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务,兵部奏其妄。帝心护淮,谬曰:“朕固命之矣。”
淮自是益募死士,时时出塞射猎,发黄票龙旗,走朝鲜索冠珠、貂马,数与边将争
功,山海关内外咸被其毒。又扣除军士月粮。三十六年四月,前屯卫军甲而噪,誓食淮
肉。六月,锦州、松山军复变。淮惧内奔,诬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逐杀钦使,劫夺
御用钱粮。二人皆逮问,边民益哗。蓟辽总督蹇达再疏暴淮罪,乃召归,而以通湾税监
张晔兼领其事。获阳竟死狱中,邦才至四十一年乃释。
梁永,御马监监丞也。万历二十七年二月命往陕西徵收名马货物。税监故不典兵,
永独畜马五百匹,招致亡命,用千户乐纲出入边塞。富平知县王正志发其奸,并劾矿监
赵钦。诏逮正志,瘐死诏狱中。渭南知县徐斗牛,廉吏也。永责赂,箠毙县吏卒,斗牛
愤恨自缢死。巡抚贾待问奏之,帝顾使永会勘。永反劾西安同知宋贤,并劾待问有私,
请皆勘。帝从之,而宥待问。永又请兼镇守职衔。又请率兵巡花马池、庆阳诸盐池,徵
其课。缘是帅诸亡命,具旌盖鼓吹,巡行陕地。尽发历代陵寝,搜摸金玉,旁行劫掠。
所至,邑令皆逃。杖死县丞郑思颜、指挥刘应聘、诸生李洪远等。纵乐纲等肆为淫掠,
私宫良家子数十人。税额外增耗数倍,蓝田等七关岁得十万。复用奸人胡奉言,索咸阳
冰片五十斤、羊毛一万斤、麝香二十斤。知县宋时际怒,勿予。
咸宁人道行遇盗,迹之,税使役也,知县满朝荐捕得之。永诬时际、朝荐劫税银,
帝命逮时际,而以朝荐到官未久,镌秩一级。陕西巡抚顾其志尽发其奸,且言秦民万众,
共图杀永。大学士沈鲤、硃赓请械永归,以安众心。帝悉置不报,而释时际勿逮,复朝
荐官。
会御史余懋衡方按陕西,永惧,使纲鸩懋衡几死。讼于朝,言官攻永者数十疏,永
部下诸亡命乃稍稍散。其渠魁王九功、石君章等赍重宝,辎軿盈路,诈为上供物,持剑
戟弓弩,结阵以行。而永所遣人解马匹者,已乘邮传先发。九功等急驰,欲追及与同出
关。朝荐疑其盗,见九功等后至无验,逻兵与格斗,追至渭南,杀数人,尽夺其装。御
史懋衡以捕盗杀伤闻。永大窘,听乐纲谋,使人系疏发中驰奏:“九功等各贡名马、金
珠、睛绿诸宝物,而咸宁知县朝荐承余御史指,伏兵渭南遮劫之,脔君章等,诬以盗。”
帝怒曰:“御史鸩无恙,而朝荐代为报复,且劫贡物。”敕逮朝荐,而令抚按护永等还
京。三十四年事也。
是年,杨荣为云南人所杀。初,荣妄奏阿瓦、猛密诸番愿内属,其地有宝井,可岁
益数十万,愿赐敕领其事。帝许之。既而荣所进不得什一,乃诬知府熊鐸侵匿,下法司。
又请诏丽江土知府木增献地听开采。巡按御史宋兴祖言:“太祖令木氏世守兹土,限石
门以绝西域,守铁桥以断土蕃,奈何自撤籓蔽,生远人心。”不报。荣由是愈怙宠,诬
劾寻甸知府蔡如川、赵州知州甘学书,皆下诏狱。已,又诬劾云南知府周鐸,下法司提
问。百姓恨荣入骨,相率燔税厂,杀委官张安民。荣弗悛,恣行威虐,杖毙数千人。至
是怒指挥使樊高明后期,榜掠绝觔,枷以示众。又以求马不获,系指挥使贺瑞凤,且言
将尽捕六卫官。于是指挥贺世勋、韩光大等率冤民万人焚荣第,杀之,投火中,并杀其
党二百余人。事闻,帝为不食者数日,欲逮问守土官。大学士沈鲤揭争,且密属太监陈
矩剖示。帝乃止诛世勋等,而用巡抚陈用宾议,令四川税使丘乘云兼摄云南事。
当是时,帝所遣中官,无不播虐逞凶者。
湖口税监李道劾降九江府经历樊圃充,又劾逮南康知府吴宝秀、星子知县吴一元,
降临江知府顾起淹。
山西税监孙朝劾降夏县知县韩薰。给事中程绍以救薰镌一级,给事中李应策等复救
之,遂削绍、薰职。巡抚魏允贞以阻挠罢去。
广东税监李凤劾逮乡官通判吴应鸿等。凤与珠池监李敬相仇,巡按李时华恃敬援劾
凤。给事中宋一韩言凤乾没五千余万,他珍宝称是。吏部尚书李戴等言凤酿祸,致潮阳
鼓噪,粤中人争欲杀之。帝不问。而敬恶亦不减于凤,采珠七八年,岁得珠近万两。其
后珠池盗起,敬乃请罢采。
山西矿监张忠劾降夏县知县袁应春,又劾逮西城兵马戴文龙。
江西矿监潘相激浮梁景德镇民变,焚烧厂房。饶州通判陈奇可谕散之,相反劾逮奇
可。相檄上饶县勘矿洞,知县李鸿戒邑人敢以食物市者死。相竟日饥渴,惫而归,乃螫
鸿,罢其官。
横岭矿监王虎以广昌民变,劾降易州知州孙大祚。
苏、杭织造太监兼管税务孙隆激民变,遍焚诸札委税官家,隆急走杭州以免。
福建税监高寀荐布政使陈性学,立擢巡抚。居闽十余年,广肆毒害。四十二年四月,
万众汹汹欲杀寀,寀率甲士二百余人入巡抚袁一骥署,露刃劫之,令谕众退。复挟副使
李思诚、佥事吕纯如等至私署要盟,始释一骥。复拘同知陈豸于署者久之。事闻,帝召
寀还,命出豸,而一骥由此罢。
他若山东张晔、河南鲁坤、四川丘乘云辈,皆为民害。迨帝崩,始下遗诏罢矿税,
撤诸中使还京。
陈矩,安肃人。万历中,为司礼秉笔太监。二十六年提督东厂。为人平恕识大体。
尝奉诏收书籍,中有侍郎吕坤所著《闺范图说》,帝以赐郑贵妃,妃自为序,锓诸木。
时国本未定,或作《闺范图说》跋,名曰《忧危竑议》,大指言贵妃欲夺储位,坤阴助
之,并及张养蒙、魏允贞等九人,语极妄诞。逾三年,皇太子立。
至三十一年十一月甲子昧爽,自朝房至勋戚大臣门,各有匿名书一帙,名曰《续忧
危竑议》,言贵妃与大学士硃赓,戎政尚书王世扬,三边总督李汶,保定巡抚孙玮,少
卿张养志,锦衣都督王之桢,千户王名世、王承恩等相结,谋易太子,其言益妄诞不经。
矩获之以闻,大学士赓奏亦入。帝大怒,敕矩及锦衣卫大索,必得造妖书者。时大狱猝
发,缉校交错都下,以风影捕系,所株连甚众。之桢欲陷锦衣指挥周嘉庆,首辅沈一贯
欲陷次辅沈鲤、侍郎郭正域,俱使人属矩。矩正色拒之。已而百户蒋臣捕皦生光至。生
光者,京师无赖人也,尝伪作富商包继志诗,有“郑主乘黄屋”之句,以胁国泰及继志
金,故人疑而捕之。酷讯不承,妻妾子弟皆掠治无完肤。矩心念生光即冤,然前罪已当
死,且狱无主名,上必怒甚,恐辗转攀累无已。礼部侍郎李廷机亦以生光前诗与妖书词
合。乃具狱,生光坐凌迟死。鲤、正域、嘉庆及株连者,皆赖矩得全。
三十三年掌司礼监,督厂如故。帝欲杖建言参政姜士昌,以矩谏而止。云南民杀税
监杨荣,帝欲尽捕乱者,亦以矩言获免。明年奉诏虑囚,御史曹学程以阻封日本酋关白
事,系狱且十年,法司请于矩求出,矩谢不敢。已而密白之,竟重释,余亦多所平反。
又明年卒,赐祠额曰清忠。自冯保、张诚、张鲤相继获罪,其党有所惩,不敢大肆。帝
亦恶其党盛,有缺多不补。迨晚年,用事者寥寥,东厂狱中至生青草。帝常膳旧以司礼
轮供,后司礼无人,乾清宫管事牌子常云独办,以故侦卒稀简,中外相安。惟四方采榷
者,帝实纵之,故贪残肆虐,民心愤怨,寻致祸乱云。
王安,雄县人,初隶冯保名下。万历二十二年,陈矩荐于帝,命为皇长子伴读。时
郑贵妃谋立己子,数使人摭皇长子过。安善调护,贵妃无所得。“梃击”事起,贵妃心
惧。安为太子属草,下令旨,释群臣疑,以安贵妃。帝大悦。光宗即位,擢司礼秉笔太
监,遇之甚厚。安用其客中书舍人汪文言言,劝帝行诸善政,发帑金济边,起用直臣邹
元标、王德完等,中外翕然称贤。大学士刘一燝、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等皆重之。
初,西宫李选侍怙宠陵熹宗生母王才人,安内忿不平。及光宗崩,选侍与心腹阉李
进忠等谋挟皇长子自重,安发其谋于涟。涟偕一燝等入临,安绐选侍抱皇长子出,择吉
即位,选侍移别宫去。事详一燝等传。熹宗心德安,言无不纳。
安为人刚直而疏,又善病,不能数见帝。魏忠贤始进,自结于安名下魏朝,朝日夕
誉忠贤,安信之。及安怒朝与忠贤争客氏也,勒朝退,而忠贤、客氏日得志,忌安甚。
天启元年五月,帝命安掌司礼监,安以故事辞。客氏劝帝从其请,与忠贤谋杀之。忠贤
犹豫未忍,客氏曰:“尔我孰若西李,而欲遗患耶?”忠贤意乃决,嗾给事中霍维华论
安,降充南海子净军,而以刘朝为南海子提督,使杀安。刘朝者,李选侍私阉,故以移
宫盗库下狱宥出者。既至,绝安食。安取篱落中芦菔啖之,三日犹不死,乃扑杀之。安
死三年,忠贤遂诬东林诸人与安交通,兴大狱,清流之祸烈矣。庄烈帝立,赐祠额曰昭
忠。
魏忠贤,肃宁人。少无赖,与群恶少博,少胜,为所苦,恚而自宫,变姓名曰李进
忠。其后乃复姓,赐名忠贤云。忠贤自万历中选入宫,隶太监孙暹,夤缘入甲字库,又
求为皇长孙母王才人典膳,谄事魏朝。朝数称忠贤于安,安亦善遇之。长孙乳媪曰客氏,
素私侍朝,所谓对食者也。及忠贤入,又通焉。客氏遂薄朝而爱忠贤,两人深相结。
光宗崩,长孙嗣立,是为熹宗。忠贤、客氏并有宠。未逾月,封客氏奉圣夫人,廕
其子侯国兴、弟客光先及忠贤兄钊俱锦衣千户。忠贤寻自惜薪司迁司礼秉笔太监兼提督
宝和三店。忠贤不识字,例不当入司礼,以客氏故,得之。
天启元年诏赐客氏香火田,叙忠贤治皇祖陵功。御史王心一谏,不听。及帝大婚,
御史毕佐周、刘兰请遣客氏出外,大学士刘一燝亦言之。帝恋恋不忍舍,曰:“皇后幼,
赖媪保护,俟皇祖大葬议之。”忠贤颛客氏,逐魏朝。又忌王安持正,谋杀之,尽斥安
名下诸阉。客氏淫而狠。忠贤不知书,颇强记,猜忍阴毒,好谀。帝深信任此两人,两
人势益张,用司礼临王体乾及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等为羽翼,宫中人莫敢忤。既而
客氏出,复召入。御史周宗建、侍郎陈邦瞻、御史马鸣起、给事中侯震暘先后力诤,俱
被诘责。给事中倪思辉、硃钦相、王心一复言之,并谪外,尚未指及忠贤也。忠贤乃劝
帝选武阉、炼火器为内操,密结大学士沈纮为援。又日引帝为倡优声伎,狗马射猎。刑
部主事刘宗周首劾之,帝大怒,赖大学士叶向高救免。
初,神宗在位久,怠于政事,章奏多不省。廷臣渐立门户,以危言激论相尚,国本
之争,指斥营禁。宰辅大臣为言者所弹击,辄引疾避去。吏部郎顾宪成讲学东林书院,
海内士大夫多附之,“东林”之名自是始。既而“梃击”、“红丸”、“移宫”三案起,
盈廷如聚讼。与东林忤者,众目之为邪党。天启初,废斥殆尽,识者已忧其过激变生。
及忠贤势成,其党果谋倚之以倾东林。而徐大化、霍维华、孙杰首附忠贤,刘一燝及尚
书周嘉谟并为杰劾去。然是时叶向高、韩爌方辅政,邹元标、赵南星、王纪、高攀龙等
皆居大僚,左光斗、魏大中、黄尊素等在言路,皆力持清议,忠贤未克逞。
二年叙庆陵功,廕忠贤弟侄锦衣卫指挥佥事。给事中惠世扬、尚书王纪论沈纮交通
客、魏,俱被谴去。会初夏雨雹,周宗建言雹不以时,忠贤谗慝所致。修撰文震孟、太
仆少卿满朝荐相继言之,亦俱黜。
三年春,引其私人魏广微为大学士。令御史郭巩讦宗建、一燝、元标及杨涟、周朝
瑞等保举熊廷弼,党邪误国。宗建驳巩受忠贤指挥,御史方大任助宗建攻巩及忠贤,皆
不胜。其秋,诏忠贤及客氏子国兴所廕锦衣官并世袭。兵部尚书董汉儒、给事中程注、
御史汪泗论交谏,不从。忠贤益无忌,增置内操万人,衷甲出入,恣为威虐。矫诏赐光
宗选侍赵氏死。裕妃张氏有娠,客氏谮杀之。又革成妃李氏封。皇后张氏娠,客氏以计
堕其胎,帝由此乏嗣。他所害宫嫔冯贵人等,太监王国臣、刘克敬、马鉴等甚众。禁掖
事秘,莫详也。是冬,兼掌东厂事。
四年,给事中傅櫆结忠贤甥傅应星为兄弟,诬奏中书汪文言,并及左光斗、魏大中。
下文言镇抚狱,将大行罗织。掌镇抚刘侨受叶向高教,止坐文言。忠贤大怒,削侨籍,
而以私人许显纯代。是时御史李应升以内操谏,给事中霍守曲以忠贤乞祠额谏,御史刘
廷佐以忠贤滥廕谏,给事中沈惟炳以立枷谏,忠贤皆矫旨诘责。于是副都御史杨涟愤甚,
劾忠贤二十四大罪。疏上,忠贤惧,求解于韩广不应,遂趋帝前泣诉,且辞东厂,而
客氏从旁为剖析,体乾等翼之。帝懵然不辨也。遂温谕留忠贤,而于次日下涟疏,严旨
切责。涟既绌,魏大中及给事中陈良训、许誉卿,抚宁侯硃国弼,南京兵部尚书陈道亨,
侍郎岳元声等七十余人,交章论忠贤不法。向高及礼部尚书翁正春请遣忠贤归私第以塞
谤,不许。
当是时,忠贤愤甚,欲尽杀异己者。顾秉谦因阴籍其所忌姓名授忠贤,使以次斥逐。
王体乾复昌言用廷杖,威胁廷臣。未几,工部郎中万燝上疏刺忠贤,立杖死。又以御史
林汝翥事辱向高,向高遂致仕去,汝翥亦予杖。廷臣俱大詟。一时罢斥者,吏部尚书赵
南星、左都御史高攀龙、吏部侍郎陈于廷及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先后数十人,已又
逐韩爌及兵部侍郎李邦华。正人去国,纷纷若振槁。乃矫中旨召用例转科道。以硃童蒙、
郭允厚为太仆少卿,吕鹏云、孙杰为大理丞,复霍维华、郭兴治为给事中,徐景濂、贾
继春、杨维垣为御史,而起徐兆魁、王绍徽、乔应甲、徐绍吉、阮大铖、陈尔翌、张养
素、李应荐、李嵩、杨春懋等,为之爪牙。未几,复用拟戍崔呈秀为御史。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