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职位上待了几年后,他又得以升迁。
“福斯滕是个刻薄的狗杂种,他那张嘴是出了名的,而雷诺兹是他首选的出气筒,”一个如今在国防大学教书的老上司告诉扎克,“这就像‘二主共治一国’,福斯滕是那个更强的皇帝。基本上雷诺兹负责处理与国会和白宫的关系,同国防部长一道处理微妙的政治问题,譬如新一轮军事基地的关闭以及武器裁减等,其他几乎所有事情就全留给福斯滕了。说到五角大楼的实际运转,福斯滕肯定是大权在握的。雷诺兹在地方军事指挥部里还有些盟友,但在华盛顿他的人不多。他还没真正搞清这座城市是怎么运作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怂恿扎克要下这份工作。这是一个他无法回绝的邀请,一个进入决定国家安全政策的枢纽的机会,一次能被载入史册的尝试。但同时几乎所有的人也都注意到了福斯滕的不利因素,提到了围绕此人的种种传言。福斯滕会随时大发雷霆,很多人这么说。他动不动就信口开河。他对总统深恶痛绝,而且还到处宣扬。他与谢尔曼的公开关系对他并没有什么帮助。所有的人都同意:今天福斯滕是副主席,地位如日中天;明天他说不定就被贬到佛罗里达,坐在廉价公寓的阳台上独饮马丁尼酒了。
有几个和扎克谈话的人提到了一些萦绕在福斯滕头顶上的有关他在越南服役情况的传言。在军事上福斯滕是被尊为英雄的。他指挥的一些战役已被载入了教科书。但是由调查记者唐纳德·莱弗勒着,一九七九年出版的《湄公河之战》却质问了福斯滕在越南的行径,指控他和他的队伍“河鼠”在所到之处犯下了种种暴行。有几家报纸曾刊登过莱弗勒的控诉,但此事还是不了了之了。
星期一下午,扎克在国防大学图书馆里找到了这本书,并花了几个小时翻了一遍。这本书宣称,福斯滕的“褐水作战行动”发生在地处偏远的郎赛特区,因而其暴虐的行径先前才不为人知。书中称,福斯滕在三角洲地区所有航道上强制推行从黄昏到黎明的宵禁,并从中获取特别的乐趣,他手下的人还屠杀过数以百计无辜的渔民和商人。更严重的是,莱弗勒指控道,“河鼠”部队可能还应为发生在一个叫细瑟的边远村子里的大屠杀负责,这个村子在湄公河的一条支流上,离柬埔寨边境只有几英里。最后莱弗勒还写道,在战争最后的几年里,当大势已去的时候,福斯滕和他的“河鼠部队”就忙着充填自己的腰包。开始时堕落得还不算厉害,只是从来往于循公河的毒贩那儿收受贿赂。但根据莱弗勒的记载,贪婪很快也征服了他们当中的佼佼者,于是他们自己成为毒贩,从内地卖毒品的人那里把海洛因运出来,送到等候在南中国海的商船上,它们都是由香港一家贩毒团伙控制的。
扎克在测览《湄公河之战》时充满了怀疑。大部分指控是基于与匿名人士的访谈录之上的。书里没有脚注和参考书目。和它交织在一起的还有左翼的宣传辩论。通篇文章显得凌乱和不可信。书后的作者简介上说他正在着手对未经报道的在越南的战争罪行做更全面的调查。扎克翻阅了权威的书目参考资料,没有发现出版过这方面的书。他不用再担心唐纳德·莱弗勒的幻想了。
星期一晚上,他坐在玻璃餐桌旁,列举接受福斯滕这份工作的利与弊。有利的方面写满了半页纸,不利的只有一项:“得待在华盛顿。”
他决定要下这份工作。
5
卡尔·安德森将军走进C…141①酷热的货舱,坐在了他看见的第一个空位上。和其他排列在这个如洞穴般的机腹内的两排金属座位一样,它简直就像是货架,装着薄得不能再薄的坐垫。已等候在飞机里的空军士兵向安德森行军礼,他扣好安全带,并对士兵们点点头。他们大部分是技师和地勤人员,对安德森十分敬仰,就和往常一样。一个空军四星将军出现在C…141的货舱里本是不常见到的。但是安德森把自己视为一个平民主义者,而且自从接掌中央司令部的帅印以来,采用这种交通形式已成为他的标志。他对助手们说,这有利于激励士气,并且这也有助于他了解他所统帅的人。
① C…141:一种美军用运输机。
直到C…141飞到印度洋上空三万英尺的高度时,货舱里的温度才降到了华氏九十度之下。它在八十几度盘桓了一阵,接着是七十几度,然后就飞快地栽下去,最后停留在四十五度左右。安德森将手深插在衣袋中,向紧靠在他左右的人连珠炮似地发问,声音很大,以让对方听见。他刚刚亲眼看见了迪戈加西亚②上的生活条件,认为就该岛基地的荒凉偏僻而言,士兵们过得还是不错的。不过他要尽可能地听听每个人的意见,安德森很关心手下的人。实际上,如果他有什么名声的话,那就是他很挂怀生活质量之类的事情。他的老友、参联会主席雷诺兹把他放在中央司令部的职位上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虽然在总统不懈地争取军队支持的运动中,有人埋怨安德森是个傀儡,但他极受从现役士兵到各级官员的欢迎。有传言说雷诺兹计划把安德森提拔得再高些,因为他是参联会主席少数几个真正的盟友之一。
② 迪戈加西亚:印度洋中部查戈斯群岛的主岛,一八一○年被英国占领,一九六六年英美协议后成为美国在印度洋的重要海空军基地。
就在飞机朝阿曼着陆之前,安德森到盥洗室去换上便装。波斯湾的苏丹国家中,没有哪一个像阿曼这样容易接受美军。但是尽管该国的美军基地在这一地区是众所周知的,阿曼的官方还是否认美国的军事存在。对于来访的美国官员,便服就是标准装束,特别是他们与阿曼高级官员在马斯喀特①会晤的时候,就像安德森今天穿的一样。
① 马斯喀特:阿曼首都。
奈兹瓦美国空军基地孤单地卧在距马斯喀特以西七十英里的一个低矮的沙漠山谷中。在环形防栅外面,荒凉的灰色和棕色的山脉拔地而起,直向深蓝色的天空迎去。方圆十英里内没有一座村庄,也没有多少其他生命的迹象。九十五名在基地工作的美国官兵需在此服役三个月,且不得外出,不能和当地人交往。他们白天要干十二小时,晚上靠看录像打发时间,这就是一天的生活。在奈兹瓦工作是最难熬的差事了。
安德森一边走下飞机,一边在烈日下与基地司令及其高级官员互致军礼。先是对基地简短的巡查,然后是最近美军在阿曼训练活动的基本情况介绍。之后安德森和主人在普通士兵用的大食堂早早地吃了中饭,“总想看看另一半人是怎么吃的。”安德森坚持在大食堂用餐时说道。而军官食堂里为他准备的一份丰盛的快餐却丝毫未动。
下午一点,三辆装茶色防弹玻璃窗的蓝色雪佛莱旅行车出发驶向马斯喀特。完全按计划行事。安德森和他的两个助手以及一个美国司机乘中间的一辆车,四个阿曼特工在前开道,四个美空军安全官员断后。安德森拿出一份军事简报阅读起来,偶尔向助手问几个问题。双车道的公路上并不很繁忙。正午前气温已约摸上了一百度。
离开基地二十英里,经过小镇以斯基没多远,公路穿越了满是红石的炙烤得滚烫的山丘。接着又在低矮嶙峋的峭壁上蜿蜒爬行,峭壁上能看见炸药炸开的洞。安德森没有注意到车队的速度正在放慢,直到几乎停止不前。他从简报上抬起头。
领头的雪佛莱被斜横在路上的一辆摇摇欲坠的卡车挡住了。在它后面,一袋袋的谷子撒了一地,看不见一个人。“出什么事了?”安德森问司机。
司机正要回答时,他们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形从卡车后面站起来,一道光闪过后,领头的车已在烈焰中爆炸。燃烧的碎片雨点般落在居中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出去,出去。”安德森尖叫道。他拉开门,猛扑到地上,并向前翻滚。接下来一枚导弹击中了中间汽车的上面和侧面。熊熊烈火裹住了安德森,他在地上摔打滚爬着,想挣脱掉一块已经穿过衬衫、嵌进皮肉的燃烧物。断后的汽车冲向前,从公路上栽下来,差点儿碾过了安德森。一枚导弹在头顶呼啸着掠过旅行车,在其后的地上炸开来,掀起了一阵尘土和石块的暴雨。当美军保安人员爬出汽车时,大口径机枪开火了。右边的两名美国兵朝上拼命地射击,然后被打倒在地,他们鲜艳的运动T恤被炸成了满是鲜血的碎布片。另外两个端着M…16步枪蹲在旅行车后,而那车正遭到子弹密集的扫射。被打穿的轮胎咝咝地发出响亮的漏气声。
一段平静过后,他们听见“砰”的撞击声,接着又是一下,那是两颗手榴弹落在了汽车前盖上,又弹起掉在他们附近的地上。它们和几乎一整箱汽油同时爆炸。安德森感到一阵强烈的热浪和一阵突如其来的灼痛,原来是一块金属片划过大腿后部,把裤子和皮肉撕扯得绽开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温热的血滴下来流进了嘴角。另一颗手榴弹在居中汽车的残骸中炸开了,摇撼着他身下的地面。
安德森滑进了一条排水沟,紧贴着地,痛得有些神志不清,耳内嗡嗡作响。现在射击已经停止了,但他在排水沟里什么也看不见。他听见附近有脚踩砾石以及小声说话的声音。这时有了一声短促的枪响,接着又是一声。砾石互相碰击的滚动声越来越近,安德森朝四周看看,想找一件可用的武器。他又听见了说话声,更近了,当他分辨出那是英语,而且还是清晰的美国南方口音时,他感到一阵狂喜,“在这儿哪!”他喊道。他疼痛得无法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颗手榴弹落在了他的脚边。
6
“你的看门人真不简单。”当贾丝汀终于拿起了电话时扎克对她说。她的那位手下盘问了他足有四十五秒,然后又把他晾在那儿将近两分钟,使他越来越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我一天要接许多疯子的电话,”贾丝汀说,“疯子,讨厌鬼。”
“我正在和你通话,那我猜这说明我哪一类都不是了。”
“至少就我们所知是这样。不过真的,中尉,很高兴能接到你的电话。”
“只是想打过来告诉你很高兴那次在晚会上见到你。”
“那次你可是个大明星呀。道格觉得你真的很了不起。”
“在一个比我整个家都大的房间里用餐倒不是经常碰得上的。那地方好气派。”
“是的,艾尔德里治是个好地方。”
扎克停下来清了清喉咙。他从来就不擅长干下一步要做的事。
“那,贾丝汀,今天我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我想……”
“你是不是经常有些妙主意?”
“不多,要进‘门撒国际’①还差点。不过也是,好点子还是有些的。干军事情报这一行不能真的没一点好主意,你知道的。”
① “门撒国际”:成立于一九四六年的国际组织,成员都曾在正规的智力测验中居前2%。
贾丝汀笑了。“这么说,我想我得把汽车保险杠上的标语撕下来了。那么让咱们听听你的妙主意吧。”
“吃晚饭。你和我。”
“吃晚饭?”
“是啊,你懂的,就是在西方文化中那顿通常是很丰盛的,在傍晚时候享用的饭。”
贾丝汀抿着嘴笑起来。“我的确听说过那种风俗。”
扎克想象着她在电话那头微笑的模样。他自己也笑了。他想要恢复他们在艾尔德里治建立起来的联系。
“我知道像你们这些搞政治的吃饭时通常是八人围一桌,吃着煮过头的鸡脯,还要听上一个钟头无聊的漂亮话作为甜点,但我向你保证,还有别的方法来享受这种风俗。”
“你是不是想给我来点军用口粮,中尉?叫什么来着?‘即……’”
“‘即食餐’,或‘MRE’,”扎克说,“味道不错。大伙儿开玩笑说那缩写代表的是‘埃塞俄比亚人讨厌吃的饭’。”
贾丝汀乐了。扎克很喜欢她这么笑。“那我猜这在菜单上是不会有了,”她说,“不过说真的,你准备让咱们吃点什么?”
“当然是吃点中东风味的了。”他说。
“我猜这选择是合乎一定的逻辑的。我吃过几次。”
扎克继续展开攻势。他觉得贾丝汀随时都会飘走。“今晚怎么样?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靠近杜邦圆形广场。”
“今晚?”贾丝汀的口气充满了疑问,好像她已有十年时间没有做过一件冲动的事了。
“是的。时间嘛,那是在下午以后,夜晚刚刚降临,而……”
“好了,好了。”贾丝汀又笑了起来,然后停顿了好一会儿。“事实上,今晚在我的日程表上没有安排。”
“是吗?我真走运。”
“实际上这的确不常见。”
“哦。”扎克等她解释。
“道格出城了,所以要清静些。”
“那好。”
“那好吧,”贾丝汀说,“我们去吃饭。”
扎克提前一分钟到达了餐厅。准时是军营生活的一部分,但他现在才知道在世界的其他地方这却得不到回报。等了二十分钟后,他喝下一大口啤酒,开始担心他是白等了。
等她终于进来时,她的样子简直就像那天在谢尔曼家。她入座时显得很狼狈,连声道歉。最后一分钟时有电话打来,芝加哥那儿出了什么问题。她穿了一条紧身黑裙,上面领口开得很低,下面正好盖在双膝之上。她的头发被一根发带束在后面,突出了高高的额头和显眼但很柔和的颧骨。当她在扎克对面坐定后,他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她强烈地吸引住了。
“这地方挺棒。”贾丝汀一边说一边环视四周。天花板很低,屋梁裸露在外。墙壁是由土坯砌成的,盖满了波斯挂毯。头顶上悬着古朴的灯,发出昏暗的光。有些桌位更像嵌在墙里的一方舒适的小天地。扎克当时塞给了侍者五美元,执意要了一张光线最暗的桌子。
“你来这儿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