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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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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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给她的那种狡猾的经商本能现在由于需要而磨练得炉火纯青了。
  刚开始,别的生意人都嘲笑她,女流之辈哪会做生意呢,因此嘲笑中还带点
和善的轻视。但现在他们不再嘲笑了。一看见她驱车过来,他们便狠狠诅咒。事
实上正因为她是女流之辈,事情反而对她有利,因为有时她装出一副毫无办法和
恳求的样子,人们一看心就软了。在无论什么情况下,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无需用
言语表达,就能给人一种她是个勇敢而又怯懦的上等女人的印象,只是被严峻的
环境所迫才落到了如此不守妇道的地步的印象;这样一个孤弱娇小的女子,要是
顾客不买她的木材,她说不定会饿死呢。不过,一旦她那贵妇人式的风度没取得
应有的效果时,她转瞬变得像个冷酷无情的生意人,为了招徕一个新顾客而不惜
亏本,用比竞争者更低的价格出卖,而且毫无顾忌地滥骂其他做木材生意的人。
她就做出一副不太情愿揭露事实真相的样子,叹着气告诉一位可能与她成交的顾
客,说她的竞争者们的木材价格实在太高,而且都是些烂木头,到处是节孔,总
之,质量糟透了。
  思嘉第一次这样撒谎时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事后也不无内疚不好意思
是因为谎言居然可以如此轻松地脱口而出,内疚是由于她突然想起母亲会怎么说
呢?
  爱伦对于一个撒谎和损人利己的女儿会怎样教训,那是很显而易见的。她会
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然后说些刺人但又不失文雅的话,教导应该如何对待名誉
、诚实、真理和帮助自己的邻居,等等,思嘉一想像母亲脸上的神情,便禁不住
畏缩起来。但是很快这个形象便变得模糊不清,被一种冷酷无情、不讲道德的贪
婪的的冲动所抹煞,这种冲动产生于塔拉那些贫困的日子,如今又在目前不安定
的生活中大大加强了。这样,她就跨过了这个里程碑,就像跨过以前那些阻止她
行动的规范一样她叹息自己已经不是爱伦所希望她做的那种人了,同时耸了
耸肩,重复一遍她那句万应灵丹式的口诀:〃我以后再去想这些吧。〃从此,在做
生意方面她就彻底忘掉了爱伦,也再没有对自己抢别人买卖的手段内疚过了。她
知道用谎言去损害人家,对她自己来说是绝对安全的。南方的绅士制度保护了她。
南方的上等女人可以用谎言去损害一位绅士,而南方的绅士却无法用谎言来损害
一个上等女人,更不能说这个上等女人是撒谎者。其他做木村生意的人只能在暗
里发火,跟家人一起时激动地声称,但愿上帝保佑能让肯尼迪太太变成男人,哪
怕五分钟也好。
  迪凯特街上住着一位开木厂的穷白人,他用思嘉的那套武器对付她,公开说
她是个专爱说谎的人和诈骗犯。但这丝毫没有用,反而害了他自己,因为大家都
感到吃惊,怎么一个穷白人居然能对一个出身名门的上等女人说这种坏话呢,即
使这个上等女人的行为多么不合妇道。思嘉听到那个穷白人的责难时,先是不失
身分地默默忍着,后来便渐渐将注意力转向这个人和他的顾客了。她残酷无情地
以比他更低的售介来抢夺对方的生意,而且暗暗心疼地抛出一批优质木材来证明
自己的诚实,结果那个人很快就破产了。于是她便自己出价将对方的木厂高高兴
兴地买了过来,使弗兰克也震惊不已。
  一旦木厂到了手,就遇到一个伤脑筋的问题到哪里去找一个值得依赖的
人来经管呢?她不需要另一个像约翰逊那样的人。她明白尽管自己严加防范,他
还是背着她在卖她的木材。不过她想,找个合适的人应该还是容易的。不是现在
大家都穷得要命吗?不是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闲荡没有工作的人吗?他们中间有
些人过去很富裕,可现在失业了。没有哪一天弗兰克不给一些饥饿的退伍兵以施
舍,皮蒂和她的厨娘不包些吃的给那些骨瘦如柴的乞丐。
  不过,连思嘉自己也不明白,她不能要一个这样的人。
  〃我不能要那些过了整整一年还没打到事情干的人,〃她想。
  〃要是他们还不能适应和平时期,他们也就无法适应我。而且他们看上去全都
那么畏畏缩缩,像挨了揍似的。我可不要挨揍的人。我要的是精明能干,像雷尼
或托米·韦尔伯恩或凯尔斯·惠廷那样的,或者像西蒙斯家的一个小伙子,或者
或者任何一个属于这一类的人。他们没有士兵们一投降便什么事也不管的那
种神气。他们看上去像是十分关心许多事情呢。〃但是西蒙斯家的小伙子们正在开
办一个砖窑,凯尔斯·惠廷在卖一种药剂,是从他母亲厨房里制作出来的,那是
可以使黑人最卷缩的头发涂上六次就能变直的灵丹,他们居然都彬彬有礼地朝思
嘉微微一笑,婉言谢绝了她的雇用,这叫她大吃一惊。她又试了试许多别的人,
结果都一样。实在无法了,她决定提高工资,但还是遭到了拒绝。梅里韦瑟太太
有个侄子甚至傲慢地对她说,虽然他并不特别喜欢赶大车,但大车毕竟是他自己
的,他宁愿自食其力使事业有所发展,也不愿到思嘉那里去。
  一天下午,思嘉的马车追上了雷内·皮卡德的馅饼车,看见瘸子托米·韦尔
伯恩因搭便车回家也坐在雷内的车上,于是她就跟他俩打招呼。
  〃雷内,你看,为什么你不到我的木厂干活?经营一家木厂可比赶一辆馅饼车
要体面呢。我想你大概觉得不太好意思呢?〃“我吗,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雷内咧嘴笑笑说。
  〃什么算体面呢?我倒一向是体面的,直到这场战争将我像黑人一样解放了。
我再也不必像过去那么高贵和闲得无聊了。我自由得像只小鸟了。我喜欢我的馅
饼车。我喜欢我的骡子。我喜欢亲爱的北方佬,他们好心地买我岳母的馅饼。不,
我的思嘉,我决心要成为馅饼大王。这是我命中注定了的!就像拿破仑一样,我
听天由命。〃他高兴地挥舞起他的鞭子。
  〃但是你父母把你养大,决不是让你来卖馅饼的,就像把托米养大不是来对付
那帮粗野的爱尔兰泥瓦匠一样。而我那里的工作可要〃“那么你的父母准是把
你养大来经营木厂的吧,〃托米插嘴说,嘴角抽搐了一下。〃是的,我正看见那个
小小的思嘉在母亲膝头上,咬着舌头在背课文:'要是次木料能卖好价钱,可千万
别卖好木料呀。'〃雷内一听大笑起来,他那双小猴眼高兴地飞舞起来,他用力捶
了一下托米的驼背。
  “放肆,〃思嘉冷冷地说,因为她听不出托米的话时有多少幽默。〃当然我父
母养育了我,可不是叫我来开木厂的。〃“我并没有放肆的意思。不过你是在开木
厂呀,不管你父母养你时是不是就要你干这一行。事实上你干得很好。得了,依
我看,我们中间谁都不是在干原先打算干的那一行,不过我想我们照样都还干得
不错呢。如果生活不能完全如意便坐下来哭鼻子,那才是可怜虫,才是一个可怜
的民族。思嘉,你干吗不去找个有气力的提包党人来替你干活呀?上帝知道,树
林里有的是!〃“我才不要提包党人。提包党人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不是烧得通红
的或者钉得牢牢的,都会给你偷走。如今他们很得意,只会待在原地不动,决不
会屈尊到这里来捡我们的骨头。
  我要的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人家出身的人,又精明能干又忠诚老实,还要
〃“你的要求倒不算高呢。不过照你出的工钱,你是找不到这样的人的。你说的
那种人,除非是完全残废的,现在全都找到了工作。他们也许不适宜干当前的活,
不过他们毕竟全都在干着呢。〃“只要你了解底细,就会发现很多男人是没有多少
头脑的,难道不是吗?〃“也许这样,不过他们还是很有自尊心的,〃托米冷静地
说。
  〃自尊心!我看自尊心的味道好得很,尤其在外皮容易剥落时放点蛋白糖霜,
味道就更好了,〃思嘉尖刻地说。
  两个男人有点勉强地大笑起来,但思嘉似乎觉得他们作为男性在联合起来反
对她。她想想托米的话是对的,这时他脑海中掠过一些她已经找过和打算去找的
男人。他们全都很忙,忙着干某些事情,干得很辛苦,比战前他们可能想像得到
的要辛苦得多。也许他们干的并不是自己所愿干、最容易干,或者曾被培养要干
的事。可是他们毕竟是在干了。对于男人来说,这个世界的确太艰难,不能有什
么选择。要是他们在为失去希望而悲伤,在渴望过去的生活方式,那除了他们自
己谁也不清楚。他们正在打一场新的战争,一场比上次更加艰难的战争。他们现
在又关心起生活来了,以那种在战争将他们的生活切成两段之前激励过他们的同
样的急切感和强烈意识关心着。
  〃思嘉,〃托米难为情地说,〃我刚才对你无礼了,实不愿意求你帮忙,不过我
还是得求你。或许这对你也有好处。我的内弟,休·埃尔辛在卖柴火,干得不太
顺利,因为除了北方佬,现在谁都自己出来捡柴火了。我知道埃尔辛一家的日子
过得非常艰辛,我尽力帮忙,但你知道我还得养范妮,还有母亲和两个寡妇在斯
巴达要我照顾。休这个人很好,你要的正是一个好人,而且你知道的,他又是好
人家出身,人很忠厚老实。〃“不过嗯,休没有多大气力,要不然他的柴火生
意是会成功的。〃托米耸了耸肩膀。
  〃你看事情的眼光可真够厉害的了,思嘉,〃他说。〃但是,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休。事情做过头了反而会更糟的。我想,他的忠厚老实和心甘情愿会弥补他的气
力不足,而绰绰有余呢。〃思嘉在全城游说遍了没有成功,而许多想干的提包党人
却跑来纠缠不休。但都被她拒绝了。最后她终于决定接受托米的建议,让休·埃
尔辛来干。休在战争时期是位干劲很大、足智多谋的军官,但是打了四年仗,受
过两次伤,他的全部智谋好像已经干涸,如今面对和平时期这一严峻的现实,像
个孩子般糊涂起来了。近来他挑着柴火到处叫卖时,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丧家犬的
神色,看来压根儿不是思嘉所希望雇到的那种人。
  〃他很愚蠢,〃思嘉心想。〃他对做生意差不多是一窍不通,我敢打赌他连二加
二等于多少都不会。而且我怀疑他也学不会了。不过,他至少是个老实人,不会
欺骗我。〃这些日子思嘉并不怎么需要老实,不过她越是不看重自己的老实,便越
发看重别人的老实了。
  〃可惜的是约翰尼·加勒格尔正同托米·韦尔伯恩合伙在盖房子,〃她想。〃他
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硬像钉子,滑得像蛇,要是给他的报酬合适,他也会老老
实实的。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我们可以很好地共事。也许等那家旅馆盖好之
后,我就可以把他弄过来了。在这之前,我只好让休和约翰逊先生将就对付着。
要是我让休负责新厂,让约翰逊留在老厂里,我自己就可待在城里管推销,锯木
和运输的事由他们去办。不过,要是我总留在城里,那么在请到约翰尼之前,还
得冒约翰逊先生偷木料的风险。他要不是个贼就好了!
  我想将查尔斯留给我的那块地分一半盖个木料堆置常只要弗兰克不在我面前
那么大声叫嚷,我还想用另一半地建一个酒馆呢!不管他怎样抗议,只要拿到了
足够的钱,我马上就要建酒馆的。要是弗兰克的面皮不那么嫩就好了。啊,天哪,
要不是我偏偏在这个时候要生孩子,那多好呀!很快我的肚子就要大得不能出门
了。哦,天哪,我怎么就要生孩子了呢?
  而且,天哪,要是那些该死的北方佬不来管我,要是〃要是!要是!要是!
生活中居然有那么多的〃要是〃,什么事也没有把握,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总在忧
虑会失去一切,重新受冻挨饿。当然,现在弗兰克赚的是多了一点,不过弗兰克
总爱感冒生病,经常一连几天得在床上躺着。说不定他会成为一个废人。不,她
不能指望依靠弗兰克。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依靠。而现在她能挣到的钱似乎太
少了。哦,要是北方佬跑来将她的东西全部拿走,她该怎么办呢!要是!要是!
要是!
  她每月挣的钱,一半寄到塔拉交给了威尔,一部分还瑞德的债,其余的便自
己存起来。没有哪个守财奴比她数钱数得更勤,也没有哪个守财奴比她更害怕失
去这些钱。她不肯把钱存到银行里去,因为怕银行倒闭,或者北方佬可能要没收。
所以她把钱尽量带在自己身边,塞在自己的紧身衣内,将一小叠一小叠的钞票藏
在屋子周围放在壁炉的砖缝里,放在废物袋内,夹在《圣经》的书页中。一个星
期又一个星期过去,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因为多省下一块钱,到了灾难临头时,
就会多丢掉一块钱埃弗兰克、皮蒂和其他人们对于她那种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的
无名火都极为体贴地容忍着,将她的坏脾气归咎于怀孕,从没意识到真正的原因。
弗兰克知道对于怀孕的妇女就得迁就,所以他压抑着强烈的自尊心,听凭她继续
经管木厂,听凭她在目前这种任何女人都不应该再出去抛头露面的时候继续在城
里到处乱跑,绝口不提任何意见。她的行为不断使他感到难堪,不过他预想再忍
耐一段时间就差不多了。只要孩子一下地,思嘉又会成为当年他追求过的那个富
于女性美的可爱姑娘了。但是不管他如何姑息迁就,她还是不停地发脾气,因此
他感到她真像是鬼迷心窍了。
  到底什么东西迷住了她的心窍,什么东西使她变得疯狂,看起来谁也弄不明
白。实际上那是一种强烈欲望的表现,她要在自己不得不闭门隐居之前赶快将她
的事情安排好,赶快尽可能多赚些钱以防万一,赶快建立一个坚实的金钱堤坝来
防御北方佬日益高涨的仇恨浪潮。这些日子正是金钱迷住了她的心窍。要说有时
她也想到孩子,那只是对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而莫名其妙地生气。
  〃死亡,纳税,生孩子!这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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