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你们二位的开销,暂时支给你们每人二百元,当然不是金圆券,别人的真的得等到月底。”张维翰退了一步。
到底有钱没有?王柏很想顶他一句,可是他得看牟丙仁如何动作。
“那也行吧。”牟丙仁说。
其实,王蒲臣确实私藏了一笔款子,可是,他不想在这个假潜伏行动上花,所以,授意张维翰对付一下他们。张维翰见二位气势汹汹,怕得罪了他们,现在就来个猪八戒摔筢子,挤出每个人二百元来,打发他们走了就算完事。不大工夫,张维翰从管钱的他的小姨子手里把洋钱取来,给了他俩。
出来的时候,王柏点拨了牟丙仁一句:
“哼,谁知道他们真没钱还是假没钱!”
“嗨,别是怕咱们花了钱干不成事吧!”牟丙仁感慨地说了一句。
王柏回来之后,越发疑心了,有这么干事的吗?又让人家去卖命,又不肯花钱?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他突然又想到来士成,更加觉得来士成等人被捕也是可疑的,他们真的被关进监狱了吗?还是王蒲臣玩的障眼法?难道那批人已经人不知鬼不觉地潜伏下去
了?
对,这着实可疑,上看守所看看去。
王柏真的来到看守所打探虚实。
说起看守所所长周武,也是王柏的一个老熟人了,原来在日伪清河军校时,周武也是那儿的学员,可是此人头脑太笨,智商不高,学习成绩很差,当时校方有意取消他的学籍,将他送回部队去。周武好不容易活动了个军校学员的美差,心想好歹结了业,也得委个一官半职,一听要送他到部队去吃粮当兵,当下急得什么似的,就去求身为学监的王柏为他说情。王柏心想,反正是给日本人当汉奸,要那么聪明又有何益,于是极力袒护他,总算保住了他的学籍,混得结了业。日本投降后,周武也投身军统,此人虽头脑欠灵活,但是办事认真,不会三心二意,这一点被王蒲臣看中了,遂提拔他当了个少校所长。干看守这一行,倒是非常适合他的特点,所以干得还不错。
后来,王蒲臣在章又萍这个女人的事上放了他一马,他更是感激涕零,越发忠心耿耿为王蒲臣卖命,其实就是章又萍的事情上,王蒲臣在周武拿枪口指着他鼻子的情况下聪明地退却了,可是,王蒲臣心里原本很看不起周武这笨蛋,自己喜欢的女人岂能让这个笨蛋如此轻易地夺了去,他的男人的自尊心受了伤害,而且他这个人是个信奉“宁使我负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负我”主义的,又岂能吃这种亏?况且,章又萍在两个男子为她生死一搏那场戏中,似乎感到了周武这家伙人虽无法与王蒲臣比可心里是真爱她的,而王蒲臣在面对周武枪口时的表现,又深深刺痛了她的女人的自尊,作为一个女人,她没有看到两个情敌为她而决斗的动人场面已经很不满足了,王蒲臣将她拱手相让给周武,又使她顿生屈辱之感。而窝囊的周武,在关键时刻并没有向王蒲臣开枪,使她感到这男人太缺乏男人的雄气与霸气,所以这件事之后她不满周武,也忌恨王蒲臣。
这一切都已被王蒲臣觉察,不久,王蒲臣就把她从机要秘书的职务上调离,派她去行动科工作,之后又制造了一个“事故”,叫心腹在执行任务时把她干掉了。
周武至死也不会弄明白王蒲臣耍的这些鬼花招,只认定王蒲臣爱惜他,把心爱的女人赏赐了他,越发一心一意地为王蒲臣卖命。
王柏凭着与周武的老关系,到看守所来还不是平趟?
“王、王教官,到-咱,咱这儿,有何贵,贵干?”周武见王柏来了,挺客气。
王柏见他虽当了官,说话还跟以前一样不利索,笑了。
“来看望你呀,多日不见了,想你啦。”
“别,别逗!王教官,怕,怕是无-事不,不登三,三宝殿,吧,吧?”
周武其实并不那么笨,他知道王柏此来必然有事。
“嘿,你小子聪明,算你说对了。”王柏突然变得机密了,悄声说:
“看看来士成,老朋友啦,不知他在你这儿受的什么罪,心里惦记。”
“王,王教官真是够,够义气!”
“不过,你可别给我说出去。”
“说,说出去,怕,怕个屁!为,为人处事,谁,谁没-仨、仨薄俩厚?”
王柏一看这人不透亮,就说:
“行了,随你便吧。大不了也到你这儿报到,带我去吧。”“着,着什么急?其,其实他们在这儿可不受罪,都关在楼上的房间里,乐,乐着哪。”
“嗯,怎么回事?”王柏好纳闷。
“嘻嘻,你犯傻了不,不是。那些人是咱,咱们自,自己人。”
王柏向看守所的二层楼监房上望了望,隐约听到楼上传来几声怪里怪气的笑声,接着是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唱:
“没有那金钱,没有金刚钻儿。。。。。。”
王柏心里全明白了,原来这伙王八蛋在这儿当爷爷养着呢,这定是王蒲臣安排的,要干什么?混在政治犯中,等待解放?对,果然王蒲臣另有一套潜伏计划。
“嗬,他们挺乐的呀。”王柏说。
“没,没法不,不乐,天天身不动,膀,膀不摇的,有酒有肉的,伺,伺候着。”
“谁让你这么侍奉他们的?”
“还有谁?王,王站长。”
“王站长不是已经卸了任,还管这儿的事么?”“那当然,姓徐,徐的小子,谁认,认得他!昨,昨天人,人模狗样的来了,让我释,释放政治犯,让我给撅-回去了。”王柏听到这儿心里一动。
“什么?徐站长让你释放政治犯?”
“是呀,你说他-是不是东,东西。”
“那么,你就敢违抗命令?”
“有王站长的命令在,我,我怕个屁!”
“什么,王站长也给你下了令?”
这时周武把王蒲臣签发的密令拿出来给王柏看。
周武同志:
鉴于北平形势危急,命令你速将在押政治犯作密裁处理,然后将看守人员遣散,你本人做好南撤准备,切切此令。
王蒲臣(签名盖章)
王柏看周武的态度,知道这小子是一心跟王蒲臣走了,心中不免急躁。
“那么政治犯呢?”
“还,还没处,处决呢,二百来号人,不,不是闹着玩的,得有个行,行动计划。”
“你真的要执行王蒲臣的命令?你知道北平现今的形势吗?傅作义已经与共产党进行和平谈判了,你要是这么办,万一走不了,你知道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王柏顾不得许多了,他要动摇周武的决心。
周武听了王柏的话,果然有点傻眼,他呆呆地对着王柏吧嗒吧嗒眨眼睛。
“那,那依你说,怎,怎么办?”半天,他才说。
“你先沉一沉,看看情况再说。现在谁那么傻?王蒲臣到时候拍拍屁股跑了,咱们呢,也得留一手对不对?”“那么,这些政治犯先,先留下?”
“当然,王蒲臣要问,你就拿徐宗尧的命令给他看。”“也好。”周武说。
“听我的,没亏吃,我走了。”
“你不看,来,来士成了?”
王柏这才想,自己也有些慌乱了,竟忘了此来的借口,可是,那也顾不得了,他此时,根本没有心情去见来士成,他得为关在狱中的同志们的安全做点事,虽然,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算了,既然他在这儿挺好的,我也放心了。”说完,王柏匆匆从看守所走出来。
这个看守所地处北平南城的荒凉地带,在一个名叫半步桥的地方,原是日本特务机关的监狱,国民党接收后即改为军统北平站所属的秘密看守所。
现在这个看守所里关押的政治犯,多是近两年来特务们抓到
的我党地工人员和嫌疑犯,也有一些学生地下组织的成员,原先只有几十个人,可是四八年十月间,城工部平民工作委员会的一个地下党“,大升号”油盐店的伙计张喜增,因违反地下工作纪律而暴露了身份,张喜增被捕后,在敌人的威逼利诱之下,竟出卖了组织,致使平委一百零八位同志遭到特务的逮捕。地下党正在千方百计营救这些同志,谁知王蒲臣要对他们下毒手了,王柏得知这个消息,心中能平静吗?
他想,营救这批同志可是当务之急,不管自己有什么危险,也要设法保证这些狱中同志的生命安全。要先把周武稳住,让他不至于马上下手,然后再想别的办法。可是,他回来之后,马上又陷入了困惑,现在他与地下党的联系已失去了,只有等待地下党再派人来与他接头。情报传不出去,想得到地下组织的配合也不可能,他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怎么营救狱中同志呢?
这个时候,王柏还不知道他对周武讲的那些话,其实恰好起了与他的愿望相反的作用,他以为周武脑子不灵活,开导了他一下,而且他与周武也算是有师生之谊吧,以为周武会听他的。他想错了。
他忘了在军统内部,人与人的关系早失去了正常人的情感与社会准则,什么师生,什么亲戚,什么朋友,在这些人的心目中,除了多年接受的强制性思想灌注而形成的对“领袖”的忠诚,和上下级之间的封建式人身依附关系之外,就是带血腥气味的利欲与权欲,一般意义上的人性早已荡然无存。
他也忘了古语所谓“逢傻必奸”的忠告,在别人眼里好像周武这个人不太精明,就是有点傻,可是,人类的保护自己,想求发展的本能在他身上并不比别人弱,只不过他不能与别人在智力上竞争,于是他就有了自己求生存图发展的办法,那办法就是利用自身的条件--傻。当他渐渐知晓他在别人的心目中是个傻的形象时,他也渐渐发现别人对他似乎很少戒备,有时甚至会格外信任,他终于
懂得这正是他可利用的处世法宝,于是他越发“傻”了起来,反应不是很不灵活吗?干脆也就别费神去多加思索,只给个棒槌就认真吧,日子长了人家都说他诚实;说话不是不太利落吗?干脆就尽量少说,结结巴巴地说,日子一长人家都不大跟他争论,而且话少了,倒显得金贵,人们往往重视他的话;遇到吃亏的时候,傻呵呵的不表态,结果反而有人出来为他鸣不平;最要紧的是上司的话,他句句听,句句照办,最终获得了上司的好感,多少比他精明的人还没得到提拔,他却混上了少校所长,其中的奥妙竟都在于一个“傻”字。
周武不仅傻而且会利用这个傻,这就说明他的傻已起了质的变化,变成了一个字-奸。
原来王柏对周武说的那片话,他并不赞同,可是他知道争论毫无必要,于是他拿傻的本领来对付,你爱说什么尽管说,我只是听听而已,该怎么办,自然由我做主,何必与你争论?所以周武只顺着王柏,并不反驳,而王柏以为他说服了周武,其实大谬。
王柏走后,周武反而加紧准备屠杀政治犯。
第三十二章 脑固如冰引看守所动枪
冥顽不化的周武坚特要屠杀政治犯,徐宗尧和地下党全紧张起来。。。。。。
另一个关切政治犯命运的人是徐宗尧。
徐宗尧本来知道北平站所属各单位都是王蒲臣的人,自己的政令很难行得通,所以,那份经华北剿总司令部批复的释放政治犯的命令,是他亲自到看守所去传达的。没想到还是碰了壁。
周武已经接到了王蒲臣的密令,就不肯买徐宗尧的账了。
“你们一,一个衙门一,一个令,叫,叫我怎,怎么执,执行?”周武把王蒲臣签发的命令拿出来给徐宗尧看。徐宗尧一看,才晓得原来他想戏弄一下王蒲臣,结果反而又叫王蒲臣把他耍了,一股无名火从胸中升起来。
“大胆!他王蒲臣已经卸了任,有什么权力发号施令?这里是华北剿总批复的命令,谁敢违抗!”他大声喝斥道。
谁知周武并不怕他。
“话,话也不-是这,这么说。这是军,军统的事,跟华,华北剿总有屁,屁关系?”周武竟也翻了脸。
“那我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吗?”
“你,你?那得看,看什么,命,命令。”
“好,我撤你的职!我看你快反了。”
徐宗尧气急了,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叫。
“别,别来这套,撤,撤职?哼,咱们到,到南京去评,评评这个理,傅,傅作义要投,投降,你也想,想跟着是,是不是?到时候,指不定撤,撤谁的职。”周武毫不含乎地顶撞道。
徐宗尧虽气急败坏,但毕竟是表壮里虚,一听周武说出这片话,自己的气焰先折损了一半。他再也没有力气提高嗓门压倒对方,只悻悻地说:
“你敢不服命令,你敢顶撞上司,好,你等着。”然后他尴尬地退出了看守所。
徐宗尧回到家中,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窝囊,一是他没想到王蒲臣又一次把他耍了,二是一个他根本看不起的傻蛋周武竟敢顶撞他,三是觉得释放政治犯一事如果办不成功,自己无法向王代表交待,共产党要是怀疑他从中捣鬼,他怕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越想越觉得气恼,觉得自己做人做得太吃力,他甚至羡慕王蒲臣,反正是干了半生的国民党,不管将来如何,只抱定一条粗腿干下去,内心不会有这许多烦恼与痛苦,反正脑袋掉了只有碗大的疤,倒免去了首鼠两端的为难与尴尬。可是他又想到妻子儿女,难道也让他们跟上自己一起走向坟墓?这岂不是更令人痛苦?许多念头杂乱地纷呈在脑际,他的心是乱糟糟的。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他懒散地抓起电话,一听电话里的声音,他刚才的一切纷乱思考马上不翼而飞。
“王代表要见我?在哪儿?好,我马上去。”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一听这个消息,精神立刻振奋起来,抓起大衣就奔了出去。
还是在池峰城的家中,他又见到了王代表。
“徐先生,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与傅作义将军的谈判已经结束了,双方定于后日上午正式签定和平解放北平的协议。”王代表高兴地说。
徐宗尧虽然也风闻傅作义与共产党的和谈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可是听到这个