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密行动--1949北平纪事 赵立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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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密行动--1949北平纪事 赵立中著-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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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好生纳闷:怎么,让我从北平飞来南京,就是为了吃你一顿板鸭?真是活见鬼!莫非党国要员都已对国事失望到如此地步,一味醉生梦死不成?
  “局座,还是先谈公事吧。”
  “公事着什么急?走,先吃饭去,你风尘仆仆来了,总不能让你饿着吧。啊?哈哈哈哈。”
  王蒲臣心里奇怪,这种时候,他笑个什么?他不由得仔细看了看毛人凤,只见他秃头上修饰得油光水滑,稀稀疏疏的几绺头发,整整齐齐地拢在后脑勺上,丰厚的嘴唇,显然正等待鲜美的板鸭慰劳,丰润的面颊,绽着菩萨般慈祥的微笑。
  国家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他哪有一点不惮艰危为国操劳的样子!整个一个养尊处优!王蒲臣心里有些不满,可是他哪敢违背局长的美意,只好说:
  “那我可受宠若惊了。”
  “唉,客气,太客气了,老兄走吧。”
  说着二人乘车来到南京利涉桥附近的大集成酒家。
  “老兄,说起这南京利涉桥,也算是个名胜,你知道原先这地方叫什么?一般的人只知道这里叫利涉桥,却不知远在六朝时,这地方叫桃叶渡,为什么叫桃叶渡呢,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个风雅故事。
  原来东晋大书法家王献之有个爱妾叫桃叶,王献之和这个桃叶姑娘一往情深,二人一见倾心,在迎娶之前不免常常幽会,王献之便在此等待桃叶,你不相信?告诉你,此事有诗为证,当年王献之曾写下一首诗曰:’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从此,这个地方就出了名,历代文人骚客慕名而来,饮酒赋诗,清代王士桢曾有诗曰:’桃叶桃根最有情,琅琊风调旧知名,即看渡口花空发,更有何人打桨迎。‘这首诗可写得不错哟,嘻嘻,原来历代所谓文人学士也是专爱在这些桃色旧闻中钻营,颇费苦心呀。”毛人凤说得津津有味,王蒲臣心里暗暗叫苦,这位局长大人八成是神经受了刺激了,把我从北平调来干什么?听他白话这个?可是他不敢打断,而且还得装出副满有兴趣的样子来细心谛听。
  “我这样一说,你就明白抗战前,于冉翁(民国元老于右任)为什么会特别雅好这个地方,这大集成酒家当年也是于冉翁和几个
  文人集会赋诗的地方呢。”
  王蒲臣一听,坏了,从六朝扯到清朝,又从清朝扯到民国,这于右任乃是民国元老,传闻颇多,今天怎么啦?没完了。幸亏这时菜端上了桌子,毛人凤这才打住话头。
  “来来,吃,过一会鲜味全跑了,我告诉你,这儿有一道汤可谓天下奇绝,你猜这汤的名字叫什么?”
  毛人凤一边说着,用考究的牙箸夹了一块板鸭送到嘴里,厚嘴唇立即朵颐地蠕动起来。
  王蒲臣哪里吃得下去?他见毛人凤那种吃兴高致的样子,心里倒生出几分气愤来。他突然想到了东北战场如今成了刀下鬼或者是阶下囚的六十万国军弟兄,想到危在旦夕的北平,想到躺在医院里哭爹喊娘的伤兵。这种时候,什么样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能引起他的食欲?可能是靠着他和毛人凤有同乡之谊,而且曲里拐弯论起来,毛人凤还是他的表兄,他仗着胆子说了一句:
  “局座,蒲臣此来南京,带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嗯,你怎么总放不下北平的事,这里可是南京,老毛并没有包围南京嘛,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不就是傅作义要投降共产党吗?这事委员长都没办法,你我何必操那份心呢?”
  毛人凤说这话时,态度平和得令人惊诧。王蒲臣大惑不解,什么?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动心?难道他也对蒋总裁有了二心?这样想着他的血都涌上了天灵盖。不不不,不可能,谁不知道戴笠、毛人风这样的人是老蒋的心腹?假若有朝一日,老蒋真的上了西天,毛人凤怕是得去殉葬。他是决不会背叛的。那他为什么说这种话?达观,还是无可奈何?
  “局座,坏消息还不止这一个,咱们保密局的要员也有人暗地里和共产党有来往。”
  王蒲臣不管毛人凤是怎么想的,他按捺不住,把他最恼火最痛心的事向毛人凤摊了出来,这回你还能保持平静吗?他知道军统的
  头头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组织内的人叛变。他有意要刺激一下毛人凤。
  毛人凤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
  “老兄,你就为这件事连饭也吃不下去了?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嘛。来来,吃饭,吃不完的饭,干不完的活嘛。”毛人凤俏皮地说。
  “局座,据我部下得到的可靠情报,冯贤年、李英已经在和共产党的地工人员接触。”王蒲臣有点不相信毛人凤今天雷打不动,他终于端出来原来不想说明的情况。
  “知道啦,人各有志嘛,随他们去吧。”
  没想到毛人凤还是这么凉不凉淡不淡的。
  正在此时,侍者端上一盆汤来。
  “啊,我说的就是它,你猜猜这个汤叫什么?双凤白龙汤,啊?名字就起得妙,要不怎么说’吃在中国‘呢?中国人呀,在这吃喝上的讲究那真是天下无双哪,单说这双凤白龙汤,你知道它是用什么做的?我来告诉你,先说调汤底子,这里的学问就大了,要选二斤重当年的雏鸡一只,活杀开膛,去净毛血,在开水锅里冒一下,然后上火用武火攻开,只须滚上两三个滚儿,然后捞出,再取出当年的雏鸭一只,照此法处理,也在汤里滚两三个开,然后也捞出不要,这火候可得掌握好,千万不能让鸡鸭里面的肥油化在锅里。汤底子调好了,再选扬子江中的白鳝一条,活杀了,不能下水洗,只用干净的白布擦净血迹,放入汤底子中温火煨上个把时辰,然后配以上等银耳、玉兰大片。。。。。。”
  毛人凤津津乐道地大谈美食经,可是王蒲臣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这时候,他心里在拨拉自己的小算盘。
  这个毛人凤今天怎么啦?刀枪不入是怎么的?他突然觉得不大对味了,你跟他说北平的局势,他满不在乎,告诉他军统的高级官员要投敌,他也毫不动心,这到底是为什么?噢,明白了,冯贤年
  等在北平的行动,我并没有向他报告,可是他已经知道了,这说明,除了我之外,在北平他另有耳目,那也就是说,他从来对我也有戒心了?那么他的其他耳目又是什么人?那人一定向毛人凤讲了关于我的什么啦,对对,这是肯定的,大概毛人凤专门派了人在北平暗里监视我,他是谁都不相信的。王蒲臣心里生出一种异样味道。
  那味道当然没有什么双凤白龙汤鲜美,他脑子里闪电般划过一个鬼火一样的亮光。
  他难道在怀疑我叛党叛国?
  王蒲臣突然明白了,毛人凤今天一个劲地东拉西扯,原来是根本不想跟他谈正事,也许这双凤白龙汤喝过之后,毛人凤就客客气气地请他进地牢了,傻,太傻了!
  是冯贤年这个狐狸精先告了我的恶状?毛人凤相信他了?也难怪,凭什么就只许相信我而不能相信他?
  王蒲臣觉得他让人家卖了,心里说不出的熬啕。
  正在这时,毛人凤举着一汤匙双凤白龙汤让进他的碗里。
  “来来,你尝一尝,让你终生难忘。”
  终生难忘?也许是吧。
  王蒲臣下意识地端起汤碗,像喝大碗茶一样咕嘟就是一口,他早把斯文扔到脑后了。
  哧,什么双凤白龙汤?怎么一股鸡毛味?王蒲臣差点没呕上来。
  “怎么样?”毛人凤问道。
  王蒲臣看了一眼毛人凤,只见他完全是一副自我欣赏的样子。
  王蒲臣心里突然涌上股沉甸甸的怨哀。
  “唉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毛人凤看到他这种情状,轻轻地摇了摇头,也叹了一口气说:
  “唉,你呀,我是想叫你轻松一下,摆脱开那恼人的北平城,换换脑筋,然后咱们再谈工作,看来你是一门心思脱不开环儿,好吧,我明说了吧,这次让你来,是想叫你把北平站的工作交卸了,另安
  排别的任务。”
  王蒲臣听到这里,脑子里轰的一下,他想从毛人凤那微笑着的面部表情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戴老板有时倒是喜怒常行于色的,一般人对他的喜怒哀乐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而毛人凤从他担任保密局主任秘书时,由于算是戴老板的副手,工作上不免要看戴笠的脸色行事,所以养成了一种不苟言笑并且不轻易表态的习惯,到了戴笠的座机失事他接任局长之后,以前那种表面谦和,内里城府极深的作派仍一直保留着。
  王蒲臣看不出毛人凤的真实用意,只听说要撤他北平站站长的职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想也学着毛人凤的样子,来个皮笑肉不笑,可表演得很不成功。
  “局座您难道真的连我也不相信了?”
  王蒲臣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说。

  第七章  王蒲臣感激涕零
  国防部保密局北平站,是军统在北方最大最重要的据点,北平站站长一职历来是军统内部争夺的宝座,王蒲臣一听要撤掉他的职没法不心惊肉跳。
  可是毛人凤却另有一番算计。
  王蒲臣听说毛人凤要撤他北平站站长职务,当即急了眼。在军统内部,谁不知道北平站是军统在华北乃至整个北方的一个重要据点。从戴老板说起,若非心腹干将,绝不肯轻易委任此职,所以,北平站站长职务一度成了军统内角逐的目标。王蒲臣能够荣任第三任北平站站长,一是靠了他多年来出色工作在组织内创下的功绩和威望,二是毛人凤接任军统以后为了和资历比他深的郑介民、唐纵抗衡有意排斥军统中的粤系和湘系,而使他这个毛人凤的同乡占了便宜。现在听说毛人凤要撤换他,顿时心里烦躁起来,他真的以为毛人凤怀疑他,要把他一脚踢开了,所以,再也忍不住满心的委屈。
  毛人凤一听他说出这种话来,马上意识到他是多心了。
  “唉,老兄何出此言?你我是同舟共济嘛,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你千万不必多虑,走吧,咱们车上谈。”毛人凤诚恳地说。
  王蒲臣听了这几句话,心里多少放宽绰了一些,他追着毛人凤的屁股上了汽车。毛人凤点上一支香烟,吐出一口青色烟雾,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你老兄呀,挺好的双凤白龙汤没有喝出味来。”王蒲臣听了这话,心里虽顿觉有少许温暖,但他又似乎觉得汽车里那一团团一缕缕、轻轻弥散的青烟,在他眼前缭绕,使他如坠黄山云雾。
  “局座你话中有话,请以明教。”王蒲臣说。
  “壬初哪,你这个人有的时候精得透顶,有的时候又痴得可爱。”毛人凤叫着他的字,亲切地说。
  王蒲臣听了这话,点着头笑了。是啊,毛人凤这句话说到王蒲臣心里去了,说实话,他早就觉得自己有的时候精,有的时候痴,而且说来也怪,他在蒋介石面前,在戴老板面前,在毛人凤面前,不知怎么的,常常脑子不够灵活,他觉得自己一见到他们智力水平就骤然下降,好像他的智慧一下子被小鬼捉去了。可是在另外一些场合,特别是他独立指挥自己的属下工作时,他往往思维敏捷、思路畅通,联想丰富、反应迅速,如有神灵相助,他的主意、设想、计划、谋略常常不仅使他的下属,甚至自己都惊叹不已。
  这当中有什么奥妙呢?王蒲臣百思不得其解。其实,犯这种毛病的人,起码在中国不止他一个。这事说穿了,也并不难理解,宋代学者苏辙在《上枢密韩太尉书》一文中谈到作文与做人的关系时,曾提出一个概念:气。他说做人要“养气”,这当然不是什么新发明。
  古代战国时,孟夫子就说“:天地有正气”,孟夫子和文天祥所说的气,都不如苏辙来得具体、唯物,原来苏辙所说的“气”是指人的修养、气质。此言有理,纵观人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但是从现代角度来看,我们不妨把这个“气”冠以更具体的内容,即它是一个人的学识、修养、个性、气质,以及地位和他同环境关系的综合体现。那么,这个“气”除了和自身的主观条件有关,如学识、修养、个
  性等,还与客观条件有关,比如地位高下、环境因素等。在官僚体系的制度下,官大压死人,官高则气盛,气盛则智从。
  如果用“符号物理学”的观点来解释,人与他所处的环境之间存在着一个“场”,人本身的能量总要与这个“场”进行交换,这样此消彼长或彼消此长,共荣与相克相生成为能量交换的必然形态。一个人之所以在不同的场合表现出不同的心智状态,全是由于“场”内能量交换规律的影响。
  这当然是一种颇具神秘主义色彩的解释,姑妄听之吧。
  我们前文写到的陈仙洲也可做一个例证,当他的地位变了,其环境也变了时,过去的飞扬跋扈的“气”还有吗?而人一旦失了这种“气”,他就立刻显得智力不如人了。
  这种情况恐怕也是古今一致的定律。有的小人在人下人时唯唯诺诺,一派奴才相貌,奴颜婢膝的样子可怜可恶。一旦被什么人举上高位,则目空一切,凌驾一切,气盛得很,同时也往往表现出一定的近乎超群的智力来。可是一旦又被什么办量从高位上掀了下来,此人马上会变成另外一种样子,比以前还卑躬屈膝,比以前还奴才相。这种人我们尽可在身边找到。王蒲臣在军统这种机器里度过了十几年的人生,大概也近于这种小人了。
  “我把你从北平站的位子上拿下来,是有更重要的任务给你,壬初,依你看,北平城还保得住吗?”毛人凤说。
  “那当然,有领袖的英明指挥,有国军将士的忠勇效命,共产党想占北平,哼!”王蒲臣说。
  “你看,说你痴,你就痴来了,不,北平城无论是战是和,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王蒲臣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的智力,在此时是有点不够用了。
  “北平失守,只是时间问题,依我的看法,无论如何也超不过三个月。如果傅作义真的跟共产党讲和,那形势就更加不妙,你想过
  没有,北平一旦失守,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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