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面和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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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面和花朵-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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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不会打摇把电话了?俺爹的拖拉机站就有电话──就是摇把的,一次俺爹往县城搬运站打电话,还让我帮他摇把呢!」 
  看着吕桂花犹疑的表情已经随着我的解说和分辩转瞬而过,已经又在那里继续谈笑风生和低头仰脸,我才随着这没有刮起来的狂风──原来是一场虚惊──而在风平浪静的港湾里松了一口气看了一下天和擦了一把头上冒出的汗。这时倒是秃老顶表哥──谢谢你,秃老顶表哥,这时你的手指还没有被雷管给崩下来呢──站出来还替我说了一句好话呢。虽然风暴已经过去,你现在说不说都已经无碍大局,说不定你这是见风使舵要在这里白白落一个没有任何风险的讨巧呢,你专门是为了捡这样一个巧宗呢。但是我还是得谢谢你,虽然于事无补,虽然你动机不纯,虽然你可能不是为了我而纯粹是为了你自己,但是你在客观上还是起到一种对我成果和地位的稳固和稳定作用。虽然你也不会打电话,对我会不会打电话和会不会摇把也不知道,虽然你对电话一窍不通,但是到了关键时候,你能替朋友站出来两肋插刀在说着你不懂的东西的时候语气还那么地坚定和肯定,你就已经是高于常人和颇费心思了。这时你已经将自己的后脑勺枕到了床上的被垛上,你似乎漫不经心,你似乎是一个权威现在要一锤定音,你似乎因为这个判断甚至对我有点居高临下,接着你就可以和吕桂花站到同等的地位了吗?接着你不会让我替你再到镇上打一个电话吧?──但是我还是对我的秃老顶表哥心存感激,因为他在那里抓着逆风的尾部和余音斩钉截铁地说: 
  「白石头会打电话。上次做接煤车的游戏,催老马快点吃饭,就是他打的电话!」 
  说着,还挥了一下他后来被雷管崩掉的手指头。但是,他这为了巩固我地位的加强语,当时在客观上却起了相反的结果。本来已经风平浪静,本来已经转瞬即逝。本来已经拍板了和定案了,本来这事已经不用再讨论了,但正因为秃老顶对我的格外强调,倒是又引起了吕桂花的怀疑,吕桂花经过一次低头和仰头,本来已经将打电话的事pass了,要说别的事情了,现在由于秃老顶的画蛇添足,吕桂花倒是又歪过头和倒回来找了一句──幸好不是一种警惕吧?问: 
  「原来是你们小孩做游戏,那就不能当真了!假打电话谁不会比划?你怎么知道他真会打电话?你见过他真打电话和摇把吗?你也会打电话吗?」 
  一下就把秃老顶憋到了那里。屋里的气氛马上又开始陡转,春天马上又变成了寒冬,我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秃老顶啊秃老顶,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本来已经决定的事,现在又要让你给搅黄了。我的心中充满委屈也充满对秃老顶的愤怒。要这样的朋友有什么用处?当然,面对吕桂花的一连串提问,秃老顶现在一个也回答不出来,他已经像刚才的我一样在那里红头涨脸。本来我的红头涨脸已经下去了现在又随着秃老顶的红头涨脸重新泛起。本来我们毫不相干,本来我们都是有造化的,本来我们是一个身体体会不到另一个身体的痛苦的,现在因为你一句多余的话,倒是一下把我们连在一起了。你这是何苦呢我的秃老顶表哥?我看着你在那里红头涨脸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再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我已经先放下自己开始替你着急但是因为我身处被告的地位又不能主动站出来帮你于是也是在那里干着急或者是更加着急,如果说你的心理负担还是一个人的还是一个单数和单纯的着急的话,那么我的担心和恐惧就是双重的和两个人的了。这时不但我自己的表现牵涉着我的命运,而且你的回答也牵涉着我到底能不能替吕桂花到镇上的邮局去打那个摇把电话呢。于是如果说秃老顶表哥头上着急和焦燥出的密麻的汗还是单层的话,那么我头上的密麻的汗就是双层的了。他在那里张张嘴说不出什么,张张嘴又说不出什么的时候,我的嘴也在那里不由自主地替他张着于是他本来是一张口现在就成了两张口本来是一口之味现在就成了两口之味也正因为是这样所以他的嘴就更加着急就更加说不出什么来这种情况反应到我身上我的嘴就成了四倍的心惊胆颤。我们哥俩儿这时就像站在双重的镜子面前,多重的焦急在镜子中开始出现连锁反应以至于无穷。替人打一个摇把电话是多么地困难和不易呀。最后还是多亏了我的秃老顶表哥呀,他也是急中生智──我们还是低估了他的智力,我们也是替他白着急,事后我们想一想这种担心和恐惧原来是多余的,我们还真低估了秃老顶表哥的创造性就像人民群众在重大历史关头我们低估了他们所能发挥出来的创造性一样──当他们在游行示威的时候,我们不看别的,单看一看游行队伍之中的标语和口号,我们就知道平时无声无息的人民群众,在这决定自己命运的重大历史关头──虽然最后的事实总是在证明我们这种决定也是瞎掰,但是从当时的气氛和情绪来看,从这种热烈和在标语和口号上突然迸发出来的聪明和才智和创造性来看,我们对世界和一帮浑浑噩噩的群众事先还是估计不足,一切的标语和口号与过去的惯常的生活的逻辑都不一样,一切的标语和口号和我们在报纸上平时对他们的教育都迥然不同,他们一下就换了一个思路,他们一下就不管不顾和肆无忌惮,他们一下就别出心裁。──在决定我能不能替吕桂花到镇上打摇把电话的时候,我们过去司空见惯的秃老顶表哥,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在一个民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就只身一个人一下投入到这如火如荼的历史关键时刻了;当他一下子被逼到墙角的时候,他也就狗急跳墙和兔急咬人地迸发出他前所未有的聪明才智,他也就急中生智地找到了他的解决办法解决了他也就解决了我也就一锤定音地决定了这个事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又在关键时候帮了我的忙将我扶上了马。也真难为他了。一个人在那墙角里孤军奋战,一个人在那里损耗了千百万的脑细胞去费尽心机而仅仅是因为刚才自己多说了一句话于是就自己给自己设了一个圈套。当然秃老顶表哥解开了这个圈套解决了这场危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解决了一场政治危机或者将要演变成一场政治危机的重大事件消灭在了萌芽状态,我心里就对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拥戴。秃老顶表哥,有你的,你怎么不去当总统和首相呢?试想,如果当时这事他没有处理好,在我们两个之间,在以后我们相处的日子里,我们之间的深仇大恨可就不仅是电话而要延伸到方方面面于是从总体上来说就不是一场局部战争而要演变成一场全面战争这种战争拖得时间久了不就影响到我们一辈子的关系了吗?但是多亏了秃老顶表哥,关键时候露出了真面目──真是艺高人胆大,没有这个金钢钻,你不会搅这个瓷器活,虽然一开始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但是当你张到第四次的时候,你就突然地像狗和兔子一样爆发了──当人民愤怒了要狗急跳墙了于是他们的聪明才智就要爆发和爆炸了──从形成的标语和口号看──,这时他们会突然离开我们过去给他灌输的一切另换一个思路呢。于是我们看着那标语和口号就有些流氓语言的味道了。但是这往往是一个新事物即将开始的前兆呢,是不破不立的一种表现呢──又好象两口子在那里吵架一样,吵着吵着就换了一个思路,就丢开了引起战争的缸突然说起了盆,本来盆和这个战争是没有联系的──我们的秃老顶表哥被逼到墙角之后,被逼到山穷水尽和无路可走的时候,他也突然换了一个思路,于是这个换了一个思路和体系的想法和举动,也就救了他的命接着也救了我的命让我在本来要灭顶的波涛中又抓到一根稻草接着也浮出了冰面和海水。你知道白石头会打摇把电话吗?你见他打过吗?你也会打吗?你怎么就能保证他会把这场电话准确无误地打到五矿呢?本来这事和秃老顶表哥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因为一句多余的话大家就把一切责任和灾难加到了他头上。──我当时也是勉为其难呀。事过30年后,一次我们哥俩儿旧事重提,秃老顶表哥还有些后怕地对我说。──我知道他说这话的意义是说他在历史上还替我担过风险呢,当然这时他也就历史唯心主义地一下就拋弃了当时的历史条件、当时的氛围和情绪的因素和他自己没事找事的责任,一下又把这一切的责任在30年后推到我头上。当然因为这事反正早已经过去了和去球了,从历史的结果来看反正当年那场电话我也打上了,于是我也就大度地没有和他在那里继续纠缠历史和划分责任而是一下全部将历史买了单,我点着头认真地说: 
  「可不,直到今天我都得谢谢你秃老顶表哥。当初多亏了你。如果当初没有你,这个电话事件还不知道会向何处发展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 
  秃老顶表哥这时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又说: 
  「不是不为,往往是身不在其中啊。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就不要笑话你表哥一生的碌碌无为了。」 
  我马上正色地说: 
  「我怎么会那样呢?我的哥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 
  当时秃老顶表哥是怎样在墙角负隅顽抗和狗急跳墙地转换思路和转败为胜呢?当时他并不知道我会不会打摇把电话,他也没有见过我打摇把电话,他自己也没有打过摇把电话甚至他见没见过摇把电话都难说,这时他怎么就能证明我会打摇把电话不仅在游戏中能把电话给老马打通而且在生活中也有能力将这电话给牛三斤打通呢?虽然他一开始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但是当他狗急跳墙的转换思路和体系之后,他突然却说: 
  「除了做游戏,我是没有见过他打摇把电话,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打摇把电话,但我肯定他会打摇把电话和一定能够打好──为啥呢?因为他是我们这群小捣子中第一个骑着自行车到三矿接过煤车的人!你想嘛,煤车都接了,三矿都去了,现在就不能往五矿打一个小小的电话吗?连老马都见到了,两人都拉着手说话了,现在连面都不用见,就不能在电话里和三斤哥说句话吗?啊?呵?嗯?哼?哽?」 
  我们一下都楞在了那里。这种思路的转换是我们没有想到的。连我都一下懵到了那里。等我醒过来之后,我差点要为我的秃老顶表哥的急中生智表现出的大智大勇鼓起掌来了。本来秃老顶表哥对自己这样的回答和急中生智也有些措手不及和没有料到,他说出这个理由之后,他在第一感觉上对自己还有些怀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世界上取得了胜利从此就扭转了历史发展的方向,就好象当我们处在重大的历史关头往往还把这种关头的表现看成是一种游戏于是就有了流氓举动一样。但是当他看到众人的发懵和哑口无言,当他看出我的兴奋特别是吕桂花听到这个转换、旁证是那样地有力煤车是可以证明摇把电话的三矿是可以证明五矿的三矿的老马是可以证明五矿的牛三斤的于是在那里频频点头的时候,你看他在那里是如何的惊醒、开心、兴奋──这时的表现也是红头涨脸──虽然同是红头涨脸,但两者的内容又是多么地不同呀──和手舞足蹈吧。30年之后他还有些矫情地说: 
  「说起来当时还有些失误,忘记说上老马的饭盒了。不然就更有说服力了。」 
  虽然有些矫情和夸张,但我也将这单给照买下来。我附和着说: 
  「就是不说饭盒,不是已经改变历史发展的方向了吗?」 
  又说:  「当然,如果说上饭盒,会更有说服力。」 
  …… 
  感谢你,我的秃老顶表哥。最后的历史就形成了这样一种事实: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我就注定不能到镇上去打那个摇把电话──在感谢秃老顶表哥的同时,我也再一次感谢一下俺娘和俺那花爪舅妈和花爪舅妈她爹大腿上的大老鼠疮吧──正是因为你们,我才得以到三矿去接煤车,过去煤车旁证过麦收,现在煤车又旁证了电话。人生第一次冒头的历史意义从来不可低估。果然,在吕桂花的新房里,一提三矿和煤车,所有的人都没有了疑义。所有的人都心服口服。嫉妒和吃醋都见鬼去吧。现在世界上的一切都属于我。一切权力归农会。大局已定。吕桂花马上也是更加坚决地拍了板: 
  「电话就让白石头打去吧。」 
  接着还以用人不疑和疑人不用的态度说:  「明天就打!」 
  一下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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