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闷。」几个女老师走进痴武附近的凉亭,互相交头接耳的。痴武看了她们一眼,继续拔草。
「是童老师在教课呢。」
「还有唐老师……武术老师里,我就觉得他们俩最赏心悦目。」
「那当然。学校年轻的男老师不多,武术老师也只有他们俩最年轻,每年夏天我就爱坐在凉亭里,看他们教拳。」
「为什么?」
「傻瓜,男人夏天穿着短衫,就能看出是不是饲料鸡。我看了两、三年,这两只公鸡全身上下没一丝赘肉,这样的男人很有力唷——」是吃吃发笑声,要听不懂就真是白活了。
阳光下的痴武,分不清是脸红或者晒红。她眯着眼抬起头,望向童晃云。
他确实穿着白色的短衫,没仔细摸过童的身体,但也知道他的体格不错。嗯……她摸摸下巴沉思了会,干脆盘坐在地上看童教拳。
隐隐约约,私语声不断飘来——
「田助教不是很喜欢童老师吗?我听教务处提到童老师推荐一个女工友耶……」
「不过是女工友而已,值得大惊小怪吗?真是。」
「可是,那个女工友很年轻呢,你们也知道童晃云从没带过女人上山,我看田助教这次注定要败北。」口气酸得可以冒泡了。
痴武挖挖耳朵。瞧瞧她听见了什么?童在这里是偶像,被当作国宝供着呢。
好运哪,难怪他怎样都甘心窝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喂!」小小的一双胖腿出现在眼前。痴武回过神,是个小女孩,差不多十岁左右的年纪。趾高气扬的,她穿的是红色运动服。
红色啊,好像跟她特别有仇。
「干嘛?」
「双截棍。」她指指不远处树上倒吊的双截棍。
「哇!你才几岁,就玩双截棍哪?」痴武睁圆了眼。这小孩是天才吗?
「我没玩。」小女孩鼓起脸,脸有点红。「我是帮学姊拿的啦。」
「你学姊还真强,玩棍玩到树上。」
「你拿不拿?」她跺脚,有点急。是趁着唐老师休息喝水的时候,学姊要她上树去拿的,待会唐老师回来要看到,肯定挨骂的。
「哦——」痴武怨气十足的飘在小女孩身后。工友也负责这种事吗?经过凉亭时,敏锐的感觉芒刺钻进她的颈背,在经过空旷的场地里,童连看她一眼也不肯。呜,过份!
「就在上面?」痴武脱了鞋,动了动手臂。「拿下来要记得跟我道谢唷。」
「谁要跟你道谢?你是工友耶。」
连小孩都有职业岐视,好惨哪。痴武蹲下来,扯下草帽闲闲着。「要不要道谢随你,要不要上树就随我啦。小鬼,胖胖圆圆的身体爬不上去吧?爬不上去就来求我啊,叫声姊姊就帮你,不然学姊打屁股,可会痛的唷。」好久没玩人,好不容易捉到一个小鬼,可以一解最近烦闷之苦。
小女孩胀红了脸,双拳紧握。「谁要叫你姊姊!」
「哦——这样啊,好可怜唷,小妹妹要拿不到双截棍了,我先帮你哭一哭,免得待会被学姊扁,没人替你哭。」痴武眉开眼笑的。小女孩显然恼羞成怒了,侧身后翻勾腿。
痴武轻松抓住她圆圆的小象腿,差点掩嘴失笑。「你当你跳芭蕾吗?小鬼,想踢姊姊,还得等上五年。」小象腿拼命地抖动,抖啊抖的抖不开痴武的手,痴武掩嘴呵欠。
「放开我啦。」红红的眼眶像要哭了。
痴武最伯小孩子哭了。「这么容易就欺负……」先哭先赢,算这小丫头深谙箇中之道。「要敢掉眼泪,就不帮你拿啦。」话完,放开她的小胖腿,俐落的爬上那棵树。树并不高,双截棍悬在稀疏的枝桠间,比起每因贪恋冷气,爬七层楼高的单身宿舍,这棵树是爬得容易许多。
没花多久就拿到了双截棍,一跃坐在枝干上,风徐徐吹来,舒服得想睡;从这等角度看去,风云依旧望不尽。
好久没玩过双截棍了。最后一次看见双截棍是童耍过,他手持双棍交互变化不断能毫发无损,佩服佩服。痴武看看木质的双截棍,玩心一起,抓住靠住链子这边甩动,咚的正中后脑勺。
「好痛!」她哀嚎。
「笨蛋,快点还我啦!」小胖妹在叫,痴武头昏脑痛的爬下树,还给她后,发现田晓郁走过来。
她穿着蓝色的运动服,仅仅在腰际别了名牌,笑容清雅,很舒服,却开始起了距离。痴武忽然想起方才三姑六婆的流言,她的嘴角开始不滑,想必田晓郁也听过那样的谣言。
「尤小姐,唐老师请你过去。」
「哦——」痴武搔搔头发,跟着过去。麻烦,不知该如何以对,光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对三姑六婆的闲话信了十足十。人们总是如此,对于真相总不信,偏信了流言。还是小孩子好玩,痴武回头,龇牙咧嘴地向小胖妹作鬼脸。
小胖妹拉着眼皮,吐出长长的舌头。两个人在比较谁的鬼脸最吓人——
穿着红色运动衣的学员有两批,一批是小学一批则是十五、六岁的中学生;隔着两个篮球场的距离,是童在教导黄色学员打拳。
唐泽元颇有兴趣的看着她。「小工友,好久不见了。」
「有吗有吗?」痴武打马虎眼。她多乖啊,童叫她避开这姓唐的,她就避。她回头看看童,童依旧在指导拳法,但偶尔望向这边。
痴武笑眯眯地向他挥了挥手,转回来时东瞧西望。「棍在哪儿,还是要搬回储藏室吗?」
「不,没要你搬棍。」唐泽元嘴角一笑,在痴武眼里看来像恶意的微笑。「这堂课是实战经验,同学们跃跃欲试。田助教不舒服,临时找不到人选,小工友,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少实力吧。」
怔了下,才了解其中的深奥含意,田晓郁撇开了脸当作不知道,这是变相的欺负嘛!痴武搔搔头发。「老师,你在为难人唷,不要看我人小好欺负,万一打死了,你要吃上官司的。」
他走上前,附在她耳畔低语:「在吃上官司前,童晃云会先革职。半夜三更的,他的单身宿舍老有女人,你想,在这种情况不他会有什么下场?」
痴武往后跳一步,瞠目瞪着他。「我跟你有仇吗?唐老师。」早该知道自己蹩脚的功夫瞒不了高手,但,不记得有惹过他啊?是童惹了他吧?呜,她这么可怜,还得替童收拾善后。
唐泽元转身面对学员,微笑拍手。「同学们,童老师的师姊要来过招,打赢的有奖,谁要先来?」话一出,十来个中学生举手,有男有女。
「喂——」痴武抗议。这些小家伙乱没品的,看她个头小小的好欺负,唐泽元选了一个块头中等的男学员。
「谁要跟你打啊?要告状去告状!」这么过份,几年没练武了,全身肌肉软趴趴的,没必要跟这种人打,被打中了多痛,痴武立刻转身,往童那里跑去。
唐泽元点了下头,男学员追上她,抓住她的肩,痴武身形一矮,手肘向后拱,基本的防身动作,男学员只手抓住她的手肘,往外甩去。
「痛!」跌坐在地,屁股肯定瘀青。放眼瞧见童发觉这里不对劲,快步走来,男学员的身形更快,痴武低叫了一声,往后翻跃起来。
男学员出拳,痴武侧身闪开,双手敛后没要打架。意念沉于腰,多久以前老头是这样教的?想过平凡的日子,却发现这是一所灰姑娘养成学校,呜……她是名副其实的灰姑娘。
「这是干什么?」童的声音响起,男学员动作更快,痴武跄跌了几步,不敢接拳,会痛啊。可恶!跟他有仇吗?下手这么重,痴武跃后一小步在他重心来不及转之间,直直把腿踢飞,锁住他的脸,对方顺势想抓住她的腿,抓得到吗?嗤——
「痴武!」
「哇,童?」痴武的腿一缩,往后奔,直接跳进童的怀里,「呜……那个姓唐的又欺负我!」有童就安心了。再晚一步,她的腿就要人拔去当烧猪腿了,小小的工友真可怜,没权没势,动不动就让人欺负。
童晃云沉默,痴武才觉得他有点奇怪,远方忽然来一阵响雷。
「要下雨了!」话才说完,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在唐泽元的吆喝声里,学员开始跑进建筑物里躲雨。
「走。」童晃云拖着她跑。
雨愈下愈大,打在身上好痛。童晃云拉着她及时上了另一座凉亭。
「好……好可怕!」第一次在山上看下雨,几乎以为水灾要来了。痴武像小狗一样甩甩头发上的水珠,发现溅到童。「啊,好玩!以前下雨,我老爱拉你打水仗。」
风吹来有点冷,但还可以接受,凉亭距离学楼有一段小距离,大雨的滂沱让地面起了朦胧之感,只能隐约看见对面学楼下有学员在躲雨。小小的凉亭像是天地之间只有他们。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童晃云静静地说。
「是啊,但那并不表示不能再玩,是不?」痴武伸手出凉亭,雨打在手心上,真的挺痛,要不是有这一场骤雨,极有可能会被唐泽元整死。「童,你知不知道你这所学校简直有病,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跟那个姓唐的有仇?不然他干嘛老找我麻烦?」还是打零工的好,打零工就不会有利害关系,哪有这么多的麻烦。
痴武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肩,直接跳进童晃云的怀里。「好冷喔。」还是童的身体暖。
「痴武!」冷不防,童晃云推开她,差点让她跌了一跌。
「童……」痴武吓了跳。「你……你干嘛?这么凶?我好冷,你也淋湿了,互相取暖不好吗?」痴武又投奔过去,童晃云闪了身,让她撞上凉亭的支柱。
「痛?」前额直接吻上粗糙的柱子,痴武的脸开始饱含哀怨了。「童,你又怎么啦?」
「我们两个都湿了。」
「就是湿了,才要互相取暖啊,我要感冒了,你负责吗?」有点气不过,向童扑去。他的身手灵活是事实,她早就知道了,但眼见他闪避得一干二净,心里就不是滋味!
「可恶!」她跃上石桌,直接扑童,他却翻出凉亭,站在大雨中。「童!」他有病!从来了这所学校就有病!痴武发狠了心,跟着翻出凉事,穿着短袖好冷。
她叫道:「你爱淋雨,我就陪你!童,你愈变愈奇怪了,死脑筋也要看情形啊,等我冷死冻死,你后悔就来不及了!」雨里说话好难,打在脸上好痛。又想哭了!就只有童会牵扯她的泪腺,过份。
「痴武,进去。」童晃云拉住她的臂膀。
「你进去我就进去!」不信两人就不能一块躲雨吗。「你要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说我怎么知道!」可是,痴武翻手挣脱他的箝制,直接抱住他,抱得紧紧的,试图让他喘不过气来。
她的个头小小的,差不多一六○左右,最多只到童的胸前。以前他们不都是如此的吗?童是没主动抱过她,但她抱住他的时候,童没挣扎过啊。
「你是个女人,痴武。」
「什么?」没听清楚,因为雨声大。痴武抬起脸仰看他,仍是不肯放手。天知道放了手,他会不会一路跑回学楼?他的个性难捉摸,话又不肯多说,就算哪天他莫名其妙的跑上月球,她一点也不会觉得讶异。
「因为,你是尤痴武。」他的目光热热的。
「我……我本来就姓尤。」她迷惑地说。他的脸色很怪,过了半晌,他的嘴才又动了——
「我得花多久的时间等你长大?当我被嫉妒啃噬的时候,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痴武。」
嫉……嫉妒?心漏跳了一拍,痴武怔怔地:「你……你在说什么啊,童?」
童晃云热切地望着她,藏在喉口十来年的话终于脱了口——
「我爱你,痴武。你呢?」
「啊……我……我也喜欢你啊,童。」这还用说,吓死人了他?亏他的神色让她惊心肉跳,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地大的事。
他的目光灼烫如火。平常用五根手指可以数得出他的眼睛喷融浆的时候,但……痴武咽了咽口水,头皮开始发麻。这种眼神尚属陌生,她小心翼翼,讨好的陪笑:「童,我们进去躲雨啦……」话才溢出口,忽然发现童的手扶住她的后脑勺,还来不及推敲他是何意,就见他俯不头吻住她的唇瓣。
雨之外仿佛又下了一道霹雳、击中痴武的知觉。她的黑眼圆圆张着,雨水顺着童的脸滑落在她脸上。
童……疯了啦?还是以为她需要人工呼吸?
寒颤从脚底打起,震醒了痴武的神智。她忙要推开童,后脑勺执着的力量硬没法推动。
痴武的心开始慌了!努力想挤开他。可怕可怕!这样的童晃云,陌生得紧,始终没能推开他,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吗?
不知过了多久,童晃云放手。痴武几乎连滚带爬的往后跳离,双腿有些发软,不由自主在一片泥泞之中跪坐下来。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嘴唇咸咸的,温温的,舌头好痛。痴武下意识用力擦了擦唇,有些恐慌的,没发现童晃云在看见她的举动后眼神变得更沉了。
童一向只给她安心舒服的感觉,没有这么……教人害怕。
「喜欢与爱是差别的,痴武,我爱你,而你呢,我要知道你的答案。」他的声音不大,在大雨里显得模模糊糊的,但痴武听见了。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不同于以往好听,却教人揪紧了心。
圆圆的脸发白,显得很迷惘。「童……」没见过他大声大气的样子,一直以为他是内敛而沉稳的——
「我以为我可以再等下去,痴武。」
「童……你……你等什么啊?」有点害怕。老头死时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总觉得过去的日子开始远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赖的就只有童了,如果连童都变了,还有什么可以倚靠?
「童……」她爬起来,怯怯地走过去。「我……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是不?」连说出来都觉得别扭。不敢再随性扑进他怀里,因为怕方才他的吻……这是首次怕了童。
「那都已经过去了。」童晃云眯眼。「痴武,你不能永远都做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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