简陋的招待所后,我和散兵、海涛、小鸥四人拿着在集市上买的鸡块到路边的小饭店请人加工。由于高原的特殊气候,一般的水只能烧至八十度,所以如果想把鸡肉煮烂,必须长时间用高压锅以明火炖之。
我们无聊地坐在小饭店等候,小鸥问我:“你在深圳生活了那么久,能否说说你最向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小鸥的话引起了我的深思,想了一会儿,我告诉她:“其实我总是觉得人一旦离开了家乡就像掉了的牙齿,再装回去时已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从此过客不是过客,故乡不是故乡,在深圳三年来我最想过的是一种稳定的,可以沉淀下来的生活,找个真心相爱的人一起努力,他忙他的事业,我写我的小说,每年在他休假时我们相伴同游,去一些特别的地方,看山,看水,看风景。”
“这种生活很美,你的想法真浪漫,可是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却很难。”小鸥被我的描述吸引了。
“海涛,你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我转过脸去问海涛。
“先忙事业再成家。”海涛笑了,他的想法我早猜到了,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个意气风发的男孩儿。
“你呢,散兵。”小鸥又问散兵。
我的神经突然紧张起来,忽然发现散兵的答案对我来说其实很重要。
“我?呵,我觉得摩卡的一句话我很喜欢,过一种沉淀的生活。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北京飘,最想要的也是到一个城市,找一个相爱的人过上安定的生活。”
“哈,你们两个想到一会儿去了,真的有缘哦。”小鸥异样地笑着,声音怪怪的拿我们取笑。
大家继续闲聊,从上海北京的繁华聊到海南的天涯海角,小鸥说她的朋友曾去过天涯海角,却没想到如此著名的景区竟然只是两块石头,一块刻着天涯,一块刻着海角。我笑,能想起在那两块石头上刻字的人一定是个智者,世界这么大,谁能说清哪里是天涯,哪里是海角。从天涯出发,转了一圈再回来,便是到了海角,而且,人的心就在天涯,停泊的港湾就是海角啊。
众人也笑我,写小说的人就是浪漫,两块石头也能说得如此经典,散兵一直没有说话,他那深情的眼神盯得我有些心慌意乱。
(2)
10月19日。
汽车开近了羊卓雍错,当我看到只一眼便令我迷醉的羊卓雍错时,心中竟然一下子有种强烈的满足感。
我们坐在车里,看见外面转山的人陆续多了起来。转山的人们个个面容友善,透着安详平和的神情。因为心中有佛,尽管历经艰苦的长途跋涉,有的鞋帮磨穿了,有的裤角走破了,他们的脸上却依然充满幸福详和的表情。
转山的队伍里有年迈的老妪,走路不稳的孩童,甚至还有在襁褓中的婴儿,他们被其父母背在身上也参与了转山。人们专注于行走,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连走路的脚步也是沉默着的。我猜不透,在这漫长的沉默不语中他们心底想的是什么呢,车内也出奇的静,车内的人也被转山人凝重的神情感染了。
羊卓雍错与那木错、玛旁雍错并称西藏三大圣湖。
羊卓雍错,我真的被她的美征服了。浓雾下的圣湖就像含羞的姑娘,娇好的玉容深藏在如薄纱般的白雾下。伫立在半山腰处俯瞰羊卓雍错时,除了浓雾一无所见,探前一步便会发觉已置身于如梦似幻的世界中。当一缕阳光穿透浓雾照射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上,浓雾似开场前的帷幕般悄无声息地散去。不到片刻,清澈的湖水、巍峨的雪山、如洗的蓝天融为一体。
生命是何等的神奇,一个月前我曾拍打着电视机希望能再看到羊卓雍错一眼的渴望,现在羊卓雍错就在我的面前。我现在的心情确实是异常兴奋,心中的收获的喜悦溢于言表,收获了梦想,更收获了爱情。
散兵也为羊卓雍错的美赞叹着。
他说:“英国人在入侵西藏的时候,就被这个湖给迷住了。”
他还说:“西藏的每一个湖都是圣湖。都是未经污染的。他们视水为神圣的。”
他又说:“传说,喇嘛教徒问释迦牟尼:‘我们要拿什么来供奉你?’释迦牟尼说:‘西藏只有水是圣洁的,就拿水来供奉我吧!’”
我笑着听散兵讲述羊卓雍错,完全沉浸在幸福之中。
“还有更美的传说呢。”散兵接着又说。“传说中的羊卓雍错是一个仙女下凡人间后变成的。很久以前这里只是个泉眼,附近住着一家富人,家中的佣人叫达娃。一天达娃在泉边救起了一条小金鱼,小金鱼变成一位美丽的姑娘并送给达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